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初樱帘内看,
祗园少女舞翩翩。
外行不谙此中趣,
你情我愿皆自由。
某位消息灵通且见多识广的人告诉我,凡事都有贵族和庶民之分,正如京城分作上京和下京一样 。
秋风渐起,街上穿单件浴衣 的人越来越少,令整个京城为之沸腾的一年一度的“小町踊”节就要开始了。每逢七夕这天,少女们都会梳成总角发式盛装出门,或是和着大鼓的拍子列队行进,或是围成圆圈边唱边跳。从京城中心到四条街一带显得安静闲适、从容惬意,一派都城风范。可从四条街往南,则人声鼎沸,满耳繁乱的足音。虽说两地只隔着一条街,但风格做派截然不同,让人不得不感慨上流社会与庶民地区着实有着云泥之别。敲鼓想来并非易事,每打一下都要合着下一个拍子。鼓手因为实属罕见的高超技艺而引人注目,真可谓敲鼓名师。
万治 年间,一位名叫酒落的弹唱盲艺人,从骏河国 阿部川畔去到江户,坐在纸质的蚊帐里,独自演奏八种乐器,供武士们茶余饭后消遣。后来,他来到京都广学才艺,潜心钻研,谱写了不少专诉情愁的舞曲,并传授给众人。当时,姑娘们都把那些舞曲看作谋生的饭碗,常聚在一起切磋学习。跟从前曾风靡一时的女歌舞伎 不同,容貌出众的女子学此是供达官显贵的夫人们晚上观赏的。
表演此种舞曲的女子打扮一般是规定好的:红绸里子内衣上面罩着缀有金银箔花纹的白色窄袖便服,脖子上挂着黑色衬领,用蓝、黄、红三色丝线捻成的绦带在背后打成结,腰带上插着“金莳绘” 的木制短刀,左右两侧吊着药囊和钱袋。有的人还把头顶的头发剃光,只在脑后留下发苞,装扮成小伙子的模样。她们在席间主要是唱小曲、跳舞以及陪酒助兴,后来也帮忙上汤传菜。想当年,如果有人要在东山附近的餐馆里宴请来自天南地北的武士或是招待长辈,准会叫五六个舞妓前来助兴,此种与美人交杯换盏、饮酒作乐的情趣叫人久久难以忘怀。不过,少女终归是少女,即便围坐在一群大男人中间,酒席上也好像少了什么似的,让人不一会儿就兴致低落。好在观赏她们的歌舞技艺花不了几个钱,每人只要一枚“一步金” ,也算物有所值。
这些舞妓大多只有十二三岁,个个清纯脱俗,年纪轻轻就深知如何取悦男人,早早沾染了京城的靡靡之风。在讨客人欢心方面,可是比大阪一带的花街柳巷的雏妓道行深多了。等到少女们出落成大姑娘,客人们就舍不得轻易打发她们回去了,但是想逼迫对方就范也并不能轻易得手。姑娘们当然心知肚明那些男人打什么算盘,便由着他们无所顾忌地打情骂俏,可到了该办正事的那一刻,又巧妙而不失体面地甩开对方,非要把男人馋得垂涎三尺。“您要是真心对妾身有意,就请一个人偷偷到我的住处,瞅准机会,假装喝得不省人事后躺下,给年轻的乐师一点打赏。趁着乱作一团你肯定有机会如愿的。”姑娘们为男客指点迷津,这让他们越发情不自禁。就这样,她们在这些从地方来到京城的乡巴佬身上榨取了不少钱财。外行人可能不谙此道,其实与舞妓也可尽情作乐,往后的事情全凭你情我愿。名声在外的舞妓,身价只不过丁银 一枚。
我年轻的时候,本没打算靠着当舞妓安身立命。不过我甚是喜欢她们的绫罗衣衫,所以专门从宇治赶到京城学习。谁知属我舞姿卓越,加上旁人的吹捧奉承,我对跳舞越发痴迷,根本不理会什么跳舞对将来没有任何益处的逆耳忠言。就这样,我成了这一行当的名角,开始在声势浩大的宴会上崭露头角。不过母亲一直陪在身边,再说我也不像其他舞妓,心里从没有丝毫轻浮的念想,总是恪守本分,规规矩矩地靠献艺谋生计。那些春梦难圆的客人反倒对我更加倾心爱慕,甚至有人因过度思恋我而郁郁寡欢地死去。
后来,某位从九州 来的夫人在京城的川原町赁了一个院子住下,说是要静心疗养。虽说是养病,可她的病还没严重到需要煎药熬汤的地步。从只想着乘凉吹风的溽热酷暑,直到北部群山白雪皑皑的冷冬,她每日都要兴师动众地坐上轿子到处散心。一天,她在高濑川的河边偶然看见我,便托人把我叫到身边与其一起生活。他们夫妇两人对我疼爱有加,见我外表举止标致、仪态娇媚,还说想把我许配给留在老家的独生子。我也认定,只要嫁进他们家,以后的身份可就不可小觑了。
不过,夫人貌寝,不要说京都了,就算放在穷乡僻壤的山里也算得上数一数二的丑女。相反,老爷却样貌端正、英俊潇洒,就算寻遍整个皇宫也找不到能与其比肩的人。他们恐怕是以为我年岁还小,不懂得男欢女爱,所以毫无戒备地让我睡在两人中间。每当二人翻云覆雨之时,我总在一旁恨得咬牙切齿,因为我三年前就深谙那种水乳交融的精义了,于是只得按捺住内心的骚动。半夜独自醒来,常被寂寞空虚之情席卷。一日,我如往常一样暗自感怀之时,不经意中,感觉到老爷的一条腿似乎隐隐约约地触碰到我的身体。刹那间,我便忘记了一切,先是小心翼翼地听着夫人的鼻息,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钻进老爷的被子里,挑逗他将我拥入怀中。不久东窗事发,夫人大笑着说:“看来京城到底是不让人放心啊。若在乡下,和你一般大的姑娘还在家门口玩骑竹马的游戏呢。”她辞退了我,将我赶回了父母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