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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牌之夜

第三章

无名公子离去那日,鸾夙恰好外出,待回到闻香苑,便看见仆从正为她更换被褥和帘帐。鸾夙默默地在榻前站了许久,对仆从道:“撤下的被褥烧掉吧,我不会再用了。”

仆从心疼地瞧着撤下来的冰丝锦缎,犹豫道:“姑娘,这缎面可不便宜的。”

鸾夙只淡淡重复:“我说烧了。”

走了最好,趁这暧昧尚未引燃,及时掐灭那一点星火。如她这般的身份,与世间一切优秀男子,都该做到两两相忘。

不是她不领情,其实她早已猜到无名公子必定是个风流人物。可遗憾的是她并非怀春少女,她有剜心之痛,那些痛楚时时刻刻提醒着她:北熙相府已变作修罗地狱;一代贤相已成为一抔黄土;相府千金已沦落至青楼卖笑……

从“凌芸”变成“鸾夙”,只需一夜光景。而她的人生,从凌府灭门的那一夜起,已然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自无名公子走后,鸾夙开始闭门不出,潜心练技,务求在挂牌之日一鸣惊人。坠娘见她终于开窍,心中欢喜,不仅日日以上好胭脂水粉养着,还特意请了舞师指导她练习身段。

如此辛勤两月,之前又得无名公子指教,鸾夙的诗词歌赋皆是突飞猛进,舞技更是臻微入妙。

一晃十六岁生辰已过,坠娘也定下了她的挂牌之日——六月初六,取“顺顺遂遂”之意。

这日清早天刚微亮,坠娘便指使仆从和伶倌忙碌起来,挂灯笼、搭台子、上下清扫、热场子。闻香苑其他姑娘瞧了,无不心中吃味,暗道坠娘偏心。

鸾夙却对一切冷嘲热讽不闻不问,只端坐屋内,任由丫鬟为自己梳妆。从头到脚,从里到外,甚至连她脚踝处的图案都做了装饰。待到妆成,鸾夙又换了新置的衣裙,这下子就连坠娘与朗星都为之惊艳——

皓齿星眸、顾盼生辉、冰肌莹彻、光艳逼人。坠娘前后打量鸾夙一番,不住地点头赞叹:“妆容浓淡适中,身量修短合度,轻云出岫,羞煞洛神!”

朗星亦伸出大拇指由衷赞道:“果然是佛靠金装,人靠衣装。古人诚不我欺!”

坠娘闻言“噗”一声笑了出来。鸾夙也秀眉微蹙,反问他:“朗星,你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

朗星“嘿嘿”一笑,连连解释:“是夸,是夸。”

经此一番调笑,鸾夙心中的紧张之意倒也去了大半。坠娘眼见酉时已至,日落半山,便对她道:“别怕,届时你只需听我吩咐即可。我先出去招呼客人。”

夜幕降临,夜宴将开,莺声燕语,倚红偎翠。这繁华的皇城黎都,到了夜间便是靡靡之地。大堂内曲乐渐渐响起,男女调笑声充满了整座闻香苑,进而穿堂越楼,斥入鸾夙耳中。

说来也是坠娘体贴,晓得她今晚必定心中紧张,便特意准了朗星的假,令他在此作陪,不必登台献艺。此刻朗星就站在镜前,看着镜中面无表情的美人,有心安慰:“你这处屋子向来僻静,今日却能听到这么明显的热闹声,可见捧场之人当真不少。鸾夙,你面子真大。”

鸾夙没有转身,通过铜镜回望朗星,淡淡道:“不是我面子大,是坠姨面子大。今晚的花客之中,多半是冲着她来的。”

朗星却摇了摇头:“你怎能妄自菲薄?坠妈妈虽然交友甚广,终究不过是个妓院老鸨,那些达官贵人还怕得罪了她不成?若不是为了你,谁又甘愿大热天里来回奔波?”

