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第1—335行）

其他的神明和那些乘车上阵的将士

都整夜地入睡，唯有宙斯未得安眠，

他心中盘算，怎样满足阿基琉斯的心愿，

让许多人丧命于阿开奥斯人的船只边。

他心里产生了这样一个绝妙的想法， 5

托一个假梦给阿特柔斯之子阿伽门农。

他召唤梦幻，说出有翼飞翔的话语：

“虚假的梦幻，你快去阿开奥斯人的快船边。

你到达阿特柔斯之子阿伽门农的营帐后，

完全准确地向他传达我所说的话。 10

你要他迅速把蓄长发的阿开奥斯人武装，

因为他现在能攻陷街道宽阔的特洛伊。

那些在奥林波斯有居处的不死的神明

已经不再有异议，是赫拉请求他们

改变了主意，灾难将降临特洛伊人。” 15

他这样吩咐，梦幻听完后立即上路。

它很快就来到阿开奥斯人的快船边，

去找阿特柔斯之子阿伽门农，发现他正在帐中睡眠，

沉浸于甜蜜的睡意中。

梦幻站到他头上方，化身为涅琉斯之子 20

涅斯托尔，阿伽门农最敬重的长老。

神圣的梦幻以长老的模样这样对他说：

“勇敢的驯马的阿特柔斯之子，

你在睡觉，一个出谋划策的人不应该整夜地睡眠，

他为军队所信赖，需关注所有的事情。 25

现在你赶快听我说，我是宙斯的使差，他虽然遥远，

但对你很关心也很同情。他要你迅速把蓄长发的阿开奥斯人武装，

因为你现在能攻陷街道宽阔的特洛伊。

那些在奥林波斯有居处的不死的神明 30

已经不再有异议，是赫拉请求他们

改变了主意，灾难将降临特洛伊人，

由宙斯遣来。你要把这事牢牢记心里，

在甜蜜的睡眠释放你时，切不要忘记。”

梦幻说完后离去，留下阿伽门农 35

在那里用心考虑不可能实现的事情。

他是个愚蠢人，不知道宙斯在怎么谋划。

竟然真的相信当天就能攻陷普里阿摩斯的都城，

岂知神明要让特洛伊人和阿开奥斯人

在激烈的战斗中遭受巨大的痛苦和呻吟。 40

他从睡梦中醒来，神妙的声音仍在回响。

他坐起来挺直身子，穿上柔软的衬衣，

那是新缝制的漂亮衣衫，再罩上披篷，

给光亮的双脚系上缝制精美的条带鞋，

把一柄镶银的宽刃剑挂到自己的肩头。 45

他拿起祖传的永不朽损的权杖，

向着披铜甲的阿开奥斯人的船只走去。

黎明女神攀登上高耸的奥林波斯山上，

给宙斯和其他不死的神明送去阳光。

阿伽门农命令嗓音洪亮的传令官们 50

传宣蓄长发的阿开奥斯人去广场。

他们传宣后，阿开奥斯人迅速集合。

阿伽门农首先让由心志高大的长老们组成的

议事团在皮洛斯王涅斯托尔的船只边坐下。

他召集他们后，谋思了一个周密的计划： 55

“请听，朋友们，在我睡眠时神圣的梦幻

在甜蜜的夜间降临我，那梦幻的容貌、

身材和形象与神样的涅斯托尔特别相似。

它就站在我的上方，说出这样的话语：

‘勇敢的驯马的阿特柔斯之子，你在睡觉， 60

一个出谋划策的人不应该整夜地睡眠，

他为军队信赖，需关注所有的事情。

现在赶快听我说，我是宙斯的使差，

他虽然遥远，但对你很关心也很同情，

他要求你迅速把蓄长发的阿开奥斯人武装， 65

因为你现在能攻陷街道宽阔的特洛伊。

那些在奥林波斯有居处的不死的神明们

已经不再有异议，是赫拉请求他们

改变了主意，灾难将降临特洛伊人，

由宙斯遣来。你要把这事牢牢记心里。’ 70

梦幻说完飞走，甜美的睡眠释放了我。

现在让我们把阿开奥斯子弟们武装起来，

我首先用话试探他们，像往常那样，

要他们坐上桨位密集的船只逃跑，

你们再对他们用不同的话语相劝阻。” 75

他这样说完坐下，涅斯托尔

从他们中间站起来，他是皮洛斯沙地的国王，

满怀善意地发表意见，这样对他们说：

“各位朋友，阿尔戈斯人的首领和参议，

若是别的阿开奥斯人说出这样的梦幻， 80

我们会认为是虚妄，立即转身离开。

但现在是最高贵的阿开奥斯人说梦见了它，

那就让我们即刻把阿开奥斯人武装。”

