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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朱温急欲篡唐,逐渐布置,首先与温反对的镇帅,乃是平卢军 治青州。 节度使王师范。 《纲目》于师范攻兖州,曾以讨贼美名归之。故本书亦郑重揭出。 师范颇好学,尝以忠义自期,岐王李茂贞,自凤翔贻师范书,谓温围逼天子,包藏祸心,师范不禁愤起,即发兵讨温,遣行军司马刘 攻取兖州,自督兵攻齐州。温遣兄子友宁领兵救齐,击退师范,更派别将葛从周围兖州。友宁乘胜拔博昌、临淄各城,直抵青州城下。师范得淮南援兵,大破汴军,友宁马蹶被杀。 送死一个侄儿。

温闻败报,亲率强兵二十万,昼夜兼行,至青州城东,与师范大战一日,师范败走。乃留部将杨师厚攻青州,自引军还汴。师厚复连败师范,擒住他胞弟师克,师范恐爱弟受戮,没奈何举城请降。刘 亦将兖州城献还从周。温徙师范家族至汴梁,本拟举师范为河阳节度使,寻因友宁妻泣请复仇,乃将师范杀死,并及族属二百余人。 残暴不仁。 独署刘 为元帅府都押牙,权知鄜州留后。

会闻李茂贞与养子继徽,举兵逼京畿,遂复出屯河中,请昭宗迁都洛阳。唐相崔胤,始知温有异图,拟召募六军十二卫,密为防御,且与京兆尹郑元规等,缮治兵甲,日夜不息。温正思诘问,适值兄子友伦,在京中留典禁军,因击球坠马,竟致毙命。 又断送一个侄儿。 他遂借此为由,谓友伦暴死,实由崔胤、郑元规等,暗中加害,表请昭宗案诛罪犯,毋使专权乱政等语。昭宗览表大惊,即将崔胤等免职。温尚恨恨不平,且遣兄子友谅,带兵入都,令为护驾都指挥使。一面胁昭宗迁洛,一面捕住崔胤、郑元规等,尽行杀毙。

昭宗已同傀儡,只好随了友谅,挈领何皇后等出都。行至陕州,温自河中入觐,由昭宗延入寝室,面赐酒器及衣物。何后泣语道:“此后大家夫妇,委身全忠了。”昭宗命温兼判左右神策军,及六军诸卫事。温且将昭宗左右,如小黄门等十余人,及打球供奉内园小儿等二百余名,也诱入行幄,一并斩首,把众尸埋瘗(yì)幕下,另选二百余人,入侍昭宗。于是昭宗名为共主,简直如犯人一般,悉受汴人管束。 便好开刀。