听闻朗星此言,鸾夙不免有些诧异。她九岁与朗星相识,对方还比她小一岁,两人自小玩在一处,朗星俨然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祸头子,时常惹得坠娘头痛。若不是他女旦唱得极好,人也生得俊俏,只怕坠娘早已将他贱卖出去了。

也正因如此,在鸾夙心中,朗星一直是个不懂事的弟弟。然而今日听了他这番话,鸾夙才发觉,从前的混世魔王如今长大了!

鸾夙霎时觉得感慨万分,耳中又听朗星笑道:“你这么好的姑娘,今日必能觅得良人。”

“借你吉言,但愿如此吧。”鸾夙报以微笑。

两人正说着,门外已响起了敲门声,是一个丫鬟在外唤道:“鸾夙姑娘,该上场子了。”

“上场子”是行话,意指“接客”。鸾夙自知逃不过,只得从梳妆台前起身。她深吸一口气,定了定心思走出房门,屋外已有两名丫鬟侍立两侧,喜气洋洋地问候着:“恭喜姑娘。”

鸾夙点点头,随她们一起穿过连廊,施施然登上大堂中央的台子。堂内花客见她登台,立刻爆发出一阵赞叹之声,其中不乏淫言秽语。鸾夙只作未闻,兀自坐定,一曲《长相忆》便从她指尖缓缓流淌,口中也随之和歌:

一杯酒,两行泪,三生有缘知与谁?

四季名艳绽娇蕊,颜色虽好,五六年妙姿憔悴。

化七分尘土,作八分流水。

曾记后羿射九日,十世相约,嫦娥空对冷月泪空垂。

百千心伤强欢颜,万寸肠断论是非。

万千爱意不复归,百只画舫,几人心碎?

十里长亭十里相随,纵九天玄女,遗恨人间。

八月处处飘香桂,七船莺声惹人醉。

六朝旧事,五重滋味,四方花客三载去又回。

诗意烟花人亦美,月下追芳,誓不负胭脂柳眉。

两地离人,秦楼女痴心不悔。

奈何戏梦一场,盟言只在罗帏。

曲并非阳春白雪,词亦是旖旎艳丽,乃正统文人口中的“淫词艳曲”,但配合今日的挂牌之举,却应景之极。

鸾夙忽然想起了作词那日的情景。自己从一数到千万,再从千万数到一,绞尽脑汁想要添上一个“亿”字,可思虑半晌,不得其法。当时还是卧榻养伤的无名公子悠悠道:“这词不若就叫《长相忆》。词中无‘亿’,才得相忆。”

一语惊醒梦中人。

鸾夙从前务求事事圆满,也因此常累己身,她从未想过,有时独缺一处,也是缺憾之美。正如这首词中无“亿”,却得了名字《长相忆》,反而更令人拍案叫绝,口齿留香。

事事未必求满,正如日月常有盈缺。

此时堂中好似都沉浸在了鸾夙的思念与哀伤之中,沉默经久才爆发出一阵热烈的叫好声。鸾夙知晓今日一曲已达到目的,至少能令在场众人对她平添几分怜意。这便足够。

她不禁抬眸看向二楼小包厢内,台子正对面的包厢里影影绰绰,看不见贵客模样,唯见坠娘立在厢门前,探出半个身子,正朝她微微颔首示意。

能令坠娘亲自相陪,那厢内的客人定然非富即贵。鸾夙假装没瞧见坠娘的示意,又将视线移至别处,恰好听到一位伶倌在后台细着嗓子道:“待鸾夙姑娘歇息片刻,再与各位献上一舞。”

堂内又爆发出一阵欢呼声,鸾夙淡淡扫过台下花客,人却并未退台。她看着那些男人的双眼,其中有惊艳,有亵渎,有爱恋,亦有淫艳。她自觉有些悲哀,如若今日挂牌不能觅得有心之人,她便一生都要在此操持皮肉、卖笑为生了。

