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
术开车离开的时候,才想起来阎刚没车,想捎着两人的时候,却发现两人没影儿了。他也不担心,有阎刚在,田炼峰出不了什么事,但他并不知道,楼上院长办公室还亮着灯,刑国栋和郑苍穹依然在那儿下棋,都快把刑国栋给下恶心了。
刑国栋把自己手中拿了半天的那个“车”直接放在郑苍穹手中:“我彻底输了,你赢了,该睡了,晚安好不好?”
刑国栋发现低头的郑苍穹毫无反应,俯低身子低头一看,郑苍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低头睡着了!
刑国栋靠着椅背,愁眉苦脸道:“我会被你们师徒俩给活活耍死的,我还得背你回房间睡觉,这么晚了,谁来帮帮我!”
刚说完,郑苍穹突然抬头,睡眼蒙眬地看着对面被吓了一跳的刑国栋道:“几点了?”
刑国栋咽了一口唾沫道:“十点一刻了。”
郑苍穹点头:“该睡了,我年龄大了,不像你身体还那么好,熬不住,年轻就是好。”
“好,好。”刑国栋起身来搀扶郑苍穹,却听郑苍穹道:“你说,你让我这么大年纪的人陪你下这么久的棋,你好意思吗?”
刑国栋一愣,差点没被郑苍穹的话震出内伤来——不对吧?明明是你拽着我下棋的好不好!
走到门口,郑苍穹抬手让刑国栋松开,挥手告别,走了几步回头道:“欸,要是明天你没事,咱们接着下。”
刑国栋傻在那儿,等郑苍穹走远了,才四下看了一眼无可奈何道:“幻听,一定是幻听,镇静剂的副作用!”
开车返回哈尔滨的路上,刑术就打电话联系了齐八爷,齐八爷此时还没有睡觉,正坐在电脑跟前看着电视剧,刑术来电之后,开门见山就说了关于那幅字画的事情,齐八爷什么也没说,只是让刑术赶到他店里面,他等着。
回到古玩城,刑术和保安打过招呼,从后门进入,直接去了齐八爷那家名为“墨香”的店铺。
店铺的卷帘门开了一半,里面的灯光亮着,但刑术上前的时候却看到一抹红色的东西从店铺内流了出来,直接流淌到外面。他走上前之后发现那是流出的鲜血,立即俯身钻进去,刚进去就看到了头冲卷帘门躺在血泊中的齐八爷!
刑术立即蹲下,同时拨通了报警电话,然后再拨打电话给保安值班室,让他们等着警察,等警察来了立即带他们过来,同时留人看好监控机,监控一定拍摄到了袭击齐八爷的凶手。
刑术探着齐八爷的鼻息,同时低声问:“齐八爷,不要睡过去了,坚持住,你看清楚是谁了吗?”
齐八爷只是哼哼,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右胸与右肩之间的位置插着一把厨房用的小切刀,这种刀通常是用来削皮和切、剁蔬菜用的,虽然短,但是很锋利,要刺入人的身体,在没有骨骼挡住的前提下,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刑术随后立即扫了一眼齐八爷的店铺,店铺很整齐,但镶嵌在墙壁上的那个保险柜却被打开了,里面被翻得很乱,但刑术第一反应便是——齐八爷将那幅赵模的塌本草稿放在了里面,现在那东西肯定已经被凶手给拿走了。
刑术站在那儿思考着,寻思着应该是齐八爷走回店铺,将卷帘门打开一半进入,随后开保险柜要取出那幅字画,刚打开,尾随而至的凶手就钻了进来,齐八爷立即要关卷帘门,却发现有人进来了,于是询问对方是谁,同时看到了对方手中的凶器,随后凶手上前,刺中齐八爷,取走东西。
不过,刑术随后就觉得自己看到案发现场而推测出来的案发经过不合理。
随后,巡警和救护车同时赶到,在急救人员简单处理并抬走齐八爷之后,巡警开始对现场进行保护,等待着该片区的刑警赶来,同时对刑术做了一个简单的笔录。
笔录还没做完,一队刑警带着相关的现场勘查设备赶到现场,巡警立即将工作交接,转而只负责现场外围的保护,刑术随后被两名刑警带到了外面的一辆商务车之中等待着。但奇怪的是,并没有人问他什么,两名刑警也只是站在外面抽烟聊天,并不理睬他,不知道是为什么。
刑术靠在椅背上思考着,觉得这件事发生得太突然了,而且他隐隐约约觉得这件事没完,今晚可能还会发生什么事情。就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他的电话响了,电话响起的同时,外面的一名刑警打开门,直勾勾地看着刑术,那眼神仿佛就是将刑术当作了第一嫌疑犯。
刑术看着电话屏幕,上面显示的电话号码是阎刚的。他一手拿着电话,一手指着电话,问外面的刑警:“我可以接电话吗?”
