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2011年12月的南京，外面十分冷，N大学一个办公室非常温暖，我们坐着，听兰老师讲述她家的教育故事。
我女儿上高一了，孩子从小学到高中，也上过辅导班，但都很短很短。
她学过很多东西，都不是上辅导班学的。比如说她4岁就学钢琴，是一位老师教；学声乐，也是一对一的老师教，不是在外面上的班。跟功课有关的辅导班，我们上得很迟。小学5年级的时候学校规定必须得上，不上的话老师就要找家长谈。学校周末在外面另外找的一个地方，省工会的教室，学校里的老师给他们上。在这之前，人家都说书人培训不错，奥数不错，我就给女儿报了一个，是在3年级的时候，人家都是在2年级的时候上的。学了两次课就退款了。她上课回来以后就像个呆子一样，太累。孩子从小身体不好，奶奶就说：“你看看，给孩子上这辅导班都把她上傻了！没必要，大周末的，还让她这么辛苦。”奶奶不高兴了。我想了想，我女儿是开朗，活泼、可爱的一个女孩，她一上那个课，就变得烦躁不安，用我们的话说，家里就没有平安了。奶奶是个基督徒，认为内心的平静比什么都重要。
我们家庭，我婆婆信基督教，我信伊斯兰教，特别注重孩子的精神快乐，所以上了两次就退款了，不上了。学校说孩子周末必须得上的时候，我们就对孩子说：“去吧去吧！你不去，老师就总找我们谈话。”
学校里组织的科目就是数学、语文、英语。英语我还没给她报班。孩子从小学学英语不费劲。课她上得还好，只是考试总是垫底。奥数在班里也总是垫底的，她垫底也垫习惯了。我们的态度从来就是：你就去吧，出勤一下，学好学坏无所谓。每次学完了还要带她出去玩一圈，就是这样子。她感受到压力，回来我们用其他方式把它化解掉。
我对孩子的培养目标或者教育理念是：最重要的是快乐，有幸福感。另外就是要有生活自理能力，有情感自控能力，这远比成绩重要。所以她从小学5年级就买菜做饭，5年级就可以自己买张票全国跑，把她送上火车送上飞机，她就可以自己去找朋友了。小学2年级她能自己骑自行车找老师上课。这方面她跟其他小孩不一样。她学习成绩确实不行，不突出，在班里成绩一直是中等偏上，二十名左右。从来都没进过前十名。
她和她同学的生活相比差别很大，高一以后，差异就更大。我女儿每天回来讲很多事，她觉得她的同学每天过得比较压抑。首先是很多同学的家长给孩子很大的压力，这是我从她口里知道的，比如说考试考不好，即使是女孩子，回去家长也会打。她考全班倒数第一我也不讲她。“噢，考倒数第一了，难得考倒数第一，争取下次考倒数第二吧！”数学不及格很正常，因为她比较有艺术天分，逻辑思维比较差。全班数学不及格的都挨批，唯有她不挨批，老师也不批评她。老师觉得她跟班里的其他同学不一样。老师知道她作文写得好，唱歌唱得好，填词作曲这些她都行。
当然我们不会等着老师找家长，我们会主动找老师，问老师这孩子最近在学校怎么样。老师通常都讲这孩子很优秀，当然不是指成绩了。她待人接物、性格各个方面都很健康，但是数理化成绩一直比较差。
有一个辅导班，我们是从小学3年级一直到现在还在上，是英语辅导班，南外老师教的。这个辅导班里的七八个孩子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到那个班不是去学习，就是去聚聚，每个星期借口去上英语班，每个星期五晚上吃一顿，再到老师家闹一通，闹完了回家。这有一个好处，就是英语口语很好，因为是南外老师嘛，注重让他们说。口语方面不是应试教育，南外老师不上应试的东西。
中考她自己有压力，上了辅导班。中考之前几个星期的速成班，也都是学校老师自己在外面办的。初中二年级的时候不是要考地理吗？她不是很好，想拿满分，就找老师补一下，最后拿了满分。她数学差、物理差、化学差，物理她不肯补，所以到现在也差。化学在中考前补了1个月，老师给点拨了一下，结果考得还不错。数学班一直上，上了没效果，后来请我先生的同学辅导了两次，提高了十几分。为什么不给孩子上辅导班，我的经验是没用。我认为没用，因为她不好，上了还是不好。
很多家长也明白上辅导班的效果不大，还是会选择辅导班，一方面可能觉得钱花出去了，心安；另一方面就是人家都补，孩子不补，好像觉得时间浪费了。我的观点是，孩子睡觉比什么都重要。初中的时候她每天晚上10点多钟睡，早上6点半起床。现在稍微迟一点，大概10点40睡，11点肯定是睡着了。
