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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金阁寺》
文/顾彼曦
“我久久地兆望着烈火中的金阁。终于掏出小刀和安眠药瓶，向谷底扔去。然后抽起烟来。我心想：我要活下去。”
在没有接触过三岛由纪夫之前，我从来没有被如此隽永的文字与它所展现的美震撼。在我的文字阅读生涯中，我曾经为路遥的《平凡的世界》所感动。路遥用他质朴的语言，文本里所展现的平凡人的生活与形象，无不抵触我的灵魂。我甚至以为，没有一部作品，会让我产生如此大的记忆。直到《金阁寺》的出现，我不得不承认，对我的灵魂上所造成的冲击，甚至指导了我的创作思想。
如果《平凡的世界》给予我的更多的是感动，那么《金阁寺》给予我的就是震撼。这种震撼更多的来自于“美”这种不可名状的意象，同时，让我懂得了“美”的纯粹性。当然，《平凡的世界》展现的是朴实无华的美。而《金阁寺》展现的将会是冷峻隽永的美。
《金阁寺》结构并不复杂，人物情节也简单。一开头就说幼年时代，父亲给我讲述金阁的故事，时间久了，慢慢地就在我的意识里灌输了一种意念，金阁就是美，美就是金阁。比如开头他写道：“我天生结巴，是寺院里的孩子，不受小伙伴们待见，从父母亲那也得不到应有的关爱与温暖，无可避免地自卑与闭塞。由于父亲施加的影响，我把金阁当作世间最美。这种概念显得狭小，有点进入到了客观唯心主义范畴。然而他却从未见过金阁，所谓的金阁只不过是他臆想而来的意念罢了。所以到了后来，当他真正见到金阁的那一刻，多多少少有点失望，因为这与他的意念之中的美并不完全重合。但这丝毫没有影响到他对金阁的崇拜。无论金阁是否完美，在他世界里已经形成了某种固定的美。
这部小说读起来语言柔和优美，但故事却晦涩难懂，读完后你依然云里雾里，但与其他作品不同的是，这种苦涩难懂没有影响到读者的阅读欲望。反而增加了读者对此书的神秘感。而为何这本著作如此难懂呢？因为这部小说大量地引用了隐喻这一手法。以及大量的象征。所以有人说读起来感觉像是玩捉迷藏。
谈及语言，通常被人冠以“堆砌词藻”之称，而我感受到的，是一种密集的意象与冷静的叙述。
比如他曾在《春雪》里这样写道：“清显和本多，也可能是同根生出的植物，却呈现着完全不同的外表，长出了迥然相异的花和叶。”
作者用同根花叶作比喻，形象地解释了两人之间的关系，暗示着日后的道路判若云泥。三岛的书里这类比喻俯拾皆是。
他的文本通篇伏笔很多，处处让人产生幻觉，如做梦一般。这让人欢悦又心惊胆战。他的叙述方式带有独特的视角感，比如描写金阁寺阁顶的金凤装饰：“其它鸟在空间飞行，而这只金凤则展开辉煌的双翼永远翱翔在时间之中”。本是一个静态的物像，他给这种物象赋予生命，让它展翅飞翔。说白了，这种物象的生命也只是他自己的臆想之中的生命。反过来说，正是这种独特的方式让三岛的文字成为了不断运动不断漂浮的生命，像细菌那样渺小，却又令人感到未知的可怕。他的语言十分工笔化，在阅读中很容易把读者带进去，就像环游世界一样。任何一处邈不可见的细节，他都能一一解剖一一描摹，而恰当的形容用到了极致。感觉每个词语都是经过了精雕细琢，所以语言的“生命体”反倒成为弥补工笔文字缺乏活力的工具。
同时他的文笔力求做到意象群集而又语句隽秀清丽。甚至他想把死亡这种恐怖的话题都力求表达成一种极致的美，准确地说，三岛本就在用死亡表达美这种东西。
比如形容一个女人为了爱情丧命的决绝，他并没有责怪女子太傻，也没有责怪男子没有照顾好女子。他只是说：“后来的她竟然变成了另一个人。大概是还未到石阶尽头的有为子再次背叛了我，背叛了我们。方才的她既不完全拒绝世界，也不完全接受世界。只是屈伸于爱欲的秩序，为了一个男人而活的女人。”他把这种死亡归根于爱欲的秩序和女人出生后就是为男人而活的使命。
再比如他为了表现出美在遇不到合适的对待的时候，必须抛弃美的想法。便借助了“南泉斩猫”的故事。告诉了我们美需要包容，但有时候更需要抛弃。
后来，他觉得金阁应该消亡，消亡才能将美发挥到极致。所以在他脑海中产生了毁灭金阁的想法，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想法让他表现的更为急切。当他最后准备好火把燃烧金阁后，他本想与金阁一起灭亡，可是最后他活了下来。似乎告诉了我们，他发现金阁不是美的全部，或者告诉我们，他还想继续在臆想中享受这种美。以一句特别唯美而成功的话语结束了全文：“我久久地兆望着烈火中的金阁。终于掏出小刀和安眠药瓶，向谷底扔去。然后抽起烟来。我心想：我要活下去。”语气和情绪从紧张中慢慢走向平静。不由令人心生敬意。
有人说，三岛的书里的比喻之美，其盛况堪比村上春树。此话也有一定的道理。为了进一步解释这句话，他说，但和村上不同的是，他是力图用比喻来阐述，来解释情绪感受，村上则是情随语出，水落石出，一如触景生情那般，换句话说，三岛的比喻充满危险的幻象，村上的比喻充斥着安全的光景。从美学的角度来看，这类痴人说梦般的文字渗透着支离破碎之感，仿佛世界被改变，被破碎，转化成另一类意境，俨然悲剧一般，一个人想要像甲虫一样，一个人看到天空上有着百万只眼睛，一个人看到原野中央竖起一道金色屏风。
无论三岛书里的喻之美是否堪比得上村上春树，但唯一我们可以看到的是三岛的确创造了美学上的神话。而《金阁寺》作为三岛美学的代表作，更是将他所创造的这种美推向了高潮。犹如白璧无瑕的齿轮与如影随形的冷意。处处令我们震撼，又不停地让我们从自我幻觉中静静地流来一丝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