他这样说完，首先走出议事会，

其他执掌权杖的国王们也都站起身， 85

听从人民的牧者，将士们纷纷涌来。

当时就像一窝窝密集喧闹的蜂群，

从空旷的洞穴飞来，总是一群接一群，

纷纷展翅飞翔于春天的繁花丛中，

这里一簇簇，那里一团团，扑腾飞舞。 90

无数的部族离开自己的船只和营帐，

在渊深的海岸前密集地涌动着，

一批批奔向会场，宙斯的使者奥萨

激励他们行走，使他们聚集到一起。

会场一片混乱，大地在脚下呻吟， 95

兵士们大声喧嚷着坐下。九个传令官

放声制止他们，要他们安静地

聆听宙斯养育的国王们说话。

将士们急忙坐下，在座位上面控制自己，

不再喧哗。这时阿伽门农王站起身来， 100

手握权杖，那是赫菲斯托斯 精心制造的作品。

赫菲斯托斯把它交给克罗诺斯 之子宙斯王，

宙斯把它交给杀阿尔戈斯的引路神 ，

赫尔墨斯王把它交给策马的佩洛普斯，

佩洛普斯又把它交给阿特柔斯，人民的牧者， 105

阿特柔斯临终时把它留给多绵羊的提埃斯特斯，

提埃斯特斯又把它留给阿伽门农掌握，

借以统治许多岛屿和整个阿尔戈斯。

阿伽门农拄着它，对阿尔戈斯人说话：

“朋友们，阿开奥斯将士们，阿瑞斯 的侍从们， 110

克罗诺斯之子宙斯使我陷入巨大的灾祸，

他真残忍，以前曾答应，点头应允我，

摧毁城垣坚固的伊利昂后归返家乡，

现在他却构思出邪恶的计谋，想让我

不光彩地返回阿尔戈斯，损失许多军队。 115

如今显然这样使心性傲慢的宙斯高兴，

尽管他曾经摧毁过许多城市的卫堡，

并且会继续摧毁，因为他强大无比。

这件事也会令我们的后代感到耻辱，

当他们听说如此强大的阿开奥斯军队 120

竟然徒劳无益地进行了一场战争，

与人数较少的军队打，未见战争的尽头。要是阿开奥斯人与特洛伊人举行祭祀，确认可靠的誓言，双方清点人数，

让特洛伊人集合，包括他们的全部家人， 125我们阿开奥斯人每十个人编成一队，

每一队指定一个特洛伊人进行斟酒，

那时定会有许多队仍然缺少斟酒人。

我再说一遍，阿开奥斯子弟就是这样多于在城里居住的特洛伊人。但他们 130

有来自许多城邦的盟军、挥舞长矛的将士，

这些人极力阻挠我行动，不让我摧毁

居住舒适的伊利昂，虽然我渴望如愿。

伟大的宙斯的九个年头已匆匆过去，

船只的木料已腐朽，缆索也已朽烂， 135

我们的妻子和年幼的孩儿们也定然坐在厅堂里期待我们，可我们的事业却仍然未竟，我们正是为此来这里。现在你们都要按照我的吩咐服从命令，让我们乘船逃回亲爱的故乡土地， 140

我们不可能攻下街道宽阔的特洛伊。”

