本章是解释第三个纲领——“止于至善”。当中分为四节。
首节援引《诗经·玄鸟》及《诗经·绵蛮》,说明禽鸟尚且知道选择其归宿(这里指居所),反而一般人却不知道选择其归宿(这里并非指居所,而是指人生目的)。
次节通过《诗经·文王》,说明道德君子以达致至善为人生目的。所谓至善,是指充分实现人的道德本性。具体来说,后者是实现人的伦理的责任,可分为五方面:身为君主者,须实现仁义;身为臣子者,须实现恭敬;身为儿女者,须实现孝顺;身为父亲者,须实现慈爱;身为庶民者,须实现诚信。
第三节,通过《诗经·淇奥》,说明要达致至善的境界,必须自觉努力,不断切磋琢磨,包括努力学习及身体力行。
末节以《诗经·烈文》表述人们对古代贤君的缅怀。当中表达出儒家的义利之辨的思想:道德君子讲求的,是亲亲仁人的道德价值(义);一般人士讲求的,是物质享受的感官满足(利)。
《诗》云 :『邦畿千里 ,惟民所止 。』《诗》云 :『缗蛮黄鸟 ,止于丘隅 。』子曰:『于止,知其所止,可以人而不如鸟乎 ?』
《诗经·商颂·玄鸟》说:“君主统治的广大疆域,是人民居住的地方。”《诗经·小雅·绵蛮》说:“鸣叫着的黄鸟,栖息于山丘的一角。”孔子说:“小鸟对于自己居住的地方,尚且知所选择;为什么人比鸟还不如呢?”
《诗》云 :『穆穆文王 ,于缉熙敬止 。』为人君,止于仁;为人臣,止于敬;为人子,止于孝;为人父,止于慈;与国人交,止于信。
《诗经·大雅·文王》说:“周文王仪表端庄,不断彰明德性,恭敬地以至善为他的人生目的。”为人君主的,以仁义为人生目的;为人臣子的,以恭敬为人生目的;为人儿女的,以孝顺为人生目的;为人父亲的,以慈爱为人生目的;与国民相交,以诚信为人生目的。
本节讲达致至善——充分实现人的道德的本性,是从不同的人伦关系立论,这种讲法是重要的,因为至善只是大原则,在实践时,人伦关系是须考虑的重要具体因素。人的社会身份有许多,一般儒家经典讲五伦:君臣、父子、兄弟、夫妇、朋友,这里则只讲及君臣、父子及朋友三伦,但都已触及家庭、社会、国家等不同的层面。每个人如能实现他在不同层面的道德责任,便已是实现自己的道德的本性。这样讲成德工夫较容易令人理解及实践。
《诗》云 :『瞻彼淇奥 ,菉竹猗猗 。有斐君子 。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瑟兮僩兮 ,赫兮喧兮 。有斐君子,终不可諠兮』者,兮 。』『如切如磋』者,道学也 ;『如琢如磨』者,自修也;『瑟兮僩兮』者,恂栗也 ;『赫兮喧兮』者,威仪也;『有斐君子,终不可道盛德至善 ,民之不能忘也。
《诗经·卫风·淇奥》说:“在淇水的弯曲处,翠绿的竹子长得美丽茂盛。有位文质彬彬的君子,讲论学问有如治理兽骨象牙,不断切磋;道德修养有如治理玉器石块,反复琢磨。他的外表严谨刚毅、光明宽大,令人难以忘怀。”说他“有如治理兽骨象牙,不断切磋”,是指他的讲论学问;说他“有如治理玉器石块,反复琢磨”,是指他的道德修养;说他“严谨刚毅”,是指他的戒惧态度;说他“光明宽大”,是指他的威严的仪表;说他“令人难以忘怀”,是称道他的道德工夫已达到至善境界,使人们毕生难忘。
《诗》云 :『於戏前王不忘 !』君子贤其贤而亲其亲,小人乐其乐而利其利 ,此以没世不忘也 。
《诗经·周颂·烈文》说:“啊!人民永远不会忘记先王。”贤君尊敬贤人,以及亲爱亲属;庶民爱好快乐,以及享受利益。虽然先王已经去世,但人们却永远不会忘记他们。
这里说“君子贤其贤而亲其亲,小人乐其乐而利其利”,可说是儒家的义利之辨思想的进一步确认,这是儒家伦理学的重要思想,能将道德与利益清楚区分开来。
儒家的义利之辨思想由孔子开始:“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论语·里仁》)后来为孟子所继承:“王何必曰利,亦有仁义而已矣。”(《孟子·梁惠王上》)儒家讲义利之辨只是讲出道德的基础在于仁义(即道德心或道德理性;用孟子的话来说,即善性),而不是利益,后者与道德不相干。这种将道德与利益区分的思想,符合我们日常生活的反省,是伦理学中重要的学说。
这种思想,常被人误解为排斥利益而流于禁欲主义(认为讲求欲望满足或即利益是邪恶的),但事实并非如此,因为儒家从来不排斥利益,讲义利之辨只是讲出道德的基础在于仁义而非利益,后者在价值上是中性的。如孔子说:“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贫与贱,是人之所恶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论语·里仁》)他的意思是富贵等利益若得之有道,是可取的,不必加以排斥。因此,为避免误解,这种思想宜称为“义先利后”说,即仁义只是在道德上较利益优先,而不是指仁义是道德的,而利益则是不道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