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知道,英语里China表示中国,但很少有人知道China是“秦”的译音。不单是英语,法语、德语、拉丁语、阿拉伯语、古印度梵文等多种语言中的“中国”都是“秦”的译音。足见秦代在世界上的影响力。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我们仍然生活在秦代。我们这个地域辽阔的多民族国家,行政区划仍受郡县制的影响,有统一的度量衡、法律、文字和钱币,这些都是在秦代率先创立的制度。所以人们经常说“百代犹行秦政法”,足见秦代在中国历史上的重要性。
而这一切,都和一个人的丰功伟绩息息相关。他就是本书的主人公——秦始皇嬴政。
秦始皇嬴政从十三岁即秦王位,到二十三岁完全清除赵太后、吕不韦和嫪毐(Lào'ǎi)的势力,真正主政秦国,再到三十九岁完成统一六国大业直至五十岁病逝,他的一生波澜壮阔。在他刚做秦王的时候,天下分崩离析群雄逐鹿。秦国确实是战国七雄中最强盛的国家,但并没有统一其他六国的绝对实力。秦王嬴政在短短十几年内将分裂了五百年的国家重归一统,绝不是靠祖上留下的“积蓄”就能做到的。在“朕即国家”的时代,他的个人能力起了决定性的作用。
而“横扫六国”还算不上他作为一国之君职业生涯的代表作。在国家统一之后,真正称得上棘手的问题才刚刚成堆地摆在这位“始皇帝”的桌案上。对秦始皇来讲,上一次天下大一统的局面,是八百年前的武王伐纣时代。谁都知道,八百年对于一种文明的发展意味着什么。可以说摆在秦始皇面前的所有一切,和八百年前大不相同。面对无法可依、无章可循、无例可举,充满混沌、茫然、狐疑、敌视的朝野局面,他必须重新摸索、辨别、尝试、创新。
秦始皇执政的关键词是“统一”与“探索”。
他统一了行政区划,施行了彻底的郡县制;统一了国家武装力量,收缴销毁了民间兵器;统一了度量衡、车轨规制、文字和钱币。就连那臭名昭著的“焚书坑儒”,在他看来也是为了一种“统一”。他焚毁百家经典和各国史籍,是为了以法家理论统一臣民的思想。他并非一烧了之,而是允许身边的专业人员研习这些学问,并将“禁书”收藏在皇家图书馆。他希望有一天天下稳定之后,可以为后来者参阅。但是项羽不问青红皂白的一把大火,将这些“异见”的孤本化作了青烟。
秦始皇所坑杀的不是读诗书守礼仪的儒生,而是以阴阳五行妖言惑众、以占星炼丹欺蒙世人的术士。这在《史记·秦始皇本纪》中有明确详细的记载。到汉武帝“独尊儒术”之后,儒生为了以先朝秦皇之暴虐衬托今上汉武之仁德,才发挥迫害妄想症的功力,逐渐将秦始皇妖魔化。
巡游与求仙活动都是秦始皇所进行的探索的一部分。以当时的交通条件,巡游远比在咸阳宫苑中深居简出辛苦得多。如果秦始皇贪图享乐,完全没有必要跋涉山川,蒙犯霜露。他之所以不辞辛劳,频繁远行,一是要祭拜山川众神,二是安抚新归附的六国百姓。作为神权与皇权相统一的始皇帝,他的巡游带有巨大的宗教与政治意义,绝非后来者乘着龙船“下江南”的游玩所能比。
派方士出海寻找仙山,是秦始皇继对国家北、西、南三面大陆边疆平定之后,对东方海疆的一种探索。今天连小学生都知道世界地理是什么样子,但不要忘记,这些地理知识正是基于多少代人的探索之后才得到的认知。如果用今天的所谓常识去嘲笑古人的无知,这是不公平的。今天的我们,无法确定太空中是否有外星人,于是我们不断地派出航天器去探索。不管外星人存在与否,我们总不希望子孙后代们在将来嘲笑我们连“常识”都不知道吧。
求取仙药是秦始皇对于如何延长人类生命的一种探索。人类最大的欲望就是求生欲。即使今天,科学家也在想方设法延长人类的寿命。而在秦代,“长生不老”并没有被证明为伪命题,秦始皇对这个未知领域进行探究,不应被嘲笑为虚妄和无知。
秦始皇这位开拓进取的君主,唯一表现出的防守姿态是在打退匈奴收复失地之后,没有乘胜追击深入草原,而是连接了燕赵秦三国的长城。这也证明他并非我们所想象的那样穷兵黩武、好大喜功。他能够非常理性地分析攻与守、战与和、利与弊。几千年的历史不断证明了一道长城对于农耕文明的生存与发展有多么重要的现实意义,是用最小牺牲换取最大利益的最佳手段。
至于秦始皇的私生活,目前连秦始皇的皇后是谁,文献都没有记载,秦始皇有没有宠爱的妃子,更无蛛丝马迹。试想,汉代离秦代这么近,汉代人对秦始皇那么恨,如果秦始皇但凡有半点荒淫萎靡之处,汉儒必然要带着显微镜去大书特书。而这一切,都没有。
秦始皇的骊山陵规模宏大,它之所以宏大是因为按照当时的制度,新王登基就开始建造陵墓。秦始皇在位时间很长(三十六年),工期自然就很长。秦始皇去世后,秦二世胡亥为了减轻内心深处因篡位带来的罪恶感和恐惧感,又疯狂地修建了三年。在当时的人的意识中,人死后是存在于另一个世界的,陵墓就是人在另一个世界的栖身之所。我们无法拿着今天书本上所学过的唯物主义观点去要求生活在两千多年前的人也按此行事。
任何擅走“马后炮”的事后诸葛们都可以大言不惭地评价一个历史伟人的功过是非。所有频频点头称是的观者都忘了他们所面对的是一个身处彼时历史环境中的“人”。秦始皇的尴尬就在于此。
纪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