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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人类之争


人猿泰山
REN YUAN TAI SHAN

泰山的丛林生活就这样继续着,一晃又是几年。他越长越强壮,也越来越聪明,从书上他对原始丛林外面的那个奇异世界也有了更多的了解。

对泰山来说,丛林生活从来不会单调乏味。他总能在无数溪流和小湖泊里抓到鱼。当然还有萨博和她凶恶的家族,总让人时刻保持警惕,使他在丛林的每一刻都充满刺激。

有时是狮子们袭击他,但更多的时候是他袭击狮子。虽然他从来没有让狮子锋利的爪子落在自己身上,但还是有那么几次,只差一片树叶的距离他就被他们的利爪抓住了。

萨博行动迅速,努玛和西塔也敏捷灵活,但相比起来,泰山就像闪电一样速度更快。

而大象唐特却跟泰山成为了好朋友。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友谊是怎么建立起来的。但是大家都知道,泰山和唐特会在月夜里一起散步,走在宽阔的路上,泰山还会骑在唐特宽厚的背上。

这些年来泰山大部分的时间都在他父亲的小木屋里度过的。他父母亲和卡拉的孩子的遗骸还在那里没有动过。到了泰山18岁的时候,他已经能流畅阅读,那些在父亲书架上读过的各种书他也能够理解了。

除此之外,他还能用印刷字体流利工整地书写,只是手写体他还是不会。虽然在他的书籍宝库里也有几本字帖,但是木屋里的手写体英文书太少了,所以泰山觉得没有必要再费力去练习另外一种字体了。不过他还是能读懂,只是要费些功夫。

所以,此时的泰山是一个不会说英语,但却能够阅读和书写他的母语的英国勋爵。除了自己之外,他没有见过一个人类,因为他的部落游荡的那一片小丛林里没有大的河流,所以不会有内陆的土著来到这里。

这片丛林三面都被高山环绕,另一面则朝海。狮子、豹子和毒蛇经常出没。所以在这片人迹罕至的丛林迷宫中,从来没有勇敢的开拓者涉足过。

但是有一天,当泰山坐在他父亲的屋子里入神地钻研一本新书时,这片丛林自古以来的宁静被永远地打破了。

在远处丛林的东边,出现了一支奇怪的队伍,他们排成一列,正在翻越一座小山。

走在前面的是五十名黑人武士,手里拿着细长的木制长矛。矛头用小火烤过,非常坚硬。另外还有长长的弓和上过毒的箭,背上还背着椭圆形的盾牌。鼻子上穿着巨大的鼻环,卷曲的头发上插着一簇颜色鲜艳的羽毛。

他们的前额上纹着三条不同颜色的横线,胸口上则纹了三个同心圆。他们锉得锋利的黄牙,再加上向外突起的嘴唇,使得他们的外表看起来更加粗俗和野蛮。

紧跟在他们身后的是几百个女人和孩子。女人们的头上顶着大大小小的锅碗瓢盆和生活用具,还有象牙。女人和孩子们的后面又是一百个和前面的那些一模一样武士。

从他们的队形可以看出,相对于前面可能潜藏的未知危险而言,他们更害怕来自后面的追杀。实际上正是这么回事。他们刚刚才从奴役他们的白人士兵那里逃出来。那些白人把他们的橡胶和象牙都掠夺殆尽,所以最后他们不得不奋力反抗,杀死了一名白人军官和一小队黑人士兵。