温佯为恭顺,先赴洛整治宫阙,然后迎驾至洛,自己返入汴城。昭宗已入牢笼,自知命在旦暮,尚分颁绢诏,告难四方。晋王李克用、岐王李茂贞、蜀王王建、吴王杨行密,彼此移檄,声罪讨温。温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竟令养子友恭,及部将氏叔琮、蒋玄晖等,弑了昭宗,改立昭宗第九子辉王祚为帝。他却假惺惺的驰至洛阳,匍伏昭宗柩前,放声大哭。 恐是有声无泪。 并且诿罪友恭、叔琮,牵出斩首。友恭临刑大呼道:“卖我塞天下谤,人可欺,鬼神可欺么?” 你也该死。 温辞别还镇。辉王祚年只十三,后世号为昭宣帝。他虽身登帝座,晓得甚么国事?连年号都不敢更张。何皇后受尊为皇太后,移居积善宫,本来是个女流,没甚能力,此时更如坐针毡,自料母子难保,惟以泪洗面罢了。温又令蒋玄晖诱杀唐室诸王,凡昭宗长子德王裕以下,共死九人。更奏贬唐室故相裴枢、独孤损、崔远、陆扆、王溥等官,俟他出寓白马驿,发兵围捕,一古脑儿结果性命,投尸河中。尚有唐相柳璨,一味媚温,屡替温谋禅代事。温自思逆谋已遂,因遣使传示诸镇,表明代唐意思。晋、岐、蜀、吴当然不从,山南东道 治襄州 节度使赵匡凝,与弟荆南留后赵匡明,也不肯听令。温立派大将杨师厚,率大兵攻襄州,逐去匡凝,再进拔江陵,逐去匡明,荆、襄俱为温有。柳璨等反谓温有南征大功,请旨进温为相国,总制百揆,兼任二十一道节度使。温篡唐心急,还要甚么荣封?当下密嘱蒋玄晖,令与柳璨计议,指日迫唐帝传禅。偏玄晖与璨,谋事迂远,谓必须封过大国,加过九锡,然后禅位,方合魏、晋以来的古制。乃再晋封温为魏王,加九锡,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兼充天下兵马元帅。温勃然怒道:“这等虚名,我有何用?但教把帝位交付与我,便好了事。”遂拒还诏命,不愿受赐。宣徽副使王殷、赵殷衡平时与璨等有隙,乘间至温处进谗,谓璨等欲延唐祚,所以种种留难,静候外援。温因此益愤,欲杀柳璨、蒋玄晖。璨闻信大惧,亟奏请传禅,且往汴自解,偏受了一碗闭门羹。还至东都,正值宫人传何太后旨,乞璨代为保护,传禅后子母生全,璨含糊答应。蒋玄晖、张廷范处,亦经太后谕意,覆语如璨略同。王殷、赵殷衡又得了间隙,密报汴梁,诬称璨与玄晖、廷范,入积善宫夜宴,对太后焚香为誓,兴复唐祚。温素性暴戾,管甚么虚虚实实,竟令殷等收捕玄晖。殷等且说玄晖私通太后,索性把何太后一并弑死。玄晖枭首,焚骨扬灰。又执璨至上东门,赏他一刀,璨自呼道:“负国贼柳璨,该死!该死!” 死有余辜。 廷范亦被拿下,车裂以徇。 助逆者其听之。 温即欲赴洛,把帝位篡夺了来,偏魏博军帅罗绍威,有密书到汴,请温发兵代除悍将,温乃自往魏州,屠戮魏州牙军八千家。又因幽州军帅刘仁恭,屡为魏患,便顺道渡河,围攻沧州。仁恭向河东乞援,李克用遣将周德威、李嗣昭等,出兵潞州,作为声援。潞州节度使丁会, 即昭义节度使。 本已归顺汴梁,至是为河东兵所攻,力不能支,且嫉温弑逆不道,竟举城降河东军。温攻沧州不下,又闻潞州失守,乃引兵还魏,由魏返梁。自经这番奔波,唐祚才得苟延了一年。唐昭宣帝天祐四年三月,东都遣御史大夫薛贻矩,到了汴城,传述禅位诏旨。温盛称符瑞,自言有庆云盖护府署,继又谓家庙中生五色芝,第一室神主上,有五色衣,显是代唐的预兆。贻矩北面拜舞,实行称臣。及返至东都,请昭宣帝即日禅位。昭宣帝无可奈何,只得遣宰相张文蔚、杨涉及薛贻矩、苏循、张策、赵光逢等一班大臣,奉玉册传国宝,乃诸司仪仗法驾,驰往汴梁。温命馆待上源驿,即下令改名为晃,取日光普照的意义。四月甲子日,张文蔚等自驿馆入城,登大梁殿廷,殿名金祥,也是温临时定名。温戴着通天冕,穿着衮龙袍,大摇大摆,从殿后簇拥出来,汴将早鹄立两旁,拱手伺候。张文蔚、苏循奉册以进,由文蔚朗声读册道:

咨尔天下兵马元帅相国总百揆梁王:朕每观上古之书,以尧、舜为始者,盖以禅让之典,垂于无穷,故封泰山,禅梁父,略可道者七十二君;则知天下至公,非一姓独有。自古明王圣帝,焦思劳神,惴若纳隍,坐以待旦,莫不居之则兢畏,去之则逸安。且轩辕非不明,放勋非不圣,尚欲游于姑射,休彼大廷,矧乎历数寻终,期运久谢,属于孤藐,统御万方者哉?况自懿祖之后,嬖幸乱朝,祸起有阶,政渐无象,天纲幅裂,海水横流,四纪于兹,群生无庇,洎乎丧乱,谁其底绥?洎于小子,粤以冲年,继兹衰绪,岂兹冲昧,能守洪基?惟王明圣在躬,体于上哲,奋扬神武,戡定区夏,大功二十,光著册书。北越阴山,南逾粤海,东至碣石,西暨流沙,怀生之伦,罔不悦附,矧予寡昧,危而获存。今则上察天文,下观人愿,是土德终极之际,乃金行兆应之辰。十载之间,彗星三见,布新除旧,厥有明征,讴歌所归,属在睿德。今遣持节银紫光禄大夫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张文蔚等,奉皇帝宝绶,敬逊于位。於戏!天之历数在尔躬,允执厥中,天禄永终,王其祗显大礼,享兹万国,以肃膺天命!

文蔚读毕,将册文交温,再由张策、杨涉、薛贻矩、赵光逢,依次递呈御宝,均由温接受。温遂俨然升座,文蔚等降至殿下,率百官舞蹈称贺。 自问有愧心否?