刑警摊开手,示意刑术将电话交出去,刑术无奈只得交出电话,在电话交到对方手中的那一刻,一个人从车后走出来,将电话从那名刑警的手中拿走。
两名刑警见了那人之后,立即齐声道:“傅队!”
刑术侧头看向右侧。因为他坐在商务车的中门位置,门打开之后与后侧的窗口重叠,两层窗户上贴着的咖啡色太阳膜让他无法看清楚车外那个叫傅队的人,但毫无疑问,这个人应该是刑警队的领导。
那个叫傅队的人随后走到门口来,一只手搭在门上方,另外一只手握着电话,按下接听之后,又按了免提,随后递到刑术的嘴边,脸上还带着一种怪异的表情。
电话接通之后,传来阎刚急促的说话声:“刑术,出事了!绝世楼被人烧了!”
刑术一惊,下意识看向绝世楼的方向,因为古玩城和绝世楼都在道外区,如果烧起来了,在黑夜之中火光冲天,肯定一眼就能看到。
果不其然,刑术抬头望过去的时候,果然看到远处天空微微泛红,车外的一名刑警也立即拨通电话,简单询问之后,回头对那个叫傅队的人说:“北二道街失火了,一栋老楼着火了,是保护建筑。”
又缩回汽车一侧黑暗中的傅队问:“有没有人伤亡?”
“刑术?刑术你在哪儿呢?谁在说话?”那头的阎刚觉得奇怪。
那个叫傅队的人将电话递给刑术,低声道:“开着免提,说吧。”
刑术拿着电话道:“我在古玩城,我身边是刑警,齐八爷被人插了一刀,应该没有性命危险。”
那头的阎刚迟疑了一下,等了几秒之后,开口道:“傅茗伟,是你吧?”
刑术一惊,同时看到车外那个叫傅队的人也吃了一惊,他拿过刑术手中的电话,想了一会儿,笑道:“原来是阎王,真巧啊,我们有段时间没见了吧?”
阎刚和这个叫傅茗伟的刑警认识,这让刑术非常诧异,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好事,相反会让眼下的事情变得更加麻烦。
阎刚也只是笑笑道:“我等会儿是直接来古玩城呢,还是到你那里去?”
傅茗伟看着火红的天空道:“你原地待着别动,我去找你。”
说着,傅茗伟拍了拍车门对两名刑警道:“开车,去火灾现场。”
随后,傅茗伟上车,刑术朝着里面挪了挪,让出个位置来,傅茗伟坐下之后,伸出手来道:“刑术是吧?我叫傅茗伟。”
刑术握了下他的手,发现他手心中全是汗。
傅茗伟收回手去,摸出纸巾递给刑术:“不好意思,老毛病了,中医说是什么脾胃虚弱,营卫不和,我也不懂。”
刑术擦了擦手,傅茗伟也擦着手,但擦手的时候用一种怪怪的眼神看着刑术,也不问之前的现场情况,只是平静地和刑术一起坐车赶到了火灾现场。
到了现场之后,傅茗伟带着刑术下车,看到绝世楼和周围几座楼燃起了熊熊大火,火势还没有被控制,好几座老楼已经完全塌陷了。
一名刑警赶去询问消防队方面,紧接着返回道:“空气太干燥了,要控制火势还需要一定的时间,要进去完全扑灭做不到,只能将火势遏制在外围,不让火势扩散。”
刑警说完的时候,傅茗伟则朝着人群中挥手,刑术扭头就看到了独自走过来的阎刚,却没有看到田炼峰,他松了一口气,知道这是阎刚故意安排的,让田炼峰先行回去了,以免田炼峰那张嘴巴说点让警察误会的事情。
傅茗伟朝着阎刚伸出手去,阎刚却看着他的手道:“你手汗的毛病好了吗?”
