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节后的第二天上午,我前去探望我的朋友歇洛克·福尔摩斯,向他祝贺佳节。他穿了件紫红色睡衣,懒洋洋地斜靠在长沙发上,右边放了个烟斗,前面堆了一堆刚刚翻过的揉皱了的晨报。沙发边放了条木椅,椅子背挂着顶肮脏破烂的硬毡帽,帽子破烂不堪,好几处都裂了缝。椅子上放着放大镜和镊子,这说明帽子这样挂着是为了检查。
“你正忙,也许我打搅你了。”我说道。
“没关系,很高兴有一位朋友来和我一起讨论我研究的结果,这完全是一件毫无价值的东西。”说着,他竖起大姆指指了一下那顶帽子,“不过,同这东西相关的几个问题并不是索然无味的,甚至还能给我们一些教益。”
严寒已经降临,窗户的玻璃上结了晶莹的冰凌。木材火噼噼啪啪烧着,我坐在他那张扶手椅上,暖了暖双手,“我想这顶帽子尽管很不雅观,但它却和性命攸关的事情相连,就是说这条线索能使你解开某个疑团,帮助你去惩罚某种犯罪行为。”
“不,不,这并不是犯罪,”福尔摩斯笑着说,“这只不过是许多稀奇古怪的小事之一罢了。在一块几平方英里的弹丸之地,四百万人口拥挤不堪地住在一起,这类小事是少不了的。在这样众多的人们尔虞我诈的争斗之中,任何事情都可能发生,有些问题看起来十分惊人,十分古怪,但并非是犯罪,对于这类事情,我们早有经验。”
“是的,这种情况甚至到了这样的程度,”我说,“那就是我记录的最近发生的六个案子中,有三个完全与法律上的犯罪行为无关。”
“确切地说,你指的是我想找回艾德勒相片这件事,玛丽·萨瑟兰小姐奇案和歪嘴汉子这几桩案件吧。我不怀疑这件小事也属于法律上无罪的范畴。你认识看门人彼得森吗?”
“认识。”
“这就是他得来的战利品。”
“这是他的帽子吗?”
“不是,是他捡来的。现在还不知道这是谁的帽子。但不要因为这不过是一顶帽子而小看它,而应当把它看成需要动脑筋才能解决的问题。首先说说这帽子的来历吧。它和一只大肥鹅一起在圣诞节早上被送到这里。我想,有人正在彼得森的炉前烧烤那只鹅。事情是这样的:圣诞节清早大约四点钟的时候,彼得森,你是知道的,为人淳朴诚实,他参加了一个小小的宴会后正取道托特纳姆法院路回家。在煤气灯下,他看见一个高个子男人背着一只白鹅,步履蹒跚地在他前面走着。当彼得森路过古治街拐角处时,这个陌生人忽然与几个流氓发生了争斗。一个流氓把他的帽子打落在地,于是他拿起棍子进行自卫,棍子四处挥舞,忽然身后的商店的橱窗玻璃被棍子砸得粉碎。”
“彼得森想挺身而出,帮助这个陌生人对付这帮无赖,但那人因打破玻璃而惊慌失措,这时又看见身穿警服的人向他冲来,于是他扔下鹅就跑,很快就消失在托特拉姆法院后面的那弯弯曲曲的小巷里。这样,现场只剩下两件战利品:一顶破毡帽和一只上等的圣诞大肥鹅。”
“显然,他是准备把这些东西归还原主吧?”
“我亲爱的朋友,难就难在这里。的确,这只鹅的左腿上系着一张小卡片,上面写着:‘献给贝克夫人’,帽子的里面也写着姓名的缩写‘H. B.’。但是,在这个城市里,姓贝克的人成百上千,而名叫贝克的人又有数百,要在这么多的人中间找到失主,把东西还给他,绝非易事。”
“那么,彼得森怎么办呢?”
“他在圣诞节早上把鹅和帽子一起拿到我这里来了,因为他知道我对微不足道的小问题也很感兴趣。这鹅我们一直留到今天上午。尽管天气冷,但是最好的办法还是把鹅吃掉,没有必要再留下。因此彼得森把鹅拿走了,结束了鹅的最后命运,而我则仍留着那位没能享受圣诞节美味并未曾露面的先生的帽子。”
“他没在报纸上登载失物启事吗?”
“没有。”
“那么,这个人的身份你有线索吗?”
“只有凭我们去推测了。”
“根据这顶帽子吗?”
“是的。”
“你真会开玩笑,根据这顶破旧的帽子能推出什么来呢?”
“这是我的放大镜,你知道我的方法。那个戴帽子的人的个性,你能推出什么来吗?”
