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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速之客

总有那么一些经历,它所有的细节,它发生时周围的人和事,仿佛被牢牢地镌刻在记忆里,点点滴滴,永不磨灭。我接下来要说的便是如此,每每思及,就如昨日重现。

事情发生在二十多年以前,也是在这样一个时节。当时,我——路赫理——正在剑桥大学的宿舍里钻研数学难题,具体题目为何我已无从记起,只知道距离期末考试只剩一个星期,再怎么样也得多加把劲,以不负老师和同学口中的尖子之名。精力随时间一点点流失,我困倦地放下书,走向壁炉。壁炉台上,蜡烛正静静地燃烧,映在它身后的镜子里,有种忽明忽暗的味道。我甩甩头,拿起烟斗,塞入烟丝,划燃火柴。瞬间的火光让我注意到自己在镜子里的模样。不自觉地,我停下手中的动作,呆呆地看着——直到火柴的烈焰攀上我的指尖,让我吃痛丢开,才总算回过神来。

“好吧,”我自我安慰般说道,“可怜身无大卫之貌,只期腹怀沙翁之才。”

听到这话,你可能以为我在自谦,但事实上,与一般年轻小伙相比,我实在是丑得可以。既是青春年少,总归有些飒爽英姿,可我呢?身材矮小,驼背弯腰,两条异常粗壮的长臂垂在身侧,完全是钟楼怪人的翻版。再来看看我的容貌:一双无神的灰眸深陷在眼窝里,又浓又粗的眉毛杂乱无章;黑发像拖把一样厚厚地压在前额上,仿佛是荒地上疯长的原始森林,让人看着就恶心。从出生那天起,这副模样已陪我走过了近四分之一个世纪,沿途少不了白眼和歧视。有时候我在想,也许我就像该隐,被上帝烙上丑陋印记的同时也被赋予了非凡的智慧和钢铁般的意志。偏偏世人独爱皮相之艳丽,所以我的同学都不愿意与我有所交集,哪怕只是并肩同行。厌世,阴沉,乖戾,孤僻……我也不喜欢这样的自己,我也曾试着改变,希望得到旁人的认同和理解,然而现实从不对我展现她的体贴,我只能躲在大自然母亲的怀里独自疗伤,聊以慰藉。男生倒还好,女同学一看到我难免一脸讥诮。就上周,有个女生以为我没听到,笑着跟她的同伴聊起我这个“怪兽”,还说看着我她便坚信了猿猴进化论的那一套。曾几何时,也有女人喜欢过我,关心过我。可惜,那都是假的,她看上的是我的奖学金。所以当我变得一穷二白时,她也毫不留恋地弃我而去。以前我从不强求什么,但在分手前夕,我恳求她不要离开——如此真诚而卑微地,因为我爱她,我迷恋她甜蜜的笑脸,我不想失去她。可她始终没有回心转意,反而把我拽到镜子前。“看,”望向彼此的身影,她问,声音冰冷,“如果我是美女,你觉得你是什么?”

那时,我年方二十。

回忆如潮水般狠狠地拍打在我的心上,然后依依不舍地退去。看着镜中的自己,我任由寂寞如菟丝般逐段逐寸地将我侵蚀。在这个世界上,我举目无亲,甚至连一个朋友……

不对。

我是孑然一身,但非孤家寡人。起码在这个学院里,我还有一个朋友——不多,就一个,对我来说,却是最重要的。不自觉地,我笑了。

突然,一阵敲门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是谁呢?这么晚了。

我皱了皱眉,寻思着应如何应对这样一位不速之客。

难道……是他?不可能啊。除非……出什么事了?

正当我还在犹豫时,门外的人蓦地轻咳了两下,声音是那样熟悉,让我的身体一瞬间像有了自己的意识,自顾自地跑了过去。

真的是他!?

匆匆拉开门,我看到三十出头相貌堂堂的他站在风口中,手杖夹在腋下,双手提着一个看起来相当沉的铁箱。他向我点了点头,径直走进屋内,刚把铁箱放在桌子上,便像再也抑制不住般咳了起来。开始还只是断断续续的几声,渐渐地,他咳得越来越急,越来越剧,最后跌坐在椅子上,猫着腰,任鲜红的血从捂嘴的指缝间缓缓向下滴。我赶紧给他倒了杯威士忌,搀扶着让他喝了下去。慢慢地,虽然看起来还是很糟糕,但他好歹是缓过了气。

“为何一直不应门?”他看上去有点怒了,“我都要冷死了,那风吹的。”

“这么晚了,我没想到你会来啊。”我解释道。

“也是,”他顿了顿,扯出一个假笑,“说不定这就是我最后一次拜访了……赫理,你知道吗?我想我熬不过天明了。”

“胡说八道。”我粗鲁地打断他,以掩饰心中的不安,“我给你找个医生看看吧?”