刑术这么一听,知道两人看来不仅仅只是认识那么简单。
傅茗伟用纸巾擦着手道:“没有,将就一下吧,好久没见,握个手你还嫌弃?”
阎刚握了下傅茗伟的手,扭头对刑术道:“这是我的学生。”
傅茗伟冷笑一声,显得很不屑,随后阎刚指着刑术道:“这是我的老板,我现在跟着他混饭吃。”
傅茗伟点头,说了句很不中听的话:“我相信你是好人,但你的老板就不一定了,走吧,都接上你了,去我那儿喝杯茶吧。”
众人随后上车,商务车载着他们直接去了刑警队,到了目的地,开车门之后,两名刑警带着刑术和阎刚朝着二楼角落中的两个房间走去,随后分开了他们。
进屋之前,傅茗伟解释道:“这是正规程序,虽然现场笔录做了,但是火灾也许还与严重伤人案有关,所以得做个详细的笔录,你们喜欢喝什么茶?想吃点什么?道外的很多小吃都很不错,可惜的是,现在时间晚了,能买到的就只有麦当劳或者肯德基,我看你们也不喜欢吃那个吧?”
刑术没说话,只是走进屋子,依然站在另外一个屋子门口的阎刚却道:“我喜欢吃,我要吃外带全家桶,这么久没见,你也该请客了吧?”
傅茗伟挥手让那俩刑警带阎刚进去,自己转身进了屋,示意刑术坐在桌子对面,但自己并没有坐下来。
傅茗伟看了刑术许久,指着桌子上面的笔录表格道:“你是自己写呢,还是你说我写?我这个人很随和的。”
刑术笑道:“按照法律程序来吧,清者自清。”
傅茗伟坐下:“我可没说那一刀是你捅的,你不用这么急于证明自己的清白吧?”
刑术只是笑了笑……
一个多小时之后,傅茗伟帮刑术做好笔录,其实刑术并没有想好很多事情,毕竟如果要隐瞒关于之前去了绝世楼,还有事关纪德武、张护士的所有事情,都必须与阎刚商量,但他们没有机会,所以,刑术只是说他这个时候联系齐八爷,是要看那幅字画,但不清楚为什么阎刚要给自己打电话,也许是偶然遇上了,因为阎刚就住在那附近。
奇怪的是,傅茗伟并没有挑出刑术口供中的漏洞,只是按照他的叙述写完口供,让刑术签字盖手印,频繁地盖手印,每一页都盖上,有修改的地方也得盖上,随后道:“你可以走了。”
刑术点头,问:“齐鲁应该没事吧?”
“为什么觉得他没事呢?”傅茗伟问,“中了一刀还会没事?”
刑术道:“我看过,不是要害,虽然血流得多,但救护车及时赶到,他应该死不了。”
傅茗伟看着刑术,看了许久才问:“你好像对人的身体结构很熟悉呀。”
刑术道:“我练过功夫,这些都是必须要学的,比如说,我现在只需要做两个动作,就能让你从椅子上摔下去,你要不要试试?”
傅茗伟咧嘴笑了:“你要袭警啊?而且是在刑警队里面?”
刑术也笑道:“我刚才说的是比如,打个比方,只是停留在口头的幻想之上,不可能付诸实践,难道还有罪名是口头袭警?”