为此他们疯狂吃肉,一直庆祝了很多天。后来有一天来了一支更强的军队,乘着夜色攻陷了他们的村庄,替那些死了的兄弟报了仇。

那天晚上,白人军队里的黑人士兵也大嚼人肉大肆庆祝。这个曾经强盛的部落现在只剩下寥寥几百人。他们只能逃进了幽暗的丛林,逃向这个未知但却自由的世界。

这些土著黑人来到丛林,对他们来说是追求自由和幸福;但对丛林里原本的居民来说,则意味着恐惧和死亡。

在这片人类从未踏足的丛林深处,这支队伍慢慢地跋涉了三天。终于,在第四天清晨,他们来到了一小片空地。这片空地在一条小河岸边,树木也没有他们之前经过的地方那么繁密。

他们决定就在这里建立新村庄。一个月之后他们砍出了一大片空地,盖起了小屋,修起了围栏,种上了香蕉、甘薯和玉米。在新家里,他们开始了原来的生活。这里没有白人,没有他们的士兵,也不用为残酷无情的监工采集橡胶和象牙。

在随后的几个月里,黑人们开始冒险进入村庄周围的丛林。但是陆续有几个人已经成了老萨博的口中食。除了老萨博之外,丛林里到处都出没着凶残嗜血的猫科动物狮子和豹子,这些都使得黑人们没有胆子再轻易离开围栏周围的地方。

但是有一天,老首领孟邦卡的儿子库龙卡,漫步到了西边茂密的丛林里。他非常警觉,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右手紧握长矛,随时准备攻击,左手抓紧着的长椭圆形盾牌,紧贴着光滑的黑色身体保护自己。他的身后背着弓,盾牌上边的箭袋里装有很多又细又直的箭,小小的箭头上涂满了又厚又黑的焦油一样的东西。

夜幕降临,库龙卡发现自己离父亲的村庄已经很远,但是他还是继续向西行进,爬到一棵大树的树叉上,搭了个简单的台子蜷缩在上面睡着了。

从他这里往西三英里外就是柯察克的部族栖息的地方。

第二天一早,猿群起来后,在整个丛林里觅食。像往常一样,泰山朝着木屋的方向走,这样他沿路边走边吃,等他到海滩的时候他的肚子就填饱了。

猿群三三两两地到处散开,但总是在有危险的信号就听得见的范围内。

卡拉慢慢地沿着一条大象走的路往西走,忙着翻开腐烂的树枝和木头寻找美味的小虫子和蘑菇。忽然一阵轻微的奇怪声响引起了她的警觉。

她前面五十码的路都是笔直的,顺着布满绿荫的小道,她看见一个陌生怪异的东西在偷偷摸摸地往前走。

那是库龙卡。

卡拉来不及多看,转过身急忙往回走。但是她并没有跑,她只是按照猿群的方式,想偷偷溜走而不是逃跑。

库龙卡紧跟在她后面。这回他可有吃的了。他可以把她杀死然后饱餐一顿。所以他紧追不放,手里的矛已经准备好,可以随时投出去。

转过弯是一条笔直的路,他又看见了卡拉。他向后举起长矛,光滑的皮肤下肌肉在滑动,然后猛地向前一掷,只见矛朝着拉卡飞了出去。

矛扔偏了。只是擦过了卡拉身体的一侧。

又怒又疼卡拉嘶吼了一声开始反击。很快,听到了卡拉的尖叫后,她的族人们赶到她遇到麻烦的地方。树枝被猿群压得哗哗响。

就在卡拉刚要开始攻击库龙卡的时候,他飞速取下弓搭上箭,用劲把弓拉开,射出了毒箭。毒箭正中卡拉的心脏。

卡拉惨叫一声,栽倒在她的族群面前,他们都惊呆了。

猿群咆哮怒吼着冲向库龙卡。但是警惕的库龙卡,像一只受惊的羚羊一样,已经沿着小道逃跑了。

他多少还是知道一些这些野蛮多毛的类人猿有多么凶残。现在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赶紧逃得离他们越远越好。

猿群穿过丛林追了很远,最终他们还是一个一个地放弃了追击,回到了悲剧发生的地方。

除了泰山,他们都没有见过人类,所以他们非常诧异,到底是什么奇怪的东西入侵了他们的丛林。

在远处海滩的木屋边,泰山隐约听到了这场战斗的声音,他知道部落里一定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所以急忙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赶去。

