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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武帝纪

本篇导读

明太祖朱元璋所祭祀的十七位帝王中,汉代皇帝有两位,即高祖刘邦与光武帝刘秀。可见,刘秀一向被认为是可与刘邦比肩的杰出帝王。前者是汉帝国的缔造者,后者是兴废继绝的“中兴”皇帝。刘秀二十七岁起兵之前,不过是一介备受新莽排挤的前朝没落宗室;他三十岁在战火中登基为皇帝,四十一岁统一中国,在位共计三十三年。《光武帝纪》是《后汉书》的开篇,也是作者范晔用力最深、篇幅最长的一篇。限于篇幅,这里主要节选刘秀在统一之前的经历,例如投身绿林、拥立更始、昆阳大捷、韬光养晦、兼并铜马、鄗城称帝、击破赤眉、统一中国、复兴举措等,亦即所谓“光武中兴”的部分以飨读者。

世祖光武皇帝讳秀 [1] ,字文叔,南阳蔡阳人,高祖九世之孙也,出自景帝生长沙定王发。发生舂陵节侯买,买生郁林太守外,外生巨鹿都尉回,回生南顿令钦,钦生光武。光武年九岁而孤,养于叔父良。身长七尺三寸,美须眉,大口,隆准 [2] ,日角 [3] 。性勤于稼穑 [4] ,而兄伯升好侠养士,常非笑光武事田业,比之高祖兄仲。王莽天凤中,乃之长安,受《尚书》,略通大义。

[1] 世祖:刘秀的庙号。光武:刘秀死后的谥号。讳:此指已故尊长者之名。

[2] 准:鼻子。

[3] 日角:额骨中央部分隆起,形状如日,旧时相术家认为是大贵之相。额骨隆起入左边发际为“日角”,入右边发际为“月角”。

[4] 稼穑:农事的总称。春耕为稼,秋收为穑,耕种和收获。

译文

世祖光武皇帝名秀,字文叔,南阳蔡阳(今湖北枣阳)人,是高祖刘邦的第九代孙,出自景帝所生长沙定王刘发。刘发生舂陵节侯刘买,刘买生郁林太守刘外,刘外生巨鹿都尉刘回,刘回生南顿县令刘钦,刘钦生光武皇帝。光武九岁父亲就死了,由叔父刘良收养。他身高七尺三寸(约一米六八),须眉浓密,大嘴高鼻梁,天庭饱满。他天性勤奋,乐于耕种,而他的兄长刘伯升却喜好行侠义、收养门客,常常讥笑光武只知在田间劳作,将他比作高祖刘邦的兄长刘仲。王莽天凤(一四至一九)年间,光武才来到长安,学习《尚书》,粗略领会了书的要旨。

莽末,天下连岁灾蝗,寇盗锋起。地皇三年,南阳荒饥,诸家宾客多为小盗。光武避吏新野,因卖谷于宛。宛人李通等以图谶说光武云 [1] :『刘氏复起,李氏为辅。』光武初不敢当,然独念兄伯升素结轻客 [2] ,必举大事,且王莽败亡已兆,天下方乱,遂与定谋,于是乃市兵弩。十月,与李通从弟轶等起于宛,时年二十八。

[1] 图谶:古代方士或儒生编造的关于帝王受命征验一类的图与书,多为隐语、预言。

[2] 轻客:即轻侠,指轻生重义而勇于急人之难的人。

译文

王莽末年,天下连年遭受蝗虫灾害,贼寇强盗蜂拥而起。地皇(二〇至二三)三年,南阳发生饥荒,各家门客很多结为小股盗贼。光武因事在新野县(今河南南阳新野)躲避官吏,因而到宛城(今南阳市)贩卖粮食。宛城人李通等根据图谶内容对光武说:“刘氏将要复兴,李氏将为辅佐。”光武起初未敢当机立断,但暗自又想到兄长刘伯升平素结交轻侠,必然要举兵起事,况且王莽败亡的征兆已经出现,天下正当动乱,便与李通合谋,在城中购置兵器弓弩。十月,他与李通、堂弟李轶等在宛城起兵,时年二十八岁。

十一月,有星孛于张 [1] 。光武遂将宾客还舂陵。时伯升已会众起兵。初,诸家子弟恐惧,皆亡逃自匿,曰『伯升杀我』。及见光武绛衣大冠 [2] ,皆惊曰『谨厚者亦复为之』,乃稍自安。伯升于是招新市、平林兵,与其帅王凤、陈牧西击长聚。光武初骑牛,杀新野尉乃得马。进屠唐子乡,又杀湖阳尉。军中分财物不均,众恚恨,欲反攻诸刘。光武敛宗人所得物,悉以与之,众乃悦。进拔棘阳,与王莽前队大夫甄阜、属正梁丘赐战于小长安 [3] ,汉军大败,还保棘阳。

[1] 孛:指彗星出现时光芒四射的现象。旧以为不祥之兆,预示有兵灾悖乱发生。张:星名,二十八宿之朱雀七宿的第五宿,对应今河南中部、西南部。

[2] 绛衣:深红色的衣服。古代军服常用绛色。大冠:武冠。古代武官戴的一种帽子。

[3] 前队(suì)大夫:王莽设六队,南阳郡为前队,在郡中设大夫,相当于太守。属正:王莽每队中设属正一人,相当于郡尉。

译文

十一月,有彗星出现于张宿,光武于是率领宾客返回舂陵。这时刘伯升已聚众起兵。起初,各家子弟十分恐惧,都逃跑了,各自藏匿,说“伯升想要害我们”。等见到光武穿戴将军的赤衣大冠,都惊叹道:“谨慎厚道的人也起来造反了!”于是稍稍定下心来。刘伯升于是招募了新市、平林两支军队,与其主帅王凤、陈牧一起向西进攻长聚。光武起先骑牛,杀了新野县尉之后才得到马匹。进而屠灭唐子乡,又杀了湖阳县尉。因军中财物分配不均,众人愤怒,要反攻刘氏。光武收集同族人所得的财物,全部分给众人,众人这才满意。进而攻取棘阳,与王莽前队大夫甄阜、属正梁丘赐在小长安(在今河南南阳)交战,汉军大败,退守棘阳。

