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人猿泰山
REN YUAN TAI SHAN
简意识到,这个刚刚把她从野猿的尖牙厉爪下救出来的神秘丛林野人俘虏了她。她无谓地挣扎着想要挣脱,可是被强壮的臂膀箍着,她就像初生的婴儿一样弱小,挣扎只会让她被箍得更紧。
于是,没多久,她便放弃了挣扎,干脆静静地任泰山扛着她走。泰山在藤蔓纠葛的森林中大步流星地走着,而简则眯着眼睛观察起这个男人的面容来。
她抬头看到的这个男人有一张非常俊美的脸。
那是一张富有阳刚之美的完美的男性面容,看不出一丝放荡、野蛮或狂躁的痕迹。尽管人猿泰山杀过人,也杀过野兽,可是他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是完全从一个猎人的角度出发的,没有掺杂感情成分。只有极少数的几次情况下,他因为仇恨而开了杀戒,不过那几次的仇恨并非蓄谋已久,含有歹意,因为那样的仇恨本身就是一种邪恶和残忍。
泰山进行猎杀时脸上往往是带着笑意的,而不是一幅阴沉沉的模样。而微笑恰恰是美的基础。
简注意到,当泰山对特库兹发动攻击的时候,他的前额上有一道清晰的绯红色伤痕,从左眼一直延伸到头皮;可是现在她仔细地打量他的脸庞,发现那条痕迹不见了,原来存在的地方只剩下一条白色的细线。
她在泰山的怀中不再挣扎、反而安静了许多,泰山便也松了松箍着她的胳膊。
他还低下头看着她的眼睛微笑了一下,而这姑娘只得闭上眼睛,不去看这张帅气迷人的脸。
不久,泰山攀上了树。不知怎么的,简并不感到害怕。此时此刻,她躺在这个野人的怀里,被他坚实有力的臂膀拥着,才意识到,从很多方面来讲,她活到现在还从未像现在这般富有安全感。只有上帝才知道她要被带向何方、或将要经历怎样的命运。她只知道自己已经到了这片原始森林的深处,而且还被带着越走越深了。
她闭着眼,开始设想未来。她生动的想象给自己带来了极度的恐惧,所以不得不抬起眼帘、仰视那张离她如此近的高贵的面孔,以便驱散她心中一丝丝的阴霾。
不,他是不会伤害她的;无论是她抬眼看到的精致面容、还是那双率真、勇敢的眼眸,都在向她昭示着这个男人的骑士精神。正是因为这个,她才得出了上面的结论。
在简看来,这座森林简直就是绿色植物建成的铜墙铁壁。不过,在这个“森林之神”的面前,总会有路让他们通过。这一切就像被施了什么魔法一样,等到通过之后,那条路又会在他们身后消失不见。
虽然无论是在她头上还是脚下、身前还是背后,凡是她视野所及的地方都布满了树枝和藤蔓,它们相互纠缠着生长,形成了一座座坚不可摧的墙,可是竟然几乎没有树枝刮到她身上。
就在泰山从容前进的同时,他脑子中盘桓着许许多多奇怪而新鲜的想法。他碰上了一个以前从未碰到过的问题。他并没有做什么理性分析,而是凭直觉认为,他这回应该按照人的方式去解决这个问题,而不是以猿的方式。
他走在他经常走的那条路上,这让他轻松许多,也有助于冷却一下他那颗因为爱情第一次燃烧起来的心。
现在,他发觉自己正在考虑,如果他没能从特库兹手里救出这个姑娘的话,她将会面临什么样的处境。
他清楚那只猿没有杀她是为什么。他开始比较他自己和特库兹的目的有什么不同。
在丛林中,雄性动物通过武力抢夺伴侣是约定俗成的法则,这没错;但是泰山能只遵从动物界的法则吗?难道泰山不是属于人类吗?那么人类遇到这种事该怎么做呢?他感到非常烦恼,因为他实在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他真希望可以问问眼前这个姑娘,然后他想起来,当时她徒劳地挣扎,想要逃脱他的怀抱,还要把他推开,其实这就是这个姑娘的答案。
现在,他们到了目的地,人猿泰山用坚实有力的臂膀抱着简轻轻地荡到了一块草地上。这是大猿们的竞技场,他们就是在这里开会或举行节拍舞庆祝仪式的。
虽然他们刚才走了好几英里,可现在才下午三点左右,阳光穿过周围的树叶照下来,整个竞技场沐浴在一片柔和的绿意中。
这片宽阔的绿地看上去柔软、凉爽而宜人。丛林里的喧嚣貌似离这里很远,只能听到一片模糊的回声,起起伏伏,就像打在遥远海滩上的一道道波浪。
泰山把简轻轻放在草地上,这让她沉浸在一种梦幻般的宁静中。她抬头望着这个像高塔一样的壮硕男子,心中充盈着一种奇怪的极度安全的感觉。
她半睁着眼望向他,泰山跨过这片小小的圆形空地,走向远处的树林。她注意到他的举止是如此优雅,健美的体格是如此匀称,甚至他宽阔的肩膀上那颗有着美丽轮廓的头颅都是完美的。
真是个完美的男人!在神一般的外表下,他的灵魂绝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残忍或卑鄙。她想,自从上帝按照他自己的形象创造了第一个人类,还没有一个像他这样完美的男人存在于世间呢。
泰山轻轻一跃,消失在树丛中。简好奇他究竟去了哪里。难道他就这样把她孤零零地留在林子里、任她自生自灭吗?