他这样说完，立即使兵士们胸中

心潮激动，他们并没有听见过议事会里面的事情。会场开始骚动，有如伊卡罗斯海 面上

巨大的海浪，由欧罗斯 和诺托斯 145

从宙斯的云层吹来，奋力将人群鼓起。

又有如泽费罗斯 奔来，搅动稠密的庄稼，猛烈的冲击迫使沉重的谷穗低下头。

他们的集会也这样骚动，人们呐喊着，

向船只奔去，尘埃从他们脚下卷起， 150

向空中腾飞；他们大喊着互相招呼，抓住船只，把它们推向神圣的大海，

他们清理下海的船道，移开船体下面的支架，

呐喊声响彻云端，他们渴望返家园。

阿尔戈斯人或许会违背命运归返， 155

若不是当时赫拉对雅典娜这样说：

“啊呀，提大盾的宙斯的孩子，阿特律托娜 ，

阿尔戈斯人是不是要这样航过大海的宽阔脊背，

逃回他们自己的故土？

他们会让普里阿摩斯和特洛伊人自豪， 160

把阿尔戈斯的海伦留下，许多阿开奥斯人

正是为她远离亲爱的故土，丧命于特洛伊。

现在你快前往披铜甲的阿开奥斯人军中，用你那温和的话语劝阻他们每个人，

不要把昂首翘尾船拖上咸涩的海面。” 165

她这样说，目光炯炯的女神雅典娜

没有不听从，立即从奥林波斯高峰下降，很快来到阿开奥斯人快捷的船只边。

在那里她看见智慧如宙斯的奥德修斯，站在那里，没有动他那长凳坚固的、 170发黑的船只，忧愁涌进了他的心灵。

目光炯炯的雅典娜站在近旁对他说：

“宙斯养育的拉埃尔特斯之子，多谋略的奥德修斯，你们就这样逃往自己的故土，

返回家园，乘坐这些多长凳的船只？ 175

给普里阿摩斯和特洛伊人留下自豪，

弃下阿尔戈斯的海伦，许多阿开奥斯人

正是为她丧命于特洛伊，远离自己的故土？

现在你前去阿开奥斯军中，不要退缩，

用你那温和的话语劝阻他们每个人， 180

不要让他们把弯翘船拖上咸涩的海面。”她这样说，奥德修斯听出女神的声音。

他迅速奔跑，扔掉罩袍，他的传令官、随侍的伊塔卡人欧律巴特斯把罩袍捡起。

他与阿特柔斯之子阿伽门农迎面相遇， 185

接过他祖传的权杖，那权杖永远不损朽，

握着它沿披铜甲的阿开奥斯人的船只往前走。当他遇见某个为王者和杰出的将士，

他就站在他身旁，用温和的语言相劝阻：

“好汉啊，你没有像胆小鬼那样被吓住， 190

现在你自己坐下，让其他将士也坐下。你还不知道阿伽门农心中的意思。

他是在试探，很快会惩罚阿开奥斯子弟。我们不是都听过他在议事会上的发言？

不要惹他生气，他会责罚阿开奥斯子弟。 195宙斯养育的国王们心灵异常暴烈，

荣誉来自宙斯，智慧的宙斯喜欢他。”

他若是看见普通兵士在大声喧哗，

就用权杖打击他，用话语威胁责骂说：“倒霉鬼，安静地坐下，听其他人说话， 200

他们强过你，你缺乏斗志，胆小怯懦，

无论是作战或在议事会，你都没分量。

在这里我们阿尔戈斯人不可能全都为王，

多头制不是好体制，该由一人主事，

一人为国王，诡诈的克罗诺斯之子 205

给他权杖和法律，使他们统治人们。”他这样行使统帅权力，指挥军队，

人们喧哗着从船只和营帐返回会场，

有如大声呼啸的旷海的层层巨涛，

喧嚣着扑向漫长的海岸，大海回响。 210

其他人都已坐下，把自己控制在座位上，

唯有话语无羁的特尔西特斯仍在喊叫，

他在自己的心里装着许多混乱的词语，

放肆，杂乱无章，用来与国王们争吵，

不管什么，只要能引起阿尔戈斯人发笑。 215他在所有来到伊利昂城下的人中最丑陋，也最可耻：腿向外弯曲，一只脚跛瘸，双肩隆起，向胸前弯曲，肩头上竖着

尖尖的脑袋，上面长着稀疏的软头发。

他最令阿基琉斯，也最令奥德修斯憎恶， 220因为他经常和他们争吵，当时他喊叫着，再次用尖刻的话语指责神样的阿伽门农。阿开奥斯人非常怨恨阿伽门农，心中恼怒。他便大声叫嚷，恶言责骂阿伽门农：

“阿特柔斯之子，你抱怨什么？缺少什么？ 225你营帐里充满青铜，营帐里还有许多

挑选出的女子，她们是我们阿开奥斯人

首先赠送给你，在我们劫掠城市后。

你是否还缺少黄金，让驯马的特洛伊人的

某个子弟从伊利昂给你送来作赎礼， 230

是我或其他阿开奥斯人捆住他带来；

或者你还缺少新女子，好和她亲近结合，希望自己偷偷地拥有她？你身为统帅，

不应该让阿开奥斯子弟们陷入灾难。

你们这些懦夫，逃兵，是阿开奥斯女子， 235

不再是阿开奥斯男子，让我们坐船回家吧，

让他在特洛伊烧煮他的赏礼，好使他知道，

我们对他是否有帮助，或者毫无益处。

他现在甚至侮辱比他强很多的阿基琉斯，竟然抢夺阿基琉斯的赏礼，占为己有。 240阿基琉斯也太缺少火气，满不在乎，

阿伽门农，否则这是你最后一次侮辱人。”特尔西特斯这样说，责骂人民的牧者

阿伽门农，神样的奥德修斯很快来到他身边，

怒视他一眼，对他发出尖锐的斥责： 245

“胡言乱语的特尔西特斯，你声音高亢，

但还是请你快住嘴，别这样就想与国王们竞争。

我看在所有的凡人中，数你最可恶，

他们跟随阿特柔斯之子前来伊利昂。

你在大会发言，不要提及国王们， 250

不要责骂他们，也不要谈返航的事情。

我们并不清楚，事情会怎样发展，

我们阿开奥斯子弟回家去好坏难卜。

你现在坐着对人民的牧者阿特柔斯之子

阿伽门农大声谴责，说阿开奥斯将士 255

给了他许多赏礼，在大会发言嘲弄他。

可我想告诉你一点，而且它会成事实：

若是我再遇上你像现在这样丧失理智，

而不捉住你，剥去你身上的衣服，

扯去外袍和衣衫，甚至连同那些遮盖布， 260

把你送往快捷的船只边，痛哭流涕，

挨了一顿不光彩的鞭鞑后被带出会场，

奥德修斯的脑袋就不会仍然在他肩上，

也不会再被称为是特勒马科斯的父亲。”