礼毕退班,温休息半日。午后在内殿设宴,遍赐群臣。这殿叫作玄德殿,隐以虞舜自比,引用“玄德升闻”的成语。文蔚等俱蒙赐宴,侍坐两旁。温举觞与语道:“朕辅政未久,区区功德,未能遍及人民,今日得居尊位,实皆由诸公推戴,朕未免且感且惭!请诸公畅饮数杯!” 何其客气! 文蔚等听着此言,离席叩谢,但一时无词可答,也只有噤声不语。独苏循、薛贻矩,及刑部尚书张祎,极力献谀,盛称陛下功德巍巍,正宜应天顺人,臣等毫无功力,唯深感陛下鸿恩,誓图后效云云。 天良丧尽。 温掀髯大笑,开怀痛饮,直至鼍鼓冬冬,方才撤席,大家谢恩而归。

越日大赦改元,国号大梁,废昭宣帝为济阴王。特下一诏令道:

王者受命于天,光宅四海,祗事上帝,宠绥万民。革故鼎新,谅历数而先定;创业垂统,知图箓以无差。神器所归,祥符合应,是以三正互用,五运相生。前朝道消,中原政散,瞻乌莫定,失鹿难追。朕经纬风雷,沐浴霜露,四征七伐,垂三十年,纠合齐盟,翼戴唐室。随山刊木,罔惮胼胝;投袂挥戈,不遑寝处。洎上穹之所赞,知唐运之不兴;莫谐辅汉之谋,徒罄事殷之礼。 忽比夏禹,忽拟周文,适足令人齿冷! 唐主知英华已竭,算祀有终,释龟鼎以如遗,推剑绂而相授。朕惧德勿嗣,执谦允恭,避景命于南河,眷清风于颍水。 吾谁欺?欺天乎。 而乃列岳群后,盈廷庶官,东西南北之人,斑白缁黄之众,谓朕功盖上下,泽被幽深,宜顺天以应时,俾化家而为国。 恐只有寡廉鲜耻等人,如是云云。 拒彼亿兆,至于再三。 史策无闻。 且曰七政已齐。万几难旷,勉遵令典,爰正鸿名。告天地神祇,建宗庙社稷。

顾惟凉德,曷副乐推,栗若履冰,懹如驭朽。金行启祚,玉历建元。方宏经始之规,宜布维新之令。可改唐天祐四年为开平元年,国号大梁。《书》载虞宾,斯为令范;《诗》称周客,盖有明文。是用先封,以礼后嗣。宜以曹州、济阴之邑,奉唐主封为济阴王。凡百轨仪,并遵故实。姬庭多士,比是殷臣;楚国群材,终为晋用。历观前载,自有通规。但遵故事之文,勿替在公之效。应是唐朝中外文武旧臣,现任前资官爵,一切仍旧。凡百有位,无易厥章,陈力济时,尽瘁事朕。此诏。

嗣是升汴州为开封府,定名东都。旧有唐东都洛阳,改称西都,废京兆府,易名大安府,长安县为大安县。置佑国军节度使,即令前镇国军 治华州 节度使韩建充任。授张文蔚、杨涉为门下侍郎,薛贻矩为中书侍郎,并同平章事。改枢密院为崇政院,命太府卿敬翔为院使。敬翔系梁主温第一功臣,凡一切篡唐谋画,无不与商。所以梁主受禅,仍使他特掌机要。此后军国大事,必经崇政院裁定,然后宣白宰相。宰相非时奏请,皆由崇政院代陈。又特设建昌院,管领国家钱谷,即令养子朱友文知院事。友文本姓康,名勤,为梁主温所特爱,视同己出,改赐姓名,排入亲子行中。温有七子,长名友裕,次为友珪、友璋、友贞、友雍、友徽、友孜, 友孜一作友敬。 连友文共称八儿。友裕时已逝世,追封郴王,友珪为郢王,友璋为福王,友贞为均王,友雍为贺王,友徽为建王,友文亦受封博王;友孜尚幼,故未得王爵。追尊朱氏四代庙号,高祖黯为肃祖皇帝,妣范氏为宣僖皇后;曾祖茂琳为敬祖皇帝,妣杨氏为光孝皇后;祖信为宪祖皇帝,妣刘氏为昭懿皇后;父诚为烈祖皇帝,母王氏为文惠皇后。封长兄全昱为广王,追封次兄存为朗王。全昱子友谅为衡王,友能为惠王,友诲为邵王。存子友宁、友伦已死,亦得追封:友宁为安王,友伦为密王。