傅茗伟起身:“你可以走了。”
刑术也起身:“谢谢。”
刑术走到门口的时候,傅茗伟却径直跟上去,将审讯室的门给关上了,同时拉上了窗帘。
刑术站在门外,看着拉上窗帘之前还站在屋内窗口冲他微笑的傅茗伟,只是点头示意,他觉得这个刑警太怪了。
刑术看到旁边审讯室的门敞开,两名刑警坐在里面看着他,刑术点头示意随后离开,刚下楼走到拐角处的时候,就看到在那里抽烟等待的阎刚。
阎刚做了一个“走”的手势,随后带着刑术离开了刑警队。
两人走出刑警队大门的时候,刑术总觉得有人在楼上看着自己,他停下来转身看向二楼,却发现傅茗伟拉开窗帘,站在窗口那儿看着下面,而那两名刑警也站在门口。
那一刻,刑术觉得不寒而栗,有一种从刚才遭遇傅茗伟开始,就是在做梦的错觉。
刑术跟在阎刚的身后,两人一直没说话。返回火灾现场时,他们发现火已经被扑灭了,现场正在进行清理,无数的警察已经赶到并封锁了现场。两人看了一会儿,转身离开,回到阎刚的家中。
走进阎刚屋中,刑术刚坐下,关好门转身来的阎刚就看着他道:“你惨了,现在你是傅茗伟心中的嫌疑犯。”
刑术摇头:“他不会那么傻吧?”
阎刚走到刑术跟前道:“不是杀人的第一嫌疑犯,是整个案子的嫌疑犯。”
“什么意思?”刑术不解地问。
阎刚道:“我那个电话打过去的时候,很不是时候,傅茗伟很聪明,他立即能意识到这个案子不简单,所以他不会打草惊蛇,我相信,先前他做笔录的时候,没有故意挑你话中的漏洞吧?先前那两个刑警也是,那两人是傅茗伟的手下,他们都很默契,其实挑我们的漏洞还好,不挑那就有事了。”
刑术点头:“我懂了,就像去医院看病,你得了重病但不会死,医生会吓唬你,让你知道严重性,但如果得了绝症,医生不会直接告诉你,而是会安慰你没事的,对吧?”
阎刚坐下:“对,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吧。”
刑术问:“这个傅茗伟和你什么关系?你们看起来认识很久了,而且很熟悉。”
“我们其实不算太久没见,有时候时不时会见一面吧,但私人会面的时候极少,都能数出来,大多数不是我求他办点事,就是他问我一些只有我才知道的事情,这么说吧,就像是互相交换情报一样。”阎刚喝着桌子上的糯米酒,“傅茗伟虽然今年只有三十五岁,但是个老警察了,他当年考警校,毕业后从派出所民警开始做起,经验很丰富,大小案子破了不少,而且当年明明可以升职的时候,他不升,这家伙想尽一切办法,让自己在哈市较大的几间派出所中都待过,后来立功相当快,他是如今整个哈市警察系统,不,应该是全国,唯一一个肩膀上扛着三级警监警衔的分局刑警队队长。”
刑术道:“难怪,这哥们儿很怪异,我觉得他已经盯上咱们了。”
阎刚笑道:“那是肯定的。”
“欸,你还没说你们怎么认识的,”刑术问,“你之前说傅茗伟是你的学生?这是怎么回事?”
阎刚仰头靠在沙发上道:“我当年在部队的时候,培训过他们,是在他们的干部学校中,他是那批深造学员中的一人,这么说吧,他能升这么快,不仅因为聪明、破案多,更因为他是专业技术人才,他对电脑和犯罪心理学很精通。”
刑术摇头:“不懂,怎么还深造呢?”
阎刚道:“我不能说太多,只能告诉你,那次算是反恐培训,我是他们的教官之一,那次派去的教官,互相都不认识,不能打听对方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但我能看出来,有些是警察,有些是军人,有些是武警,但就是这个家伙,竟然在开始培训之后的一个星期内,就把教官们的身份全部判断出来了。”
阎刚说完看着刑术道:“可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