当他赶到的时候,发现整个部落都围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谈论着什么,中间是他死去的母亲。

泰山怒不可遏,又悲恸难忍。他一次又一次地发出可怕的哀嚎,紧握着拳头捶打着自己宽阔的胸膛,然后扑倒在卡拉身体上,嚎啕大哭起来。他孤独的内心里所有的悲伤都随着眼泪流淌出来。

对他来说,失去了世界上唯一一个对他倾注了爱和情感的人,这是最悲伤的事情。

虽然卡拉只是一只凶残丑陋的猿,但是对泰山来说她是最善良最美丽的。

他把一个普通的英国男孩对自己母亲所有的尊敬和爱意,毫无保留地献给了卡拉。他从来不知道自己还有个亲身母亲,所以他把原本应该给予那位美丽可爱的爱丽丝女士的全部感情都默默地投注在卡拉身上。

等悲伤过去之后,泰山控制住自己,开始询问目睹了卡拉被杀害的其他族人,他从他们贫乏的词汇表达中只了解了一些零星的情况。

但是这些信息对他来说已经足够了。目击者告诉他杀死卡拉的是一个奇怪的家伙,他是一只身上没有毛但是头上长着羽毛的黑猿。他朝卡拉扔了一根细长的树枝就把卡拉杀死了,然后像小鹿波拉一样飞快地朝着太阳升起的地方逃走了。

泰山没有迟疑,马上跳上树枝窜进了丛林。很明显,杀害卡拉的凶手是沿着一条弯曲的大象小道逃走了,泰山认识那条路,所以他穿过丛林抄近路去截断他。

泰山身上挂着自己都不认识的父亲留给他的那把猎刀,肩上挂着长绳套。不到一个小时他就赶到了那条小道,然后下到地上仔细查看。

在一条小河边柔软的泥地上,泰山看见了跟他的一模一样的脚印,那是整个丛林只有他才有的脚印,只是比他的更大点。他的心跳顿时加快了。他是不是在追踪一个人——他自己的种族?

地上有两行方向相反的脚印,说明他的猎物已经沿着小道回去了。他看见一个脚印边缘的一点点泥已经向外塌陷了——啊,脚印是新鲜的,说明他追踪的对象一定是刚刚才过去。

泰山又爬上树,在树上继续悄悄地往前赶。

不到一英里他就赶上了黑人武士。他站在一块小空地上,手里拿着弓,已经搭上了一支致命的箭。

在空地上和他对峙的是野猪荷塔。荷塔低着头,獠牙上喷满了口沫,准备开始攻击。

泰山好奇地看着身下这个奇怪的动物——有着和他一模一样身形,只是脸庞和肤色不同。在他读过的书上提到过黑人,但是图上那个死气沉沉的图形,和眼前这个皮肤黝黑活力四射的黑人真是不同啊。当他拉紧弓的时候,泰山意识到,与其说他是一个黑人,不如说是泰山在字母图画书上见过的弓箭手“‘弓箭手’(Archer)开头是个A,一只箭儿射过来。”

真奇妙啊!泰山差点激动得暴露了自己。

但这时他身下的战斗已经开始了。那只强健有力的黑手臂已经满满地拉开了弓;荷塔也开始了攻击。这时黑人放出了那支小小的毒箭,只见那支箭急速飞了出去,稳稳地扎在了荷塔毛发直立的脖子上。库龙卡很快又搭上了一支箭,但是野猪荷塔已经迅速地冲了过来,使他来不及射出第二箭。于是库龙卡一跃,躲开了向他猛冲过来的野猪,敏捷地转身,迅速射出了第二箭,正中荷塔的背部。