温特开家宴,召集诸王宗戚,酣饮宫中。喝到酩酊大醉,尚是余兴未消,顿时取出五色骰子,与族属戏起赌来。一掷千金,呼喝甚豪,几把那皇帝架子,丢抛净尽,依然是个砀山无赖,满口呶呶,醉骂不休。 到是本色。

全昱平时,本无心富贵,尝居砀山故里,携杖逍遥。唐廷曾授他为岭南西道 治桂州。 节度使,他却不愿赴任,仍旧辞职家居。此次闻温受禅,不得已来至大梁,就是得封王爵,也不过随遇而安,没甚喜欢。 难能可贵。 及见温使酒狂赌,很觉看不过去,便斜视温面道:“朱阿三,汝本砀山小民,从黄巢为盗,目无法纪,一旦反正归唐,遭逢盛遇,天子用汝为四镇节度使,位极人臣,穷享富贵,也可谓不负汝志,汝奈何起了歹心,竟灭唐家三百年社稷!似此忘恩背义,恐鬼神未必佑汝,我恐朱氏一族,将被汝覆灭了!还赌出什么来!” 快人快语。 说至此,顺手取过骰盆,将骰子散掷地上。

看官!你想朱温到了此时,叫他如何忍受,不由的奋袂起座,要与全昱拚命。族属慌忙劝解,令全昱退出宫外,温尚恨恨不已,乱呼乱骂,几乎把朱氏祖宗十七八代,也一并揶揄在内。 写尽狂奴。 经大众劝他返寝,才算免事。全昱竟飘然自去,仍回砀山故里中,芒鞋竹杖,安享清福去了。及温次日起床,细思兄言,恰也有理,便搁过一边,不再提及。全昱竟得享天年,直至贞明二年, 贞明为梁主友贞年号,见后文。 寿终故里。

这且休表。且说唐祚已移,正朔复改,梁廷传诏四方,不准再用前唐年号。各镇多畏梁主势力,不敢抗命,独有四镇未服,仍奉唐正朔,且移檄讨梁,兴复唐室。看官道是那四镇,就是上文所说的晋、岐、吴、蜀。小子更略述来历如下:

晋 即河东,为沙陀人李克用所据。原姓朱邪,父名赤心,以功任云州刺史,赐姓名李国昌。克用为云中守捉使,擅杀大同防御使段文楚,据住云州,败奔鞑靼。后因黄巢僭乱,入征有功,拜河东节度使,加封晋王。唐亡后不服梁命,仍称天祐四年。

岐 即凤翔,为深州人李茂贞所据。茂贞本姓宋,名文通,讨黄巢有功,改赐姓名,官凤翔节度使,累封至岐王。唐亡后亦不服梁命,仍称天祐四年。

吴 即淮南,为庐州人杨行密所据。行密少为盗,转投军伍,乘乱据庐州,平黄巢余党,得拜淮南节度使,晋封吴王。唐昭宣帝季年,行密殁,子渥嗣职,因见晋、岐不受梁命,亦仍奉唐正朔,称天祐四年。

蜀 即西川,为许州人王建所据。建以盐枭从忠武军。 治许州。 入关逐黄巢,得补禁军八都头之一。嗣入蜀并有两川,洊封至蜀王。唐亡后不受梁命,并因天祐为朱氏所改,不应遵名,但称为天复七年。

那时四镇变做四国,与梁分峙中原。晋最强,次为吴、蜀、岐。四国移檄讨梁,梁亦传檄讨四国,这真叫作中原逐鹿了。小子有诗叹道:

人心世道已沦亡,元恶公然作帝王。

差幸纲常存一线,尚留四镇抗强梁。

欲知四国后事,且看下回续表。

朱温于唐,无甚功绩,第因乘乱崛起,得肆其狡猾凶暴之手段,据唐祚而有之。从前王莽、曹操、司马懿、刘裕诸奸雄,其险恶犹不温若也。当时之献媚贡谀者,不一而足,温自以为一手掩尽天下耳目,庸讵知骨肉宗亲中,独有皎皎如全昱,仗义直言,足以丧其魂而褫其魄耶!观全昱寥寥数语,使阅者浮一大白。而温敢弑昭宗,弑何太后,弑昭宣帝,独不能戕害一兄;盖义正词严,令彼无从躲闪,即令彼无从下手。而全昱复飘然归里,自适其适,卒得寿终,是亦一武攸绪之流亚欤?安得以为温兄而少之哉? FUEzFHIKAdI1/rtBJKGHkmQKb2AFG7U8bAO4bvGBbiFkXSbpXYhmwoEB/6M2yIL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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