我把手上的这顶帽子翻过来覆过去看了又看,毫无办法。这是一顶普普通通的圆形黑色毡帽,硬邦邦的,破破烂烂的,不能再戴了。里面的红色丝绸衬里已经褪色,上面没有制帽商的商标,但是像福尔摩斯所说的那样,却有潦草的姓名缩写 H. B. 。为了不被风吹走,帽檐穿了个小孔,但是松紧带已经不见了。似乎为了掩盖帽子上的几块褪色的补丁,主人用墨水把补丁涂黑了。帽子到处开裂,布满了尘土,而且污迹斑斑。
“我看不出什么。”我把帽子还给我的朋友。
“不,你一定能看出来,华生。只是你还没有从你所看到的得出推论。你太缺乏信心了。”
“那么,请告诉我你从这顶帽子上推出了什么来呢?”
他拿起帽子,盯着它看,他那独特的思考方式反应了他的性格。“这顶帽子使人联想的东西也许少了一点,”他说道,“不过,有几点还是明显可以推出来的,而其他几点可能性也很大。从帽子的外观看来,这个人明显是个有学问的人,而且在过去的三年中,生活比较富裕,而目前已处于困境。”
“这人过去很有眼光,但是现在已今非昔比,家道衰落,他的精神也日益颓废。似乎他受到了某种有害的影响,也许沾染上了酗酒的恶习。这点或许清楚地表明他失去了妻子的爱。”
“行了,亲爱的福尔摩斯!”
“可是,无论如何,他依然保持着一定的自尊。”他没有理睬我的反对意见继续说道。
“这人是个中年人,一向深居简出,从来不锻炼身体,他的头发灰白,而且刚刚理过发,头发上涂了柠檬油,这是从帽子上能推理得出的比较明显的事实。顺便提一下,他家里绝不可能装有煤气灯。”
“你一定是在开玩笑,福尔摩斯。”
“绝不是开玩笑。难道在我把观察结果告诉你之后,你仍不知道这是怎么得来的吗?”
“我很迟钝,对这点我毫不怀疑;但是我不得不承认我不明白你的话。譬如,你是怎么知道这个人很有学问的?”
福尔摩斯啪的一下把帽子戴到头上—这就是他的回答。帽子正好罩着他的整个前额,压在鼻梁上。“这是个脑容量的问题,”他说,“这么个大脑瓜,脑壳里肯定有些东西吧?”
“他家道衰落又是怎么得出来的呢?”
“这顶帽子他买了三年,当时这种平沿、帽边向上翘的帽子很时髦。这是顶一流的帽子,瞧瞧这丝带和华贵的衬里。如果说这人在三年前能买得起这么价格昂贵的帽子,而以后再没有买过别的帽子的话,那么毫无疑问是在走下坡路了。”
“噢,这点清楚了,但是你说这个人‘有见识,’又说他‘精神颓废’,这又如何解释呢?”
福尔摩斯笑了笑:“这说明他有见识。”说着,他把手扣在钉松紧带用的小圆盘和搭环上。“卖帽子的从来不带这东西,这个人订做了这么一顶帽子,说明他有眼光,因为他用这种方法来防止帽子被风吹走。可是我们又看到松紧带坏了后,他又不愿重新钉一条,这点说明他已今不如昔,这也表明他意志日益消沉。同时,他用墨水涂抹帽子,掩饰其破旧,说明他还没有完全失去自尊心。”
“你的推理似乎合乎情理。”
“另外还有几点:这人是个中年人,头发灰白,刚刚理过发,头上涂过柠檬油。这些都是通过对帽子衬里仔细检查了解到的。用放大镜看到许多被理发师剪刀剪下的整齐的头发碴儿。这些发碴儿粘在一起,而且有一种柠檬油的气味。你还会看到,这帽子上的尘土,不是街道上那夹着沙粒的灰尘,而是房间里那种棕色的绒毛状的尘土。这就说明帽子在大部分时间里是挂在房间里的,而另一方面,衬里的湿迹表明这人经常大量出汗,所以说他不可能是身体锻炼得很好的人。”
“但是你刚才说到他的妻子,你说他失去了妻子的爱。”
“这顶帽子已经好几周没有刷过了。如果看到你的帽子上积满了个把星期的尘土,而你的妻子对此不以为然,让你这样戴帽出去,我担心你也很不幸失去了你妻子的爱了。”
“或许他还是个单身汉呢?”
“不可能的事,因为那天晚上他正准备把那只鹅做为礼物带回家送给妻子,表示友善,别忘了那系在鹅腿上的卡片。”
“你解答了每个问题,但是你是怎么知道他家里没有安煤气灯的呢?”
“一滴蜡烛油,或者是两滴蜡烛油,都可能是偶然滴上的;但是我看到至少有五滴,毫无疑问每滴蜡烛油都是由于经常和点燃的蜡烛接触才滴上的。无论如何,他绝不可能从煤气灯上粘上蜡烛油。现在你该相信了吧?”