然后库龙卡跳上了附近的一棵树。

荷塔转身向敌人发起第二次攻击;但是他只迈出了几步就走不动了,随即倒在地上。很快它的肌肉僵硬抽搐起来,然后就一动不动了。

这时库龙卡从树上跳下来。

他用身上拿出的一把刀,从野猪身上砍下几大块肉,在空地中间点起一堆火,边烤边吃。剩下的留在地上没动。

泰山好奇地仔细看着。他心里想把库龙卡杀死的怒火在剧烈燃烧着,但是他想要从黑人身上学点什么的愿望更强烈。他打算再跟踪这个土著一会儿,看看他从哪里来。然后趁着他放松警惕,致命的弓和箭不在的时候,再干掉他。

吃完大餐后库龙卡又上路了,在附近的一个转弯处消失了。这时泰山才轻轻地从树上下来,用他的刀从荷塔的身上割了些肉吃,但是他没有生火烤肉,而是吃生的。

他以前见过火,但是只有当闪电神阿拉摧毁大树的时候才会有火出现。这个丛林怪物能用他红黄相间的牙齿吞噬树木,只留下一堆灰烬,这让泰山非常惊讶。所以他不明白黑人武士为什么要把食物放到火上去烤,这不是把好好的美餐毁了吗?也许阿拉是他的朋友,所以要跟他分享食物。

但是,无论如何泰山是不会这样愚蠢地浪费美味的,所以他狼吞虎咽地吃了很多生肉,然后把剩下的埋在路边,这样等他回来的时候还能找到。

格雷斯托克勋爵吃完之后,在赤裸的大腿上擦了擦油腻的手指。然后接着追踪孟邦卡头领的儿子库龙卡。与此同时,远在伦敦的另一个格雷斯托克勋爵,就是真正的格雷斯托克勋爵的表弟,因为牛排煎的太生,把它退给了餐厅的大厨。吃完之后他在盛了香水的银碗里蘸了蘸手指,然后用雪白的餐巾擦干了双手。

泰山就像一个可怕的幽灵一样在库龙卡头顶的树上跟踪了他一整天。他看见库龙卡又射出了两支死亡之箭,一次是对着鬣狗丹戈,一次是对着猴子马努,每次它们都是立刻毙命了。可见库龙卡的毒箭非常厉害,足以致命。

泰山在安全距离外的树上慢慢地跟踪着他的猎物,也在不断思考库龙卡的这种令人惊讶的猎杀方式。他知道,那个小小的尖箭头是不足以让这些丛林野兽毙命的。在日常的争斗中,他们经常被撕伤、抓伤或者刺伤,但都能很快恢复如初。

不,肯定有什么其他神秘的东西使这个箭头在仅仅只是划伤一个小口的时候也能致死。他必须弄个明白。

当天晚上库龙卡就在一棵大树的分叉上睡着了,而泰山就蜷缩在他头顶高高的树上。

早上库龙卡一醒过来就发现弓箭不在了。他顿时又怒又怕,但是恐惧远远胜过愤怒。他在树上树下到处找,但是根本没有弓箭的踪影,也看不出偷弓箭的人的任何痕迹。

库龙卡惊恐万状,因为他的矛在猎杀卡拉的时候就丢了,现在弓箭也丢了,除了一把刀之外他没有其他防身的武器了。他唯一的希望就是赶紧回到孟邦卡的村庄,越快越好。

他也清楚自己离村庄不远了,所以他飞快地上路了。

泰山从几码外厚厚的树叶后面出来,继续悄悄跟着他。

库龙卡的弓箭被拴一棵大树的树顶。这棵树的树根处被锋利的刀割掉了一块树皮,还有一个树枝被砍开一半,挂在离地五十英尺高的地方。这是泰山做的标记,这样等回来时他还能找到藏在树上的东西。库龙卡继续赶路,这时泰山已经赶上了他,几乎就在他的头顶。泰山手里的绳套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干掉库龙卡。

但是泰山并没有马上动手,他想知道这个黑人到底要去哪里。很快他就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因为在他们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大片空地,在空地的四边有很多奇怪的巢穴。

