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普勒的钟声敲响,约好见面的时间到了。乔安娜焦急地环顾四周,注意着每个人脸上的表情,寻思着到底哪个更像是马克·因吉斯瑞派来捎信的。
她感觉自己听到了附近有开门的声音,于是她的双眼转向大门处,看见一位绅士模样的人,穿着一件披风,举目四望,显然是在找人。
当眼神落到乔安娜身上时,他便飞快从披风里掏出一支白玫瑰,他们很快认出了彼此。
“我能否有幸,”那个人说道,“和乔安娜·奥克利小姐说几句话?”
“当然,先生;您是来给马克·因吉斯瑞捎信的吗?”
“是的,应该说,我是来告诉你马克·因吉斯瑞消息的人;但是,很遗憾,我不是他真正委托的那个人。”
“噢!先生,您的神情忧伤而严肃;看起来好像您要跟我宣布的事情是祸不是福。告诉我事情不是这样子的,马上告诉我,不然我的心都要碎了!”
“你要镇定,小姐,我求你。”
“我做不到——我没有这个勇气,除非您告诉我他还活着。告诉我马克·因吉斯瑞还活着,那样子我就会百般耐心:告诉我他还活着,您就不会听到我再说半个字。马上说呀——马上!相信我,您让我的心这样悬着,太残忍了。”
“这是我这辈子办过差事中最令人伤心的。”陌生人一边说,一边引着乔安娜在一个位置上坐下。“小姐,你想想,我们生在世上,有多少风云莫测——再想想,环境点滴变化,都会对我们有所影响,让我们跌入绝望之谷;你再想想,我们之中最优秀的那些,生命有多脆弱!。”
“别说了——别说了!”乔安娜哭喊着,双手紧紧地握着,“我现在什么都知道了,他抛下我孤独一人!”
她用手捂住脸,悲恸得整个人都在抽搐颤抖。
“马克!马克!”她哭喊着,“你丢下我就那么走了!我没想到结局是这样子——我没想到结局会是这样子。哦,苍天啊!让我长这么大就为了让我听到如此可怕的消息吗,为什么?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苍天啊!现在世界对我来说是怎样的一片荒野!”
“小姐,求求你,不要这么激动,不要这么伤心,认认真真听我即将跟你说的话。还有很多东西需要你去听,还有很多东西需要你去思考;如果说,目前就我所知,我不能也不敢跟你说马克·因吉斯瑞还活着,同样地,我也不敢跟你说马克·因吉斯瑞已经不在人世了。”
“再讲一遍——把您刚才说的话重复一遍!是说,还有希望——哦,还有希望!”
“还有希望;你已经对他如此牵肠挂肚,我想先让你接受这个他可能已经死了的打击,然后,你再根据我给你讲的,一点点地理出他可能存活的丝丝希望。这样总比一开始让你期望过高,再将你的期望无情推翻要来得好一些。”
“是该这样——是该这样;您真好!如果我没有好好答谢您,您知道那是因为我太过悲伤了,而不是我不愿意报答您;您会理解我的——我相信您会理解我的。”
“你不必致歉。相信我,我完全理解你所说的,也理解你此时此刻全部的感受。首先,我必须告诉你我是谁,你才会相信我必须跟你说的话。我叫杰弗里,是印度陆军上校。”
“非常感谢您,先生;您以马克·因吉斯瑞的名义找到了我,这就足够了,我早就相信您了。您的出现重新点燃了我心中的希望,让我感觉他还活着;我还能振作起精神来,鼓起勇气接受你即将告诉我的一切,不管会是什么;我相信风雨过后总会有彩虹。您会看到我非常有耐心,嗯,是极其有耐心——耐心到您几乎察觉不到悲伤给我这颗心带来的摧残。”
她说话的时候,把手捂在胸前,泪眼迷离,忧伤地望着他的脸,叫人看了不觉万分痛心;而他,不太习惯这种肝肠寸断的场合,不得已停顿些许时间,才开始讲述他已经想好要说的话。“我会尽量简短,”他说道,“尽量简短而有条理地将我认为有必要讲的事情都和你讲清楚。但是,讲之前我必须先确认,你是否知道马克·因吉斯瑞是在什么情况下出国的?”