鸾夙心有不甘,就连方才弹唱时的哀戚之色也渐渐变得凌厉起来。她看见朗星站在台后,正焦急地朝她摆手,示意她下台换装。可她实在不愿去迎合那些男人们了,就连敷衍也懒怠。

周遭的嘈杂声如此刺耳,面目可憎的花客们令她几欲作呕……鸾夙低眉想了片刻,终于下定决心,对着台下见礼道:“今日多谢各位捧场。但鸾夙之舞,自此只为良辰知己而跳,恕不能再示于人前,万望见谅。”言罢她又行了一礼,抱起琴具转身朝后台走去。

堂内的反对声、质疑声立刻响起,其中不乏咒骂言语,道是鸾夙自命清高,又道闻香苑食言而肥。鸾夙就好似没听见这些声音,她自顾自地下了台,随手把琴具塞在朗星怀中,径直往自己屋内走去。

朗星在她身后唤了几次,她都不予理睬,一路上畅通无阻返回自己屋子门前。刚打算推开房门,身后传来一声喝斥:“鸾夙!”

鸾夙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回首问候:“坠姨。”

坠娘平日里妩媚至极的容颜此刻显得异常冰冷,抬手便要朝鸾夙面上打去。然而掌风接近鸾夙面颊之时,她又突然收了手,看着对方毫无畏惧的神色,心中生出不忍之情。

曾几何时自己也是误入风尘,心不甘情不愿地开了这间青楼替人卖命。如今自己习以为常,难道还要这如花似玉的姑娘也来陪葬吗?更何况鸾夙本就是相府千金出身,那矜贵的骨气早已融入血液之中,在这烟花柳巷已是委屈至极,又如何还能强求其他?

坠娘如此犹疑了片刻,便见鸾夙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诚恳请道:“求坠姨体恤,我甘受责罚,只是不愿再强颜欢笑示于人前。方才一曲已然足够,若为知音,必知我意。”

“若为知音,必知我意……”坠娘喃喃地重复了一遍,瞧着眼前语气铿锵的女子,终究叹了口气,“你先起来吧!”

鸾夙这才捏着裙裾从地上起身,眸中已是蓄了泪意。然感激之言尚未出口,一个丫鬟又急匆匆跑过来,边跑边道:“坠妈妈,大事不妙!镇国王世子和国舅之子,为了争夺鸾夙姑娘,已在堂上打起来啦!”

“什么?”坠娘立刻蹙眉惊呼。

仿佛是为了印证丫鬟的话,大堂方向忽然响起了喧哗之声,且愈来愈大,愈来愈嘈杂。等坠娘反应过来时,已能隐隐听到器皿落地的声音,想来是有人开始丢盘子、摔桌子了。

“噼噼啪啪”的声音不停地传来,间或夹杂着姑娘们的惊呼与尖叫。坠娘登时面色大变:“我去看看。”

鸾夙亦有些担忧:“我随您去。”

坠娘朝她摆了摆手:“此事本就因你而起,你若去了,才是乱上添乱。好好在房内待着!”言罢,又指了指那丫鬟,“你随我去。”

丫鬟点点头,忙跟着坠娘一路小跑而去。鸾夙听着愈渐变大的吵嚷之音,已能想象出眼下大堂是个什么模样,心中不禁有些自责。

她推开房门走进屋内,还能听到外头的动乱声,如此过了足有半炷香的工夫,好像才渐渐平息下去。鸾夙心中隐隐希望,她的挂牌之事会因今夜这场意外而延迟,甚至取消。

可惜事与愿违,又过了半炷香,坠娘再次来到她的屋内。鸾夙见坠娘行色匆匆,面有愁容,便关切地问道:“可有伤亡?”

坠娘摇了摇头:“国舅之子擦伤了些皮肉,镇国王世子倒无大碍。旁的客人有些轻伤,我已命几个姑娘招呼住了。”

鸾夙这才放下心来,点头道:“如此甚好,否则我的罪过就大了。”

她不提还好,一提此事,坠娘立刻斥责道:“你在闻香苑已有七八年光景,难道还没学会如何为人处世吗?你连一间妓院的客人都相处不来,日后何谈在王公贵族间周旋?!”