当泰山看见空地的时候,正好就在库龙卡的头顶上方。他们已经到了丛林的边缘,两百码外,在丛林和村庄之间就是黑人们种的田地。

泰山必须马上行动,否则他的猎物就要进入村庄逃走了。但是泰山的丛林生活已经把他训练得在决定和行动之间不会有丝毫的犹豫。当他面临紧急情况的时候不用思考就能立马动手。

所以,当库龙卡刚刚迈出丛林的阴影时,一条细长的绳套就从大树最低的树枝上慢慢地垂到他的头顶上。这棵树就在孟邦卡领地的边上。还没等头领的儿子走进空地几步,泰山的绳套就紧紧套住了他的脖子。

泰山迅速把库龙卡吊了起来,所以库龙卡呼救的声音被堵在喉咙里。泰山一把一把地把挣扎的黑人拉到半空中,然后爬上一棵更大的树枝,把还在扭动的猎物拉到了有树叶遮蔽的地方。

泰山牢牢地把绳子拴在一根粗壮的树干上,然后跳下来,把猎刀插进库龙卡的心脏。卡拉的仇终于报了。

因为以前从来没有见过人类,所以现在泰山仔细地观察着这个黑人。他插在刀鞘里的刀和腰带引起了他的兴趣。泰山把它们取了下来。铜脚镯也让他着迷,于是他把那个脚镯带到了自己的脚上。

他羡慕地看着库龙卡前额和胸口的纹身,看到磨尖了的牙齿也非常惊讶。泰山又仔细看了看他头上的羽毛,把它们拔了下来。然后他要开始干正事了,因为泰山饿了,而眼前就是食物。根据丛林规则,猎杀来的食物是可以吃的。

我们应该用什么标准来评价这个有着英国人的心脏,头脑和身体,却受到丛林的原始训练的人猿呢?他和图不拉彼此憎恨,在公平的争斗中他杀死了他,但是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吃图不拉的肉。在他的眼中,如果他吃了图不拉,他就背叛了他的族人,就像我们觉得同类互食一样残忍。

但是吃掉库龙卡难道不是跟吃掉野猪荷塔或者野鹿巴拉一样公平吗?难道他不是跟其他无数的为了填饱肚子而相互捕食的丛林动物一样吗?

可是,忽然之间,泰山心里升起了一个的疑问使他停了下来。书上不是说他是一个人吗?难道这个弓箭手不也是一个人吗?

人类会吃人类吗?天啊,他不知道。那干嘛要犹豫呢?他又开始动手。但是一阵恶心和不安笼罩了他。他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他只知道他不应该吃这个黑人。就这样,人类世代相传的本能在他未经开化的心里起了作用,使他免于违反一个普遍存在但他却从不知道的法则。

他很快把库龙卡的尸体放到地上,解开绳套,然后回到了树上。 cpbmORH30RAfbLmPEe7tRKFLyTblN+OOtAhcQUCQmu7zqvg3enZDyDT30fmSJhSi



第十章

可怕幽灵


人猿泰山
REN YUAN TAI SHAN

隔着中间的田地,泰山从一棵高高的树枝上瞭望着村庄里的茅草屋。

他发现有一片树林与村庄相连,所以朝那里爬去。他怀着强烈的好奇心想要看看他的同类,看看他们的生活方式和居住的奇怪巢穴。

丛林里残酷的野外生活使他从来没有想过,除了敌人还会有其他什么人。虽然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同类,虽然他和他们有着相似的外貌,他也不会想当然地认为当他们发现他时会给予他热烈的欢迎。

泰山不是一个感情用事的人。他当然也不知道什么人类的兄弟之情。他只知道他的族群之外的任何东西都是敌人。当然也有极少数例外,比如大象唐特就是他的好朋友。

他会这样想并不是因为他心怀恶意或者仇恨。他只知道猎杀就是野蛮丛林的法则。原始丛林中的生活没有多少乐趣,最大的快活就是打猎和捕杀。因此,他和别的动物一样,也拥有实现这个愿望的权利,即使他自己也可能会成为别人猎杀的对象。

