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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岳义的诞生

有关岳义这位少年的传说,开始时仅仅局限在岳义的母亲,以及跟岳义沾亲带故的亲属。再以后呢?谁也说不明白了。这世界上,有一种是民间历史,上不了史书的。史学家看不出其任何有价值的地方,所以不屑一顾或顾及不暇,听之任之,把它又交还给民间。那么,民间就把它变成民歌或是东北二人转流传下去,赋于它一种顽强的生命力。比如:“北大荒土地肥到了家,插根筷子能发芽。”“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

显然,岳义进入不了历史,也没有走进北方的民歌和二人转,就连记叙他的两三行打油诗什么的也找不到。但他的名声不亚于任何一位名人,跟他同龄的人铭记着他。

在一九五五年北大荒人的垦荒史中,有个叫刘小蕾的女孩走进了这部历史,后人用极浪漫的抒情笔调,把她在窝棚中出生后的哭泣,描绘成“荒原的第一声啼哭”。像西方人受过洗礼一样,她被命名为荒原上的第一位小公民,由此让这个小女孩的父母也沾了光,走进了历史。

人们实在不知道岳义跟这个被记入垦荒历史的女孩有什么区别,熟悉而又热爱岳义这个孩子的人费心良苦,去证实和猜测,最终不得而知。人们只得出一个结论:岳义比刘小蕾早出生三百六十天,也就是说,当岳义呼吸着北大荒空气达到八千六百四十个小时之后,刘小蕾才来到人间。

人类的历史都能令人信服吗?

一九五五年的六月,一个消息像寒流一样刮进开垦荒地的每一座草房:一支由三台拖拉机组成的垦荒队被大酱缸似的沼泽地吞没了。

这时,岳义已在母腹中睡了八个月。死去的垦荒队员中有一位是岳义的父亲,一位像拖拉机一样沉默寡言的男人。有人说,在沉默的男人身上,总是体现着人类品格中最珍贵的东西。不知这位沉默的拖拉机手,给妻子腹中的孩子遗传了什么优秀的基因。

当这位不幸的女人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她拖着沉重的身体栽倒在距自己草房三步远的地方。摔倒之前,她克制自己的泪水已有十几分钟,她想一个人回到草房把心里的哀痛哭出来,但她没能做到。岳义在母腹中感到了人生的刺痛,一阵拳打脚踢之后,提早来到世上。

女人昏厥过去。岳义粉红色的肉体被北大荒六月的草托扶着,脸孔朝天。于是,他看见了北大荒湛蓝的天空。他没有哭。他没有按着惯例来到世上。那时,一枝北大荒土地上最早的婆婆丁花在岳义的鼻孔旁边怒放着,以它特有的苦涩气息刺激着岳义的嗅觉,使他睁大双眼。

闻讯赶到的几个妇女,把孩子抱起来时,面面相觑:“这是早产儿呀!”

“不像。”

于虚脱中苏醒的母亲说:“是八个月。”

一个为岳义擦身子的女人又叫了一声:“他抓着什么啊?”

人们看见,岳义柔软的小手里抓着流着苦汁的婆婆丁花的叶子,是刚才抱离地面时,他抓在手里的。他那种固执而坚强的举动,感动了所有在场的女人们。

岳义满月之后,母亲把他抱出草屋。七月的北大荒是温暖的。母亲把一块油布铺在草地上,把岳义放在上面。

岳义蠕动了一下身子,小手在周围胡乱抓了一气之后,又得到了一根已经枯萎了的婆婆丁花。

母亲抢身上前,把婆婆丁花从儿子的小手中扒拉掉了:“它苦呀!我的傻儿!”

岳义哭了。母亲愣了。这是岳义出生后的第一声啼哭。 yz8kmxWfbs+pP3IbAHzwz75HFXvNJycabdC6rbGNV4vquhcOqFMxdMtIpsmij0Q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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