她作业多，但她做得不认真，做完了事，错误率高。她不精益求精，目标是完成，不追求做好。一般期中期末我会用半个小时，把前面学的英语要点给她“拎一拎”，她爸爸把语文“拎一拎”，奶奶是搞生物的，临近考试前把生物给她“拎一拎”。
我不太在乎她学习上的事，重要的是她要有自己的目标。比如说，她曾经有过很多目标，最早是想做芭比的设计师，她是一个crazy fan，在小学二三年级的时候就借助英文词典把芭比的资料搜集了很多，成了一个芭比专家。小学5年级的时候，去澳大利亚旅游，什么都没买，就买了几个芭比娃娃，那边的芭比娃娃跟我们这边不一样，而且特别便宜。6年级的时候有一件事彻底改变了她，在那之前很多年，她一直是想做芭比的设计师，设计有各个民族特色的芭比娃娃。然而6年级那年，我带她到上海的芭比旗舰店去，她想设计的芭比娃娃，人家早就设计出来了，用不着她再去设计了。她回来以后就再也不提这个目标了。
后来她有新的目标，就是做composer，作曲家，因为她从小就迷恋写曲子，喜欢填词作曲。但是这个composer的梦想又让我给灭掉了。做作曲家很辛苦，要忍受寂寞贫穷。我有一个在中央音乐学院的朋友，我跟她说过她的愿望，她说可以考虑让女儿学，但一定要让她做好心理准备，因为挺苦的。但女儿不知道这些，她就觉得做音乐挺快乐。于是我带她去欧洲转了一圈，带她去维也纳音乐学院、萨尔斯堡音乐学院、巴黎音乐高专转了一圈。到了萨尔斯堡音乐学院，她自己就认识清楚了，因为我们中国有很多人在欧洲学音乐学不出来，太苦了，而且那边要求很严格，我们这边的人音乐素养不够。学音乐很花钱，我跟她爸都在高校工作，收入都不是很高。带她在欧洲转了一圈，回来之后她就说：“妈妈，我不学作曲了。”
她现在处于似懂事非懂事的阶段，已经知道如果将来想生活得好一点，必须有一技之长，而且这个一技之长必须是能赚很多钱，保证她在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上的爱好。她想学建筑想学城市规划，但是她物理不行，所以她现在还在犹豫。另外，她也考虑学金融，这些都可能会受她数学的影响。她现在非常努力地补数学，因为她语文、英语在班里都是前几名。数学老师对她挺好的，在学校在班里，单独给她补习。她要把数学搞上去，如果数学补上来了，她就学金融或城市规划，如果数学搞不上来，她就搞自己的专长，就搞创作，南大有一个戏曲艺术专业。
她目前的理想是这样调整的：先补数学，如果明年夏天还上不来，她就专心搞戏曲艺术。这对她来说是专长，她从小看昆曲、戏剧。她也写了很多短篇小说、中篇小说，会编故事。她自己说过一句话：“我真的不担心，我发现自己可走的路很多，因为我爱好的东西很多，实在不行我就去法国学香水制造。”因为她从小就喜欢香水，她辨识香味的能力很强。她去过法国南部的普罗旺斯，参观过他们的制造技术。她就说实在不行就高中毕业学一年法语，去法国学香水制造。她学香水制造已经被预定了，我的一个朋友是做香水产业的，说如果你女儿将来学香水制造，就跟我了，我跟她合伙。还不是说要跟着她做，而是跟她合伙。
我和先生的教育观念基本没有冲突。我学民俗学的，谈恋爱时我想一定要找个门当户对的，我跟我老公我们两家基本上算是门当户对，在教育孩子问题上从来没有冲突。我们认为快乐是最重要的，健康是最重要的。女儿小的时候身体不好，先把身体养好了，课不上就不上了。她发育很迟缓，到小学五年级的时候身体才慢慢好转，之前我基本上就是忙着带她上医院看病、吃药。当你有这样孩子的时候，不可能对她有更高的要求，她的身体健康、精神快乐是最重要的，到现在我们也没变。跟别人小孩不一样，别人小孩从小身体好，父母可能会很苛求。
另外这样的教育观念跟我自己个人经历有关。这里我必须讲一下，我从小就很出色，很优秀，一直到25岁的时候都是尖子型的，到25岁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走错路了。我从小就是考试要考第一，年年都是三好生，进取心很强。为什么后来转变了呢？25岁的时候得了一次全国大奖，在人民大会堂领奖。但是这个奖领完了以后，我觉得很失落。25岁了，我的同学都结婚生小孩了，我还单身一个人，我发现自己太优秀了，很多男孩子根本就不敢靠近我，尤其是我喜欢过的一个男生，我喜欢了他8年！结果他跟我的一次谈话，彻底刺痛了我。他说你太优秀了，一般人镇不住你。后来我就想过一种正常人的生活，慢慢地不再那么好强了。对于我女儿，只要她性格好，健健康康的，不愁她的将来。
