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国“宗女”出生只是命运的开始 |
我们不能选择命运,但却可以选择人生。
有的人抱怨命运不公,总是令自己低若尘埃;有的人在等待命运,总是企望着命运之神会突然降临在自己身上。
人是社会动物,人的出生只是生命的过程里一抹初始的颜色。
不要报怨,也无需等待。只要后天肯努力,肯付出,命运总会在不断的实践中有所改变。
如果,我生来便是一介贫民,从来不知富贵为何物,更不曾跌入生活的谷底,去体味那寡淡的人情,不勤奋、不努力、不自强,不敢在逆境里抗争,那么,便不会有现在的我。
平凡的我也会和普通百姓家的女孩子一样,嫁一个平常的男子,生养几个儿女,白天和丈夫一起在田间劳作,待到夕阳西下,再在满院的鸡犬声中,升起袅袅炊烟,直到终老。
可是,命运之神却偏偏不这样安排。生命的初始,我也曾有过一片光明的天空,我沐浴其中,茁壮地成长。但是,仅仅数载光阴,这一切的美好,便在转瞬间离我而去。
我生在风景秀丽的长江畔。父亲魏琼原是楚国的县尹,掌管全县百姓的生活与簿籍。虽然他的官职不大,但他为官清廉,勤政爱民,深得当地百姓爱戴。
从小,父亲便对我们姊妹管教甚严。刚满五岁,父亲便教我在竹简上学写字体飘逸的楚国简书。稍大一些,父亲又将我和弟弟们送到县里的博士官那里学习《孝经》《论语》《诗经》,以及制茶知识等课目。因为父亲和博士官的悉心培养,我的学业日渐精进。不满十岁,我的诗与书便已名冠县城了。
幸福的时光,总是如昙花一般一晃即逝。随着郑氏的进门,我的家——那个原本安宁的幸福之所,便戛然而止了。
父亲为人忠厚,多才多艺。掌管王室宗族之职的三闾大夫郑楼赏识其才,想将他拉到自己的营下,便将自己的远亲——一位失了父母的侄女郑氏送给父亲做小。
起初,和母亲成婚多年的父亲一直婉言谢绝。并称,母亲贤良,家中有一妻已足矣。可是,说者位高权重,他的一句话便能决定父亲乃至整个家族的前途命运。况且,在那个遥远的年代,男人娶妾是身份和能力的象征。为了仕途,为了整个家族的命运,父亲在一番推托之后,还是用一乘小轿将郑氏娶回了家。
郑氏刚进门时,恰逢母亲生产。
那时,母亲刚刚生了我的弟弟魏戎,尚在月子里的她还来不及高兴,父亲纳妾的消息便接踵而至。尤其是当母亲听说父亲娶回来的是一房年轻貌美,并且颇有背景的女人时,便伤心不已。
人前,母亲虽然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可在人后,被人夺了丈夫的母亲,却恨不得将郑氏及和郑氏有关的东西统统扔出去。并憎恨父亲不信守诺言,恨男人见异思迁,更恨郑氏年轻,家中平白又增添了一张吃饭的嘴。
另一方面,因为家里与楚国的大族沾了亲,父亲的仕途确实更加通畅了。就在郑氏与父亲成亲后不久,父亲果然连升三级,成了楚王宫里的侍从官,专门掌管楚王侍从的人员安排。
父亲步步高升,荣华富贵也一并而至。为了得到好处,父亲所辖范围内的人,无时无刻不在设法接近父亲。那些与父亲不相往来的远亲、故旧,见父亲荣升高位,也纷纷借各种各样的理由与父亲走动。
逢年过节,父亲的同僚、府衙的卿客,更是想方设法给父亲送钱送物。一些附庸风雅之辈为了讨得父亲的欢喜,当着父亲的面极力夸赞我的母亲静淑贤良,万里挑一;夸母亲生的孩子魏戎乖巧伶俐,实可谓“人中之龙”。因为沾了父母的光,身为家中长女的我,也被人客气地称为魏家大小姐,并被人赞为“人中之凤”。
家,富贵荣耀;家中的我,无忧无虑,幸福无比。可是,家中的人却因女人的醋妒而战火不断。
郑氏年轻貌美,已近而立的父亲便渐渐忽略了母亲的存在。而母亲为了保住女主人的地位,便时常以正妻的身份,对郑氏进行训诫。她不仅令郑氏向自己行三叩九拜的家长之礼,还要求她每日为自己端茶奉水,令她到茶园里劳作,并从事担水烧柴、浆洗衣物之类的重活。
母亲的吩咐,郑氏咬着牙一一照做了。可是被人看着不顺眼,纵使做得完美无瑕,也是别人眼里的刺。郑氏越是逆来顺受,母亲越如火上浇油,不是故意掀翻郑氏手里的茶,就是责怪郑氏奉来的水太凉或太烫。
母亲的故意刁难,做了小的郑氏只得含着眼泪,苟且偷安。不料有一天,当母亲再一次苛责郑氏时,恰巧被父亲撞见了。
夫妻俩因此大打出手。在相互撕扯中,父亲的胡子被母亲拔掉了一大半,脸上和身上还挂满了伤。有好几日,被母亲抓伤的父亲都不敢出门,更不好意思到府衙去。但是,母亲的哭闹,也令失了面子的父亲对她越离越远。
