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几年国民阅读率调查显示,中国人年均读书不超过四本,有一半以上的成年人一年连一本书也没读过。
中国自古以来就是个读书大国,孔子就是中国读书人的老祖宗之一。他编《春秋》、办蒙馆,不读书怎能发言?后来他的弟子所编的《论语》就是他的言论汇编。《论语》开宗明义第一篇就是讲读书是快乐之事。孔子弟子三千,贤人七十二,其实都是中国最早的一批读书种子。尽管历经秦始皇焚书坑儒、明清文字狱以及曾将知识分子贬为“臭老九”的慌乱时期,出现过“知识越多越反动”的狂暴与喧嚣,但中国从未断绝过读书种子。纵观中国文化,耕读传家始终是中国优秀的文化传统。新时期改革开放,实行干部知识化之后,“学而优则仕”似乎又恢复了昔日的某些光泽。这至少说明,如今,对知识的尊重——儒家传统中关于生活态度的主要说教——开始回潮。
由于历史上长期的贫困及现实中精神信仰的缺失,当下中国人对赚钱和物质成功过度膜拜。因此,环顾今日,真正读书的人越来越少。不独中国如此,据说它还是一个弥漫全球的文化现象。新西兰人费希尔曾写过一本书,名曰《阅读的历史》。书中谈到,莎士比亚、歌德、雨果、塞万提斯,不过是高中生或大学生的阅读作业,毕业之后则很少有人问津。“虽然教育制度依然在竭力维护文学这一古代文明的中流砥柱,并在一定程度上唤醒了人们对阅读的渴求,然而与19世纪相比,一个惨淡的事实是,整个社会读书的人越来越少。”(《阅读的历史》,商务印书馆2004年版,第85页)
与此相反,现在读屏的人越来越多。走路、吃饭、坐车、睡前……无时无刻,手机相伴,刷微信、聊天,这是当今相当一部分年轻人的生活。他们粘在网络上,囿于虚拟中,似与世界零距离,实与现实很疏远;看似是读屏人被这个世界抛弃,实为读屏人抛弃了这个世界。今天,微博和微信太过流行也让我担心,它们会不会塑造出只能阅读片断信息、只会使用网络语言的下一代?
在我看来,读屏代替不了读书。如今,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可以在手机上或者电脑上进行了,包括阅读。但我认为这只是一种浅阅读。正如艾柯所说:“在电脑前呆上12个小时,我的眼睛就会像两个网球,我觉得非得找一把扶手椅,舒舒服服地坐下来,看看报纸,或者读一首好诗。所以,我认为电脑正在传播一种新的读写形式,但它无法满足它们激发起来的所有知识需求。”(《书的未来》)我对此也深有同感。我是个老网虫,上网后我默声不语,无视周遭,偶然与旁人聊聊,却忽然不知魏晋,难以融入。我总觉得在网上固然可以获取信息,却无法完成深度阅读。所谓深度阅读是指,你忘记周围的世界,与作者一起在另外一个世界里感受快乐、悲伤、愤怒、平和。它是一段段无可替代的完整的生命体验,不是那些碎片化的信息和夸张的视频可以取代的。我的经验是,倘在网上见到好的文章或电子书,必须下载、打印出来,再静下心来重读它。只有读到了纸版,我的心里才踏实下来。
最近读到钱穆的《中国文学论丛》,他颇有感悟地说了这么一段话:“我自己7岁起,无一时不读书。我今年93岁了,10年前眼睛看不见了,但每日求有所闻。”(《师友杂忆》,三联书店2005年版,第397页)钱穆是国学大师,他也给做学问的人树立了一个榜样。而读钱穆,又使我想起了学者甘阳的几句话:“我敢跟第一流的学者对话,而不敢跟第二流的学者讨论问题。因为,第一流的学者谈思想、谈立场,那我们有;第二流的学者谈学问,谈学问需要读书,你没读过,就是说不出来。”(《八十年代:访谈录》,三联书店2006年版,第140页)
稍加解读,这几句话说的应该是如下道理:谈学论道是需要底气的,这底气是从何而来?当然是来自读书。书读得足够多,就有了问题,有了问题,才会有思考、有想法。如此,与别人交谈、讨论,才可以做到气盛言宜,即所谓“腹有诗书气自华”。否则,你就不敢说话,就只有洗耳恭听的份了。因为一说话就露怯,就露出了“刘项原来不读书”的本来面目,那是会被人笑话的。
我本来是要谈全民阅读的问题,最终却跑到了读书做学问这里。既如此,我就干脆“篡改”孔子的一句话,与爱读书的朋友共勉。孔子说:“不学诗,无以言。”我把它改成:不读书,无以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