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评《顾城作品精选》
文/夏敏
顾城在诗作中满腹童言，在你以为他是以这种生活与生命为自身存在方式时，他却没有解开他在现实生活中的烦难问题，最终还世界一派朦胧的“生死”。
我曾一度以为顾城这个名字是笔名，因为提到他的名字很容易想起李延年的那几句：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所以我一直以为“顾城”二字便是取自这里，甚至还以为“他”是“她”。大二那年在学校图书馆里借过他的诗集，可是没翻几页就还回去了。因为没觉得有什么特别之处，太朦胧。那个年纪的自己不喜一切模糊的东西，似乎连骨子都嵌着一种笃定，我实在没精力和顾城猜划拳。因而我对他的了解仅限于此，甚至不知那句分外有名的“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就是出自他笔下。
工作之后，距离社会更近，摩肩擦踵的生活时常让我觉得心累，于是艾布拉姆斯的“文学四要素”：作家、作品、读者、世界四要素，我竟开始偏爱“世界”这一要素，我很在意作家的作品中呈现给读者一个什么样的世界，以及作家所构建的世界是否具有个体性而不是普遍性，他所表达的情感应该是集中地表现其“个人性”。读这样的作品，我能从中看到作者鲜活的若隐若现的纯真的影子，而不希望作者就隐藏在一种大大的“集体性”之下。简言之，它更易于不同的读者带入不同的感情。无疑，“唯美浪漫主义”顾城的诗作正有孩子般的童心。
你，
一会看我，
一会看云。
我觉得，
你看我时很远，
你看云时很近。
这是顾城的《远和近》，我曾引用过这句话作为社交网络的相册介绍，有个同学问我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于我而言，如果诗能写出意思的话，就等于问在看童话的小孩子“喂，这篇童话故事的中心思想是什么？”这也许只是一个孩子的空灵视角，它可以发生在空间的任一角落，没有什么物与我的限制，不突兀肆意生长。可能是一个人在无边无际的旷野上，“拔剑四顾心茫然”；也可能是两个人并肩躺在春风十里的原野上，“花月正春月”；更可能是一个飘飘无所依的自卑者，渴求着一个亘古不变的视线……每一个人可能都有自己的不同情感代入，不必深究。这种无限放大世界的可能性，就如同一个可以随时随地问出个“十万个为什么”的孩子。
苏·坡林在《谈诗的象征》一文中指出：“象征意义一般是如此广泛，以至于它能引起大量不同的特定意义。”前几个月，晚上没事的时候，把顾城的诗集抄了个遍。才发现大二那年是自己误读了“顾城”。
树枝想去撕裂天空，
但却只戳了几个微小的窟窿，
它透出了天外的光亮，
人们把它叫作月亮和星星。
此诗塑造的文学意象并不多，也可以说是没有，“树枝”、“天空”、“光亮”直接取材于现实事物，并不是生活中不存在的虚幻形象，但顾城却以一种儿童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对客体形象的加工处理。变形化、拟人化的树枝天真烂漫，富有动态的张力，可以做出“撕裂”、“戳”的任性动作。你仿佛看到一个瞪大眼睛的儿童，指着天空，挥斥方遒，“嗖”的一下就构建出一座特别诗意、特别诚意的文学小城，尽管他并不知道他此刻是在做着这样的一项工作。我想，这也是象征型文学玄妙之所在。
我希望/每一个时刻/都像彩色蜡笔那样美丽/我希望能在心爱的白纸上画画/画出笨拙的自由/画下一只永远不会/流泪的眼睛……
我还想画下未来/我没见过她，也不可能/但知道她很美/我画下她秋天的风衣/画下那些燃烧的烛火和枫叶/画下许多因为爱她/而熄灭的心/画下婚礼/画下一个个早上醒来的节日——/上面贴着玻璃糖纸/和北方童话的插图
顾城将这首诗歌题名为《我是一个任性的孩子》，不知是“任性”，还是诗人的“免俗”。事实上，“俗”一词的苛刻与否也令我模糊了。说顾城脱俗，是因为他身于现俗却安于童话；说顾城不能免俗，是从整个诗人界的诗人的人生经历来看，似乎诗人最后都难逃自杀这个魔魇。写下“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海子是这样，写下“我的心爱着世界”的顾城亦如是。 总之童话里的顾城，走出童话，就成了一个令我觉得恐怖的人。先有婚外恋，接着因为离婚与其妻谢烨发生冲突，谢烨受伤倒地，过程成谜，顾城随即自杀，谢烨于其死后数小时不治。几句冷冷的人物生平，生命便不复存在。顾城，一语成谶，眼前浮现的是这样一幅画面：一座封锁的城，一个人被圈在一座童话城，环顾四周，进得去，但出来的时候是另一个人，是被施了魔法的非常人。
顾城过得很“任性”，一如一个“任性的孩子”，盛名处，遁世隐居，过着养鸡的自给自足的生活。然而，他又过得不“任性”，既然身处童话，满腹童言，却最终与现实睚眦必报，还世界一派朦胧的“生死”。如此亲近世界的人，最终以一种自缢的方式选择远离世界。
我所渴望的美，
是永恒与生命，
谁知它们竟水火不容；
……
轰然一声，“童话诗人”带着他的“永恒与生命”，远离尘世种种，童话之城倾然倒塌。好在，他所构建的童话之城覆灭之后再出新，形体消亡，童话之心却总有知音，毁灭不了。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童话之城覆灭不了，覆灭之后构建是必然。顾城亡，他所构建的童话世界不亡，日新月异，朗诵成句。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也许，顾城这样纯真的诗人本该就适宜生活在童话中，绝世而独立，倾城又倾国。
童言无忌，怀念顾城那个任性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