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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乔纳森·斯茂传奇

那位警官是非常有耐性的人,因为过了很久我才回到车上。我把空箱子拿给他看时,他的脸色阴沉下来。

“奖金全完了!”他郁闷地说。“财宝不见了,报酬也落了空。要是财宝还在,山姆·布朗和我今晚每人可得到十英镑呢!”

“塞笛厄斯·舒尔托是个有钱人,”我说。“无论财宝在不在,他都会酬谢你们的。”

但警官泄气地直摇头。

“糟糕透了!”他重复道。“阿瑟尼·琼斯也会这么想的。”

他言中了,当我回到贝克街,把空箱子送到他面前时,那位侦探显出一副茫然若失的样子。福尔摩斯、犯人和琼斯刚刚到家,因为他们在路上改变了原来的计划,先去警察局报告了案情。我朋友和往常一样懒洋洋地躺在扶椅里,而斯茂呆呆地坐在他对面,木腿搭在那条好腿上。当我把空箱子拿给大家看时,他靠在椅子上哈哈大笑。

“这都是你干的好事,斯茂!”阿瑟尼·琼斯气急败坏地说。

“不错,我把财宝藏在了你们谁也摸不到的地方了。财宝是我的,如果我得不到,任何人也别想摸一摸。告诉你们,除了安达曼囚犯营里的那三个人和我外,谁也无权得到财宝。我知道我现在用不着这些财宝了,他们也用不着,所以我把它处理掉,为了他们,也为了我自己。我们每次都是四人签名。他们会同意我这样做的,宁可将财宝沉到泰晤士河底,也不愿让舒尔托或是摩斯坦的亲属得到财宝。我们干掉阿奇麦特并不是让这些人发财。财宝和钥匙都和托格葬在一起了。看到你们的船就要追上我时,我就把财宝藏到了安全的地方。你们这一回是一个卢比也别想得到了。”

“你在骗人,斯茂!”阿瑟尼·琼斯厉声道。“如果你想把财宝扔进泰晤士河,连箱子一块扔不是更省事吗?”

“我是扔得省事,那你们找起来也省事多了,”他狡黠地斜睨着双眼。

“有本事追到我的人肯定也有本事从河底找到一个铁箱子。我把财宝撒到了五英里长的河道里,找起来就不那么容易了。我这是不得已而为之。当你们就要追上我时,我急得快发疯了。然而,悲伤无补于事。我这一生起起落落,但我明白了一个道理:不吃后悔药。”

“这是一个严重的事件,斯茂,”侦探说道。“如果你有助于正义,而不是这样阻挠它,审判时会获得从轻发落的。”

“正义!”犯人咆哮道。“多么美好的正义!财宝不是我的又是谁的?财宝不是他们赚来的,却要让给他们,这难道是正义吗?看看我是如何得到财宝的吧!我在热病肆虐的沼泽中熬过了漫长的二十年,整天在红树丛中服苦役,夜里上镣戴铐被关在臭气熏天的囚牢里,受蚊虫叮咬,被疟疾折磨,那些喜欢拿白人开心的该死的黑人警察一个个欺负我们。我就是这样得到阿格拉财宝的,就因为我不愿把耗费如此惨重的代价才获得的财宝让给别人去挥霍,你就来和我大谈正义吗?我宁肯被绞死,被托格的毒刺毒死,也不愿活在监牢里眼睁睁地看着别人拿着属于我的钱去逍遥享乐。”

斯茂拉下了淡泊的面具,激烈的言辞奔涌而出,他双眼放亮,手铐随着激动的双手铿铿作响。看到他如此忿怒和激动,我明白了为什么舒尔托少校一听说他亏待过的犯人在追踪他时,就吓得魂飞魄散,这是有根据也很自然的事。

“你忘了,我们对这一切一无所知,”福尔摩斯轻声说道。“你没给我们讲过你的身世,也就不知道那份本应属于你的公道。”

“啊,先生,你对我说的话还算公道,虽然我得感谢你给我戴上这副手铐,但我不会对此怀恨在心的。这是公正的,光明正大的。你如果想听听我的身世,我就不隐瞒了。老天在上,我说的一字一句都是实话。劳驾你把杯子放在我身边,好在口干时把嘴唇凑过去。