“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他和他舅舅格兰特先生吵了一架,这是一大原因;然后,他主要是想出去多赚点钱回来,好让我们俩能够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不用看那些反对我们在一起的人的脸色。”
“嗯;但是,我的意思是,你知不知道他到印度洋去做的是何种性质的探险?”
“不知道,其他事情我一无所知;我们在这个地方见了最后一面,在那边的大门分别;然后,就再也没见过面了。”
“那么,我来告诉你一些情况,这样子整个事件你听起来会感觉比较清楚具体。”
“我会专心致志地听你讲,保证全神贯注、心无旁骛地听你讲。”
他们俩坐在公园的椅子上,乔安娜凝视着杰弗里的脸,那是一张极富张力的脸庞,让人看了会觉得他拥有世界上最宽广的胸怀和最高尚的情操。杰弗里开始讲述故事的来龙去脉,而乔安娜则听得入神,怕是听完后一辈子都无法再忘记了。
“你必须知道,”他说道,“接下来我要讲到底是什么极大地煽动了马克·因吉斯瑞对此事的幻想。有一个人带了一份来源相当可靠而且组织得极为严密的报告来到伦敦。报告上说有人在印度洋附近的一座小岛上发现,在一条流向大洋的河流里,金粉的含量高得惊人。那个人把这件事描述得天衣无缝,而且他似乎对相关的情况全都了如指掌,所以,这件事几乎是不容置疑的。”
“这件事从头到尾都在保密中悄然进行;一些有影响力的人召开了一次会议——说他们有影响力是指他们财力雄厚。这些有钱人中,有一位与马克·因吉斯瑞关系密切;所以,尽管马克感觉自己缺乏资本,完全没有能力参与这种事,还是同他的这位朋友一道出席了会议。”
“一直到别人跟他说明了,他才知道他的朋友如此大方是何用意,事情大致是这样:他,马克的那位朋友,负责提供进行探险所需要的一切装备,作为他个人的入股方式,然后,他告诉马克·因吉斯瑞,只要马克愿意亲自出海寻宝,不管最后找到的宝藏是什么,他都愿意将探险所得与马克分享。”
“马克·因吉斯瑞这样的年轻人,无权又无势,但是满腔热血,激情澎湃,你能想象这样的条件对他而言,无疑是巨大的诱惑。他听到这个条件之后喜出望外,立即答应了他的朋友。从那以后,他对这件描述得无比详尽、无比有说服力的事情产生了兴趣。而这件事牢牢占据了他的每一寸想象,呈现在他面前的是最具诱惑色彩的一面。有人给我描述过他如何热情奔放,所以,我大致想象得出他参与这件事时是怎样的天真和激动。”
“您很了解他。”乔安娜轻声说道。
“不敢当,我跟他素未谋面。关于他的一切,我所讲的都是另外一个人跟我提过的。他很了解马克,是他和马克一起乘坐轮船离开伦敦,参与我提到的那场不甚明了的狂热探险。”
“那个人,无论是谁,一定特别了解马克·因吉斯瑞,而且马克也非常信任他,他才有可能将马克描述得如此准确。”
“我想也是;我现在所讲述的一切本来都应该是由那个人跟你讲的,而不是我。那位绅士,名字叫桑希尔,原本应该是他来找你并且告诉你这一切;但目前看起来,他应该是被某些奇怪的突发事故耽搁了;要不然,你也不会在这儿听我给你讲这些,这些话如果由他来讲,一定讲得比我好多了。”
“他原本昨天就要来见我的,是吗?”
“是的。”
“那么说,马克·因吉斯瑞没有食言;只是出了意外,他的报讯者被耽搁了,要不然我昨天就能听到您现在所讲的事情。请您继续,先生,原谅我的打扰。”
“我想我没必要告诉你探险顺利开始前的各种谈判以及遇到的麻烦和困难——姑且这么说吧,尽管有诸多琐碎之事,最终,探险旅程还是开始了。他们及时租赁了一艘船,并且人员配备齐整,准备出发前往印度洋海域寻宝。据报告上说,第一个敢吃螃蟹的人就有可能找到宝藏。”
“那是一艘很气派的船,我看见它的时候,它已经驶离英格兰很远,只是沉下去之后,再也没起来了。”
“沉了!”