其实,女人又何苦为难女人呢!没有哪个女人愿意同别人一起来分享自己的丈夫,将自己的幸福拱手让于他人;更没有谁心甘情愿地成为他人的附属之物,卑微地屈居他人之下。况且,妻妾共侍一夫是被那个时代所认可的。不管是母亲还是郑氏,她们只能痛苦地接受。
虽然,母亲和郑氏一直在为能够多得到些父亲的宠爱而彼此憎恨,但是有父亲的存在,这个风波不断的家,依然是我们姐弟的温暖港湾,我们的生活依然衣食无忧。
可是上苍总爱掳走人世间的一切美好。命运最初的那抹殷红,很快就变成了黯淡的灰色。
我十二岁那年,父亲在一次外出执行公务时,因为淋了雨、受了些风寒,回家后便一病不起。
起初,父亲的病,家人以为只是普通的风寒感冒,便在乡里简单抓了几服发热驱寒的药。
岂知,几服药下去,父亲的病非但没有好转,反而越来越严重了。他的头疼得越来越厉害,仅仅几天时间,便变得昏睡不醒,全身上下还出现了一块块铜钱大小的红色斑点。
父亲很快撇下我们撒手人寰,郑氏因为与父亲寸步不离,也感染了同样的病症,并在不久也随父亲而去了。母亲则因为伤心过度,也从此一病不起。
突如其来的变故,犹如晴天霹雳,击打得我们姊妹猝不及防。
家,因为顶梁柱的猝然离去,在顷刻间轰然倒塌了。曾经,在这个温暖的家里生活的三个孩子,也一夜之间成了失去羽翼的雏儿,再无着落。
在旁人眼中,父亲病故以后,魏家算是家道中落了。那些先前同我们笑脸相迎,且时常出入于府上的阿谀奉承之辈立刻变了脸,那些曾经设法和我的父母连宗攀亲的“亲人们”也不见了踪影。府上的仆人们见我们拿不出工钱,也一个接一个地不辞而别。
现实是如此残酷,我们姊妹三人只得抱头痛哭。
可是,全家人需要吃饭,病重的母亲需要医治,两个年幼的弟弟还要继续完成学业,摆在眼前的事一件接一件,我逃不掉,绕不开,作为长女的我已别无选择。
我不得不遣散了仆人,将家中值钱的器物一一变卖了,给母亲治病。由于家中只出不进,渐渐地,我们只得靠四处举债来维持生活。
而至亲们见我的父亲亡故了,怕借出去的钱有去无回,便先是只给少许的米粮或衣物做打发。再后来,见我们频繁来借,便开始冷脸相向,对我们躲闪不及。
不仅如此,族中的人见我们孤儿寡母,家里的两个男孩子又还年幼,还打起了我们家产的主意。
起先,这些族人好言好语地对我说,要我们将家中唯一的经济来源——祖上留下的数亩茶园归到他们的名下,由他们替我们保管。我们知道,一旦将茶园交给他们,必然有去无回,便一口拒绝了。
族人们见好言不成,便干脆雇来盗匪,对我们轮番恐吓。我们最终不得不搬出原来的家,流落街头。
因为悲愤交加,母亲的病更加严重了。两个弟弟虽想抡起拳头同他们反抗到底,但毕竟年少,不是他们的对手。
幸而,郑氏的宗亲三闾大夫郑楼亲自过问了此事,并派人驱走了匪徒,令族人们乖乖地返还了属于我们的田产、房屋,我们的生活才得以维系。
先富后贫,由尊贵的人上人到落魄的社会最底层,如此的角色转换,令我痛苦不已。也许这就是我的命,命运的斤量只给了你薄薄的几钱,纵使如何努力,也无力更改。
正在这时,曾经教授过我知识的博士官找到了我家,为我们送来了口粮,同时还有一卷无字的青竹简。
博士官年近六旬,满头白发。平素他一脸严肃,除了教授我文化知识,其余时间寡言少语。但是,当博士官走进这个败落的家时,他的脸上却满是和蔼,他先是询问了母亲的病情,然后摸了摸两个弟弟的头向我淡然地道:“周文王拘于羑里数载,而精心致力于《周易》,只有经得起逆境考验的人,才能成为真正的强者。”
博士官的雪中送炭,令我们姊妹无比感动。确实,博士官的话一点也不假。“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一个有所作为的人,非是经过一番大苦大难,便不会成长,更不会成熟。初涉人生的磨砺,是成功的路上迈步的垫脚石。这句话,也成了我此后的人生中,每遇困难时,便在心中默念的座右铭。
博士官的鼓励虽然令我感激不已,但是,那时的家已经无任何经济来源,纵使我有再大的决心,依然寸步难行。
博士官知道我们的难处,便教我如何盘活现有的资源,并努力寻找改变现状的机会。
经过博士官的指点,我们重新拾起了从族人手中夺回的茶园,并用春、秋两季的茶叶换得我们生活的基本保障。
此后,又经博士官的周旋,我的两个弟弟分别被送入县城的武馆习武,我则在管理茶园的同时,继续在博士官的私塾里读书学习,这样一学就是五年。
有时,困境也是一种机遇;有压力才有前进的动力。
遭遇了如此变故,我便知晓了人世的艰险,明白了何为世态炎凉。此后,我所走过的每一段路,不论是柳暗花明,还是峰回路转,我都能在困境中保持一颗沉静的心,泰然处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