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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神秘的预言

上午的阳光很好,透过窗户照射进来。罗飞的脸色却是阴沉沉的,和明朗的天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正端坐在办公桌前,皱眉看着不远处的电脑屏幕。

今天一早,在国内某著名门户网站的新闻首页上出现了这样一条醒目的标题:《隐形恶魔惊现龙州,多人吓疯情况不明》。短短两三个小时的时间内,这则新闻稿的点击量已经上万,回帖近千。罗飞得到消息后,立即打开电脑,浏览了这篇正在网络上火热传播的文章。

不得不承认,这篇文章的文笔和结构都非常出色,作者用极具渲染力的文字详尽描述了近两天来在龙州市发生的诸多恐怖事件,其中最让罗飞惊讶的无疑是下面这段话:

“……13日夜间,龙州市刑警队的罗飞队长赶往龙州大学医学院,求助著名的精神医学专家周立玮。两人就各自所掌握的情况进行了认真的分析。究竟是什么东西能让病案中的受害者感到如此恐怖,而现场的其他人为什么又能不受影响?目前仍然没有任何线索可以解答这些疑问。难道在龙州市中,真的出现了一个恐怖的隐形恶魔?而这些人,都是它所选中的祭品吗?……”

很显然,肯定有昨夜在场的人向外界透露了消息。罗飞很快在心中确定了最大的嫌疑者,然后拨通了周立玮的电话。

一听罗飞提及网络新闻的事情,周立玮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对,我知道了。已经有好几个记者打电话要来采访我,真是够乱的。写文章的人是怎么知道那些内情的?”

“当时在场的就那几个人,我怀疑是你的那个学生把消息传播了出去。”罗飞不绕圈子,直话直说。

“我的学生?”周立玮的声音听起来很茫然。

“对啊,就是叫刘云的那个。什么‘恶魔’‘祭品’,这些不都是他的话吗?”

“你说昨天晚上的那个小伙子啊?他可不是我的学生。”周立玮郑重地反驳,“他不是跟你们一块儿来的吗?我还以为他也是刑警队的人呢!”

听到这话,罗飞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过来:“我知道了。当时是我先入为主,把他认定为你的学生。我们双方都不了解,被这个人钻了空子。”

“那他到底是什么人?”

“那还用问吗?”罗飞苦笑着回答,“多半是个记者。他了解了一些病案的事情,所以来采访你。正好遇见我们过去,他就顺势跟着进入,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都听去了。这条新闻当然也就是他写的。”

“这事可有点麻烦。”周立玮忧心忡忡,“先不说会影响我的工作,有些事情传播开了,必然会在社会上引起恐慌。”

罗飞沉吟了片刻,然后说道:“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闭口不言。不要接受任何人的采访。”

“对。”周立玮完全认同罗飞的说法,“我也是这么想的!”

不过恐慌的情绪还是无可避免地传播开来。龙州并不算一个很大的城市,市民们相互打听,很快就发现新闻中所提及的那些恐怖事件并非空穴来风。越来越多的电话打向了市人民医院及公安局的刑警队,询问事态的原委和发展情况。

罗飞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他最大限度地调集起刑警队的人手,投入到事件的调查工作中。近二十名警员被分散至城市的各个角落,就每一起发生过的病例进行详细的走访和探查。

另一边,周立玮同样忙得不可开交。对病患人员的诊查和病理分析工作一刻也没有停止过。好在人民医院精神科拥有全国一流的科研诊疗设施,使得他在这个过程中能够淋漓尽致地发挥出自己的所学和才华。

傍晚时分,外出的警员陆续回到了队里。罗飞把大家召集起来,开了一个案情通报会。

大家的工作应该说是既认真又细致的,众人的走访笔录在罗飞面前攒成了厚厚的一摞。不过发言时,每个人却说得非常简短,因为他们实在没有寻找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而事态似乎还在变得更糟。截止到下午四点,类似的病案又新发了四例。另外,有一些市民反映,他们也曾出现过莫名其妙的恐怖感觉,只是这种感觉并不十分强烈,而且也没有延续很长时间。

这自然使罗飞想起了那个叫徐婷的女生,她当时的描述和这些人的感觉是相符的。这是一种虚幻而抽象的感觉,没有人能说出当时让他们害怕的究竟是什么,但他们又确确实实地感受到了那种压迫和恐惧感。

罗飞略倾着身体,右肘支在椅子扶手上,张开食指和拇指轻捏自己的下巴。他并没有急于去翻阅那些笔录,要从那么多的资料中剔拣出有价值的信息,那必定是一件需要大量时间和足够耐心的工作。而在目前这种茫然一片的状态下,作为刑警队长,最重要的事情是给下一步的工作指出一个清晰的方向。