“是的,那艘船运气不佳,确实是沉了;不过,我还是不要着急讲后面的了——我按照顺序从头讲起吧。
“那艘船被命名为启明星;如果船上的人们真的当这艘船是他们命运的启明星,他们想得很对,只是对他们而言,这船应该算是一颗灾星,因为它最后带给他们的除了失望与苦楚,别无其他。
“有人跟我说,马克·因吉斯瑞是船上对此次探险抱希望最大的一个。他经常幻想从金光闪闪的河里收获累累硕果,然后满载而归。
“他甚至开始幻想回国如何处置丰厚的财产。我完全相信,和船上许多探险的人一样,他也会天花乱坠地幻想赚了大把钱之后怎样挥霍——事实上,可能比真的拿到了这笔钱还要兴奋。
“探险家中有一位叫桑希尔,他以前是英国皇家海军的中尉。他和马克·因吉斯瑞建立了深厚的友谊——他们之间情谊甚笃,彼此之间无疑应该是无话不谈;探险旅程如此乏味,如果有什么能真正替他们解除旅途疲乏,无疑就是像桑希尔和马克·因吉斯瑞这样志趣相投的人之间无所顾忌、推心置腹的交流了。
“你要记住,奥克利小姐,我跟你说的,都是我把自己在不同时间听到过的片段拼凑一起,尽量使它们清楚连贯,让你理解起来不至于太费劲;因为,就像我刚才提到的,我跟马克·因吉斯瑞素未谋面,唯独一次,大概五分钟吧,看见他在危险的探宝之旅中乘坐的那艘船——事实证明真的是危险之旅——驶往印度洋海域。我跟你讲的这些,是从印度回国途中许多疲乏无趣的时候桑希尔告诉我的。
“看起来好像启明星中途并未遇到任何阻挠就顺利抵达印度洋,而且到了报告中宝藏所在地的准确位置;在那边它还遇到了一艘从印度返航的轮船——海王星。
“那是一个傍晚,太阳已经在地平线下,天空看起来会有一场暴风雨。我当时就在那艘印度船上;为了应对糟糕的天气,我们尽最大努力做好预备工作,但是,我们完全没有预料到天气会有多么恶劣。事实证明,我们做的准备相当充分。据当时船上的资格最老的水手说,他从来没有见过强度这么大的暴风雨席卷海岸。飓风猛烈到没办法抵抗,我们的船只被吹着朝南行驶;所幸,我们做了最大限度的预防工作,同时,船上的水手们团结一致,共同对抗恶劣天气。要知道这样的场景我在商船上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最终我们的损失微乎其微,但是我们的船已经偏离航道至少200里。按照正常的速度,原本应该已经抵达好望角,可我们还在偏东很远的地方。暴风雨持续了两天三夜才慢慢减退,然后天水间忽现一道暗红色的亮光;照理说,天空那一角不应该有这种光亮,而且我们也还没到通电的地方。于是,我们的船掉头朝那边开了过去。后来,事实证明我们的猜想是正确的。”
“有船着火了!”乔安娜说道。
“是的。”
“天啊!天啊!我猜到了。我的脑海一下子闪过这可怕的想法。船着火了,而那船是——”
“启明星;它在逆向的风浪逼迫下偏离航道,正努力想要回归探险航线。我们的船行驶半小时后,已经能看清楚那艘烈焰熊熊的船。”
“我们都能听到烈焰的咆哮声,在望远镜里能看见火苗沿着缆索往上窜,一根桅杆接着一根桅杆地烧,就像火龙一样迅速蔓延开去,所到之处东西皆被摧毁,而火焰似乎是在欢呼庆祝。我们把船上所有的帆都扬起,拉紧每一寸帆布,努力靠近那艘不幸的船。但是,在海上看似很近的距离其实非常远,所以,即便是顺风的情况下,我们把每一寸帆布都拉紧了,也花费了一个小时才好不容易挨近那艘不幸的船;你想想,一个小时的大火会造成多大的损失啊!哎,那艘船已是在劫难逃。我们船上发布命令暂时按兵不动,静观事态;当时水域已经相对平静,那艘船在那儿摇摇晃晃。但是,早在到达出事地点前,我们就已经看见一阵耀眼的火苗窜向空中。一声巨响从水底传出海面,然后一切都静止了——那艘船消失了,海水将它永远地淹没了。”
“可是你怎么知道,”乔安娜双手紧紧地攥着,脸上苍白的表情无疑表露出了她听得多么入迷,“你怎么知道那艘船是启明星?说不定是其他倒霉的船遭此劫难呢?”