“说得好,你真是头脑灵活,”我笑了起来,“但是正如你刚才所说,既然这里没有犯罪行为,那么一切都是白费力气了。”
福尔摩斯刚要回答我的话,突然房门被推开,看门人彼得森冲了进来,他的脸涨得通红,看起来十分惊讶,茫然不知所措。
“鹅,福尔摩斯先生,那只鹅,先生!”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怎么了?是不是鹅又活了,拍着翅膀从厨房的窗户飞走了?”福尔摩斯转过身来,以便看清那张激动的脸。
“先生,你看我太太从鹅肚子中发现了什么东西!”他伸出手,手上拿着一颗闪闪发光的蓝宝石。宝石比黄豆小一点,但是十分洁净,亮晶晶,光闪闪,像电光一样在他黝黑的手中闪烁。
福尔摩斯非常高兴,马上坐了起来。“天呀,彼得森!”他说道,“这的确是件秘藏的珍宝哇!你一定知道你得到了什么吧?”
“是宝石,先生,是不是?一颗宝石,用它来切玻璃就好像切油泥一样。”
“这不是普通的宝石,而是那颗名贵的宝石。”
“是不是莫卡伯爵夫人的那颗蓝宝石?”我叫了起来。
“正是那颗!我近来天天看《泰晤士报》有关宝石的启事,当然知道宝石的大小和形状。这颗肯定是举世无双的珍宝。它的价值只能大概估计,但是悬赏的一千英镑肯定还没有这颗宝石市价的二十分之一。”
“一千英镑,我的天哪!”看门人一下跌倒在椅子上,眼睛瞪得大大的,望着我和福尔摩斯。
“那不过是些赏钱而已,我的确知道伯爵夫人由于某种隐秘的感情考虑,只要她能找回这颗宝石,就是将家产的一半送人也是心甘情愿的。”
“我没记错的话,那颗宝石一定是在‘世界宾馆’丢失的。”我说道。
“确实如此,是在十二月十二日,也就是五天之前。一个叫约翰·霍纳的管道工,被指控从伯爵夫人的首饰盒里偷走了这颗宝石。因为他的犯罪事实确凿,此案已提交法庭。我想这里还有这事的记载。”他在那堆报纸里翻着,扫视着报纸的日期,最后把其中一张报纸摊得平平的,对折过来,念道:
“‘世界宾馆’宝石失窃案。约翰·霍纳,二十六岁,管道工,因本月二十二日从莫卡伯爵夫人首饰盒中偷窃一颗贵重蓝宝石而被送法院起诉。宾馆领班的证词如下:偷窃发生的当天,他曾带约翰·霍纳到楼上莫卡伯爵夫人的化妆室内,焊接已经松动的炉栅。他待了一会儿后就被人叫走。当他重新回到该房间时,发现霍纳已经离开,而这时梳妆台已被撬开,有一摩洛哥首饰盒空空的弃于台上。后来才知道伯爵夫人习惯将宝石存放该盒内。赖德马上报了案,霍纳当晚被捕。但霍纳身上及其家中并未发现宝石。伯爵夫人的女仆凯瑟琳证明曾听到赖德发现宝石失窃的惊呼声,并且证明她曾跑进房间目睹现场,情况与上述证人所述一致。B 区布雷兹特里特巡警长证明霍纳被捕时曾拒捕,并且强烈申辩自己清白无辜。但是因为以前有人证明霍纳曾有过偷盗行为,地方法官拒绝草率行事,已将此案移交巡回法庭处理。霍纳在审理中表现非常激动,宣判时昏厥后被抬出法庭。”
“行!警察局与法庭提供的东西也就这么多了,”福尔摩斯若有所思地说着,把报纸扔到一边去。“目前我们要解决的问题是,按顺序理清楚这一连串的事件,把从首饰盒的被盗到托特纳姆法院路捡到的那只鹅的肚子的过程理清楚。你知道吗?我们的小小推论已使犯罪的可能性大大增加,而无罪的可能性大大减少。这就是那颗宝石,那颗从那只鹅肚子里得到的宝石,而那只鹅则来自亨利先生。至于那位先生的破帽子及其对帽子的分析我已说过了。现在我们应该找到这位先生,搞清楚他在这小小的神秘事件中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最简单的做法就是在所有的晚报上刊登一则启事。如果这种方法不奏效,那么我们不得不使用其他的方法。”
“启事上登些什么呢?”
“给我拿支笔和一张纸来。好,下面就是启事的内容:
‘于古治街拐角处拾到鹅一只,黑色毡帽一顶。请亨利·贝克先生于今晚六点到贝克街 221 号认领。’
“这样写简单明了。”
“好,这样很清楚,可是他会看到这则启事吗?”
“当然能看到,他肯定会留意报纸的,因为对一个穷人来说,这损失够大的了。很显然,由于他砸了玻璃闯了祸,并且因彼得森向他靠近而惊慌失措,当时他只顾逃跑,顾不上别的事。可是,事后他一定会后悔的,后悔丢了只鹅。此外,因为报纸上登了他的名字,这一定会促使他看报,因为所有认识他的人都会告诉他去看报。彼得森,给你,快点把这启事送到广告公司去,一定要登在今天的晚报上。”
“哪家晚报,先生?”