警员们也都在用期待的目光看着罗飞,会场内一时寂静无声。

正在这样的气氛中,会议室的门被轻轻地推开了,罗飞办公室的秘书张成林走了进来。

“罗队长,有你的一个电话。”

“谁?有什么事情?我正在开会。”罗飞因为思路被打断,微微皱起了眉头。

“是从云南打过来的长途。说是看到了网上的新闻,有线索要提供。”

“云南?”那可是距离龙州千里之外的地方,怎么会有人提供线索?虽然是一头雾水,但这个不寻常的电话还是引起了罗飞的极大兴趣,他立刻站起身,离开会场,向着办公室快步走去。

电话听筒被闲搁在办公桌上,来电显示中出现的果然是来自云南的区号。

罗飞拿起听筒:“你好,我是罗飞。”

“你好,我叫许晓雯。”出乎罗飞的预料,柔和悦耳的声音表明,站在电话另一端的应该是一个年轻的女子。

“你在云南?”罗飞首先点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是,我在网上看到了龙州发生的事情,这些……这些都是真的?”自称许晓雯的女子反问罗飞。

有些摸不透对方的来意,罗飞沉吟着,没有立刻回答。

许晓雯立刻捕捉到了罗飞的情绪:“你不用顾虑,我并没有猎奇心理,更不是无聊的记者。”

对方的敏锐和直率打动了罗飞,他轻轻地笑了一下,然后坦言:“文章当然是作了渲染,但基本的事实确实是存在的。”

“它居然真的发生了,不可思议,我真是无法相信。”许晓雯急促地说道,虽然相隔千里,但罗飞还是能够想象出她说话时那种激动的表情。

而对方话语中的潜台词更是引起了罗飞的关注,他立刻追问:“怎么?你此前就知道它会发生吗?”

似乎是不知怎么开口,许晓雯在听筒那端犹豫、沉默着。片刻之后,她才缓缓地用一种刻意保持出来的平静语气说道:“下面我给你讲的,是我半年前经历过的一件事情。它听起来会很荒谬,尤其是在现在的状况下。不过,我可以用人格保证,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实的——你,会相信我吗?”

虽然未曾谋面,但罗飞心中却产生了一种奇怪的直觉:这个女人是真诚且值得信任的。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他立刻回答:“你说吧,我相信你。”

“谢谢。”对方很有礼貌地表达出对这种信任的感激,然后她开始讲述那段在自己脑海中留下深刻印象的记忆。

“我是云南省民族大学语言专业的学生。在云南境内有很多少数民族,我学习的主要内容就是他们日常使用的那些土著语言。大约半年前,我接到省城一家精神病院的求助……”

“精神病院?”罗飞不解地插了一句,他想不出这和许晓雯所学的专业有什么联系。

“对。这家精神病院收治了一个奇怪的病人,他的病症……我想你应该能够猜到了。”

罗飞脱口而出:“过度惊吓造成的精神分裂?”

许晓雯“嗯”了一声,以示肯定:“院方在给他做治疗的时候,遇到了难题。这个病人说着一些令人无法听懂的话,因为一直是几句在来回重复,大夫判断这并不是无意识的胡言乱语,而很有可能是某种少数民族的土著语言。”

“所以他们请你过去,就是想知道那个人在说什么?”

“是的。”

“那你听懂他的话了?”罗飞已经敏感地意识到,一些非常关键的线索就隐藏在这个人的话语中,他屏息静待对方的下文。

“他说八月份,恐怖谷的恶魔将来到龙州。”许晓雯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八月份?现在正是八月份!罗飞呆呆地怔住。

他原本满怀期待,以为能得到一些与致病原因相关的线索。可谁知道这个远在云南的病人说出的居然是一句预言。

神秘的、诡异的,让人无法理解但又极为准确的预言!