更始元年正月甲子朔 [1] ,汉军复与甄阜、梁丘赐战于沘水西,大破之。斩阜、赐。伯升又破王莽纳言将军严尤、秩宗将军陈茂于淯阳,进围宛城。

二月辛巳,立刘圣公为天子,以伯升为大司徒,光武为太常偏将军。

[1] 更始:更始帝刘玄的年号。刘玄字圣公,是西汉皇族、汉光武帝刘秀的族兄,由绿林军立的皇帝。

译文

更始元年(二三)正月甲子初一,汉军与甄阜、梁丘赐的部队在沘水西岸再次交战,大破敌军。斩杀鄄阜、梁丘赐。刘伯升又在淯阳县打败了王莽的纳言将军严尤、秩宗将军陈茂,进军包围了宛城。

二月辛巳日,拥立刘玄为天子,刘玄任命刘伯升为大司徒,光武为太常偏将军。

三月,光武别与诸将徇昆阳、定陵、郾,皆下之。多得牛、马、财物,谷数十万斛,转以馈宛下。莽闻阜、赐死,汉帝立,大惧,遣大司徒王寻、大司空王邑将兵百万,其甲士四十二万人,五月,到颍川,复与严尤、陈茂合。初,光武为舂陵侯家讼逋租于尤 [1] ,尤见而奇之。及是时,城中出降尤者言光武不取财物,但会兵计策,尤笑曰:『是美须眉者邪?何为乃如是!』

[1] 逋租:欠租。逋,拖欠。

译文

三月,光武另外与诸将去攻取昆阳、定陵、郾,都攻克了,得到了许多牛、马、财物,还得到谷物几十万斛,光武把这些财物转运至围攻宛城的队伍。王莽得知甄阜、梁丘赐被斩,汉帝即位,大为恐惧,派遣大司徒王寻、大司空王邑领兵百万,其中盔甲兵四十二万,于五月到达颍川,重新与严尤、陈茂会合。当初,光武为舂陵侯家到严尤那儿去申诉拖欠田租之事,严尤见到他就很惊奇。到这时,从城中出来投降的人告诉他说光武不敛取财物,只是操练士兵、策划方略。严尤笑着说:“是那个美须浓眉的人吧?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初,王莽征天下能为兵法者六十三家数百人,并以为军吏;选练武卫,招募猛士,旌旗辎重,千里不绝。时有长人巨无霸,长一丈,大十围,以为垒尉;又驱诸猛兽虎豹犀象之属,以助威武。自秦、汉出师之盛,未尝有也。光武将数千兵,徼之于阳关。诸将见寻、邑兵盛,反走,驰入昆阳,皆惶怖,忧念妻孥,欲散归诸城。光武议曰:『今兵谷既少,而外寇强大,并力御之,功庶可立;如欲分散,势无俱全。且宛城未拔,不能相救,昆阳即破,一日之间,诸部亦灭矣。今不同心胆共举功名,反欲守妻子财物邪?』诸将怒曰:『刘将军何敢如是!』光武笑而起。会候骑还,言大兵且至城北,军陈数百里,不见其后。诸将遽相谓曰:『更请刘将军计之。』光武复为图画成败。诸将忧迫,皆曰『诺』。时城中唯有八九千人,光武乃使成国上公王凤、廷尉大将军王常留守,夜自与骠骑大将军宗佻、五威将军李轶等十三骑,出城南门,于外收兵。

译文

起初,王莽征选国内能通晓兵法者六十三家数百余人,都任用为军吏;选拔、训练卫士,招募勇猛之士,军队的旌旗辎重,千里不绝。当时有个叫巨无霸的巨人,身高一丈,腰圆十围,被任用为垒尉;又驱赶各种猛兽如虎豹犀牛大象之类,以助军威。自从秦、汉以来,出师从未有过如此盛况。光武率数千士兵,到阳关予以截击。众将见王寻、王邑兵力强盛,掉头逃跑,奔入昆阳,都惶怖不安,担忧惦念妻室家小,打算解散返回各自的城邑。光武提议说:“现在兵马粮草已经很少,而外敌强大,我们若能合力抵御,功绩或许可以成就;如果打算分散,势必都无法得以保全。况且刘伯升围攻宛城尚未攻克,他们不能来相救,昆阳一旦被攻破,一日之间,各部队也都将被消灭。现在不同心同胆地共同立功扬名,反而要守护妻儿、财物吗?”众将愤怒地说:“刘将军怎么敢如此!”光武笑而起身。恰巧侦察骑兵回来,报告说大军将要到城北了,军队列阵数百里长,看不见队尾。众将急忙对光武说:“还是请刘将军谋划此事。”光武又画图分析成败利弊。众将担忧而急迫,都说“是”。这时城中只有八九千人,光武于是让成国上公王凤、廷尉大将军王常留守城中,当夜亲自与骠骑大将军宗佻、五威将军李轶等十三人骑马出城南门,到外面去调集兵力。