“唔,《环球》、《星报》、《倍尔梅尔》、《詹姆斯》、《新闻晚报》、《回声》,随便哪家晚报都行。”
“是,先生。那宝石怎么办呢?”
“哦,宝石先放我这儿,谢谢你。另外,彼得森,你回家时买只鹅送到我这儿来,因为我得给这位先生一只鹅来代替你们一家吃的那只。”
看门人走后,福尔摩斯拿起宝石对着光仔细地看。“真是一颗举世无双的宝石,”他说,“瞧瞧宝石是多么晶莹璀璨呀!当然,又充满罪恶,每颗珍贵的宝石都是这样,这些宝石是魔鬼的诱饵。在更大更古老的宝石上,每一面都标志着一桩血腥的罪恶。这颗宝石问世还不到二十年,它是在华南厦门河边发现的。这宝石很奇妙,它是天蓝色而不是鲜红色,但是它有红宝石的一切特征,尽管它传世不久,不过已经有了一段不幸的历史了。这颗宝石重四十克,已经因它发生了两起谋杀案,一起用硝酸毁容案,一起自杀案,另外还有几起抢劫案。谁能料到这小小的漂亮装饰物竟是向绞架和监狱输送罪犯的供应商呢?我要把宝石锁在保险柜里,写封信给伯爵夫人,告诉她宝石已经找到了。”
“您是否认为霍纳这个人是无罪的?”
“现在不清楚。”
“好,那么您是否认为那个叫亨利的人和这事有牵连了?”
“我想他很可能是清白的。他不会想到他手里的这只鹅价值大大超过一只金子造的鹅。无论结果如何,如果我的启事得到答复的话,就能通过简单的检验证明这一点。”
“那么,在这以前,您没有什么要做的事吗?”
“是这样。”
“既然这样,我将继续我的日常工作,不过我会今晚在刚才您告诉我的时间回来,我很想知道这样复杂的事情的处理过程。”
“很高兴能再次见到你,七点吃晚饭,我会吃一只山鹬。顺便说说,鉴于目前的情况,也许我应该请赫德森夫人检查一下那只山鹬的嗉囊。”
有一个患者耽误了我一点时间,当我去到贝克街的时候,已经过了六点半了。我走近寓所时,看见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身穿一件带苏格兰帽的上衣,钮扣扣得严严实实的。他正站在屋外一个从扇形窗里照射出来的半圆形的灯光下。我到的时候,门正好打开,我们一起被领进了福尔摩斯的房间。
“我想你就是亨利·贝克先生。”他一边说着一边从扶手椅上站起身来,摆出一副平易近人、和蔼可亲的样子欢迎客人。“请坐在靠壁炉的那张椅子上,贝克先生。今晚好冷呀,您的血管里的血液循环在夏天一定要比冬天强。喂,华生,你来得正是时候。这是你的帽子吗,贝克先生?”
“是的,先生,这当然是我的帽子。”
贝克高大魁梧,膀圆腰粗,大大的脑门,宽宽的、聪明的脸,灰白色的胡须,胡须下部呈尖形。他的鼻子和脸颊略显红,伸手时微微发抖,所有这些使人想起了福尔摩斯对他的特征的推测。他那褪色的黑色礼服大衣扣得严严的,领子竖着,大衣袖口里露出细细的手腕,上面并没有袖口或衬衣的痕迹。他说起话来有些吞吞吐吐,谈吐十分小心,给人留下的印象是一个运气不佳的文人。
“这些东西我们留了好几天了,”福尔摩斯说,“我们当时很希望从失物启事上找到您的地址。我不明白为什么您不登寻物启事呢?”