结束了与许晓雯的通话后,罗飞挂了个电话给张雨,向他讲述了大致情况,并询问有没有最新的尸检结果。一聊之下,才知道周立玮也正在法医中心和张雨一同进行尸检的工作。感觉电话里说话费劲,罗飞干脆也动身向法医中心赶去。

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黑。虽然是八月盛夏,但停尸间内扑面而来的冷气还是让罗飞打了个寒噤。

“嗬,这里面可真够凉的,能有二十度吗?”罗飞倒抽着气,抱起双臂,用手掌抚摩着裸露的胳膊。

张雨迎上前,递上了一件长袖白大褂,然后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并冲着停尸台方向努了努嘴。

周立玮正站在停尸台前端,俯身面对着余自强赤裸的尸体。他双目炯炯有神,毫不斜视,对罗飞的到来没有任何反应,显然正专注于某项重要的工作中。

罗飞轻轻地走上前,这才发现死者的头发已经被全部剃光,头顶左侧的一块颅骨也被拿掉了,像是做手术一样被打开了一扇“天窗”。周立玮左手拿着一只电筒,右手将一个细长的金属器物从“天窗”伸入了死者的脑颅中。

“左脑上六区,这是控制人体产生各种情绪的部分。”张雨把嘴附在罗飞耳边,轻声解说。

罗飞点点头,只见周立玮手中的金属物在死者脑颅中停留了片刻后,又缓缓地退了出来,金属物的头部是一个小小的扁勺,里面盛着少许死者的脑组织。

周立玮放下手电,拿起一个玻璃小瓶,然后将刚取到的脑组织存放进去。这一切都完成之后,他才长长吁了口气,对罗飞点头打着招呼:“罗队长,你好!”

罗飞注意到他额头沁着一层细密的汗珠,看来刚才的那番工作颇费心力。

“我以为你们做医生的只对病人感兴趣,没想到你对尸体同样也很有研究。”罗飞用一句半开玩笑的话作为自己的开场白。

“那你的想法可有所偏颇了。”周立玮摇摇头,一本正经地纠正说,“医治病人永远只是我们工作的一部分,在我看来,预防病症的发生其实更为重要。”

“对!”罗飞赞叹了一句,颇有遇见知音的感觉,“这一点上,医生和警察这两种职业倒是有相关的地方了。执法者需要做的工作绝不仅仅是去捕捉罪犯,更重要的是避免犯罪行为的发生。”

周立玮露出一丝会心的微笑:“所以我下午四点多就来到这里了。要预防病案的发生,必须进行病理学方面的研究。而从这个角度来说,尸体比病人具有更多的研究价值,因为在死者的身体上,各种病症要素无疑都是最充足的。”

“那么,到目前为止,有什么发现吗?”这是罗飞最关心的问题。

周立玮晃了晃手中的玻璃小瓶:“还需要进行详细的生化分析。”

“生化分析?”罗飞饶有兴趣地看着瓶中那些灰白色的脑质,“精神上受到的刺激难道也会留下可供追寻的痕迹吗?”

“那当然。在你的大脑里,任何思维,任何情绪,其实都是由化学反应来控制的。由腺体分泌出来的各种化学物质对脑体进行刺激,进而形成了人体各种各样的精神反应。我的目标就是尽力分析出死者脑质中指标异常的化学成分,这些成分将是和死亡原因相关的。这样我们就具备了病理分析的根基。”周立玮简短地回答说。

罗飞皱眉想了片刻,摇了摇头:“对不起,我有些不明白。我们已经知道这个人死亡的起因是受到了过度的惊吓。作为一名精神科的专家,你应该清楚哪些化学物质刺激大脑会让人产生恐惧的生理反应吧?”

“我当然知道,而且我明白你的疑问在哪里:既然已经知道导致恐惧的化学成分是什么,那我接下来的分析还有什么意义呢?”周立玮用炯炯的目光看着罗飞,“罗队长,我很佩服你思维的主动性和逻辑性,如果你从事科研,一定会有所建树。”

罗飞笑笑:“这也得归功于你的讲解,条理清晰且重点突出,我现在迫切地想了解更多的知识。”

“嗯。”周立玮沉吟着,然后他放下那个小瓶,搓了搓双手,“好吧,那我就在这里简短地讲一节课,关于恐惧的病理学知识。”

罗飞竖起耳朵,认真恭听。一旁的张雨此时也是一副全神贯注的模样。

“恐惧,是大脑中的一种连锁反应,它开始于外界的刺激,以生理上的各种强烈反应而结束。”周立玮开始了他的讲解,“这些生理反应包括呼吸急促、心跳加速、肌肉紧张等等。外界的刺激则多种多样,可以是一只从屋顶滑下的蜘蛛,一把架在你脖子上的匕首,一扇突然打开的房门,或者任何未知的、会让你感到遭受威胁的神秘事物。”

周立玮踱步到死者前方,用手指了指尸体头顶的那个“天窗”,“恐惧情绪由大脑中一个杏仁状的结构控制,该结构称为杏仁核——大概就在这个位置。当然不在表面,而在很深的地方,我必须使用专门的工具才能触及。那个瓶子里就是我刚刚采集出来的杏仁核样本。它接收大脑多个区域传来的信息,权衡其重要程度。在情况足够可怕时,杏仁核通过中央部位的‘输出神经元’启动自动恐惧反应,从而造成生理上的变化。