六月己卯,光武遂与营部俱进,自将步骑千余,前去大军四五里而陈。寻、邑亦遣兵数千合战。光武奔之,斩首数十级。诸部喜曰:『刘将军平生见小敌怯,今见大敌勇,甚可怪也,且复居前。请助将军!』光武复进,寻、邑兵却,诸部共乘之,斩首数百千级。连胜,遂前。时,伯升拔宛已三日,而光武尚未知。乃伪使持书报城中,云『宛下兵到』,而阳堕其书 [1] 。寻、邑得之,不憙 [2] 。诸将既经累捷,胆气益壮,无不一当百。光武乃与敢死者三千人,从城西水上冲其中坚,寻、邑阵乱,乘锐崩之,遂杀王寻。城中亦鼓噪而出,中外合执,震呼动天地,莽兵大溃,走者相腾践,奔殪百余里间 [3] 。会大雷风,屋瓦皆飞,雨下如注,滍川盛溢,虎豹皆股战 [4] ,士卒争赴,溺死者以万数,水为不流。王邑、严尤、陈茂轻骑乘死人渡水逃去。尽获其军实辎重、车甲珍宝,不可胜算,举之连月不尽,或燔烧其余。

[1] 阳:假装。

[2] 憙(xǐ):通“喜”,喜悦,高兴。

[3] 殪(yì):死亡。

[4] 股:大腿。

译文

六月己卯日,光武与各营部队一同进发,他亲自率领千余名步兵、骑兵,前军到离王莽大军四五里的地方列阵。王寻、王邑也派了几千名兵士应战。光武冲入敌阵,杀敌数十人。各部将惊喜地说:“刘将军平生见到小股的敌人就害怕,现在见到大敌当前反而勇敢,真是奇怪,而且又冲在前面。我们也来协助将军吧!”光武军继续前进,王寻、王邑的部队退却,各部将领共同乘胜追击,杀敌成百上千。(光武军)连续取胜,顺利推进。那时刘伯升攻下宛城已经三天了,但光武尚未得知,让人伪装成刘伯升的人拿着书信,向城中人报告说“宛城已经攻下,援兵马上就到”,并假装把信丢在路上。王寻、王邑得到此信,很不高兴。汉军众将已经几战告捷,胆气更壮,无不以一当百。光武于是与敢死队三千人,从城西护城河上冲击王莽军的中坚,王寻、王邑军乱了阵脚,汉军乘胜摧毁敌军,杀死王寻。城里的部队也擂鼓呐喊冲出城门,里应外合,呼声震天动地,王莽军队大败,士兵奔逃相互践踏,奔逃和死亡的人延绵百余里。恰逢电鸣电闪,狂风大作,屋顶的瓦片都被刮飞,大雨倾盆,滍川河水泛滥,虎豹吓得腿都发抖。士卒争相渡河,溺水而亡的人数以万计,以致阻塞了河流。王邑、严尤、陈茂轻装骑马踩着尸体渡河逃走。光武军缴获了敌军所有的军需、辎重、战车、铠甲、珍宝,物资不可胜数,几个月都搬不完,有的只好烧毁了。

光武因复徇下颍阳 [1] 。会伯升为更始所害,光武自父城驰诣宛谢。司徒官属迎吊光武,光武难交私语,深引过而已。未尝自伐昆阳之功 [2] ,又不敢为伯升服丧,饮食言笑如平常。更始以是惭,拜光武为破虏大将军,封武信侯。

[1] 徇(xùn):掠取;招抚。

[2] 伐:自夸。

译文

光武乘势再度攻取下颍阳。这时正逢刘伯升被更始帝所杀,光武亲自从父城赶到宛城谢罪。司徒府的属官迎接、慰问光武,光武难以和他们私下交谈,只是深深地引咎自责而已,没有自夸昆阳之战的功劳,也不敢为伯升服丧,饮食谈笑都如平常一样。更始帝因此感到惭愧,拜光武为破虏大将军,封他为武信侯。

九月庚戌,三辅豪杰共诛王莽 [1] ,传首诣宛。

更始将北都洛阳,以光武行司隶校尉 [2] ,使前整修宫府。于是置僚属,作文移 [3] ,从事司察,一如旧章。时三辅吏士东迎更始,见诸将过,皆冠帻 [4] ,而服妇人衣,诸于绣镼 [5] ,莫不笑之,或有畏而走者。及见司隶僚属,皆欢喜不自胜。老吏或垂涕曰:『不图今日复见汉官威仪!』由是识者皆属心焉。

[1] 三辅:指长安周边的京兆、左冯翊、右扶风三郡,分别统领几个县。

[2] 行:代理。司隶校尉:掌三辅、三河、弘农七郡纠察的长官。

[3] 文移:文书,公文。

[4] 帻(zé):古代包发髻的头巾,多是地位卑贱的人所用。

[5] 镼(jué):半袖短衣。

译文

九月庚戌日,三辅的豪杰共同杀了王莽,把他的首级送到宛城。

更始帝将北上定都洛阳,让光武代理司隶校尉的职务,让他先赴洛阳修整皇宫官府。光武于是设置官员机构,起草公文,从事司法、检察事务,一切沿袭汉朝旧有的典章制度。当时,三辅的官吏、绅士在东方迎接更始帝,看见经过的众将戴着头巾,穿着女人的衣服,在宽大上衣外面还套着绣花的半袖短衣,没有不笑话他们的,有的人还害怕得跑开了。等看到司隶府的僚属时,都喜不自胜。有些老官吏流着泪说:“没想到今天又见到汉朝官吏的威仪了!”从此,有识之士都对光武心有所属。

及更始至洛阳,乃遣光武以破虏将军行大司马事。十月,持节北度河 [1] ,镇慰州郡。所到部县,辄见二千石、长吏、三老、官属,下至佐史 [2] ,考察黜陟 [3] ,如州牧行部事。辄平遣囚徒,除王莽苛政,复汉官名。吏人喜悦,争持牛酒迎劳。

