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5年初夏,毛人凤接到调令,去军事委员会委员长武汉行营办公厅第三科第一股任股长,佩少校军衔,这也意味着在浙江警校特派员办公室“熬资格”的日子结束了。
然而,升官并不等于长身价,庙宇大了,菩萨也高。就拿武昌行营来说,其实与“鄂豫皖剿匪总司令部”是一个二合一的班子,说俗了,也就是一套人马挂两块牌子。“剿总副司令”张学良兼行营主任。毛人凤所在的第三科差不多也是这么个架子,同时还有着军事委员会调统局第二处武汉站的牌子。武汉站的站长周伟龙事实上是这里的头儿,直接领导着担任三科科长的陈郡年。
凭着一年多的警校历练和静心细察的功夫,没过多久,毛人凤便瞧出了其中的一些暗扣。他记得戴笠在阐明特工的含义时,曾连珠炮似地说过一串意思相近的词,所谓:特别任务、特殊任务、特种任务、特种勤务、秘密武器等等。随后去南京特务处本部时,他发现机关不设在复兴社总部所在的明瓦廊,而是单独地偏居在鸡鹅巷53号时,曾有点迷惑不解。现在终于醒悟:
原来,复兴社在各地的分社与特务处在各地的分站,全都是分灶埋锅的,而且明里暗里的关系也不一样。明里看,分社书记长的名头和级别要比特务站长高;暗里,书记长的一举一动,都要受特务站的监督,特务站的事却不能过问,有时甚至连特务站机关设在哪里都不知道。显然,戴笠执掌的复兴社特务处,不仅自立系统,在工作性质上还有着很大的特殊性和隐密性。
悟到了这一层暗扣,回头再来掂量特务处武汉站的站长周伟龙,不得不刮目相看了。黄埔四期生的底子,宁汉分裂时,他在唐生智部下当宪兵营长,当时,戴笠为蒋介石搜集情报潜入汉口,被周伟龙抓获。戴笠便以黄埔手足、师生之谊劝说他“弃暗投明”,结果周伟龙丢下宪兵营长的官帽,随戴笠一起跑到南京,投靠了蒋介石。自此,戴、周结下厚谊。等到复兴社特务处开山立柜,周伟龙便成了组织中最早的骨干之一。眼下,他明里挂着湖北省警察署长的职,暗里负着特务处武汉站长的责,恃势傲物,眼高过顶,除了对张学良等几个高级官员尚有忌惮外,谁都不放在眼里。面对这样的上司,毛人凤犹觉根基虚浮,几天前看着还令他气壮的少校军衔,比照下来,似乎还不如警校当上尉时的心境,真可谓:庙宇高了金身大,小鬼也须好身量。于是,更加小心谨慎,勤奋工作。一段时间下来,三科的同僚们惊异地发现,新来的毛股长居然是挨训最少的同志,不仅如此,看上去畏怯恭顺的他,还把左邻右舍身上的戗刺都抚平了。
所谓左邻右舍,指的是吃特务饭的同行。偌大一个武昌行营,从事情报工作的部门不止三科一家,其中有政训处,属于蒋介石安插的耳目;有第二科,是张学良把持的情报机构。它们各事其主,互不沟通,偶有龃龉,互不买帐,常常闹得拉破脸皮,形同陌路。就拿政训处来说,过去就多次与第三科“撞车”,但身为正、副处长的贺衷寒和袁守谦,仗着黄埔一期生的牌子,硬把戴笠压得低去一头。可是,自从毛人凤到任后,与政训处打交道,便不再有此类事情发生,见效的招数有二:一是态度上温良恭俭让;二是方式上推崇“合作”,不搞自守门户。只要你主动烧香拜了人家的佛,人家也会把香烛钱送过来。因循此理,再来个依样画葫芦,与二科的关系自然也不难处了。
武汉行营第二科的科长姓陈,叫陈昶新,东北讲武堂的毕业生,到日本的炮兵学校镀过“金”。在武汉行营中流行一种说法:三科的陈郡年是蒋委员长的“耳朵”;二科陈昶新是张主任的“耳朵”,但这两只“耳朵”老是打架。一个上举“中央”的牌照,下靠周伟龙撑腰,总想把陈昶新比下去,另一个呢?自恃是张学良的得意门生(张曾任东北讲武堂监督),奉将门第(其兄陈再新是张作霖手下的猛将),直把陈郡年看作后生小辈,根本不正眼瞧一下。毛人凤来到后,情形就不同了,他见到佩戴上校领章的陈昶新,不管对方如何面带严霜,总是毕恭毕敬地行礼,表现了十二分的尊重,时间一长,冰消雪融,换来了好态度。随后有了合作的可能。毛人凤常拿一些自己搞来的,诸如东北军内部军官吃空额、卖给养、盗军需、搞腐化之类的情报,通给陈昶新,表示“不见外”。而后,来而不往非礼也,陈昶新也回赠一些他认为毛人凤感兴趣的情报,诸如贺衷寒派到部队里的“政训员”有拉帮结伙、吞黑吃白之类的非法勾当,湖北保警的内部腐化,暗通土匪的情况等等。这样一来,情报源扩大了,耳目灵通了,令戴笠也获益匪浅。戴笠将毛人凤的做法总结成八个字的经验,即“广交朋友,为我所用”加以推广,他本人甚至不惜降尊纡贵,亲自出面跟陈昶新拉交情。其直接结果,固然浓厚了两个情报部门之间的“蜜月”色彩;间接结果,却是抬高了毛人凤在三科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