他这样说，用权杖击他的后背和肩膀， 265

特尔西特斯弯下腰，大滴的眼泪往下淌，

在金杖的打击下，后背上逐渐呈现出

瘀伤的血痕。他坐下来，心中恐惧，

感到悲伤，迷惘地张望，擦去泪水。

人们心中忧伤，却对他欢乐地大笑。 270

有人看一眼身边的同伴，对他这样说：

“好啊，奥德修斯做过许多好事情，

发表过各种好意见或者是披挂作战。

现在他在阿尔戈斯人又中立了大功劳，

使这个鲁莽的丢脸者停止在大会上喧嚷。 275这个傲慢的家伙从今往后定然不会再

继续用侮慢的言词严厉谴责国王们。”

人群中这样说，攻掠城市的奥德修斯

手握权杖站起来，目光炯炯的雅典娜

化身为传令官，要求将士们保持安静， 280

使无论坐在前排或后排的阿开奥斯子弟

都能够听见他发言，考虑他的意见。

这时他满怀善意地发言，对他们说：

“阿特柔斯之子，国王啊，阿开奥斯人

想使你在所有凡人中蒙受巨大的耻辱， 285

现在他们已不想实践自己的诺言，

从牧马的阿尔戈斯前来这里时曾应允，

要待摧毁了城垣坚固的伊利昂后再回返。

现在他们有如幼稚的孩童和孀居的女子，

互相流泪哭泣，唯望能尽快返回家。 290

这里战斗艰苦，也使人渴望返故乡，

这就像有人离别妻子业已有一月，

在多排桨的船上心烦，凛烈的寒风

和波涛起伏的大海把那船阻留在港湾。我们待在这里，已经有九个年头， 295我不能责怪阿开奥斯人在弯翘的船只边心中忧烦，但不管如何，长久留待和空手归返也令人羞惭。

朋友们，请忍耐，请你们再稍待些时日，好知道卡尔卡斯作的预言真实不真实。 300

我们都清楚记得那预言，我们这些人

全都是见证，死亡还没有把我们带走。

就像是昨天和前天，阿开奥斯人的船只汇集在

奥利斯，给普里阿摩斯和特洛伊人送来灾难，

我们围绕在一道水泉边神圣的祭台前， 305

给不死的天神们奉献完美的百牲祭，

从美好的阔叶树下流出洁净的泉水。

出现了重要的征兆：一条背鳞血红的

骇人长蛇，奥林波斯大神送它到阳光下，猛然从祭台下游出，爬上那棵阔叶树。 310树上有一窝麻雀的雏鸟，幼嫩的新儿，居住在树枝梢头，畏缩在浓密的树叶下，一共八只，生它们的母鸟算是第九只。小鸟可怜地尖叫着，被蛇一一地吞食，母亲盘旋着飞翔，哀悼自己的孩子们， 315那蛇盘曲身子，咬住了哀号者的翼羽。在它吞食了麻雀子女和它们的母亲后，

让它出现的那神明使它成为明显征兆：

诡诈的克罗诺斯之子立即把它化成石头。我们顿时感到木然，惊异于发生的事情。 320当可怕的巨蛇出现在献神的百牲祭时，

卡尔卡斯立即作预言对大家这样说：

‘蓄长发的阿开奥斯人，你们为何沉默？

智慧的宙斯给我们显示重要的征兆，

晚显晚应验，他的光辉荣誉永不朽。 325

有如这条蛇吞食麻雀的雏鸟和母亲，

一共八只，生它们的母鸟算是第九只。

我们也会在那里进行这么多年的战争，

第十年我们将会攻下街道宽阔的城市。’

他这样解说，现在一切正在应验。 330

胫甲精美的阿开奥斯人啊，且稍留驻，

直到我们拿下普里阿摩斯的巨大城市。”

奥德修斯这样说，阿尔戈斯人大声欢呼，

阿开奥斯人的呼喊在船只周围可怕地回响，

一起称赞神样的奥德修斯精妙的演说。 335

集合结束，军队用完早餐，阿伽门农命令全军整装出战。 8eggHODg7dv02TjEoyxEwSNrOD5pRVR+uuGCY7QsC2jjTvNbqUDXBiNkbx59uyR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