[1] 节:即符节,使者所持作为凭证的信物。

[2] 二千石:俸禄为二千石的官员。汉制,郡守俸禄为二千石,也因称郡守为二千石。长吏:县令、县长以及丞尉。三老:乡官。佐史:辅助人员。

[3] 黜陟(chù zhì):指人才的进退,官吏的升降。

译文

等更始帝到达洛阳,就派遣光武任破虏将军行使大司马职务。十月,光武持符节北渡黄河,安抚各州郡。所到属县,就会见二千石官僚、长吏、三老、官吏的属员,下至佐史,考察官吏的升降情况,如同州牧巡行所属各部之事一样。还经常平反冤案,遣返囚徒,废除王莽苛政,恢复汉朝官名。吏人都很喜悦,争相拿出牛肉美酒迎接慰劳他。

进至邯郸,故赵缪王子林说光武曰:『赤眉今在河东 [1] ,但决水灌之,百万之众可使为鱼。』光武不答,去之真定。林于是乃诈以卜者王郎为成帝子子舆,十二月,立郎为天子,都邯郸,遂遣使者降下郡国。

[1] 赤眉:新莽末年起事的一支军队,因起事者将眉毛染红为标志,故称。

译文

到了邯郸,原赵缪王的儿子刘林向光武献策说:“赤眉军现在河东,只要决开黄河水淹灌他们,就可以使他们百万军队成为鱼虾。”光武没有理睬,离开那里前往真定。刘林便让从事占卜的王郎诈称是成帝的儿子刘子舆,十二月,拥立王郎为天子,定都邯郸,并派使者招降各郡国。

二年正月,光武以王郎新盛,乃北徇蓟。王郎移檄购光武十万户,而故广阳王子刘接起兵蓟中以应郎,城内扰乱,转相惊恐,言邯郸使者方到,二千石以下皆出迎。于是光武趣驾南辕,晨夜不敢入城邑,舍食道傍。至饶阳,官属皆乏食。光武乃自称邯郸使者,入传舍 [1] 。传吏方进食,从者饥,争夺之。传吏疑其伪,乃椎鼓数十通 [2] ,绐言邯郸将军至 [3] ,官属皆失色。光武升车欲驰,既而惧不免,徐还坐,曰:『请邯郸将军入。』久乃驾去。传中人遥语门者闭之。门长曰:『天下讵可知 [4] ,而闭长者乎?』遂得南出。晨夜兼行,蒙犯霜雪,天时寒,面皆破裂。至呼沱河,无船,适遇冰合,得过,未毕数车而陷。进至下博城西,遑惑不知所之。有白衣老父在道旁,指曰:『努力!信都郡为长安守,去此八十里。』光武即驰赴之,信都太守任光开门出迎。世祖因发旁县,得四千人,先击堂阳、贳县,皆降之。王莽和成卒正邳彤亦举郡降 [5] 。又昌城人刘植、宋子人耿纯,各率宗亲子弟,据其县邑,以奉光武。于是北降下曲阳,众稍合,乐附者至有数万人。

[1] 传(zhuàn)舍:客馆。供来往公务人员休止的客馆、驿站。

[2] 椎(chuí)鼓:用椎击鼓。

[3] 绐(dài):欺诳。

[4] 讵(jù)可:岂可。

[5] 和成:郡名。王莽时分巨鹿为和成郡。卒正:官名,相当于太守。

译文

更始二年正月,光武因王郎新近强盛起来,就向北攻伐蓟县。王郎发出檄文,愿以十万户悬赏捉拿光武,已故广阳王的儿子刘接在蓟县城内起兵响应王郎,城内纷扰混乱,百姓惊恐,都传说邯郸派来的使者马上就要来了,城中郡守以下的官员都要出城迎接。光武于是急忙驾车南逃,日夜都不敢进入城邑,食宿都在路边。到了饶阳,属下都没有吃的。光武便假称是邯郸来的使者,进入传舍。传吏刚送上饭来,随从们饥饿难忍,争抢饭食。传吏怀疑他们不是邯郸来的,就敲了几十通鼓,假报邯郸的将军来了,光武的官员一听大惊失色。光武上车想要逃走,既而担心那样也无法幸免,于是又慢慢回到座位,说:“请邯郸将军进来。”等了许久才驾车离去。传舍的人远远地告诉守城人关闭城门。门长说:“天下之事谁说得清,怎能阻塞贵人?”光武于是得以从南门出城。他们日夜兼程,冒着霜雪,正值寒冬季节,脸都冻裂了。到了呼沱河,没有渡船,恰逢河面冻冰,得以通过,没过完几辆车冰面就塌陷了。行到下博县的城西,彷徨困惑不知要去何方。有位白衣老人在路边,指点说:“努力啊!信都郡的人还在为长安坚守着,离这儿有八十里。”光武立即催马奔赴那里,信都太守任光打开城门迎接。光武便从邻近的县征集到四千人,先攻堂阳、贳县,两地都投降了。王莽手下的和成郡卒正邳彤也带领全郡前来投降。又有昌城人刘植、宋子人耿纯,各自率领宗亲族子弟,占据了所在县城,拥戴光武。于是光武又向北降服了下曲阳县,兵马逐渐聚集,乐于依附他的队伍多达数万人。