她紧张兮兮地向四下里瞟了几眼。看上去,每一处树藤或灌木后面都好像藏着什么巨型的恐怖野兽,等待时机向她下嘴,用它们那些闪着寒光的尖牙咬进她柔软的身体。她把她听到的每个响动都夸张地想象成是什么丑恶的兽类在暗处缓缓爬行搞出的动静。
他才刚刚离开她,周遭环境在她看来却发生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此时,对这个被吓坏了的姑娘来说,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却像是漫长的几个小时。她坐在原地,神经绷得紧紧的,只等着潜伏在树丛后面的野兽蹦出来把她吃掉,也好结束她的痛苦和恐惧。
她几乎是向上帝祈求,希望自己能在血盆大口之下昏迷不醒,让她不再因为恐惧而感到痛苦。
突然,她听到背后有轻微的响动。随着一声惊叫,她吓得跳了起来,随即转过身去迎接死亡。
结果身后站着的是泰山,他怀里还抱着一大堆熟透了的甘美水果。
简顿时感到一阵晕眩,多亏泰山扔下他怀中的果实,上前一步接住了她,她才没有摔倒在地。她并没有失去知觉,可她紧紧地贴着他、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着,像一只受惊的小鹿。
人猿泰山抚摸着她柔软的长发,试着去安抚她,就像他小时候被母狮赛波、蟒蛇西斯塔吓到时卡拉曾经安抚他那样。
有那么一会儿,他还将嘴唇轻轻贴在她的额头上,她也并不躲闪,而是闭上眼睛轻轻叹了一口气。
她既理不清自己的思绪,也不打算试着去理清。她对自己现在的状态很满意,就让他强壮的臂膀拥着她吧,至于她的未来如何,就交给命运来决定吧……刚才几个小时的经历已经让她对这个神秘的丛林野人产生了深深的信任感,就像信任她熟人中屈指可数的那几个男人一样。
她感觉她从未有过这种信任感。她开始渐渐意识到,也许她已经体验到了之前她一无所知的那种感情——爱情。她这样想着,不禁微笑起来。
她脸上仍旧挂着笑容,轻轻推开泰山,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狡黠表情,这让她更加可爱迷人了。她指了指掉在地上的水果,然后一屁股坐在类人猿的泥鼓边上,她肚子里已经饿得直叫唤了。
泰山飞快地捡起地上的水果,捧过来放在她脚边。然后,他也挨着她坐在泥鼓上,掏出匕首,开始削皮切块,为她准备丰盛的水果大餐。
他们一言不发地吃着水果,只不过时不时地偷看对方一眼,最后简忍不住笑了出来,泰山也跟着笑了起来。
“我希望你会讲英语,”姑娘说。
泰山摇摇头,他眼中的笑意渐渐变成了一种充满渴望但又略带伤感的目光。
简又试着跟他说法语,接着用德语;最后,就连她自己都忍不住开始笑自己讲德语的糟糕表现。
“无论如何,”她用英语对他说,“你和柏林人一样,都听不懂我说的德语。”
泰山早就明白下一步该怎么做。他早就在脑子里温习过他在小屋的书上看到过的人类男女相处的方式。此情此景下,他想象着那些书上的男人会如何做,然后就按照他的想象开始行事。
他再次爬上树,不过,离开之前,他试着通过手势向简解释他一会儿就回来。他表达得很清楚,简正确地领会了他的意思,也就不会再害怕他丢下她不管了。
她只是觉得有一丝孤单的情绪袭来,于是,她满怀期待地望着他消失的那个地方,等待他的再次归来。和上次一样,身后传来一些轻响,她便知道是他回来了。简转过身,看到他抱着一大堆树枝,穿过草地,向她走过来。
