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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流动的生里起造一座墙

我有时候会进入一种地老天荒般的寂静,全心全意地沉浸于自己的世界,专心地做自己的事,和外面的世界仿佛生出距离。在过度专注的阶段,偶而外出一下,走远一点儿,甚至可能迷路,因为心不在上面。有一次在闭关写作时暂时出来一下,约了朋友们在醉翁亭吃饭,曾经走得那么熟的路,愣是走错了地铁口,绕了一圈才找到。

我与人世之间,有时候也会产生这样的距离。眼睛仿佛越来越明亮,能够明白到以前所不明白的因与果,所以,不滞于人,更不滞于物。

不再是命运选择我,而是我去选择命运。

宇宙,是奇迹的存在。如此浩瀚,如此不可思议。生命亦然。也许可以说,是因为生命,所以宇宙布满奇迹。当我的眼睛投向夜空的时候,我会想到,《犬夜叉》中,再生的桔梗逝去时,犬夜叉抱着她,静静地坐在星空下,桔梗的魂魄从身体内飘出来,升入星空。《秒速5厘米》中的星空。加贺谷穰的星空。还有《三体》最后一部《死神永生》里太阳系二维化后,程心和关一帆作为最后的人类奔赴浩瀚的太空,在小宇宙中避过坍缩。

对眼前的世界,我可以看到很多,无数虚虚实实的叠加,但是还不够,我相信还可以更多,在一个有限平面上展现出的印象,可以是无穷的。

我渐渐走出了时间。从生理上来说,我的确是在衰老,这是人类都无法避免的共同命运,但是心理上,却保持年轻,并且,因为拥有越来越多的自由,所以越来越年轻。当生命的枷锁重重卸落,一次次浴火重生,尘俗的事对自己的影响越来越小,那些漫长的成长历程,那些曾经痛彻心扉的苦楚与挣扎,都有了不同的意义。

我特别钟爱那个故事:

吴清源元气长寿之道,在于他“不接受暗示”,意思是浮世里那些人到四十会怎样人到七十身体哪部分又会如何如何,从来无法打入吴清源用黑白棋子筑成的人生里,因此世俗时间的汩汩流逝仿佛对他全不起作用。

这是我的楷模。看到这个故事后,突然间恍然大悟。

原来,还可以这样。

原来,时间与时间,会分离。

经历的那个当下,和经历过后的时间,是不一样的,真正的修炼,是允许你在轻轻剥开那莲花般花瓣看到里面的牙齿时,感觉惊悸,但在过后,回想起来,牙齿尖利的恐怖虽然还在,但不能否认莲花的美丽。《少年派的奇幻漂流》,你愿意采用哪个版本,取决于自己的心智模式。

心智模式决定了:该起作用的,才起作用,不该起作用的,不起作用。

我曾经在一篇文章里引述张爱玲《倾城之恋》中的大段句子,这可以说是我特别喜欢的一段:

从浅水湾饭店过去一截子路,空中飞跨着一座桥梁,桥那边是山,桥这边是一堵灰砖砌成的墙壁,拦住了这边的山。柳原靠在墙上,流苏也就靠在墙上,一眼看上去,那堵墙极高极高,望不见边。墙是冷而粗糙,死的颜色。她的脸,托在墙上,反衬着,也变了样——红嘴唇,水眼睛,有血,有肉,有思想的一张脸。柳原看着她道:“这堵墙,不知为什么使我想起地老天荒那一类的话。……有一天,我们的文明整个的毁掉了,什么都完了——烧完了,炸完了,坍完了,也许还剩下这堵墙。流苏,如果我们那时候在这墙根底下遇见了……流苏,也许你会对我有一点真心,也许我会对你有一点真心。”

在不同的时段,我曾经有过不同的、这样的一座墙。比如写了10年专栏的清韵书院,比如知识管理领域,比如曾经深爱过的人。

在网络时代,变数太多,变化太大,多少生离死别聚散悲欢,沧海都成为了桑田。我不敢相信那些墙地老天荒,墙终究会倒,倒了以后,再重新建造一座,累的时候,在墙上靠一靠,在壁上,题几行字,有时候,心情闲适,会慢慢地浏览自己从前的文字,像溯流,回顾自己走过的路,笑与泪,浮与沉,都刻在墙上。

“就算换了时空变了容颜”,就算墙会倒,然而记忆会在。流动的生里,它屹立不倒,如同岁月金城。那些文字,其实,是写给自己写给岁月,所以,也无所避忌,一年又一年,这些文字其实也是一种提醒,如果只是对自己说,不要忘记初心,却不记得初心是什么,那这个不要忘记,就是徒具意义了,我在墙上刻下的印迹,是真切的内容,当我靠过去,轻轻地轻轻地,把手掌贴在墙上,将我的心意,自掌心,传递给它,而我也可以从掌心感觉到,那份恒定的暖意。

我也相信,有一天,我会成长到不再需要外物给我温暖,也许不再需要墙。

而我不能忘,在长长的岁月里,墙,对于我的意义。

沧海桑田的变迁里,若没有墙的支撑,行不下来。

如同孟加拉虎于少年派的意义。

谁敢说自己生来就坚强,不需要缓慢的成长历程,就可以从稚弱一步踏入成熟?

我是凡人,我不能。

我知道一切终将灰飞烟灭,所有的痕迹终将散失,我自己也曾经亲手摧毁,但对于墙,以及关于墙的记忆,我始终难舍,这些印迹,也是好不容易保存下来,意义不同。墙,围起一个小世界。外界的浮躁,可能和我没有关系。

它们,始终如同镜鉴,照亮我来时的路,让我清醒,明白我曾经是怎样的人,走过怎样的路,我的方向是什么,所以,我会沿着我当初的设想,走下去,更好。

它们,是我一路行来,在路上埋下的线索,让我在几乎要迷途的时候,还会记起我的前尘。所以我,不会行差踏错,如果我飞得太高,它们就像是风筝的线,会把我拽住。PcsEJXEZqKDNcTsoCNu8RGmr9Z0HvmQjgP5SdByBoUF8xCnLVileRhh6VcyjyMm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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