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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K和我
所理解的文学

——评卡夫卡

文/李唐

文学本身并非生活的一部分,而是与生活平起平坐的另一种状态。

与K相遇是一件奇妙的事。

那个时候,我刚上大学,开始如饥似渴地读书。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总之就是没完没了地读,仿佛不这样做自身就会消失似的——当然,也可能是由于无聊。整个高三一年,脑子里被塞进了各种莫名其妙的东西,而我现在做的,正是用读书来洗刷它们。

学校里的图书馆很小,只有两层,但文学类的书就占了整整一层。空气中弥漫着木头与书页混合而成的奇妙味道。大多数的时候,它总是很安静,没有什么人。我置身其中,如同将自己隐藏在一片幽闭的森林里。

我曾给自己定下目标:按照从左到右的顺序,挨个将书架一层层地读过去,直到全部读完为止。后来我没有达到这个目标。有的书只看了几页就被我如烂果子般扔下。而有的书,让我如饮甘露,恨不得撕掉标签,偷走了之。曾无数次产生这个念头(因为很多好书已然绝版)。

然而,我终没有当成偷书贼。

就是在这个时候(饥不择食),我遇到了K,这个穿灰色外套,身材瘦削,不苟言笑,眼神闪躲的男人。他时而像是一个孩子,时而又严肃得要命。当然,这一切都是出于我的想象——在这座森林里,想象是通行证。

我拿着这个通行证,开始与他几乎整日腻在一起。他说他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一个小职员、上班族、宅男,他指了指窗外——就像那些人一样。

当然,我们之间相差了109岁。

我是如此轻松地进入了他的世界,因为那些文字几乎就是在说我自己——都是些被困住的人。每个人都是被困住的,就像是那个执念要进入城堡的测量员。所不同的是,有些人清楚地看到了自己作为被困之物的命运。

他是坐在牢狱里写作的,这牢狱没有期限,甚至也没有看守,因为这是一间没有内外之分的牢狱。此前那些伟大的小说,用传奇与故事勾勒出了我们曾经或未来不可抗拒的命运,于是我们做好了准备,鼓起勇气冲向风车,想要与命运一决高下;或者,我们将自己锁在套子中,冷眼看着自己走向最终的结局。

然而,他似乎为我们指明了另一种真相:命运不在前,也不在后,命运与我们齐头并进。我们既无法回望它用以缅怀,也无法与它迎面相遇。它庞大如宇宙,渺小如粒子,我们根本就不存在认知它的能力。

它是进行时,是我们看到父亲朝我们迎面而来,走近了才发现,那分明是一张陌生的面庞。

面对他,我用不着当偷书贼,因为他的书每每摆在书柜里,似乎永远不用担心绝版的问题。当这个世界充斥着“卡夫卡式”的现实,我不禁想知道,除了写文字的人,以及文学研究者,是否真的有普通读者在读他?答案是肯定的。

生前,他一直书写的是最私人化的事物。与他对话的只有他自己,而他将自己当成了整个宇宙。对于读者的目光,他始终报以警惕甚至是敌意。而现在,他的作品走向了大众,多少人在他的身上找到了共鸣——但是,当一个人说,“我在他的身上看到了自己”时,是多么恐怖的一件事啊。

“你想要找到自己,却发现了更多个自己……”

说正经的:

后来,我就成为了一个所谓的写文字的人。有时爱使一些如上文所说的“命运”、“宇宙”之类的词。最开始,我是写诗的,从没想过自己也会写小说。我不是一个善于或喜欢编故事的人,直到我看到了卡夫卡的小说,我才知道小说原来也可以这么写:情节变得不再重要,思辨力、异质精神、神秘感和对文字本身的执迷,足以促成一篇比情节跌宕起伏更迷人的小说。

他直接影响了我的文学观与行文方式。对于一部分写作者来说,卡夫卡永远是一个理想状态:生前并不出名,但将全身心都贡献给了写作;日常生活也像我们一样上班、下班,但同时也是一名文学圣徒,构建了属于自己的精神世界。也就是:自己伟大着。

——这里的“伟大”是动词,而非需身后定义的形容词。

几乎没有哪个作家像他一样在文学中燃烧自己。仿佛他的每一寸骨骼,每一克脂肪,都是为了文学而生的。这样的生活太枯燥,也太诱人。就像是生活在玻璃罩中的病孩子,隔绝了有害的和有益的一切细菌,甚至隔绝了空气,生活在真空中。

太诱人。尤其是当我厌倦了眼前的生活时——相比较而言,它太虚妄和浅薄了。

这篇文章到目前为止,都没有谈及K的某一篇具体的小说。原因是我实在不知从何谈起。如果要以理论来讲,他的每一篇小说都起码可以写成万字的论文。但是我并不想这样谈论他。

更重要的是,他的所有小说、日记、书信都是一个神奇的整体。几乎没有哪个作家像他一样构建了如此庞大而有体系的世界。是的,阅读他的文字,就是走进了一种体系。他自己也一定觉察到了,“法”的概念贯穿了他几乎所有小说,他的本意或许是想触摸他置身其中的真实的世界,但却在无意中创造了另一个世界、另一种逻辑。这是文学的一次极致体验。固然,他的文字中可以分析出那么多的社会意义,但是,它们仅仅是文学的附加物,当你真正走进这个世界,就会发现所谓社会意义只是某种投机取巧的解读,在他的世界中,核心便是神秘与不可解,当这个世界完成时,就算是创造者本身也无从控制了。

如果让我相信“上帝”的存在,我只能将上帝理解为一名作家:他创造了世界后,世界便开始自行运转,他从此失去了对创造物的控制。因此,有人说“上帝死了”,或许只是这部伟大的作品进入了更自然、成熟的状态。

有时,我想如果当初没有遇到卡夫卡,可能我写几篇小说后就不再写了。但是遇到了他,我想起码可以多写十倍的小说。常听人说道,要跟文学“死磕”下去,这样的精神令我感动,但却并不是我所理解的最高境界。我所理解的最高境界是:变成文学本身。

就像K一样。

当文学与生活不再对立,那么也就不存在“坚持”、“放弃”之说,文学也就不再是那么苦大仇深的事。文学本身并非生活的一部分,而是与生活平起平坐的另一种状态。

这便是我所理解的文学。 qS6M45p/cDZTMcfaAJt2t6G3S4uc4Cv2rbMmcN+iZeJsoR/bWHaJ7cKCBU5nca4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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