“别,”他抬手止住了我的动作,指了指身旁的位子,示意我坐下,“我清醒得很,不用叫医生。再说了,我自己也是学医的,什么情况能不知道吗?神仙难救无命人,过去的一年我能撑下来已是奇迹,不该再心存侥幸。赫理,在死之前,有些话我必须要告诉你。请你好好听着,牢牢记着,因为我已经不可能再复述一次了。”

“振作点,你一定能好起来的。别这么灰心丧气的。”我想好好安慰我的朋友,却又被他制止道:“先听我说……我想问问你……”他顿了顿,看着我,眼神复杂。

“你说吧,我听着呢。”我不明白朋友今夜的反常,只能尽量配合他的话。

“赫理,我们交心两年了,我想知道,你对我的了解有多少?”

我想了想,说:“你很有钱,也很喜欢做学术钻研。你结过婚,但妻子多年前就过世了。其他的我了解不多,但无论如何,你是我唯一的知己。”

“不瞒你说,其实我还有个儿子。”

“儿子?”

“对。他今年五岁。我的妻子在他出生时难产而死,对此我始终耿耿于怀,以至于五年来,我从没正眼瞧过那孩子一眼。如今我死期将至,希望你能接受我的托付,成为我儿子的养父。”

“养父?”我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失声反问道。

“是的。我只能拜托你了。因为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两年前我便放下所有的学术研究,一心寻找合适的人选,直到有幸认识了你。赫理,抱歉擅自做那样的决定,但请你好好照顾我的儿子。”说到这里,朋友把手放到桌面的铁箱子上,拍了拍,继续道:“好好保管这个东西。”

我顺着朋友的眼光看向铁箱子,太多的疑问让我一时找不到插嘴的余地。

“赫理,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我一直以来最信任的人,因为你有着大树般坚强的意志和正直的灵魂。如果我死了,请务必照顾好我的孩子,因为他是这世上最古老的家族之一的继承人。我们的家族往前可追溯千年,始于希腊,后来移居埃及。具体的时间你可以参考铁箱子里的族谱及文献。话说,家族第十五代还是十六代继承人李磊德曾是埃及伊希斯神殿的祭司,他的父亲是一个希腊雇佣兵,给埃及第二十九王朝即孟德斯皇朝的哈科尔法老卖命。他祖父名叫李雷特,相信就是希罗多德《历史》中提及过的那位斯巴达战士。大约公元前339年,埃及的法老即将被波斯的君主所取缔,祖先李磊德违背了祭司的誓言,爱上了法老的女儿即当时的埃及公主,并与她一起私定终身设法逃离埃及。不幸的是,他们远走的船只在非洲海岸失事,我想大概的位置相当于现在的德拉瓜湾附近或者它北边一点儿的海域。好不容易,李磊德和公主从海难中存活了下来,但他们的随身行李或丢失或被毁,初抵非洲,他们已然一无所有。

(据希罗多德在《历史》 (第9卷,第72章)的记载,朋友提到的李雷特来自希腊的斯巴达,其外貌俊秀,无人能及。公元前479年,普拉提亚决战打响。古斯巴达勇士联合雅典人在斯巴达国王潘萨尼的统领下迎战近30万人的波斯大军。同年9月22日,李雷特死于普拉提亚决战的战场上。对于他的牺牲,《历史》是这样描述的:李雷特,这个最英俊的希腊勇士,把一腔热血洒在了波希对抗的战场上,即使中箭负伤,却依然不肯倒下,最后伤重死亡。临终前他望着杀戮还在进行,心有不甘地对普拉提亚人哈图斯说,他不后悔为希腊挺身而战,只是遗憾未能发挥自己最大的力量,帮助自己的国家取得最后的胜利。按希罗多德的记载,跟其他斯巴达人或希洛人不同,这位既俊美又勇敢的战士最后以军队少将的身份下葬,受国人尊敬。——路赫理注)