客人难为情地笑了笑说:“我已经不像过去那么有钱了,我当时想既然那帮无赖抢走了我的鹅和帽子,想找回来是不可能的事,所以不想再花钱了。”
“你的话有道理,顺便说说,那只鹅,我们不得不把鹅吃掉了。”
“吃掉了?”客人十分激动,差点要站起来。
“是这样,当时如果我们不把鹅吃掉的话,那么那只鹅谁也吃不上。我想现在摆在餐柜的那只鹅重量和您的那只相当,而且十分鲜嫩,一定会使您满意。”
“哦,当然,当然是这样。”贝克先生松了一口气。
“当然,我们还留着您的那只鹅的毛、腿和肚子,等等。所以,如果您希望……”
贝克突然笑了起来。“这些东西作为那次经历的纪念也许有点用,”他说,“此外,我看不出这些东西对我有何用处。不,先生,如果你允许的话,我想我关心的将是餐柜上的那只美味的鹅。”
福尔摩斯很快地朝我看了看,耸了耸肩膀。
“这是你的帽子,还有你的鹅,”他说道,“顺便问问,你能否告诉我们那只鹅你是从哪里买来的?我对饲养家禽有兴趣,如此肥硕健壮的很少见到。”
“当然可以,先生,”他站了起来,把刚刚得到的鹅夹在腋下,“我们周围的一些人经常到博物馆附近的阿尔法小酒店喝酒,因为我们白天待在博物馆里。你知不知道我们的店主?他叫温狄盖特,今年他办了个俱乐部。因为我们每个人每周都向俱乐部交几便士,这样每个人都在圣诞节时收到俱乐部送的一只鹅。我总是按时付钱。后来发生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先生,戴这样一顶苏格兰帽子与我的年龄不符,也不符合我的身份,而您使我受益匪浅,在此深表感谢。”他向我俩严肃地鞠了一躬,显得十分滑稽而自负,然后大步离开了房间。
“贝克的事情现在完了,”福尔摩斯说着把门关上了,“很清楚,他对这事一无所知。你饿了吗,华生?”
“不很饿。”
“那么我建议推迟吃晚饭,我们应该抓紧时间,趁热打铁。”
“好,就这样。”
晚上寒风凛冽,我们都穿了长大衣,围了围巾。户外,星星在无云的夜空闪闪发光,过往的行人吐出的气变成冷雾,就好像许多手枪正在射击。我们的脚步声清脆而响亮。大步穿过医师住区,威姆波尔街,哈利街后,又经过威格摩街到了牛津街,一刻钟后,我们来到了博物馆附近的阿尔法酒店。
店子很小,位于霍尔伯恩的一条街的拐弯处。福尔摩斯推开这家私人酒店的门,从满脸红光、腰系白围裙的老板那里要了两杯啤酒。“如果你的啤酒也和你的鹅一样出色,那肯定是最好的啤酒了。”他说道。
“我的鹅?”店主似乎很惊讶。
“是的,半个钟头以前我刚和你们俱乐部的会员贝克先生聊过。”
“哦,是这么回事。可是,先生,那些鹅不是我们的。”
“真的?那么鹅是谁的呢?”
“哦,我从考文特园的一个推销员那里买来的,共二十四只。”
“真的?他们当中的几个人我认识,是哪位?”
“他叫布莱肯利奇。”
“哦,这位不认识,好了,老板,祝你健康,生意兴旺。再见。”
“现在就去找布莱肯利奇。”我们离开酒店后,马上就遇到了一股冷气。
福尔摩斯一边扣着外衣一边说:“华生,请记住,在锁链的这一头,我们只找到了鹅这种普通的东西,但是在另一头,一定能找到肯定会被判七年刑的人,除非我们能找到他是无罪的证明。无论如何,已经有了一条被警察忽视了的线索,这条线索碰巧落入我们的手里。我们一定要顺藤摸瓜,直到水落石出。咱们快朝南走吧!”
穿过霍尔伯恩街后,我们又拐入恩德尔街,经过道路弯曲的贫民区后,来到了考文特园市场。一个大货摊的牌子上写着布莱肯利奇的名字。店主的脸长长瘦瘦的,留着整整齐齐的络腮胡子,他正跟一个小伙计一起在收摊。
“晚上好,夜晚多冷啊!”福尔摩斯说。
店主人点了点头,带着怀疑的神态看了看我的同伴。“看样子鹅都卖完了。”福尔摩斯指了指空空的大理石柜台说。
“明天早上来,可以卖给你五百只。”
“那太晚了。”
“好吧,亮着煤气灯的那个货摊上还有几只。”
“哦,是人家介绍我到你这儿来的。”
“那是谁?”
“阿尔法酒店的老板。”
“哦,是的。我曾给他送去了二十四只。”
“那些鹅很不错。你是怎么搞来的?”
这个问题竟然使得店主十分愤怒,这使我感到惊讶。“先生,”他昂起头,叉着腰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请你把话说明白点。”
“我已经十分直截了当,我非常想知道卖给阿尔法酒店的那些鹅是从哪里来的。”
“哦,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我不想告诉你,就这样!”
“哦,这是一件小事,但是我不懂你为什么为件小事而发火?”
“发火!如果你也被人纠缠不休的话,你也一定要发火的。我花钱买好货,这就不行了吗?可是你老是要问:‘鹅哪来的?’‘鹅卖给谁了?’‘你们用这些鹅换些什么?’听了这些唠唠叨叨的问题后,也许会使人认为这些鹅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东西了。”
“哦,我与说这些话的人毫无关系,”福尔摩斯毫不在意地说,“如果你不愿意告诉我们的话,我打的赌就输了。我要说的就是这样,我会坚持我对这个问题的看法,我打了五英镑的赌,我敢肯定说我吃的那只鹅是在农村喂大的。”
“嘿嘿,你的五英镑肯定输了,鹅是在城里喂大的。”店主说。
“不会的。”
“是这样。”
“我不信。”
“我从当小伙计的时候就开始和家禽打交道,你以为你会比我还内行吗?告诉你吧,那些送到阿尔法酒店去的鹅全是城里喂大的。”
“你不可能使我相信这一点。”
“你愿意打赌吗?”