鸾夙从未见过坠娘如此声色俱厉,心中自责之意更盛:“是我不争气,辜负了坠姨的教诲。”

坠娘向来是吃软不吃硬之人,见平日心高气傲的鸾夙已低头认错,怒火来得快去得也快。她想了想,又低声道:“鸾夙,你今夜必须在镇国王世子和国舅之子中选出一人,摘你的牌子。”

鸾夙一时震惊不已:“为何?”

“这两人皆是身份贵重,今夜又为你大打出手……倘若你执意选了旁人,恐怕也没有男子敢与这两位贵客相争,即便图你一夜温存,日后也会吃苦半生……”坠娘瞧着鸾夙心不甘情不愿的模样,再劝道,“倘若你谁都不选,闻香苑便将这两位贵客都得罪了;倘若你选择其一,至少给闻香苑留了条活路,好赖有个相护之人。”

鸾夙深知坠娘此话非虚。镇国王世子与国舅之子皆是公卿贵族,今日却为了她这一风尘女子大打出手。倘若她再不从中选出一人,只怕这两位公子都不会轻易放过闻香苑……即便是外人听说了,也只会说她鸾夙不识时务,让两位贵客为她争风吃醋。

可她一定要选吗?在鸾夙心中,能为了风尘女子而大打出手的,皆是没有出息的纨绔子弟。这样的人,值得托付终身吗?她能指望他们为她报仇吗?

鸾夙愈想愈觉失望,也越发后悔起来,倘若自己乖顺地跳完那一支舞,眼下的情势大约便会不同了……

这一出情况也在坠娘意料之外,打破了她原本的计划。她见鸾夙踌躇犹豫、面有悔色,便冷冷道:“眼下知错了?你任性妄为,只能自讨苦吃!如今我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了,你还是自己选吧!”

鸾夙只得叹了口气,低声道:“坠姨容我想想。”

坠娘也不相逼:“给你半个时辰,必须做出决定。”

“那烦请您将朗星叫来。”鸾夙又急切请求道。如今这个情势,她已六神无主,唯有依靠朗星替她拿主意了。再者朗星素日里也算见多识广,除了信他,鸾夙想不出第二个人来。

坠娘点头称“好”,便出了房门,又唤了朗星到鸾夙屋内。朗星此时已知道了前因后果,见鸾夙愁眉不展,也是叹道:“不好选,的确不好选。”

鸾夙闻言急了:“此事关系重大,是我第一位恩客。我找你来是为我拿主意的,可不是听你叹气的!”

朗星这才安慰道:“你们女人家究竟如何想的,我怎么知道?万一这次替你选错了人,你岂不是要怪我一辈子?”

这是实话。鸾夙只得退一步道:“那你给我讲讲方才闹事的起因,他二人究竟为何打了起来?”

朗星想了想,摇头回道:“你当时拒了舞,谢客下台,堂子里都是哄闹之声。那两位贵客坐在二楼包厢内,待我发觉之时,他俩已经打了起来,但究竟为何而打,我不知道。我甚至连人都没看清楚,只听二楼服侍的姑娘说,是为了争你的初夜。”

听了这段话,鸾夙面上有些羞怯,羞怯之中又带难堪。

朗星见状笑了:“你这女人当真奇怪,若是换了其他姑娘遇到此事,只怕高兴还来不及,随随便便挑一个便是无比风光。你倒好,在这里唉声叹气。”

“你若出不了好主意,就给我出去,谁喜欢听你的风凉话?”鸾夙剜了他一眼。朗星“哈哈”一笑,道:“我与你说说这两人的身份吧!镇国王是北熙朝中唯一一个异姓王,战功赫赫,在民间威望极高。世子臣暄二十左右,乃是镇国王独子,从前一直同他老子一起戍守边关,近半年才来到黎都。坊间传言是皇帝老儿瞧他爹手握军权,唯恐他爹功高盖主起兵造反,才将臣家这根独苗骗到黎都,好用来挟制他爹。”