“科学家通过对脑部的切片的研究,仔细观察了中央杏仁核神经元用来传递恐惧信号的过程。结果发现,一种由脑部腺体分泌的激素——后叶加压素,可增强中央杏仁核某一区域输出神经元的活动。也就是说,后叶加压素就是能使人类大脑产生恐惧反应的化学物质。”

“那么在这些样本中,后叶加压素的含量一定很高了?”罗飞眯着眼睛,仔细打量着玻璃小瓶里的脑体,似乎仅凭肉眼就能发现很多玄机。

“很可能是这样的。”周立玮微微一笑,话锋却又一转,“不过,也不排除出现一些有意思的情况。”

“嗯?”罗飞捕捉到了关键的地方,抬起头专注地看着对方。

“如果脑体样本中并没有指标异常的后叶加压素,但是却有大量的其他化学物质,这些物质对杏仁核的刺激作用与后叶加压素类似,但并不是由人的脑部腺体分泌产生的……”

“我知道了!”罗飞兴奋地一拍巴掌,“那也能使人产生恐惧,但这种恐惧却不是由现实的事物造成的,而是一种外来的化学刺激,也就是——幻觉!”

“魔鬼之足!”张雨显然也明白了其中的道理,他立刻想起了罗飞说过的那个和福尔摩斯有关的故事。

“不错,只要搞清楚这种化学物质的成分和来源,我们就能掌握近两天来导致多人极度恐惧的病理学原理,从而进行相应的治疗或预防病案的再次发生。”周立玮一边说,一边又把那个小瓶拿在手里端详着,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子。

“那么,既然有刺激杏仁核的激素,有没有哪种物质能够抑制杏仁核的活动呢?”罗飞摸着下巴,思维跳转到另外一个问题上。

周立玮的目光中已经不仅仅是赞赏,甚至透出些惊讶:“罗队长,我不得不承认,你思虑的每一步都命中了问题的要害!人脑的腺体还可以分泌另一种激素,叫作后叶催产素,它能够抑制杏仁核中神经元的活动。”

“也就是说,如果能合成后叶催产素,就找到了缓解人体恐惧情绪的方法,甚至可能治愈那些因为恐惧而精神分裂的病人?”这一下连张雨的双眼也闪起了亮光。

“后叶催产素是无法人工合成的。不过,可以有一些化学上的替代品。巧得很,近两年来,我一直在从事这方面的研究。而这个,就是我的成果。”周立玮一边说,一边把手伸进白袍,从上衣口袋里取出一个小小的药瓶,那里面装着一些粉末状的物质。

“既然有了成果,你为什么不去救助那些病人呢?”罗飞不解地问道。

“这只是实验室的成果,还远没有到临床应用的程度。我们只知道它有抑制恐惧的作用,对其他可能存在的副作用并不清楚。要投入使用,必须经过漫长的药物试验过程。这很无奈,是吗?作为一个医生,明明有把握治疗某种病症,但却不能操作。罗队长,就像你们警察即使知道某人犯了罪,但没有证据就不能抓他,这种尴尬是相似的。”

罗飞又笑了一下,对方的话语在问题的切入点上同样非常到位,这使得他们之间的交流变得非常容易。

张雨原本也算学医的,周立玮的这番讲解在他听起来更是受益匪浅,他啧啧地赞叹:“现代医学的成就真是令人惊叹,看起来无法解释、无法处理的难题,听周老师这么一说,好像一下子就有了眉目。”

“不,事情远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罗飞的语气又变得严肃起来,“我下午接到一个电话,电话的内容会让你们非常困惑的。”

“什么电话?”张雨睁大眼睛,显得既好奇又担忧。

周立玮并不像张雨那样激动:“你是说从云南打来的那个电话吧?”

罗飞一愣,随即明白:“她也打给你了?这么说,你已经知道那个预言了?”

周立玮神色忧沉地点点头。

“你怎么看?”罗飞征询对方的意见。作为一名留学归来的大学教授,这种荒诞不经的事情多半会被看作无稽之谈吧。

可周立玮的回答却有些出乎罗飞的预料。

“我已经订好了机票,明天一早便会飞往云南。”他郑重其事地说道。 f5cdOxITxw0JesqpVqnx344GokVODUr/oojXbZEo1tot94Q7KXqD634Tdvnj1+m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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