“我是鄂斯特尔郡人,出生在珀肖尔附近。住在那里的斯茂族人很多,你去看看便知道。我常想回去看看,但我是个不肖之子,他们不会欢迎我的。

“他们都是些老老实实的教徒,受四乡邻里敬重的小农,而我一直是个流浪汉。

“然而,到了十八岁我就没再给他们添麻烦了,我爱上了一个姑娘而不能自拔。为脱身计,我当兵吃了女王的粮饷,加入了正开往印度的第三步兵团。

“然而,命中注定我在军营里待不长久。我刚学会走正步和使用步枪,就傻乎乎地跳到恒河里去游泳。幸好连队军士约翰·侯德也在水中,他是部队里最好的游泳能手之一。我游到半路时,一条鳄鱼拖住了我,齐膝盖咬掉了我的右腿,像做外科手术一样干净。由于惊吓和失血,我晕了过去,要不是侯德抓住了我把我拖上岸,我早被淹死了。我在医院里住了五个月,最后装上这条木腿跛着脚出了院,我因伤残奉命退伍,再也没找到合适的工作。

“你想象得到,我当时的运气有多坏了,还不到二十岁就成了一个无用的瘸子。但不久我就时来运转了。一个叫阿伯尔·怀特的人到那里种植槐蓝,他想雇个监工监管苦力们干活。他碰巧是我们团长的朋友,因那次事故后,团长对我特别关照。简单地说吧,团长极力推荐了我。干这活主要是骑在马上,我的瘸腿不太碍事,因为我的左腿还能控制住马鞍。我的工作就是骑马在庄园里巡视,监督苦力们干活,谁偷懒就报告主人。工钱不错,住得也舒适,总之,我愿意在槐蓝种植园里度过余生。阿伯尔·怀特先生是个善良的人,他常来我的小屋里和我一起抽烟聊天,那儿的白人彼此都很友好,而在这儿却不一样。

“唉,哪知好景不长啊。突然间,预先没有任何警告就发生了大暴乱。头一个月,像萨里和肯特一样,全印度表面上和平宁静;下一个月二十万黑鬼子失去了约束,印度成了地地道道的地狱。当然,先生们,你们都比我知道得多,因为看书读报的事与我不相干,我只知道我亲眼目睹的一切。我们的庄园在一个叫穆塔的地方,邻近西北几个省的边界。一连好几个晚上,天空被燃烧的房屋的冲天火光照得通亮;一连好几天,一小股一小股的欧洲士兵带着妻儿老小经过我们的庄园,前往近处的军营阿格拉避难。阿伯尔·怀特是个固执的人,他那个脑袋总认为事情被夸大了,来得迅猛,平息得也快。

“他依旧坐在凉台上喝酒抽烟,而他周围的乡村早已狼烟四起。当然,我和管账理财的道森夫妇没有背弃他。可是,这一天变故来了。我到远处一个庄园去了一趟,黄昏时优哉游哉骑马回家,突然看见陡峭的峡谷深处有什么东西蜷伏在那里。我骑马下去想看个究竟,顿时毛骨悚然,原来是道森的妻子被撕成了碎块,已被豺狼和野狗吃去了一半。道森本人趴在不远的地方,已经死去,手里还握着空枪,前面躺着压在一起的四个印度兵。我勒住缰绳茫然不知所往,就在这时,我看见阿伯尔·怀特家的房屋浓烟滚滚,火苗已窜到屋顶。我自知救不了主人了,介入此事只会白白丢掉自己的一条命。从我站立的地方我看见几百名黑鬼子披着红色的斗篷正围着燃烧的房屋乱跳乱叫。他们中有几个人已瞄准了我,一颗子弹从我的耳边呼啸而过。于是我穿过稻田落荒而逃,深夜才安全抵达阿格拉城。

