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佳五六岁的时候，身体尚未发育，对于性和羞耻感尚处在朦胧阶段，还没有特别清晰的认识。只是感觉身体凉飕飕的，邻居的叔叔阿姨，爷爷奶奶们路过自己的眼光都很奇怪，妈妈会不会就此不要自己了？为何平日里笑脸相迎的邻居此时每一个人都上来安慰一句？

九

十年代中期，国企大改革，铁饭碗破碎，一大批国企职工下岗。李红兵就是其中的一员，在婚后的第三年，孩子只有两岁的时候，失去了原国企的工作。

李红兵原本是顶替父亲在国有单位的职位，住的房子也是八十年代的厂职工大院。迫于生计，李红兵追随了下岗职工南下经商的浪潮，去了改革开放的前沿窗口——深圳市。

李红兵走后，家里就剩妻子赵媛和年仅两岁的女儿李佳佳。赵媛父亲是大学教授，文革的时候遭到批斗，一时想不开，就悬梁自尽了。小时候，赵媛生活条件还是比较优越的，自从父亲去了，家道一落千丈。纵然如此，母亲还是靠着抚恤金和打零工把她像公主一样拉扯大。嫁给了国企工人李红兵，原本也算不错的。丈夫知道她从小就没有吃过苦，也很少干家务，大事小事都是自己全揽。就这样，赵媛即便嫁做人妇，在新婚的头三年里，几乎过着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舒适生活。现在李红兵下海经商，家里的家务负担自然就落到了赵媛的身上，虽然很不情愿，但是也不得不做。

两年后，李红兵从深圳回来。他给赵媛母子带回来一笔不菲的生活费外加一张冷冰冰的离婚协议书。赵媛问，可以把这间单位房留给她们母女吗？赵红兵同意了。赵媛接过钱，就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

离婚后的赵媛，除了一如既往的少言寡语，脾气也开始变得让人捉摸不透。当然，她宣泄脾气的对象就是年仅四岁半的女儿李佳佳。

没有一个男人的支撑，要养活一个家庭，李红兵当初给的那些钱，无疑是杯水车薪。以前不会操持家务的赵媛除了要把家里收拾的井然有序，做饭洗衣，接送佳佳上学，还要打各种零工，来维持母女俩的开支用度。琐碎中滋生的麻烦和矛盾，就像一根点着的引线，越来越容易点燃赵媛内心压抑着的火爆脾气。李佳佳的童年成长自从爸妈离婚后，开始走进沉郁的阴影中。

佳佳五六岁，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吃饭开始挑食。经济上的拮据，很快便在饮食上有了最直观的体现。以前每隔一顿就会有一道荤菜的日子，现在缩减到每一个星期才能吃上一顿。长久吃不上肉和丰厚的油水，小佳佳开始出现了厌食和挑食的行为。

赵媛在带孩子的时候，少有耐心。佳佳因为吃饭闹脾气，她一般都是置之不理。佳佳看妈妈不搭理，就闹得更凶了。赵媛无法容受的时候，拿起筷子，就直接往佳佳的脑袋上甩过去。

小贱人，从小就不知道安分，长大了还了得！

这句话渐渐变成赵媛控制不住脾气，一边暴打佳佳，一边咒骂的口头语。

佳佳的脾气似乎遗传了赵媛，倔强而不服软。赵媛打骂越凶，她就闹得越厉害。佳佳不屈服的姿态并不能让赵媛率先服软，反而会彻底激怒赵媛，让惩罚的方式也随之升级。这种极端的惩罚方式就是拔光佳佳的衣服，让她赤裸着瘦小的身躯，然后丢到门外去，关上大门，任凭赤裸的佳佳在门外哭嚷。

门外就是职工大院。这里随时都有邻居经过。被丢在大院的佳佳没有避羞的地方，赤裸着身体暴露在众人不解和惊讶的目光下。佳佳五六岁的时候，身体尚未发育，对于性和羞耻感尚处在朦胧阶段，还没有特别清晰的认识。只是感觉身体凉飕飕的，邻居的叔叔阿姨，爷爷奶奶们路过自己的眼光都很奇怪，妈妈会不会就此不要自己了？为何平日里笑脸相迎的邻居此时每一个人都上来安慰一句？

有了第一次哭闹被拔光衣服丢到门外的惩罚后，赵媛似乎觉得这个办法对付倔强的佳佳很管用，因为只要这样做，佳佳就会停止哭闹，变得老实起来。以后的日子里，不论是夏季烈日，还是冬天下雪，只要赵媛被佳佳惹怒，就会拔光佳佳的衣服，把她丢到院子里。大院里的行人见怪不怪，无人敢去收容一下这个可怜的小姑娘。