“这你肯定输钱了,因为我想我是对的。不过我还是愿意出一个金镑的钱来和你赌,教训教训你,让你不要固执己见。”店主哼哼笑了起来。“拿账本给我,比尔。”他叫道。那伙计拿来了一本薄薄的小账本和一本封面满是油迹的大账本,把两本都放在吊灯下。
“喂,过分自信的先生,”店主说,“刚才我以为鹅都卖完了,可是,在关门之前,店里还剩一只鹅,看见小账本了吗?”
“怎么啦?”
“那里就是卖鹅给我的人的名单,清楚了吗?瞧,这一页的名字是乡下人,名字后的数字是总账的页码,他们的账户就在那一页。看!看见红墨水写的那一页吗?这张是城里人的名单。这里,看看那三人的名字,念给我听。”
“奥克肖特太太,住布利克斯顿路 117 号—第 249 页。”福尔摩斯念道。
“正是这样,现在看看总账吧。”
福尔摩斯翻到了那一页。正是这里,奥克肖特太太,布利克斯顿路 117号,鸡蛋和家禽供应商。
“最后一笔账是在什么时间?”
“十二月二十二,二十四只鹅,收购价七先令六便士。”
“对,是的,那么下面这一行呢?”
“‘卖给阿尔法酒店温迪盖特,售价十二先令。’”
“你现在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福尔摩斯显得十分气恼的样子。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金镑的硬币扔在大理石柜台上,带着一股难以言状、十分不悦的神情走开了。离开几步后,他站在路灯柱子下,会心地笑了。
“当你遇到留着络腮胡子的人,而他又不愿告诉你秘密时,你总是能用打赌的方法使他吐露真实情况,”他说,“我敢说,如果我刚才给那人一百镑,他也不可能像打赌那样向我提供那么多的情况。哦,华生,真想不到调查就快结束了。现在的问题是,今天晚上我们就应该到奥克肖特太太那里去,还是等明天再去。从那家伙粗鲁的言谈中,可以很清楚地知道,除了我们两人以外,另外还有人想急于了解此事,因此,我应该……”
突然一阵喧闹声打断了他的话,叫声是从刚才的那个货摊上传来的。回头一看,一个鬼头鬼脑的矮个子正站在发出黄色光晕的吊灯下。那个店主堵在货摊门口,向那畏畏缩缩的人气势汹汹地挥着拳头。
“你和你的鹅真讨厌!”他大叫,“一起见鬼去吧!如果你再胡扯来烦我的话,我就让狗来咬你。你去叫奥克肖特太太来,我会告诉她。这和你有什么关系?鹅是我买来的呀?”
“不,话虽如此,里面有一只鹅是我的呀?”矮个子沮丧地说。
“行了,你去找奥克肖特太太吧。”
“她要我来找你要。”
“噢,你去问普鲁士国王要吧,我可管不了。好了,我已经听够了,滚蛋吧!”他气汹汹地冲上前去,那人立即消失在黑夜之中。
“哈哈,这样省得我们去布利克斯顿路了,”福尔摩斯轻轻对我说,“跟我来,看看能从这家伙身上得到些什么。”我们穿过挤在灯火通亮的店铺周围三三两两闲逛的人群,福尔摩斯抢先追上那矮个子,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人很快转过身来,在灯光下看到那人面容惨白,毫无生气。
“谁?你想干什么?”他带着颤抖的声音说。
“对不起,”福尔摩斯温和地说,“刚才无意中听到你对那店主所说的话,也许我能帮帮你。”
“你能?你是谁?你如何知道这件事?”
“我叫福尔摩斯,知道别人不清楚的事是我的事。”
“但是这事你知道些什么?”