复北击中山,拔卢奴。所过发奔命兵 [1] ,移檄边部,共击邯郸,郡县还复响应。南击新市、真定、元氏、防子,皆下之,因入赵界。

时王郎大将李育屯柏人,汉兵不知而进,前部偏将朱浮、邓禹为育所破,亡失辎重。光武在后闻之,收浮、禹散卒,与育战于郭门,大破之,尽得其所获。育还保城,攻之不下,于是引兵拔广阿。会上谷太守耿况、渔阳太守彭宠各遣其将吴汉、寇恂等将突骑来助击王郎,更始亦遣尚书仆射谢躬讨郎,光武因大飨士卒,遂东围巨鹿。王郎守将王饶坚守,月余不下。郎遣将倪宏、刘奉率数万人救巨鹿,光武逆战于南,斩首数千级。四月,进围邯郸,连战破之。五月甲辰,拔其城,诛王郎。收文书,得吏人与郎交关谤毁者数千章 [2] 。光武不省 [3] ,会诸将军烧之,曰:『令反侧子自安。』

[1] 奔命兵:汉代郡国应急出战的部队。

[2] 交关:串通,勾结。

[3] 省(xǐnɡ):观看,阅览。

译文

光武又向北攻打中山国,攻占了卢奴县。光武每到一处,都征集“奔命兵”,并发文告到边境地区各部,号召共击邯郸,各郡县纷纷答复响应。又南进攻打新市、真定、元氏、防子等地,全都攻克,于是进入赵地。

这时,王郎的大将李育正在柏人县屯驻,汉军不知此事而进军,先头部队偏将朱浮、邓禹被李育击败,丢失了装备和粮草。光武在后面得知消息,收聚了朱浮、邓禹的散兵,与李育在外城郭门激战,大败李育,全部夺回了被李育所获得的装备和粮草。李育退而守城,攻不下来,光武于是带兵攻下广阿县。此时恰逢上谷太守耿况、渔阳太守彭宠分别派吴汉、寇恂等将军率领突击队前来协助攻打王郎,更始帝也派尚书仆射谢躬前来讨伐王郎,光武于是重重地犒劳士兵,然后东进包围了巨鹿城。王郎的将军王饶坚守城中,光武一个多月也没攻下。王郎派遣倪宏、刘奉率数万兵马解救巨鹿,光武到南县迎战,斩敌数千首级。四月,又进军包围邯郸,连战连胜。五月甲辰日,攻克城池,杀了王郎。缴获文书,得到汉军官吏与王郎勾结毁谤光武的信函数千章。光武看也不看,召集将领,当众烧掉,说:“让辗转反侧的人安下心来。”

更始遣侍御史持节立光武为萧王,悉令罢兵诣行在所 [1] 。光武辞以河北未平,不就征。自是始贰于更始。

是时长安政乱,四方背叛。梁王刘永擅命睢阳,公孙述称王巴蜀,李宪自立为淮南王,秦丰自号楚黎王,张步起琅邪,董宪起东海,延岑起汉中,田戎起夷陵,并置将帅,侵略郡县。又别号诸贼铜马、大肜、高湖、重连、铁胫、大抢、尤来、上江、青犊、五校、檀乡、五幡、五楼、富平、获索等,各领部曲 [2] ,众合数百万人,所在寇掠。

[1] 行在所:天子所在的地方。

[2] 部曲:古时军队的编制单位。大将军营五部,校尉一人;部有曲,曲有军候一人。借指军队。

译文

更始帝派遣侍御史持符节立光武为萧王,要他停战到更始帝所在地来。光武推辞说河北尚未平定,不接受征召。从此光武开始对更始帝存有二心。

这时长安政事混乱,各地都背叛更始帝。梁王刘永在睢阳县专权一方,公孙述在巴蜀称王,李宪自立为淮南王,秦丰自称楚黎王,张步在琅邪起兵,董宪在东海起兵,延岑在汉中起兵,田戎在夷陵起兵,都设立将帅,侵占各地郡县。又有别号为铜马、大肜、高湖、重连、铁胫、大抢、尤来、上江、青犊、五校、檀乡、五幡、五楼、富平、获索等,各地盗匪,各自率领部队,人数合计数百万人,各自于所在的郡县掠夺。

光武将击之,先遣吴汉北发十郡兵。幽州牧苗曾不从,汉遂斩曾而发其众。秋,光武击铜马于,吴汉将突骑来会清阳。贼数挑战,光武坚营自守;有出卤掠者 [1] ,辄击取之,绝其粮道。积月余日,贼食尽,夜遁去,追至馆陶,大破之。受降未尽,而高湖、重连从东南来,与铜马余众合,光武复与大战于蒲阳,悉破降之,封其渠帅为列侯 [2] 。降者犹不自安,光武知其意,敕令各归营勒兵 [3] ,乃自乘轻骑按行部陈 [4] 。降者更相语曰:『萧王推赤心置人腹中,安得不投死乎!』由是皆服。悉将降人分配诸将,众遂数十万,故关西号光武为『铜马帝』。赤眉别帅与大肜、青犊十余万众在射犬,光武进击,大破之,众皆散走。使吴汉、岑彭袭杀谢躬于邺。

[1] 卤掠:掳掠。卤,通“掳”。

[2] 渠帅:魁首。亦称渠率。列侯:爵位名。秦制爵分二十级,最高级称彻侯,汉代避武帝刘彻的名讳,改称通侯,又称列侯。

[3] 勒兵:治军,指挥军队。

[4] 按行:巡行,巡视。部陈:军伍行阵。

译文

光武将要讨伐他们,先派遣吴汉北上征发十郡的兵马。幽州牧苗曾不服从,吴汉就杀了他,调发了他的部队。秋天,光武在县攻打铜马军,吴汉指挥骑兵突击队到清阳县与光武会合。铜马军屡次挑战,光武坚固营垒守御,而铜马军有人外出抢掠财物的话,光武就派人予以截击,断绝铜马军的粮草通道。过了一个多月,铜马军粮食用尽,夜里逃走,光武率军追至馆陶,大败铜马军。受降之事尚未结束,高湖、重连两路兵马从东南方向过来了,他们与剩余的铜马军会合,光武于是又与他们在蒲阳激战,全线攻破敌军并使他们归降,封他们的将领为列侯。投降的将领心里还是不踏实,光武知道他们的疑虑,令他们回到各自的军队管理士兵,于是自己单骑视察各营部队。投降的人互相议论说:“萧王对我们推心置腹,我们怎么能不以死相报呢?”从此他们都心悦诚服。光武把全部降兵分配给诸位将领,部队扩充至数十万人,关西的人因此称光武为“铜马帝”。赤眉别部将领和大肜、青犊军的十多万人聚集在射犬地区,光武率兵攻打,大败敌军,各路敌军全都逃散了。又派吴汉、岑彭袭击邺城,杀了谢躬。