平时我和女儿的交流很多。谈得最多的是哪个男生跟哪个女生怎么样。第二是骂老师的事情，哪个老师被谁谁怎么骂的，这些我全都知道。最次要的是讲学习，讲哪个科目的老师什么地方讲得好，什么地方讲得不好，因为她经常找老师问问题，就经常这样评价老师。
学校对成绩管得特别严，绝对三六九等。有的时候她也郁闷，比如说初中的时候成绩不是很好，老师虽然不批评她，但看她的眼神有时候就不怎么样，那种感觉她觉得挺不舒服。高中情况变好了，老师没有那种歧视了。这也与我们初中的时候跟老师沟通不充分有关。老师不知道我们的想法。高中了，她所有的老师都知道，我们一天到晚惦记着把她弄出国，但她就不出国。她所有的任课老师都知道，高中我就不想让她在这上，想让她出国，但她不肯走。
我觉得女儿不适合这种教育体制，而且我们的理念跟这里的理念也不一样。还有一个最重要的问题是，我们的高中就学几本书，对她来说没有意义，她是一个创造型人才，我们已经觉得她有才能了，但是她整天去死记硬背那些东西，对她来说没有任何价值。但她自己坚持留在这念书，原因是她喜欢的音乐是中国民族音乐，她喜欢古文古诗词。她现在一天到晚写古体诗词，她老师写个诗还得让她改，她喜欢的都是纯中国的东西。相反，因为从小就出国，她对国外的东西不感兴趣了。这或许是我教育的失败之处。从小让她看得太多了！幼年就跑新疆了，初中又到西藏一转转一个月，一般小孩儿哪有这样的经历。
别人出去顶多跟旅行团去，我是做田野工作的，她跟着我去欧洲，就直接住在人家家里，跟当地人生活在一起，真实地接触当地的一些民风民俗，这就造成了她的一种想法：“我是中国人，我要把自己的传统文化学好，我将来要为中国人服务。”她就这样的一种观念。
另外，在她心里也是感觉家庭很重要。我让她出国，她不愿意，她的理由是奶奶年纪大了，难道还让她一天到晚都想着我为我担心吗？我认为她是找借口。但不管怎么说，她心里是想着奶奶的。
现在整个社会的氛围都是高压式地逼着孩子学，父母是高校老师的相对好一点，普通家庭肯定如此。我女儿有一个好朋友，他妈妈自己没上大学，给了儿子很大的压力。当然有些父母是高校老师的压力也蛮大的，我认识的一位家长，孩子才上幼儿园，已经给她报了七个班了！特别焦虑。我一点也不焦虑。
我女儿上的是很一般的高中，在第一档中属于那种最差的高中。别人说，你是大学老师，找个关系，花点钱上南师附中，最差情况上二十九中。我就跟我女儿说：“你去不去啊？”女儿说：“交钱还去干吗？到那进普通班，我现在还在实验班呢，不去！”不去就不去，我无所谓，我也不要这个面子。她成绩就够进田家炳中学，虽然她就差一分进宁海中学，她不肯交那一分的钱，我也没办法。
女儿有自己的想法，我跟她说：“田家炳中学，好多学生是工人的孩子、商人的孩子，跟你可能会不一样。”她说：“我将来工作了，不也是什么人都要接触吗？”我说：“好，那你就去接触吧！”就这样，她跟同学们相处得非常好。
她人缘很好，大家都比较喜欢跟她玩，因为她性格好。但她内心比较孤独，因为她找不到跟她有相同价值观的人。学校里很多同学都羡慕她，成绩虽然不是很优秀，但是她一直过得很快乐、很轻松，同学们羡慕她这一点。另外，同学们在经济上也羡慕她，有些学生家里条件并不是很好，不像她那样的花钱方便。买东西她有自己的账户，很小的时候我们就给她开立账户，她自己赚的钱自己花，亲戚朋友给的钱也是，她自己打理。
我和我老公不会因为别人怎么做就怎么做，我们坚持自己的观点。比如说我们不干预，并不是说我们永远不干预，有时孩子做错了什么，我们不轻易去责备她，而是让她自己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我们也打过她，是她让我们打她，所以她不可能会感到很紧张。跟她同学相比，她基本没什么压力，考试的时候不会做就不写，从来不抄袭。有一次她们中考之前有一次摸底考试，各个学校要比，老师就任由她们不会的抄，她不会写的就空在那，老师就训她：“你傻啊，让你抄你都不抄！”后来她回家就哭了，说：“妈妈，怎么能这样骗人呢？”
2013年春天，我们再次遇到兰老师，兰老师说女儿决定不参加国内高考，已经作为交换生去美国了，一切都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