“对不起,这事我全知道。你使劲找那几只鹅,是布利克斯顿路的奥克肖特太太卖给那叫布莱肯利奇的店主的,他又卖到阿尔法酒店温迪盖特先生,温先生又转给他的俱乐部会员亨利·贝克先生。”
“呀,先生您就是我正要找的人,”矮个子哆哆嗦嗦地伸出手叫道,“我说不清我对这事是多么有兴趣啊!”福尔摩斯叫了一辆正路过的四轮马车,“是这样的话,我们不必在寒冷的街市上谈话,最好到一间舒服的房子里去细细地谈谈。”他说,“但是,离开之前,请问我乐意效劳的先生的大名。”
矮个子犹豫了一阵,瞟了瞟眼说:“我叫约翰·鲁宾逊。”
“不,不是的,我问的是你的真名,”福尔摩斯和气地说,“办事用化名很不方便。”
那陌生人的脸唰地涨得通红。“行,真名叫詹姆斯·赖德。”
“完全正确,‘世界宾馆’的领班,请上马车吧!我马上就会把你想知道的一切告诉你的。”矮个子愣在那里,来回打量着我们,眼神半是疑惑,半是希望。这正是一个处于吉凶未卜的境地,对自己的前途忐忑不安的人的表情。跟着他上了马车,在车上我们都默不作声,一言不发。我们的新伙伴呼吸微弱,两手时而紧握,时而放松,透露出内心的极度紧张。半小时以后,我们回到了贝克街的起居室。
“我们到家了!”我们走进屋子时,福尔摩斯愉快地说道,“在寒冷的天气里熊熊炉火是很令人惬意的。你好像很冷,赖德先生。请坐在这把藤椅上吧。在解决你这件小事之前,让我先换上拖鞋。噢,好了,你想知道那些鹅的情况吧?”
“是的,先生。”
“我想,或者更确切地说,你想知道那只鹅的情况吧。我想你最感兴趣的是一只尾巴上有一道黑斑的白鹅。”
赖德激动得抖了一下。“啊,先生!”他喊道,“您能告诉我这只鹅的下落吗?”
“它来过我这里。”
“这里?”
“是的,这的确是只最奇妙的鹅。你为什么对这只鹅有这么大的兴趣,这一点我一点也不感到奇怪。这鹅死后下了一枚蛋,世界上最美最亮的、罕见的、小小的蓝色的蛋。我已经把它珍藏在我的博物馆了。”
客人战战兢兢地站起来,右手扶着壁炉架。福尔摩斯打开保险箱,举起那蓝宝石,宝石闪闪发光,像一颗耀眼而寒冷的星星。赖德拉长了脸,愣愣地望着,不知所措。
“这场戏该收场了,赖德,”福尔摩斯平静地说道,“站稳,赖德,小心掉进壁炉里。扶他坐下,华生,他还不敢若无其事地去犯罪,给他喝点白兰地。行了,现在他似乎有点醉了。真的,他多么瘦小啊!”
矮个子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但差点又跌倒。喝了点白兰地后,他的面颊有了点血色。他又坐了下来,恐惧地盯着福尔摩斯。
“我现在几乎了解了这案子的全过程,并且掌握了可能需要的所有证据。没有什么需要你告诉我的了。但为了圆满地结案,我们还是把这件小事搞清楚吧。赖德,以前你听说过莫卡伯爵夫人的蓝宝石吗?”
“是凯瑟琳·丘萨克告诉我的,”他支支吾吾地说。
“哦,伯爵夫人的女佣。当然,这样一大笔横财对你同样很有诱惑力,就像它曾经引诱过比你更有本事的人一样;但是,你的伎俩并不十分高明。赖德,我想你天生就是一个十分狡猾的恶棍。你清楚管道工霍纳这个人以前曾有偷窃行为,所以人们很容易怀疑到他。那么你做了些什么呢?你和你的同谋丘萨克在伯爵夫人的房里安排了个小小的骗局。你们想法把霍纳叫到房里来,他一离开,你就撬开了首饰盒,接着你大叫发现了房间被盗,使这个不幸的人被捕。然后你……”
赖德一下子跪在地毯上,抓住我朋友的双膝哀求说:“请看在上帝的份上,可怜可怜我吧,我的父亲!我的母亲!这会使他们十分伤心。以前我从来没做过坏事!以后我再也不敢了,我可以发誓。哎呀,千万别把这件事弄上法庭!看在基督的份上,千万别这样做!”