青犊、赤眉贼入函谷关,攻更始。光武乃遣邓禹率六裨将引兵而西,以乘更始、赤眉之乱。时,更始使大司马朱鲔、舞阴王李轶等屯洛阳,光武亦令冯异守孟津以拒之。

建武元年春正月,平陵人方望立前孺子刘婴为天子,更始遣丞相李松击斩之。

译文

青犊、赤眉军进入函谷关,攻打更始帝。光武便派邓禹率领六名副将带兵西进,以便从更始帝与赤眉的混战中获益。这时更始帝派大司马朱鲔、舞阴王李轶等在洛阳驻守,光武也命令冯异在孟津坚守,防御他们。

建武元年春天正月,平陵人方望拥立西汉孺子刘婴为天子,更始帝派遣丞相李松出击并杀了刘婴。

于是诸将议上尊号。马武先进曰:『天下无主。如有圣人承敝而起,虽仲尼为相,孙子为将,犹恐无能有益。反水不收 [1] ,后悔无及。大王虽执谦退,奈宗庙社稷何!宜且还蓟即尊位,乃议征伐。今此谁贼而驰骛击之乎 [2] ?』光武惊曰:『何将军出是言?可斩也!』武曰:『诸将尽然。』光武使出晓之,乃引军还至蓟。

[1] 反水不收:覆水难收。反,“覆”之意。

[2] 驰骛:奔驰。

译文

于是众将开始议论上尊号之事。马武首先进言说:“天下没有君主。如果有圣人趁衰败而兴起,即使孔子为丞相,孙子做将军,仍恐无济于事。泼出去的水无法收回,后悔就来不及了。大王虽然坚持谦逊退让,但是对国家社稷怎么办呢!应该暂且返回蓟县就皇帝尊位,然后商讨征伐的事。现在天下究竟谁是贼人而需要驰骋疆场攻打呢?”光武大惊说:“将军怎敢这样说话?可要杀头的!”马武说:“将军们都这样说。”光武让马武出去向众将解释,便率军返回蓟城。

夏四月,公孙述自称天子。

光武从蓟还,过范阳,命收葬吏士。至中山,诸将复上奏曰:『汉遭王莽,宗庙废绝,豪杰愤怒,兆人涂炭 [1] 。王与伯升首举义兵,更始因其资以据帝位,而不能奉承大统,败乱纲纪,盗贼日多,群生危蹙 [2] 。大王初征昆阳,王莽自溃;后拔邯郸,北州弭定 [3] ;参分天下而有其二 [4] ,跨州据土,带甲百万。言武力则莫之敢抗,论文德则无所与辞。臣闻帝王不可以久旷,天命不可以谦拒,惟大王以社稷为计,万姓为心。』光武又不听。

[1] 兆人:兆民,民众。兆,数词,极言众多。

[2] 危蹙:危急,危迫。

[3] 弭(mǐ)定:平定。弭,止息。

[4] 参:通“三”,三分。

译文

夏四月,公孙述自立为天子。

光武从蓟县返回,经过范阳,下令收埋官吏士兵的遗体。到达中山国时,众将又上奏说:“汉朝遭受王莽之祸,刘氏宗庙废绝,豪杰愤怒,百姓生灵涂炭。大王与伯升首先举义兵,更始帝凭借资历占据了帝位,却不能奉承汉朝大统,反而败乱纲常法纪,致使盗贼滋生,天下危急。大王当初征战昆阳,王莽由此自我崩溃;后来攻克邯郸,北方各州因此得以平定;三分天下已占有了二分,横跨州际的领地,拥有百万的披甲士兵。论武力没有谁能与您抗衡;讲文德没有人能与您相提并论。为臣听说帝王之位不可长久空缺,天意不可谦虚辞让,希望大王能以社稷为计,把黎民百姓装在心中。”光武仍然没有听从。

行到南平棘,诸将复固请之。光武曰:『寇贼未平,四面受敌,何遽欲正号位乎?诸将且出。』耿纯进曰:『天下士大夫捐亲戚,弃土壤,从大王于矢石之间者 [1] ,其计固望其攀龙鳞,附凤翼,以成其所志耳。今功业即定,天人亦应,而大王留时逆众 [2] ,不正号位,纯恐士大夫望绝计穷,则有去归之思,无为久自苦也。大众一散,难可复合。时不可留,众不可逆。』纯言甚诚切,光武深感,曰:『吾将思之。』

[1] 矢石:弓箭和垒石,古时守城的武器。指战争。

[2] 留时:延误时日。

译文

行进至南平棘县,众将军又坚决请求光武称帝。光武说:“盗贼尚未平定,四面受敌,为什么要急着确立名号称帝呢?诸位请回去吧!”耿纯进言说:“天下的士大夫舍弃亲人,丢掉乡土,而追随大王于厮杀征战之间,恐怕本来都盼望自己能攀龙附凤,以实现心中的远大志向。现在大功即将告成,天象人事也已相互感应,而大王您延误时日违背众意,不就帝位,臣担心士大夫期望落空,会出现离开或还乡的想法,不愿再长久地自讨苦吃了。大家一旦离散,再难聚合。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众心不可违。”耿纯所言诚恳,光武深受感动,说:“我将考虑你说的话。”

赏析与点评

众将一而再,再而三地恳请刘秀称帝未果,而耿纯的一句“不正号位,纯恐士大夫望绝计穷,则有去归之思,无为久自苦也”,使得刘秀终于吐口表示:“吾将思之。”为什么呢?因为耿纯点破了一个玄机,即为利禄奔走的君臣关系!君主是“龙”、“凤”,臣下希望借助“龙鳞”、“凤翼”飞黄腾达。之所以追随你,本是盼着你当上皇帝之后,大家获利;你若当不上皇帝我们就另谋出路。可谓一语中的!