然后,他又返回丛林。没多久,他抱着一堆柔软的青草和蕨类植物重新出现在她面前。
他又如此往返了两次,直到他们拥有了足够的材料才算罢休。
接着,他用蕨类植物和青草铺成了一张松软平坦的床,他又在“床”上以十字交叉的方式搭了几英尺厚的树枝,上面盖上巨大的象耳叶,又用树枝和树叶将他搭建的小窝棚的一头堵上,这便成了一个临时的住所。
然后,他们又双双在鼓边坐下,开始试着用打手势的方式交流。
泰山的脖子上挂着一个光彩夺目的钻石项坠,这让简惊叹不已。于是,她就指了指它,泰山把它摘下来,将这个美丽的小玩意儿交到了简的手中。
她看出来,这件工艺品出自相当高明的工匠之手,上面的钻石光芒璀璨,钻石的布置也很上档次。不过,钻石的切削方法说明这是件上了年头的工艺品。她还注意到,吊坠可以打开。她按了一下暗处的小按钮,项坠应声而开。打开之后,她发现项坠内侧的每一面都有一幅袖珍的象牙小画像。
其中一幅画的是一位漂亮的女人,另一幅画上是个男人,他的长相和她身边坐着的这个男人十分相像,不过他俩的表情有一点差别,这差别细小到几乎分辨不出来。
她抬起头,看见泰山向前倾着身子,正直勾勾地望着项坠里的小小画像,一脸的惊讶。他从她手里拿过项坠,仔细观察里面的画像和自己的相似之处。很明显,他不但感到吃惊,还对它非常有兴趣。他那样子分明是以前从来没有见过这两幅画像,也压根儿不知道这个小项坠还能打开。
简百思不得其解。她已经开始用自己丰富的想象力编故事了,这样一件漂亮的饰物究竟怎样落入非洲原始森林里的一个野人之手的呢?
更让人感到好奇的是,为什么项坠里的袖珍画中的人和这位连项坠都不会打开的“森林之神”如此相像?画中人完全可能是他的兄长,或者说更像是他的父亲。
泰山仍然痴痴地望着那两幅画像。过了一会儿,他从肩上解下箭袋,把箭倒在地上,把胳膊伸进箭袋里,从最里面掏出一个像袋子一样的小包裹,这个小包裹用柔软的树叶包了许多层,还用一根长长的茅草系着。
他小心翼翼地解开这个小包裹,一层一层地打开包着的树叶,取出一张照片放在手中。
他指了指项坠里男人的袖珍画像,又把照片递给简,自己却捧着打开的项坠放在照片旁边。
这张照片让简更加迷惑了,因为很显然,照片里的人和眼前这个帅气年轻的男子旁边的袖珍画像上的男人是一个人。
简抬起头瞥了泰山一眼,发现他正望着她,目光中充满了茫然和迷惑。他的嘴唇微微张了一下,像是有什么问题想问。
姑娘指了指照片,然后指了指画像,最后指了指他,好像在说,她以为这两个都是他的相片。泰山却只是摇摇头,耸了耸宽宽的肩膀,然后从她手里把照片拿了回来,又小心翼翼地包起来,放到箭袋最深处。
他默默地望着草地呆坐了一会儿。而简翻来覆去地摆弄那个项坠,试图找到可疑的线索,搞清楚它之前主人的身份。
后来她突然想到一个简单的解释。
这个项坠的主人一定是格雷斯托克勋爵,里面的画像是他本人和他的妻子爱丽丝夫人。
这个野人只是在海滩旁的小屋里偶然发现了它。她想她可真傻,这么简单的事竟然都没想到。
但是为什么格雷斯托克勋爵和这位“森林之神”如此相似,她就不大能想通了。当然,她做梦也不想到,这个几乎全裸的野人其实是一位如假包换的英国贵族。
简正细心检查吊坠的时候,泰山终于始起头朝简看过去。他始终弄不明白项坠里那两幅画像的含义,可是他看得懂身边这个充满活力的年轻姑娘脸上表现出的浓厚兴趣。
她见他直勾勾地望着自己,以为他是想要这条项链,便递给了他。他从她手中接过项链,两手拿起来直接戴在了她的脖子上。这件意料之外的礼物让简惊讶万分,而泰山却微笑地看着她脸上那副表情。