“你怎么知道得如此详细?”鸾夙半是疑惑半是惊讶。

朗星只神秘一笑:“你平日都不跟姑娘们接触,哪能知道这些事?我住的是通铺,有些事自然而然便知道了。”他指了指脚下,“青楼里其实是探子最多的地方,因为男人在女人床上,尤其喝醉之后,说不了假话。”

朗星此言一出,见鸾夙若有所思,又向她解释:“我了解镇国王的事,还有一个原因,便是我敬仰他的为人。男子汉大丈夫本该驰骋沙场、保家卫国,我这个伶倌却只会反串女旦,做些戏子勾当,实在登不了台面……连我自己都看不起我自己,也唯有你能看得起我。”

鸾夙听闻此言,有心安慰他几句,然话到嘴边,又自觉说什么都是多余。朗星心中既这样清明,想来她多说无益,再者她此刻也是自身难保。

鸾夙只好看着他,再问:“那国舅之子又如何?”

朗星摇了摇头:“国舅的事我不清楚,今日来的是他的小公子周建岭,听说是个满腹花花肠子的纨绔子弟,性喜渔色,见了女人连腿都走不动。这小子仗着自己的姑姑是皇后,没少做坏事。”

说到此处,朗星也很是郑重地劝道:“鸾夙,我若是你,便选镇国王世子臣暄。这家伙好歹和他爹一起上过战场,虽不能说是条汉子,估摸也有几分硬气,比黎都那些公卿子弟应是强上一些。”

鸾夙听了朗星之言,却有不同看法。朗星是男子,又在青楼之中,自是向往那些功勋在身的武将硬汉。可臣暄是个质留京中的世子,手无实权,说得难听些就是个“人质”而已。这样的人,又怎能帮她报父仇呢?只怕连自身都难保,不过是徒有几分蛮力罢了。

国舅家的周公子则不同。他爹爹是当朝丞相,他亲姑姑是当朝皇后,他又是周家幼子,自然得尽宠爱。在这黎都之中,有谁不愿和周家沾亲带故?这如日中天的地位和人皆逢迎的家世,才是真正有用的!

再者方才朗星已说,国舅家的小公子性喜渔色,是个见了女人腿都走不动的好色之徒。自己若当真得了他的喜爱,把握机会提出要求,他怜香惜玉之下,估摸也会应允彻查凌府一案。若是走运,也许还能跟着他见到武威帝,让她等到机会手刃昏君……

要么找到当年向武威帝告密之人,要么找到当年将她偷换到妓院的人,要么让她看到武威帝死。只要这三样中能达成一样,让她付出任何代价都可以!

如此慎重地分析一番,鸾夙终于下定决心,对朗星道:“镇国王世子手无实权,我选周建岭。”

“你选谁?”朗星颇为诧异,急忙劝道,“鸾夙,你可要想清楚了!那周建岭是个纨绔子弟!”

鸾夙摆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斩钉截铁道:“我心意已决,就选周建岭。”

朗星气得直跺脚:“你为何选他?不就是看他有权有势?鸾夙,我以为你不是势利的人,国舅一家在黎都的风评有多差,你难道不知道?”

鸾夙不愿多说,只点了点头:“我知道,国舅一家卖官鬻爵,家中仆从气焰嚣张,做了不少伤天害理之事。这些我都知道,但我没有办法……”她垂眸自伤,欲言又止,“朗星,我有苦衷。”

“有什么苦衷?”朗星细细打量鸾夙,见她没有回应,便叹了口气,“你真的决定了?你自己的事,我也说不上话……”言罢,他不由分说起身离开,还特意将屋门摔得直响,显然是生气兼失望。

唯一的朋友如此误解自己,鸾夙却没法子追出去解释,只能默默坐在屋内,对镜出神。

半个时辰后,坠娘准时推门而入,幽幽问她:“选好了?”