“回到椅子上去!”福尔摩斯厉声说,“现在你倒知道求饶了,可是你有没有想过那可怜的霍纳因为莫须有的罪名而被送上了被告席上。”
“我要逃走,福尔摩斯先生。我要离开这个国家,先生。这样,对霍纳的指控也会随之撤销。”
“哼,会谈这个问题的。先看看这戏的第二场吧。老实交代,这颗宝石是怎样进了鹅肚里,那鹅又是怎样流到市场上去的呢?告诉我们事实的真相,这是能使你平安的唯一的方法。”
赖德舔了舔他那干裂的嘴唇。“我一定告诉你实情,先生,”他说,“霍纳被捕后,我想最好的办法似乎就是带着宝石逃走,但我担心警察会在什么时候搜查我和我的房间。但是,宾馆里没有安全的地方。我装成出去办公事离开宾馆,到我姐姐家去走了一趟。她与奥克肖特结了婚,住在布利克斯顿路。她以养鹅为业。一路上我碰到的每个人好像都是警察或侦探。那天天气很冷,但到达那里之前,我已是满脸大汗了。姐姐问我为什么脸色发白,我说是因为宾馆里发生的一桩珍宝失窃案搅得我心神不宁。然后,我抽着烟斗走进后院,盘算着怎样做,以防万一。
“我以前有一个朋友,叫莫兹利,做过坏事,在培恩顿威尔服刑刚满释放。一天我碰到他,他就和我谈起怎样盗窃,如何将赃物出手的方法。他有一两件事的把柄在我手里,我有把握他不至于出卖我,于是我就打定主意上基尔伯恩去找他,把我的秘密告诉他,让他教我如何把宝石变成金钱。但是,怎样才能安全到达他那里呢?我想起到姐姐家来的路上惶惶不安的心情。恐怕随时我都会被逮捕,被搜查,而宝石就放在我背心的口袋里。我靠在墙上,看着一群鹅在身边一摇一摆地走来走去,突然我计上心来,我相信这一定能瞒过最厉害的侦探。
“几周前,姐姐曾经告诉我,让我从她喂的鹅中挑选一只,做为送我的圣诞礼物。我知道,姐姐说话算数,还不如马上把鹅带走,这样就可以把宝石藏在鹅肚里,带到基尔伯恩去。姐姐院子里有个小棚屋,于是我从屋后赶出一只大白鹅,鹅尾巴后有道黑斑。我抓住鹅,撬开它的嘴,把宝石塞进它的咽喉,一直往下塞。鹅一口把宝石吞了下去,我摸了摸宝石,它已经顺着食道进入嗉囔。那鹅尽力拍打翅膀奋力挣扎着。这时,姐姐闻声从屋里走出来,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情。正当我们谈话之间,那只鹅猛地挣脱,拍着翅膀跑回鹅群去了。
“‘你抓那鹅做什么,杰姆?’她问我。
“‘哦,’我说,‘你不是答应过我,要送我一只鹅做为圣诞礼物吗?我试试哪只鹅最肥大。’
“‘哦,’她说,‘准备给你的鹅早就留起来了,取名叫杰姆,就是那边的那只大白鹅。我总共喂了二十六只,其中一只给你,另一只我们自己吃,还有二十四只拿去卖。’
“‘谢谢你,麦琪,’我说,‘如果这些鹅对你来说都是一样的话,我想要刚才我抓到的那只。’
“‘我们给你留的那只比刚才那只要重三磅,那是我们特意为你喂肥的。’“‘没关系,我要刚抓到的那只,我现在就打算把鹅带走。’我说。
“‘好,随你的便,’她有些生气地说,‘那么你要哪只呢?’‘那只尾巴上有道黑斑的白鹅,就在鹅群里。’
“‘哦,宰了它,你就带走吧。’就这样,我按姐姐所说去做了,福尔摩斯先生。于是,带着这只鹅,我来到了基尔伯恩。我把一切都告诉了伙伴,因为他是一个可以推心置腹的人。他乐不可支。我们用刀把鹅开了膛后,我的心里立即凉了半截,因为肚子里根本没有蓝宝石。我明白一定是出了差错,于是扔下鹅,急急忙忙赶到姐姐家,赶紧奔向后院,竟发现一只鹅也没有了。
“我叫道:‘麦琪,那些鹅都在哪儿?’
“‘已经上市了,杰姆。’
“‘送给哪家店子啦?’
“‘考文特园的布莱肯利奇店。’
“‘当中有没有尾巴上有道黑斑的鹅,和我挑的那只一样?’
“‘有,杰姆,有两只这样的鹅,我也分不清。’
“这样,我马上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立即赶到布莱肯利奇店,但是店主早把所有的鹅都卖完了。鹅卖往哪里去了,他一点也不肯说。今晚我们的谈话你都听到了,他老是那样地答复我。连姐姐都以为我发疯了,有时我自己也觉得我疯了。现在我被打上了盗贼的印记,虽然还没有出卖我的人格。求上帝宽恕我吧,求求上帝饶恕我吧!”他双手捂着脸抽泣着。很长的时间,房子里寂静无声,只能听见矮个子沉重的哭泣声和福尔摩斯的手指有节奏地叩击桌子边的响声。
“给我滚!”福尔摩斯叫道。
“您说什么,先生?哦,上帝保佑您!”
“废话少说,滚蛋吧!”
什么也不必说了,楼梯上传来一阵脚步声,然后是关门声,后来又从街上传来一阵清晰的脚步声。
“到现在为止,华生,”福尔摩斯边说边去拿他的那只陶土烟斗,“警察还没有请我去告诉他们并不了解的案情,如果霍纳遇上危险,那就另当别论了;但是这家伙不可能出面去指控他了,这案子就会不了了之。这人不会再干坏事了,因为他已吓得魂不附体了。如果送他去坐牢的话,他会一辈子成为罪犯。此外,目前正是大赦时期,我们为何不如此而为呢?偶然遇上这个奇特的问题,解决了也就是对它的报酬。假如你愿意按按门铃的话,医生,我们可以开始调查另一案子,仍旧与家禽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