六月己未,即皇帝位。

冬十月癸丑,车驾入洛阳,幸南宫却非殿,遂定都焉。

二年春正月庚辰,封功臣皆为列侯,大国四县,余各有差。博士丁恭议曰:『古帝王封诸侯不过百里,故利以建侯,取法于雷 [1] ,强干弱枝,所以为治也。今封诸侯四县,不合法制。』帝曰:『古之亡国,皆以无道,未尝闻功臣地多而灭亡者。』乃遣谒者即授印绶,策曰:『在上不骄,高而不危;制节谨度,满而不溢。敬之戒之。传尔子孙,长为汉藩。』

[1] 取法于雷:《易·屯》卦“坎”上“震”下,“震”为雷,初九说“利建侯”,又说“震惊百里”,雷雨范围只及百里,所以封诸侯“取法于雷”,封地也以百里为限。

译文

六月己未日,光武即位为皇帝。

冬十月癸丑日,光武帝车驾进驻洛阳,亲临南宫的却非殿,于是定都洛阳。

(建武)二年春正月庚辰日,将功臣全部封为诸侯,大的封邑有四个县,其他的封邑大小不等。

博士丁恭建议说:“古代帝王给诸侯的封邑不超过百里,所以卦象上说有利于分封诸侯,要取法于雷,才能主干强枝叶弱,治好天下。现在诸侯封邑超过四个县,不符合法度。”光武帝说:“古往今来国家的灭亡,都是由于没有道义,从未听说过因功臣封地大而亡国的。”于是派谒者马上将印绶发给各诸侯,并传命说:“居于高位而不骄蛮,则位高而不危;节制而谨遵法度,则盛满而不溢。切记于心,时时警醒,传给你们的子孙,永远做汉室的屏障。”

(建武五年)五月丙子,诏曰:『久旱伤麦,秋种未下,朕甚忧之。将残吏未胜,狱多冤结,元元愁恨 [1] ,感动天气乎?其令中都官 [2] 、三辅、郡、国出系囚,罪非犯殊死一切勿案 [3] ,见徒免为庶人 [4] 。务进柔良,退贪酷,各正厥事焉。』

[1] 元元:百姓,庶民。

[2] 中都官:汉代京师各官署的统称。

[3] 殊死:殊死刑,斩刑。案:通“按”,查办,审理。

[4] 见徒:现役刑徒。见,通“现”。

译文

(建武五年)五月丙子日,光武帝下诏说:“长久干旱毁坏了麦子,连秋种也不能按时进行,朕对此很担忧。或许因为残酷官吏不胜任,致使监狱中有太多的冤屈,百姓的愁恨,让上天受到了感动吗?现在朕命令京中都官、三辅、各郡、各诸侯国释放囚犯,不是犯了殊死之罪的都不再追究,现役刑徒赦免为平民。务必晋升任用柔顺善良之士,屏退贪婪残酷之徒,各自做好本职工作。”

(六年春正月)辛酉,诏曰:『往岁水、旱、蝗虫为灾,谷价腾跃,人用困乏。朕惟百姓无以自赡,恻然愍之 [1] 。其命郡国有谷者,给禀高年、鳏、寡、孤、独及笃癃 [2] 、无家属贫不能自存者,如《律》。二千石勉加循抚,无令失职。』

[1] 愍(mǐn):怜悯,哀怜。

[2] 给禀(jǐ lǐn):即给廪,官府供给粮食。笃癃(lónɡ):困苦病废。笃,困苦。癃,衰老病弱。

译文

(建武六年春正月)辛酉日,下诏令说:“往年水、旱、蝗灾,谷价飞涨,人民困苦。朕思量百姓不能养活自己,十分悲痛怜悯他们。命令尚有存粮的郡国,赈济老人、鳏夫、寡妇、孤儿、老而无子以及病重体弱、无家属贫穷不能自存的人,依照《汉律》规定发放。二千石郡守要努力安抚百姓,不要失职。”

六月辛卯,诏曰:『夫张官置吏,所以为人也。今百姓遭难,户口耗少,而县官吏职所置尚繁,其令司隶、州牧各实所部,省减吏员。县国不足置长吏可并合者,上大司徒、大司空二府。』于是条奏并省四百余县,吏职减损,十置其一。

译文

六月辛卯日,下诏说:“设置官吏的目的为的是百姓。现在百姓遭难,户口减少,而县的官吏设置仍然繁复,命令司隶、州牧各自核实所辖各部,裁减吏员。将那些不足以设置的长官、可以合并的,报送大司徒、大司空二府。”于是上报合并了四百余县,裁减吏职,仅存十分之一。