鸾夙仍旧心意未改:“选好了,我选国舅之子。”

她此言甫毕,便看到坠娘的目光立刻变得犀利起来,直直射在自己面上。明明是盛夏时节,鸾夙却被这道目光看得打了个寒战。她有些忐忑,正待开口解释原因,却听坠娘已冷冷回道:“不,你必须选臣暄。”

选臣暄?鸾夙脱口反问:“为何?臣暄不过是个空心世子罢了!”

“不错,你倒是会看人了。”坠娘冷着脸道,“若论身份权势,异姓王世子的确不如国舅公子。但我让你选臣暄,自然有我的道理,你听了便是。”

今夜之事关系到凌府大仇,亦是鸾夙第一位枕边恩客,她怎会只听坠娘一面之词便草率决定?鸾夙有些气不过,出言顶撞道:“方才坠姨让我自己选,我选了周建岭,您却不愿意。既然如此,您何必让我费心思量,直接把臣暄带到我房中不就得了?”

坠娘这七八年间早已领略了鸾夙的嘴上功夫,也不见生气,只道:“我当初让你选,是不想逼你,也想看看你究竟如何考虑此事。如今你选的人不对,我自然不能让你错上加错,毁了终身。”

“哦?是吗?”鸾夙仍不服气,“敢问坠姨为何让我选臣暄?我选了周建岭又为何错上加错?”

“我混迹风月场上二十年,知道的自是比你多。我看着你长大,绝不会害你,周建岭可并非怜香惜玉之人呢!”坠娘试图解释道,“再者,周家虽表面风光,但也为人所妒,朝廷不会容他们太久。”

“我不需要朝廷容他们太久,只要近几年周家屹立不倒便已足够。”鸾夙坚持道,“坠姨,您知道我的心愿,我需要周家的势力来为我报仇。”

坠娘唯恐硬逼下去会适得其反,只好苦口婆心地劝道:“镇国王也能为你报仇。相较于周建岭,臣暄更懂得爱花惜花,即便日后你年华老去,他也会为你安排好后路,保你余生衣食无忧。”

鸾夙却固执地坚持己见:“这些都是后话,眼下我只想报仇。”

坠娘心知鸾夙是个死心眼儿,一旦认定便不会轻易改变心意。她低眉想了想,决心将这烫手山芋交出去,于是又道:“这样吧,你我各退一步。你别急着下断论,我先引你见一见镇国王世子如何?”

见镇国王世子?鸾夙沉吟起来。

坠娘见她面有动摇之色,也不给她拒绝的机会,急忙续道:“事不宜迟,你随我去二楼包厢吧!将脸遮着,当心别让人看见了。”

事到如今,鸾夙也没理由拒绝,只好匆匆换了男装,随坠娘上了二楼。待走到包厢门前,她才发现,此处恰是大堂台子正对的那一间,也是整个闻香苑视野最好的包厢。

原来方才自己弹琴献歌时,坠娘便是陪着臣暄,难怪会逼着自己选他了。鸾夙瞬间明白过来,即便没有今晚这一出争风吃醋的戏码,只怕坠娘心中的人选,也是镇国王世子吧。

她不禁暗道坠娘故作玄虚,又隐隐有些好奇,究竟这世子有什么手段,竟能让坠娘青眼相看?

正兀自想着,包厢门外的仆从已掀开门帘,朝她做了个“请”的手势。坠娘也驻足门前,对她道:“我在此处等你,你自己进去吧。”

既来之则安之。鸾夙踟蹰片刻,终究独自进了包厢。刚在屋内站定,她便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温润响起:“许久不见,姑娘可好?” sUjAnYezd5kxhW343X+DzMsNNK2+hVkpUgBn2H4Y6Hk4AtUju2dNCz7zaBYnEdy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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