简使劲儿摇头,想把这条金链子从脖子上取下来。可是泰山不让。她坚持要摘,泰山便紧紧抓住她的一双手,不让她摘。
最后,简不再坚持,轻声笑着捧起项坠,还在上面轻吻了一下。
泰山并不明白她这样做是什么意思,但是猜得出这是她在对这件礼物表示认可。于是他站起来,捧起项坠,像古时候的大臣一样郑重其事地弯下腰,在她吻过的地方也献上了自己的一吻。
这一庄严华丽的殷勤举动出自于他完全无意识的自我中那份优雅与尊贵。这是他贵族出身的标志,是世世代代精心培养的自然流露,是遗传下来的仁慈本性,即便是有生以来的粗鲁的训练方式和野蛮的生活环境都抹煞不了这一点。
天黑了,他们又吃了些野果。对他们来说,这些野果又可以当饭又可以当水。然后,泰山站起身,领着简来到他搭的那个小窝棚跟前,打手势让她进去。
几个小时以来,简头一次感到一股惶恐掠过心头。泰山也能看出来,她直往后退,好像要躲开他。
和这个姑娘一起度过了半天的时间,这让现在的泰山和今天早晨太阳升起时的那个泰山相比已经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
现在,在他身体中的每一个细胞里,他的人类血统带来的遗传本性比从小猿类给予他的训练发挥了更大的作用。
当然,他不可能瞬间从一个野蛮的人猿变成一个斯文的绅士。不过,最后他身上人的本能占了上风。他首先是想取悦他所爱着的这个女人,希望在她面前展示自己好的一面。
于是,人猿泰山做了唯一一件他知道能让简信任他的事情。他从刀鞘里抽出猎刀,把刀柄那端递给她,然后再次打手势让她进窝棚睡觉。
姑娘明白了他的意思,接过那把长长的猎刀钻进窝棚,躺在松软的草堆上。人猿泰山则在地上躺成大字形,用自己的身子挡住了窝棚口。
清晨太阳升起的时候,他们还是保持这样的姿势躺着。
简醒来后,一下子没有想起昨天发生的那些怪事,所以对周遭古怪的环境深感惊奇——树叶搭成的的小窝棚、柔软的茅草铺就的“床”,还有从脚边的“门口”望出去看到的陌生风景。
慢慢地,她才一点点回想起昨天的事,心里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叹。因为她身处如此危险可怕的环境之中,竟没受到半点伤害,所以她心里涌起澎湃的感激浪潮。
她爬到窝棚的“门口”找泰山,他却并不在那儿。不过,这次她一点儿也不害怕,因为她心里明白他很快就会回来。
她看到窝棚“门口”的那堆草上还留有他睡过的压痕,心里清楚,他就这样整夜躺在那儿守护着她。她也知道,正是因为有他彻夜的保护,她才能毫发无伤地睡到天亮。
有他在身边保护,谁会感到害怕呢?她想,除了他,这世上没有第二个人能让一个姑娘呆在非洲丛林腹地还感觉无比安全。现在,她甚至连狮子、豹子都不怕了。
她抬起头,看见他那矫健的身影从旁边的树上轻盈地一跃而下。他看见她正望着自己,脸上又现出率真、明朗的微笑。昨天,正是这种坦荡荡的微笑赢得了她的信任。
随着他越走越近,简的心不禁越跳越快,她的眼睛也一下子变得明亮起来,这是她以前接近任何一个男人都没有出现过的情形。
他又采来了野果,把果子放在她的窝棚外面。于是,两个人又肩并肩坐着吃了起来。
简在开始琢磨他下一步的计划是什么?是把她送回到海滩上那座小屋,还是要继续把她留在这儿?忽然,她意识到,对她来说貌似“在哪里”这种问题已经算不得是什么头等大事了。可是,她真能不在乎这件事吗?