(十二月)癸巳,诏曰:『顷者师旅未解,用度不足,故行什一之税。今军士屯田,粮储差积 [1] 。其令郡国收见田租三十税一 [2] ,如旧制。』

[1] 差:大致还可以。

[2] 三十税一:三十分取一的税。西汉景帝二年曾令田租三十税一,今依景帝制度,故后文说“如旧制”。

译文

(十二月)癸巳日,下诏说:“近来,因战事没有结束,军队用度不足,所以实行十税一的田税。现军队士兵屯田耕种,粮食储备大致还能有所积存。命令郡国恢复三十税一的旧制。”

(七年春正月丙申)又诏曰:『世以厚葬为德,薄终为鄙,至于富者奢僭 [1] ,贫者单财 [2] ,法令不能禁,礼义不能止,仓卒乃知其咎 [3] 。其布告天下,令知忠臣、孝子、慈兄、悌弟薄葬送终之义。』

[1] 僭:超越本分。

[2] 单(dān)财:耗尽资财。单,通“殚”,尽,竭尽。

[3] 仓卒:指丧乱,非常事变。卒,同“猝”。

译文

(建武七年春正月丙申日)又下诏说:“世人以厚葬为美德,以简办丧事为吝啬,以至于富人奢侈越制,穷人耗尽家财,法令不能禁止,礼义不能制止,遇到非常事变墓葬被盗时才认识到其害处。现在布告天下,希望明白做忠臣、孝子、仁兄、贤弟以薄葬送终的大义。”

三月丁酉,诏曰:『今国有众军,并多精勇,宜且罢轻车、骑士、材官、楼船士及军假吏 [1] ,令还复民伍。』

[1] 平地作战用轻车、骑士兵种;山地作战用材官兵种;水战用楼船士兵种。

译文

三月丁酉日,下诏说:“现在封国有大批的军队,并且多有精悍勇猛之士,可暂且撤销轻车、骑士、材官、楼船士及一些临时设置的军吏,让他们还乡为民。”

(建武十三年春正月)戊子,诏曰:『往年已敕郡国 [1] ,异味不得有所献御 [2] ,今犹未止,非徒有豫养导择之劳 [3] ,至乃烦扰道上,疲费过所。其令太官勿复受 [4] 。明敕下以远方口实所以荐宗庙 [5] ,自如旧制。』

[1] 敕:命令,告诫。

[2] 献御:指进献食物给皇上。

[3] 豫养:预先养育。豫,同“预”,预先,事先。导(dào)择:精选。

[4] 太官:掌皇帝膳食及燕享之事。

[5] 口实:膳食,食物。荐:进献。

译文

(建武十三年春正月)戊子日,下诏说:“往年已告诫各郡国,奇异美味不得进贡,但至今还未停止,如此非但要费心预先养殖、精心选择,还要令所经之地增加耗费和辛苦。命令太官不再接受进贡。明确告诫下面远方的进贡只是作为宗庙祭祀之用,按照旧的规定。”

(中元二年)二月戊戌,帝崩于南宫前殿,年六十二。遗诏曰:『朕无益百姓,皆如孝文皇帝制度,务从约省。刺史 [1] 、二千石长吏皆无离城郭,无遣吏及因邮奏。』

[1] 刺史:朝廷所派督察地方的官员,后沿用为地方官职名称。

译文

(中元二年)二月戊戌日,皇帝驾崩于南宫前殿,享年六十二岁。遗诏说:“我没有做什么有益于百姓的事,丧事都依照孝文皇帝的制度,务必从俭节约。刺史、二千石长官都不要离开自己的城郭来奔丧,不要派吏员以及邮寄上书吊唁。”

初,帝在兵间久,厌武事,且知天下疲耗,思乐息肩。自陇、蜀平后,非儆急 [1] ,未尝复言军旅。皇太子尝问攻战之事,帝曰:『昔卫灵公问陈,孔子不对。此非尔所及。』每旦视朝,日仄乃罢。数引公卿、郎、将讲论经理,夜分乃寐。皇太子见帝勤劳不怠,承间谏曰:『陛下有禹、汤之明,而失黄、老养性之福,愿颐爱精神,优游自宁。』帝曰:『我自乐此,不为疲也。』虽身济大业,兢兢如不及,故能明慎政体,总揽权纲,量时度力,举无过事。退功臣而进文吏,戢弓矢而散马牛 [2] ,虽道未方古,斯亦止戈之武焉 [3]

[1] 儆:紧急的事件或情况,多指战争。

[2] 戢:收藏兵器。

[3] 止戈之武:止戈为武的武德精髓。《左传·宣公十二年》楚庄王把“武”字分为“止”“戈”两部分,意思是“武”字是“止戈”两字合成的,所以要能止战,才是真正的武功。

译文

起初,光武帝因长年军旅生涯,而厌倦战争,而且知道天下疲惫虚耗,希望休养生息。自从平定陇、蜀两地后,若非紧急,未曾再提及征战之事。皇太子曾向他问及攻战之事,光武帝说:“过去卫灵公咨询军阵之事,孔子不予回答。这不是你应涉及的。”每天早晨上朝,一直到太阳西斜才退朝。经常召见公卿、郎官和将领们议论经书的义理,直到深夜才睡觉。皇太子见光武帝勤劳不懈怠,乘他闲暇时劝谏说:“陛下有大禹、商汤的贤明,却失去黄帝、老子所倡导的养性之福,愿您保养精神,悠闲安宁。”光武帝答道:“我自己乐于这样,不觉得疲倦。”虽成就了大业,却兢兢业业,唯恐有所不及,所以能明智谨慎地处理政务,总揽权势朝纲,审时度势,决策无所失误。不用功臣而重用文官,收藏起刀剑,遣散战马,虽治国方略不能与古代圣贤比肩,此业绩亦可谓制止战争的武德了。 jBDlCsChc2qJLT6NzDjalQqppCd6y/MjhRcqB1INRZ0UETWiFZhO74zbTKhiezh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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