奇异的生活经历并没有使他变得孤独,或者残忍嗜血。虽然他喜欢猎杀,在猎杀时他帅气的嘴角边会挂着微笑,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天生残忍。大多数时候他是为了填饱肚子才猎杀。但是,作为一个人,有时候他也会为了乐趣猎杀,而其他动物是不会这样做的。在所有的生物中,只有人类会为了获得痛苦或死亡的快感而冷酷肆意的杀戮。

当他为了复仇或者自卫而猎杀的时候,他并不会歇斯底里地疯狂,因为这是一个需要认真进行的程序,容不得半点轻率。

所以现在,当他小心翼翼地靠近孟邦卡的村庄时,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如果被发现,要么他杀死别人,要么他被别人杀死。泰山保持着前所未有的警惕。因为库龙卡已经让他充分地领教了那个小尖刺的威力了。它总是能准确无误地致人死命。

最后他来到了一棵大树上,树叶又厚又密,长满了爬藤。他蜷伏在隐蔽的树荫里,俯瞰着身下的整个村庄,想把他们新鲜奇异的生活的方方面面都搞清楚。

光屁股的孩子在村里的路上追逐打闹。有的女人在用石磨把干了的香蕉碾碎,其他的在用面粉做饼子。村外的田地里还有女人在锄地、拔草或者收割。

她们的屁股上都系着干草编成的鼓鼓囊囊的围裙。很多人都带着黄铜或者紫铜做的脚环、臂环和手镯,黑黑的脖子上带着一圈一圈的金属线,有几个甚至还带着巨大的鼻环。

泰山看着这些奇怪的人,觉得越来越好奇。他还看见几个男人在树荫里打瞌睡。在空地的最外面,还会偶尔瞥见一些全副武装的武士在守卫着村庄,免受敌人的突袭。

他注意到只有女人在干活,根本没有一个男人在耕地或者在村子里干其他的家务活。

最后一个在他身下干活的女人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在她身前,是一口架在一堆小火上的锅,锅里煮着红红的又粘又稠的东西。她的身边有一大堆木箭。她把箭头放到锅里煮沸的东西里蘸一下,然后放在另一边一个窄窄的木架子上。

泰山看得入了迷。这就那个弓箭手的箭头上可怕的死亡力量的秘密。他注意到那个女人在做这件事的时候特别小心,不让锅里的东西粘在她的手上。一旦那个东西溅到她的手指上,她马上把手指浸到一盆水里,然后用一把树叶把手上的东西擦干净。

泰山对毒药一无所知,但是他聪明地推理出来,致命的就是这个东西,而箭头只是把毒药刺入受害者身体的工具。

他真想拿到一些致命的“木条”。只要那个女人离开一小会儿,他就能在她察觉之前飞快地下去拿一把箭再回到树上。

正当他努力想着怎么分散她的注意力把她引开的时候,他听到了从空地另一边传来了一声叫喊。他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黑人武士站在一棵大树下叫喊。一小时前,正是在那棵树下,他杀死了谋杀卡拉的凶手。

那个武士一边叫喊着一边挥舞着手里的长矛,不时地指着地上的一个东西。

整个村庄一下子骚动起来。全副武装的男人们从屋子里冲出来,穿过空地,发疯一样地朝着那个紧张的哨兵跑过去。后面跟着老人、女人和孩子,不一会儿,村子里就空无一人了。

泰山知道他们已经发现了库龙卡的尸体。但是让他更兴奋的是村子里一个人也没有了,没人能妨碍他去拿毒箭了。

很快他就悄悄地跳下树,来到煮着毒药的锅旁边。他在那里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敏锐的眼睛飞快地扫了一眼围栏。