“然而,阿格拉也不是很安全的地方。整个国家就像捅烂的马蜂窝。能聚集一些英国人的地方,也只不过保住了枪炮射程之内的那块土地,其他地方的英国人都是无依无靠的逃难者。这是一场几百万人对几百人的战争,令人痛心疾首的是,无论是步兵、骑兵还是炮兵,都是我们自己教育训练过的精兵,他们用的是我们的武器,军号的调子也和我们的一样。阿格拉城内驻有孟加拉第三火枪团、一些锡克兵、两支马队,还有一个炮兵连。另外还成立了一个由职员和商人组成的志愿团,我就带着这条木腿参加了志愿团。七月初我们开赴沙岗吉迎击叛军,我们曾打退了他们一会,但终因弹药不够,只得退回城内。

“四面八方传来的都是最糟糕的消息—这并不奇怪—因为你只需看看地图就知道,我们正处在叛乱的中心地区。拉克劳处于东边一百英里处,康坡处在南边一百英里处,到处都是痛苦、残杀和暴行。”

“阿格拉城地方大,聚集着各种各样的盲流和残忍的魔鬼信徒。我们英国人居少数,散落在狭窄弯曲的街道旁,于是我们的头儿调兵渡河把阵地设在阿格拉古堡里。不知你们中是否有人读到过或听说过那个古堡。那是个非常奇特的地方,我到过许多奇特的地方,但那个地方是我到过的最奇特的地方。首先,那地方大得惊人,我估计肯定占地数英亩。较好的地方容纳下所有的驻军、女人、孩子和辎重还绰绰有余。但较好的这块地方的面积远不及那块古老的荒地,那儿从没人去过,留给了蝎子和蜈蚣。那里到处都是废弃的大厅、盘曲的过道和长廊,所以进去的人很容易迷路。因此很少有人进去,但偶尔也有人打着火把去探险。”

“一条河流经古堡前,是天然的护城河,但古堡的两翼和后方有许多门,都需要守卫,当然那块荒地和我们驻军的地方更需要守卫。我们人手不够,没有足够的人把守全堡的每个角落和使用枪支。所以不可能在数不清的堡门处都有重兵把守。我们只能在古堡的中央建起一个中央守备所,让一个白人带着两三个当地人看守各个堡门。我被指派在夜间的某一时间把守西南面一张孤立的小门,两个锡克兵听我指挥,如有意外,我可以开枪,立即可得到中央守备所的增援。然而,守备所离我们有两百步远,而且隔着许多迷宫似的甬道和回廊,因此我怀疑遇到突然袭击时,援兵是否能及时赶到。”

“我是个新兵,还跛着腿,当了个小头目,感到很得意。头两天晚上我和两个旁遮普邦人看守堡门。一个叫默哈米特·辛格,一个阿巴杜拉·克汉,他们高大凶狠,久经沙场,在齐连瓦拉战争中是我们的对手。他们的英语说得很好,但我能听到的却很少。他们总喜欢站在一起叽哩咕噜地用锡兰语交谈,我总是独自一人站在堡门外,瞭望宽阔弯曲的河流和大城市里闪烁的灯火。咚咚的鼓声,当当的锣声,以及吸了鸦片和麻醉品的叛军的狂呼乱叫声,整夜都在提醒我们河对岸的邻人是危险的。每隔两小时,巡夜的军官到各个哨卡巡视,以确保平安无事。

“当班的第三天晚上,天空阴霾密布,下着小雨。在这种天气里站上几小时真让人难受。我几次试图和那两个锡克人搭话,但两个家伙不搭理我,于是我放下枪,拿出烟斗,划燃了火柴。两个锡克兵突然冲上来,一个抢过枪对准我的脑袋,一个拿起刀子搁在我的喉管上,咬牙切齿地说,我一动就刺穿我的喉咙。

“我头一个念头是,这两个家伙和叛军是一伙的,这是突袭的开始。如果堡门落入他们手中,整座城堡全完了,妇女和孩子会受到康坡城同样的遭遇。先生们,你们也许会认为我在为自己辩解,但我敢发誓,一想到此事,就感到刀尖刺在喉咙上,我张嘴想喊,哪怕是最后一声,也可向中央守备所报警。抓住我的人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因为我刚想喊时他低声说道:‘别出声,城堡很安全,河这边没有叛军。’他并没有撒谎,我知道我一出声必死无疑。从他那双棕色的眼睛里可看出这一点。于是我静静地等着,看他们究竟要我干什么。