“他们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有幸被当地非洲土著所救,并受到了当地伟大统治者的礼遇。听说那统治者是一位白人女王,拥有凡人难以企及的智慧与美貌,然而,也是因为她,我的祖先李磊德无辜被杀。我不知道是什么让女王狠下杀心,或许你可以在文献中找到原因。女王本来还想加害磊德的妻子埃及公主,但公主不知道用什么方法逃过了一劫。她怀着李磊德的遗腹子,逃到了雅典。孩子出生后,磊德的妻子以“李辅畴”为孩子命名,谐音“复仇”,以时时提醒他莫忘女王对他们家族犯下的罪。此后大概五百年,家族成员陆续移居至罗马,从这个时候开始,关于家族历史的记录渐渐式微,但是从家族成员的名字看来,复仇这个想法依然牢牢地被镌刻在每一代人的骨子里,随着血液一直流传。家族在罗马繁衍了超过五个世纪,直至约公元770年,当查理大帝 的征服逼近他们所居住的伦巴第 时,族长决定越过阿尔卑斯山,落户法国的布列塔尼 地区。在法国,家族经过八代人的努力,最终在圣爱德华 统治期间,举家迁至海峡对面的大不列颠,并借着威廉一世 国王所创造的太平盛世积累出大量的财富,在社会上树立起威信,直到今日。然而,也许因为扎根在英格兰,家族曾有的信念也一点一点被这里独有的雾气腐蚀殆尽:尽管族人的血液还继承着复仇的遗志,但在这里成长的人已将此事冷漠视之,他们背叛了祖先的高贵出身,只想寻得一个安稳的栖息,不用颠沛流离。他们中有些成了商人,有些成了士兵,然后在平静中体面地死去。从查理二世 到这个世纪初,家族成员纷纷下海从商。到了1790年左右,我的祖父因经营酒庄大赚了一笔,没多久便退休归隐。1821年祖父过世后,我的父亲继承了他的生意,可惜他没有守住原来的基业,大半家产就这样化为云烟。十年前,我的父亲也撒手人寰了,但他留下的遗产让我可以每年拿到约合两千英镑的净收益。正因如此,我才能决定沿着远古的家族足迹,进行一次寻根般的远征游历。”

朋友的目光再次投向铁箱子,那里蕴含着很多我看不懂的情绪:“无奈,却是以失败告终。说到底,对于之前的历史和家族的故事,我还是无法理清。返程时我途经欧洲南部到达雅典。在那里,我遇到了一生的伴侣。她跟我的祖上一样,有着最为精致的容貌,是一位倾国倾城的希腊美女。我们满怀憧憬地交换了永不分离的誓言,这样的爱恋却在一年后,因为儿子维希的出生,变成我一生的梦魇。”

朋友的声音哽咽,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咒,正咬噬着他对妻子的思念。

“婚后,”深深地吸了口气,他继续说道,“由于维系家庭花去了太多的时间,我曾一度放弃关于自己家族历史的钻研——若你成了家,你便会同意我的观点。所以当妻子逝世后,说是为了分散注意力也好,说是为了再找寄托也好,我又一头栽进了这一大堆的文献里。重新开展研究时我发现,中东的语言,尤其是阿拉伯语也许就是解开谜题的关键。于是,我来到了剑桥大学。原本以为一切都会很顺利,却没想到我的病突然迅速地恶化了起来。如今,它已经把我逼到了绝地。”像是应了他的说法,他话音刚落便又猛地咳了好久。

我又倒了杯威士忌给他顺顺气儿,他抿了两口,放下杯子接着之前的话题:“自从妻子难产而死后,我便怨恨起自己的儿子。仆人们都说,他是一个机灵俊俏的小宝宝,只是我已经没有时间再陪着他,学着多关心他一点儿。”

朋友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递给我:“这是我作为父亲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这里面是我为维希设想安排的教育模式,与平常的不同,在实施时可能有些困难,所以我只信任你,也只能信任你。赫理,你能应了我这个朋友的请求吗?”

“你家族的历史我眼下是有些明白了;但至于小孩养育的事,我一个单身汉,真不知该如何是好啊。”我回答。然而,朋友着急的模样让我有些动摇。

“别急,我把安排都写在这里了。”他在身上摸了一下,然后交给我一把钥匙和另外一封信:“我希望你能一直把我儿维希带在身边,给他供书教学。以你的才识,即便要把他教育成学者也并非难事。当他年满二十五岁时,你的监护任务就算完成了。届时,你只需把这个钥匙交给他,让他打开这个铁箱,仔细阅读里面的文献,然后由他自己决定是否要继续这个家族流传的寻根之旅。当然,他有权拒绝。就像之前说的,我父亲留给我的生意能给予这个家庭每年两千英镑的收益。因为需要一直照顾维希,有些事情你可能不得不放弃,所以作为补偿也是作为维持生活的开支,这其中的一千英镑将交你全权处理。另外,我还会预留每年一百英镑作为孩子的日常花销。其余的,我想给维希存起来作为他二十五岁时远征的盘缠。”

“要是天不假年,我没能陪他到二十五岁,怎么办?”我问。

“那作为未成年人,他理应接受大法官的监护 ,当然,我不希望事情会走到这一步。另外我还想再提醒你,除非你认为可以,否则请不要把铁箱子里的东西交给维希。赫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请务必答应我的请求。随波逐流只会浪费了你的才智,我相信你很快就会成为剑桥的资深学者,加上我所赠予的财富,你以后无需为生活所迫,专注于你喜欢的钻研和运动锻炼即可,岂不一举两得?”