那儿一个人也没有。这时他看见旁边一间房子开着门,就想进去看一看。所以泰山小心翼翼地靠近那间低矮的茅草屋。

他在门口仔细听了听,没有声音,才偷偷潜进了房子里,房子里光线很暗。

墙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武器——长矛、奇形怪状的刀,还有几个细长的盾牌。屋子的中间是一口锅,另一边是一些干草,上面放了草垫,应该就是主人的床和被褥了。地上有几个人的头骨。

泰山把每一样东西都摸了摸,又拿起长矛闻了闻,因为他基本上是靠敏锐和训练有素的嗅觉来辨识东西。他想要拿走一根这种又长又尖的棍子。但是他想先把毒箭拿走,所以这次他只好先放弃长矛了。

他把墙上的东西拿下来,堆在房子中间。然后把那口锅倒过来扣在那堆武器上面,又把地上的一个龇牙咧嘴的骷髅头放在锅上,最后把库龙卡的头饰带在了那个骷髅头上。

他后退一步,看着他的杰作笑了起来。泰山很欣赏自己的恶作剧。

就在这时,他听见外面传来了嘈杂的声音,长长的哀嚎伴着大声的哭泣。他被吓坏了,是不是待的太久了?他赶紧来到门口,朝着通向村庄大门的那条街偷偷张望。

还看不见有人,但他还是清楚地听见有人穿过田地走了过来。他们应该已经很近了。

泰山像一道闪电似的窜到门外那堆箭旁边,用一只手尽可能多地抓了些毒箭,又一脚把煮着毒药的锅踢翻,然后一跃跳上了大树。当第一个回来的人出现在门外的街上时,他已经消失在茂密的树叶后了。他转过身,观察对面的动静,像一只小鸟一样,准备一看到危险的信号就展翅飞走。

土著们一个接一个地出现在街上,有四个人抬着库龙卡的尸体。后面跟着女人们,就是她们发出了痛苦的恸哭。他们朝着库龙卡的房子走过了,正好就是泰山搞了破坏的那个房子。

有六七个人一进到他的房子里就惊恐地叫嚷着冲了出来。其他人赶紧围了上来。他们激动地做着手势指指点点,喋喋不休地议论着。然后几个武士走上前来往房子里张望。

最后一个老人走进了房子里。他的手上和脚上带满了各种金属饰物,脖子上还带着用干了的人手骨做成的项链。

这就是部落头领孟邦卡,库龙卡的父亲。

村子里一片寂静。过了一会儿孟邦卡出来了,他可怕的脸上既有愤怒也有对未知神灵的恐惧。他对聚拢过来的武士说了几句话之后,他们立刻开始在整个村庄的每个房子每个角落仔细搜查。

搜查刚开始人们就发现煮毒药的锅被踢翻了,箭也被偷走了一些。除此之外再没有发现什么,但是已经完全被吓坏了的土著们很快就聚集到了他们的首领旁边。

孟邦卡对发生这些奇怪的事情也说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库龙卡在他父亲的家门口被人用刀杀死剥去了头饰,还有余温的尸体被扔在自己领地的边,那是只要有点声响都听得见的地方,这件事情本身就已经很诡异了,但是随后在村里,在库龙卡自己的房子里发生的事情就更恐怖了。土著们都惊恐万状,用他们有限的知识能想到的解释就是可怕的幽灵在作祟。

他们三两成群地站在一起,低声交谈着,甚至不时惊恐地瞪大眼睛回头瞥一眼自己的身后。

泰山在树顶的高处看了他们一会儿。他们的很多行为他是理解不了的,因为他不知道什么鬼神迷信,对于恐惧他也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概念。

这时已经烈日当空了,泰山今天还没有吃过东西,而现在他离埋着美味的荷塔的地方还很远。

所以他转身离开孟邦卡的村庄,消失在枝叶密布的丛林中。 cpbmORH30RAfbLmPEe7tRKFLyTblN+OOtAhcQUCQmu7zqvg3enZDyDT30fmSJhS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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