“我会跟你解释的:我们看到船沉下去,但是我们还保持在自己的航道上,正竭尽全力靠近火灾现场,希望能搭救幸存者。因为如果有幸存者,他们一定是靠乘坐小船逃离那艘燃烧的大船。
“印度船的船长始终拿望远镜关注着,然后,他对我说,‘那边有一片残骸漂着,有东西抓着它,看不清楚是不是人,我感觉像是一只狗的头。’”
“我自己拿望远镜看,看见了同样的东西;但当我们靠近它的时候,才发现是一大块残骸,托着一个人和一只狗,他们就像抓最后一根稻草那样抱紧了残骸。花费了十多分钟,我们才把他们救上船——那个人就是我之前提到的桑希尔中尉,那只狗是他的爱犬。
“他和我们说着火的那艘船就是启明星;而且那艘船始终没有到达目的地。他认为整条船上,除了他和他的狗,其他人应该都没有生还可能,船上的东西也全部沉入海底;因为当时虽然放了一条救生船出来,但是船上的人都拼命往上面挤,结果救生船也跟着翻了,一切都毁了。
“当时他自己状态非常疲惫,因此,跟我们说完这短短的几句话之后,他就到船上的吊床上休息了,好几天之后才从吊床上下来;不过,他下来之后就跟我们打成一片,我们都感觉他是个聪明睿智、积极乐观的伙伴——这种人,说实话,在我们船上是很受欢迎的。私底下,他跟船长还有我讲述了启明星此次航行的目的,还有前面我跟你提过的细节。
“有一次夜巡,月光柔和美丽,显得比往日迷人。热带地区白天无比炎热,所以他和我都在甲板上享受着夜间的清凉。他跟我说:‘我到伦敦,得去办一件让人非常伤心的事。我们船上有一个叫马克·因吉斯瑞的小伙子;我们的船沉下去前,他请求我,假如我活着而他死了的话,让我去找一位年轻的姑娘,名字叫乔安娜·奥克利,是伦敦城里一个眼镜商的女儿;对于自己的死,他似乎有强烈的预感,所以,他给了我一串珍珠,让我以他的名义交给她;但是,我完全不知道他是上哪里弄来的这串珍珠,因为这串珍珠价值连城。’”
“桑希尔先生把那串珍珠给我看了,珍珠颗粒大小不匀,粗略地串在一起,但价值不菲;我们抵达泰晤士河的时候,就是三天前,他带着这串珍珠和他的爱犬下船去寻找你的住所。
“啊!他没有来过。”
“是没有;从我们打听到的以及掌握的情况综合来看,他应该是在舰队街某个地方消失了。”
“消失了!”
“是的;我们一直追踪到坦普勒,从那儿又到了斯文尼·陶德开的理发店;但是在那儿我们没有得到关于他的任何消息。”
“斯文尼·陶德!”
“是的;更离奇的是,桑希尔的那条狗软硬不吃,硬是不肯离开那个地方。”
“我看见了——我看见那个小家伙了,它哀求地看着我的脸,眼神很友善;我停下来看那只忧伤却忠诚的小动物时,一点都没有想到,它会和我的命运有着某种关联。哦!马克·因吉斯瑞,马克·因吉斯瑞,我还能企盼其他的一切都毁了,但你依然活着吗?”