看得出来他正极力说服我,而且他已为我们的将来做了最好的安排。事已至此,尽管这请求很是离奇,但我也不好再拂逆朋友的心意。

“赫理,我知道你肯定心存疑虑,毕竟这不同一般常事。但我已经没有时间再另作安排了,请看在相交多年的分上,应承下来吧。”

“……我明白了。”我坚定地把手放在朋友递过来的信封上,仿佛按着圣经宣誓:“我答应你。只要不违背世间道德公义,兄弟所托之事必尽心尽力。”

“谢谢你,赫理;谢谢你,我的兄弟。有你这一句,我便死而无憾了。”朋友重重地吁了口气:“拜托,请按我信中所说的教育方针,将我儿抚养成人。”

“我会严格遵守的,请放心。”

“君子一言。”朋友颤抖着伸出手。

“快马一鞭。”我用力地回握。

“请牢记我的嘱咐,也请做好心理准备。我离世之时,便是你应约之日。”

“我明白。”

“赫理啊……”不知道是不是了却了一桩心愿,朋友的面容又恢复成之前的玩世不恭:“死亡真是令人沮丧的事情,只是一个小小的改变,便能夺走你所珍视的一切,不管你如何留恋。难怪皇帝老儿们做梦都想着福寿延年。如果我不是得了这个病……”话还没说齐,剧烈的咳嗽便截断了他的自怨自艾。

“我要走了,”他挣扎着自椅子上站起来,向门边走去,“好好保管那口铁箱子,还有那里面的信息。律师会按照我的遗志,把孩子交给你。”

经过壁炉时,他看向镜子里的自己——那曾经是一张多么俊俏的脸啊,却因为疾病被折磨得奄奄一息。

“再过几个小时,我便会死去,变得僵硬,变成蠕虫的口食。我人生的旅途已经走到了终点,再也看不到美好的明天。其实在妻子魂归天国后,我活着便如同行尸走肉。但我相信,有你的教育和鼓励,维希定能明白生命的真谛。”

他转过身,温柔地抱住我,亲了亲我的前额:“再见了,我的朋友。”

“别说得这么晦气,坐着,我请个医生来给你看病。”我拉住他。外面的风吹个不停,现在回去无疑会要了他的命。

“没用的。别瞎忙活了。”有别于我的一脸着急,他反而显得十分镇定:“现在我只想一个人,静静地迎接死亡的来临。”

轻轻地推开我的手,他背对着我,跨了出去。

“回来,别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朋友始终没有停下离开的步伐。顶着寒风,他说出了最后一句:“朋友,记住,不要让我死不瞑目。”

刹那间,我第一次切身感受到了这份托付的重量。

目送朋友离开后,我在尚留有他余温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我不是在做梦吧,”我揉了揉眼睛,不确定自己是否还保持清醒,“还是说那家伙喝醉了?”

我知道朋友的病,也知道他因此而承受的痛苦。但是我不能也不想相信他已经像自己所说的那样药石无灵,死期在即。而且,要是真的病入膏肓,他怎么可能独自提着这么个重箱子夜半来访?我没有足够的人生阅历来推断朋友话中的虚实,只觉得这整件事情处处透露着离奇。比如,朋友说因为无法放下丧妻之痛,五年来完全无视自己的孩子,这……真的可能吗?还有,他如何单枪匹马地追溯自己的家族三千多年前的历史?就算真的可能,他又要用什么判断,他所看到的听到的接触到的,孰真孰假?最后,为什么他能预见自己的死期?又是什么让他下定决心,将唯一的儿子和半数家产交给我这样一个默默无闻的平民?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让我完全摸不着头脑。但我知道,朋友绝不是借酒装疯之人,那么他今晚所言之事,究竟意味着什么?那个铁箱子里,究竟埋藏着什么秘密?这一系列疑问像水泡般一个一个往上冒,叫人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倦意征服了我的身体,我决定先把朋友留下的东西收妥,好好睡上一觉,醒来再去探望他。

不知过了多久,我被一阵急速的敲门声惊醒,揉揉眼看向挂钟——早上八点。

什么!八点了?我还以为自己只是眯了一小会儿。

急匆匆地起身下床,我开门迎客。

“左丹?”看到他,我突然有点不祥的预感。左丹一般随侍朋友左右,极少单独拜访。“你怎么一脸苍白,发生什么事了?”

“李先生他……去世了。”左丹声线颤抖地回答,“我像平时那样去叫他起床,却发现,他已经死了!”

蓦地,我的世界,晴天霹雳。 lHBwR1OJvQGIPYzL7EPsONCe5hDmBvaXmxH/COmQeTfOhEBrJLxzIU7xzfKuU37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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