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八岁去的北大荒,就像是从天上掉到那片冻土地上,滚成了一个冻疙瘩,不一样的童年也就开始了。一直到今天,我都在做同一个梦:在一个蓝黑色的冬夜,我穿着很少的衣服,在街上跑,跑着跑着,我的双脚就离开了地,头朝前,四肢变成了翅膀。我飞得太快了,无法让自己停下来。我都能感到肌体的寒冷,掠过峡谷和树林,掠过草地和河流,一头扎向未知的黑暗。梦中的我和现实的我,都能感受到夜的冷。
这个梦被我的大脑永远存储了,在我劳累的时候,在我快乐的时候,在我有梦想的时候,在我沮丧想远走他乡的时候,在我想忘记童年的时候,就会有一只神秘的小手,摁了那个键子,把我扔进蓝黑色的冬夜里,让我双脚离地,飞一次,冻一次,清醒一次,然后是心旷神怡。
这是生命的记忆。
一个人有多少生命的故事?一年四季都是故事。
故事会从早晨开始,到夜晚结束。有的故事,从黑夜开始,就在黑夜结束,并没有等到黎明。
我的童年中的每一片草地,每一座麦秸垛,每一条小河,每一栋草房子,每一道篱笆,每一条狗一头牛一匹马,每一只鸭子一只鸡一只麻雀都是故事。每一个人,大人孩子,死了的人和诞生的新生命,都是故事。每一个听说过但没见过面的人,每一个天天在一起烦得要死最后又离不开的就像是连体人的人,都是故事。每一个给我留下伤痕的人,让我懂得生命是有咸味的。每一个给我幸福的人,让我知道活下去的每一个清晨,都有暖阳和露珠。有很多的人经常在我的生活中出现,但是我很快就遗忘了他们。有的人只给了我一个背影,我却能描绘出他的眼睛折射出的陌生世界。有的人打我,那是爱我,她是母亲。有的人打我,让我过早就懂得了人世间有恶有冷漠有黑暗,让我的承受力像一个男人。
……
生命就像一辆车,它装载着太多的东西。一个作家做的跟别人不同的是,他是用心推着生命的车奔波在人生的路上。
天天出版社要将我的长篇小说予以规划出版,我心里涌出很多的感慨。我可以把生命中的四季,生命中的冷暖,生命中难以割舍的泣血故事比较全面地呈现出来了。
我已经说过千百遍了,一个人的身体的伤痛,最容易被忘记,是可以没有记忆的。但是,内心的伤痛,是流淌在血液里和雕刻在心上的。我渴望把自己对人性的感悟书写展示出来,把人生的经历告知今天的孩子。
还有一句话,我无法改变,那就是儿童文学是讲人生的。童年时有了伤痛,之后就剩下了丝丝的幸福。这种幸福会慢慢地滋养生命,有时,你不会有感觉,但是,它又实实在在地支撑着你。
第一辑将是对童年生命的还原和记录。后面呢?是今天孩子的生活和幻想中的生活。没想到,我一接触到当下题材的时候,竟然有那么多性格迥异的孩子和千奇百怪的动物奔到我的笔下。
每一个孩子和每一只动物,都是一个谜语。作家可以是揭谜的人,也可以是跟读者一起探谜的人。
有一天,我惊奇地发现,命运多舛的童年,给了我太多的压抑和不幸。那种压抑,同时压抑了一个孩子不该丢失的幻想能力。一直到我快要老的时候,这种能力才打开了一道缝隙,让想象的风吹进来。
后面即将出版的作品,可以让读者感受到这种自由的风。我将乘着这自由的风,继续我的创作,就像我一直在做着的那个不能结束的梦:飞过童年的冻土带。
二〇一四年四月二十日夜于哈尔滨
那段历史人人都应该知道。
若不知道,我来告诉你。
……
我不能写一部只关乎一个人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