“我已经把我知道的全部告诉你了,你可以跟随自己的判断,选择继续抱有希望,也可以选择不再抱任何希望。我毫无保留地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都是客观的表述,没有让事情看起来更好或者更坏——没有添油加醋;你知道的也就是我知道的。”
“他已经死了——他已经死了。”
“小姐,我这个人,不管什么事情,都喜欢有个确定的结论,不喜欢事情悬着;但是,既然没有消息能确认马克的死亡,还是假设他活着好一些;不过,从现有的情况判断,你也必须意识到马克活着的希望尽管有,也是非常渺茫的。”
“我不抱希望了——我已经不抱希望了——他已经永远地离开我了!我一定是疯了才会幻想他还活着。天啊!马克!马克!这就是我们所有美好感情的结局吗?这里的分别真的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吗?”
“不一定,”杰弗里上校希望想尽办法要转移她悲伤的情绪,“可怜的桑希尔的命运目前也还是个未知数,真是让人心痛。我很担心有人看到他拿着那一串价值不菲的珍珠会眼红,然后,铤而走险取走了他的性命。”
“嗯,很可能是这样的;但是,这些珍珠对我有什么意义呢?哎!还不如让它们沉到印度洋海底,回到它们原来的地方。天啊,天啊!正是因为渴望发财才酿成了如今这一切的恶果。我们原本可能是穷困潦倒,但是我们应该会是幸福美满的。我们现在应该已经富有了,可以心满意足了,却什么都毁了。世界已经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了,只求一处小小的墓地让我容身。”
她斜靠在公园座位的扶手上,失声痛哭,杰弗里上校看了都不忍再去打扰她。
真正的悲伤有着某种超乎寻常的圣洁,足以让旁观者感到敬畏。杰弗里心里不禁生出几分敬重之心,所以,他退后了几步,等着她这番痛苦的宣泄渐趋平息。
就在这一小段时间里,杰弗里上校听到旁边有人在说话,听起来同样是个饱受情感折磨的人。不远处坐着一位少女,她旁边坐着的那个人算不上年轻,说老也还差得很远,还没到让冰冷的世界吞噬他对所有美好情感的幻想的年纪。那位少女讲话的时候,他在一旁聆听。
“是你忽视我的感受,”她说,“才让我痛心。你说句话,写个字,一条温情体贴的讯息,告诉我我们的爱会一生一世,告诉我你的心里还记着我们曾经的爱,那对我就是天大的宽慰了;可是,什么都没有,全部都是绝望。”
“听我说,”她的同伴说道,“如果你相信世界上有人会因为真爱而残忍,那算是善意的残忍的话,请相信我就是那个人。我也一度气馁了,想着这段感情就不应该在我心里存在;但是,那只是情绪,不是感情,因为邪恶的想法一刻也不曾扰乱过我内心那份执着的追求。
“那是个欢乐的梦,一度抹去了原本永远不该被抹去的记忆;我突然意识到,那些认为你的利益比幸福更重要的人都不懂爱情;然而,顾全大局的话,有必要马上阻止这段维系下去没有半点意义,只会带来伤害的感情。
“你可能无法想象,你可能永远也不会了解,为了你,我从未向他们妥协,该怎么对你还怎么对你,夹在中间我心里有道不完的痛楚——可是,不管多痛我都忍了。现在,我算是看明白了,到头来你不仅不理我,还要恨我;一点被冷落就会激起女人骨子里的傲慢,你开始设防了;你心里就连一点点的后悔愧疚都没有。我们分手吧!我不敢真心真意爱你;分开好过黄粱一梦,梦醒了总归还是伤心绝望,还是会相互作践。”
“你听到那些话了吗?”杰弗里上校悄声对乔安娜说,“你看见了,他们同样很痛苦,都是因为感情的破裂。”
“我听到了。我要回家去了,祈祷上帝给我力量,让我面对悲伤。”
“真爱的道路永远不会是平坦的;你不要想了,乔安娜,不要去想为什么你的爱会如此这般夭折。这是对人类最高尚的情感的诅咒。幸福的时候,让人无比幸福;遭遇打击的时候,让人无比沮丧。要我陪你吗?”上校一直扶着她走到家中,乔安娜对此心怀感激。他们走过理发店时,感到诧异的是,那只狗和那顶帽子都不在店门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