“那个凶狠高大,叫阿巴杜拉·克汉的人说:‘先生,听我说,你要么和我们合作,要么永远发不出声来,事关重大,我们不能犹豫。要么向上帝起誓真心诚意和我们合作到底,要么我们今晚就把你的尸体扔进沟里,然后加入叛军兄弟中,别无它路可走。是生还是死,你自己决定吧!给你三分钟考虑,时间紧迫,在下轮巡查前必须了结。’我说:‘你们没说叫我干什么,我怎么能决定呢?但我告诉你们,如果是不利于城堡安全的事,我绝不合作,你们杀了我好了。’他说:‘与城堡毫不相干,我们叫你做的事就是你们英国佬来这里想做的事。我们叫你发财。如果你今晚成为我们中的一个,我们对这把出鞘的刀起誓—锡克教徒从没违背过这种誓言,你会公平地获得一份财宝。财宝的四分之一归你,没有比这更公平的了。’我问:‘那到底是什么财宝?如果告诉我怎么做,我愿和你们一道发财。’

“他说:‘你能以你父亲的身体、你母的名誉和你的信仰起誓无论现在还是将来永远不背叛我们吗?’我说:‘我起誓,除非城堡不受到威胁。’“‘我的同伴和我一同起誓分给你四分之一的财宝,我们四人平分。’我说:‘我们只有三人。’

“但是,多斯特·阿克巴必须得一份。等他们的这段时间我可以把这件事告诉你。默哈米特·辛格,你在门口望风,他们来了通知我们。先生,事情是这样的,我知道欧洲人是守信用的,所以我信任你并把事情告诉你。如果你是个说谎的印度人,哪怕你对假庙里所有的神都起过誓,我们也会白刀子见血,把你的尸首扔进河里。但锡克人了解英国人,英国人也了解锡克人,那好,听我说吧。

“‘北方省有个王公,他的领地虽然不多,但很富有。他从父亲那儿继承了大笔财产,但更多的是他自己搜刮来的,他嗜财如命又悭吝非常。暴乱伊始,他既是狮子的朋友又是老虎的朋友—既与印度兵媾和又与盟友修睦。然而,不久他便察觉到白人的末日到了,因为到处传来他们惨遭屠杀溃不成军的消息。他是个谨慎的人,于是做出了这样的安排: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他至少能保住财宝的一半。他将金银财产藏于王宫的地下室,而把贵重的宝石和上乘的珠宝放在一个铁箱子里,派一个亲信化装成商人将它带到阿格拉城堡藏起来,直到叛乱平息。这样,如果叛军获胜,他可保住自己的金银财产,如果白人获胜,他又能保住自己的珠宝。这样分好了财宝后他便投向了印度兵,因为他们在边境地区的实力很强。先生,你掂量掂量,这种两面三刀的人的财产,是不是应归属始终效忠于一方的人呢?

“‘这个乔装成商人,化名为阿奇麦特的人此时正在阿格拉城内,准备潜入城堡。他的旅伴是我的堂兄多斯特·阿克巴,他知道这个秘密。阿克巴答应今晚带他从边门进入城堡,他选定了我们把守的这个地方。等一会儿他就会到,知道默哈米特·辛格和我在此等候。这地方很偏僻,没人知道他会来。再没人知道阿奇麦特这个商人了,而王公的巨额财宝就归我们平分了,你看如何?’”