随着年龄的增长和身体的发育，佳佳对于性有了一定的认知，在众目睽睽下被暴露身体让她有了深深的羞耻感。在同龄的小朋友眼里，她成了被远离和被耻笑的怪物。

有一次，被扒光衣服赶出门后，佳佳不再六神无主，沉默不言。而是疯狂地撞击屋门。她要冲破这道木门的阻碍，她满是羞耻感的身体藏进封闭的屋室里。赵媛把佳佳在门外的冲撞看着是对她的不屈服，任凭佳佳拍肿了手掌，踹破了脚趾，磕伤了膝盖，始终无动于衷。最后，使尽了力气也无法进门掩藏羞耻身体的佳佳，倒在门外，蜷缩成一条赤裸的小母狗，哭昏了过去。

也许是这次闹得动静实在是太大，已经惊扰了邻居们的正常生活。居委会的大妈亲自过来，找赵媛谈心，告诉她孩子在院子里大吼大叫实在是影响不好，让她以后尽量不要这么做。赵媛向来不肯给人低头。对居委会大妈的劝告，她也是一副冷面孔，一声不吭，让居委会大妈很是难堪。

赵媛没有答应居委会大妈的劝告，却在以后的日子，不再扒光佳佳的衣服把她赶出屋子，而是在家里对佳佳进行各种粗暴的惩罚。即便被惩罚很痛苦，相较被扒光衣服的羞耻感，佳佳感到已经莫名的幸福了。被抽耳光、跪搓衣板、被皮带抽打屁股、罚一天一夜不准吃饭等等外人看来都很残忍的方式，简直都不值得一提了。

大约是十六岁的时候，大院来住进来一位退伍的年轻人。清晨，小伙子喜欢爬上屋顶的阳台，在上面健身做运动。那个阳台正对着佳佳卧室的窗户。周六日放假的时候，佳佳早起一抬头，就可以看到小伙子在阳台上锻炼身体。小伙子健硕的身体在阳光下线条分明，一举一动，都充满健康的活力。这种蓬勃的青春气息在这个暮气沉沉的大院已经很少见了。佳佳第一眼看到小伙子，就被他身上那种精气神吸引了。那种健康自由的青春气息，是她一直渴望而不可得的东西。至此，只要小伙子在清晨的阳台晨练，佳佳都会躲在窗户的一角偷偷观望。

有一天，佳佳正聚精会神地观望小伙子晨练时，完全没留意到身后。等她转过身来，看到妈妈赵媛正怒目圆睁地站在她的身后。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赵媛已经揪住她的头发，把她从床上扯下来，耳光就像雨点一样劈里啪啦地甩到了佳佳的脸上。赵媛像疯了一样抽打着佳佳，嘴里嘶吼着：你这个不要脸的贱人，才多大年纪，就学着勾引野男人！

这个年纪的佳佳已经明白了赵媛的话是什么意思，满满的羞耻感让她瞬间有种崩溃的感觉。她不能辩解，因为赵媛根本不会听。赵媛的手累了，但是嘴里的话却更加恶俗不堪。佳佳挨得了耳光，却顶不住世间一切恶俗歹毒的话从妈妈的嘴里说出来，并且是针对自己的。她终于忍不了，站起来顶了赵媛一句。

这一句还嘴，又瞬间把赵媛点燃。赵媛怒斥说：翅膀硬了是吧？有本事你给我滚出去！

不甘示弱的佳佳哭嚷着滚就滚，这个家早就不想待了！说完，她就绕开赵媛，冲撞着往门外走去。赵媛赶了过去，又一把揪住佳佳的头发，把她拽到了地上，用力撕去佳佳身上的衣服，吼着，滚可以，脱下我给你买的衣服，想滚多远滚多远！

佳佳赤裸着日渐发育成熟的身体，被妈妈赶出家门时，完全傻了眼。那天早上，大院里的人都出来了，每一个人的眼神都像一把钝钝的刀子，割在佳佳的身体上有一种热辣的疼痛感。她几乎没有注意，脑子里一片空白。一位大娘觉得这样有伤风化，从家里拿了一条破被单铺在了佳佳的身上。邻居没人敢去劝说屋内的赵媛开门，只好找到居委会。居委会把佳佳的外婆叫了过来，在外婆的再三哭诉下，赵媛才勉强将佳佳领回了屋子。

从这件事以后，李佳佳整个人就像丢了魂一样，成天无精打采，一静下来，满世界都是不怀好意的眼睛盯着她，盯着她赤裸的身体。没多久，她就辍学了。一个人背着行李，离开了家。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包括她的妈妈赵媛。

（责任编辑：少耕）YG2SeYKzpjwMc/PXrMdHTNKELDhL8NuvKfQHLwJI2f4je/hBjAoOa0S+/CIMKNF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