她心中的想法逐渐清晰起来,在这片偏僻的非洲丛林“乐土”,能和这个脸上带笑的“巨人”坐在一起吃鲜美的野果让她感到非常愉快和幸福,也非常安心和满足。
她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冒出这样的想法。理智告诉她,她本应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紧张焦虑、惶惶不可终日,还会因为前途未卜而万分沮丧。可是相反,她坐在这个男人身边,看着他那张带着微笑的脸庞,不由得在心中歌唱起来,也对他报以相同的微笑。
吃完早餐,泰山钻进窝棚找回他的猎刀,而简早把它抛到了脑后。她意识到这是因为那种促使她用来防身的恐惧感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泰山打手势让她跟着他,然后向“竞技场”边儿上的大树走过去。他用一只健壮的手臂搂住她的腰,飞身抓住一根树枝,向林中荡去。
姑娘明白,他是要把她送回到她的人那儿去了。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她心里尽然升起一种混杂着孤独与感伤的复杂情绪。
他们慢慢地荡着树枝往回走,已经走了好几个小时。
人猿泰山并不着急。他想尽可能地延长时间,让那两条可爱的胳膊长时间地环着他的脖子,也好延长他在这途中感受到的巨大甜蜜和快乐。因此,他决定不走那条直接能到目的地的捷径,而是从南边绕道送简回那间海滩小屋。
路上,他们停下来好几次,稍微歇歇脚,不过其实泰山并不需要休息。中午,他们在一条小溪边又休息了一个小时,在那里,他们既解了渴,又填饱了肚子。
将近黄昏时分,他们才到达海边空地。泰山跳到一棵大树旁边的地上,拨开丛林里高高的野草,向简指了指那间小屋。
她拉着他的手,要带他一起回小屋,想告诉父亲正是这个人把她从死神手里夺了回来,还保护她免遭比死亡还要可怕的厄运,甚至像母亲一样无微不至地关怀照料她。
可是那种兽类面对人类地盘时固有的羞怯又一次掠过人猿泰山的心头。他倒退几步,摇了摇头。
姑娘靠近他,抬起头用乞求的目光望着他。一想到他要独自一人再回到可怕的丛林中,她的心头就不知怎地生出一种不堪承受的痛苦。
他又摇了摇头。最后,他非常温柔地把她拉到身边,弯下身给了她一个吻。但在吻她之前,他先看着她的眼睛,等她有所示意,才吻了下去。
姑娘犹豫了一下,意识到他是在征求她的意见,便不再迟疑,大胆地张开双臂紧紧搂住他的脖子,紧贴着他的脸热烈地亲吻他。
“我爱你!我爱你!”她喃喃说道。
这时,远处隐隐约约传来枪战的声音。泰山和简都抬起了头。
费兰德先生和埃斯梅拉达走出小屋。
从泰山和简站着的那棵大树下面,看不见海湾里停泊着的那两条船。
泰山朝枪声的方向指了指,拍了拍胸口,又朝那儿指了一下。她明白了,他是要去那个地方。她还隐隐约约感觉到,他是以为她的同伴遇到了危险才要赶过去帮忙的。
他又吻了吻她。
“一定要回来看我,”她轻声说,“我等着你……永远!”
他走了。简转身穿过那一片空地,向小屋走去。
费兰德先生是第一个看到她走过来的人,但是因为天色昏暗,他又是个近视眼,所以并没有认出是那是简。
“快!埃斯梅拉达!”他喊道,“咱们赶快回屋躲起来吧。狮子来了!上帝保佑啊!”
埃斯梅拉达并不想印证他的话是否正确,他的语气就已经吓得她够呛了。没等费兰德先生喊完她的名字,她就连忙跑进小屋,“砰”地一声关上门,而且从里面插上了门闩。因此,“上帝保佑!”这四个字是费兰德先生发现埃斯梅拉达在惊慌失措中把他和步步紧逼的狮子都关在小屋门外时喊出来的。
他发疯似地敲那扇沉重的木门。
“埃斯梅拉达!埃斯梅拉达!”他尖叫着,“让我进去!狮子会把我吃掉的!”
埃斯梅拉达还以为这敲门声是狮子搞出来的动静,以为狮子要冲进来扑倒她,结果她又习惯性地晕倒了。
费兰德先生回过头,惊恐地瞥了一眼。
太可怕了!那家伙已经离他很近了。他想爬上房顶,而且一下子成功地抓住了茅草屋顶的一角。
他在半空中吊着呆了一会儿,活像一只吊在晒衣绳上的猫,两条腿不停地踢腾着。不一会儿那房顶一角便被他拽了下来,费兰德先生就这样摔了下来,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
就在他跌下去的一刻,霎那间回忆起自然历史中让他印象深刻的一条内容。根据费兰德先生错误的记忆,他所记起来的知识是:如果他装死,狮子就不会吃他。
因此,费兰德先生从一落地就决意装死。他背朝下摔下去的时候,四肢僵直地朝上举着。那装死的样子确实叫人难忘。
简一直惊讶地望着他那套滑稽的表演。现在,她忍不住“咯咯咯”地笑起来,笑得差点背过气去。听到笑声,费兰德先生一骨碌爬了起来,向四周张望,终于发现了简。
“简!”他大声喊着,“简·波特!我的天哪!”
他立刻站起来向她跑过去。他无法相信这真的是简,而且是活生生的简。
“我的天哪!你从哪儿回来的?你都去哪儿了?你……”
“先别问了,费兰德先生。”姑娘打断他的话,“我一下子可回答不了这么多的问题。”
“是呀,是呀,”费兰德先生说,“天哪!看见你平平安安回来,我是又开心又吃惊,简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真的!来,快给我讲讲,你都碰到些什么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