“在鄂斯特尔郡,人的生命是伟大而神圣的,然而当你置身于火与血之中,情况就大不一样了,随时都有死神降临。商人阿奇麦特的生死在我看来如同空气一样轻薄,然而一谈到财宝,我就动心了,设想回到老家后如何花钱,乡亲们看到我这个从不干好事的浪荡子回来时袋子里是胀鼓鼓的金子,眼睛会圆瞪瞪地看着我。于是我横下了一条心。然而,阿巴杜拉·克汉以为我还在犹疑未定,又紧逼了一句。”

“他说:‘先生,试想想,倘若这个人被指挥官抓获,他肯定会被绞死或枪毙,财产充公,谁也别想捞到一个子儿。既然现在他落到了我们的手里,干吗不干掉他呢?珠宝落入白人官员的手中还不如归我们,这些珠宝足以使我们每个人变成巨富。没人会知道的,我们这地方离别人很远。还有比这更美妙的事情吧?先生,挑明了吧,和我们合作,还是叫我们把你当作敌人。’我说:‘我的心和灵魂都和你们在一起。’‘太好啦,’他说着把枪还给了我。‘你知道我们是信任你的,你和我们一样,绝不会食言。现在就等我兄弟和商人来啦!’

“‘你兄弟知道你要干什么吗?’我问。

“‘这是他的主意,全是他一手策划的。我们到门边去和默哈米特·辛格一起守门吧。’

“雨依旧下得紧,雨季才开始呢。天空中乌云密布,投石之遥不见一物。堡门前是一条深壕,某些地段几乎没有积水,很容易走过来。我心中纳闷,我怎么会与两个粗野的旁遮普邦人站在一起,等待一个商人前来送死呢?

“突然,我看到深壕对面出现了被蒙住的提灯放出的微光,灯光消失在壕墙那边,接着又出现了,并慢慢朝我们靠近。

“‘他们来啦!’我喊道。

“‘先生,你像往常一样盘问他,’阿巴杜拉低声说。‘别吓唬他。让我们带他进门,你守候在此,我们去干掉他。准备好灯,以免弄错人。’灯光闪闪烁烁,向前移动,时停时进,我看清了壕对岸的两个人影等他们下了斜坡,穿过淤泥,爬上半路时我才低声问道:‘谁?’

“‘是朋友,’来人答话。我开灯照了照他们,走在前面的是个高大的锡克人,浓黑的长须几乎齐腰带了。我只在舞台上见过如此高大的人。另一个则是个矮个子,胖得圆滚滚的,系着很长的黄头巾,手里拿着一个用围巾包好的包裹。他被吓得全身发抖,双手不住地颤抖,像是患了疟疾,两只小眼睛闪闪发亮,贼溜溜左顾右盼,像是钻出洞的老鼠。一想到要干掉他我就心惊肉跳,但一想到财宝就铁了心。他看到我是白人便高兴地朝我跑过来。

“他喘息道:‘先生,求你保护,保护我这可怜的商人阿奇麦特。我从拉吉普塔诺来,来阿格拉城堡避难。他们抢劫、鞭打、侮辱我,就因为我是白人军队的朋友。今晚我又安全了,我和我的东西都安全了,谢天谢地!’

“‘包裹里是什么?’我问。

“‘是个铁箱子,’他答道。‘里面有一两件祖传的小玩意儿,别人拿着不值钱,但我舍不得丢掉。我不是穷叫化子,年轻的先生,我会报答你和你的长官的,只要他同意我避难。’

“我不敢再和他说下去。越看着他那张受惊的胖脸,越不忍心加害他,不如放他过去。

“‘把他带到总部去,’我说。两个锡克人一左一右,高个子跟在后头,带着他进了黑洞洞的门道。从没有人像他这样被死神包围着。我提着灯留在门口。

“我听到咔嚓咔嚓的脚步声响过死一般寂静的长廊。突然,脚步声停住了,接着传来拳脚相加的扭打声,不一会,一个上气不接下气的人朝我跑来,我心中一惊。我低举提灯朝又长又直的甬道照去,原来是那个胖子,满脸鲜血疯也似地奔跑,黑胡子大汉紧随其后,手里拿着明晃晃的刀,像头老虎。

“我从没见过跑得像小商人那么快的人。眼看锡克人追他不上了,我想他只要越过我逃到门外,就能保住一条命。我对他动了恻隐之心,但一想到他的财宝,我又铁了心肠。就在他要越过我时,我用枪插在他的双腿间,他像只被击中的野兔,连跌两跤。没等他爬起来,锡克人扑上去,在他的肋旁连刺两刀。他躺在倒下的地方不再吭声,不再动弹。我想他跌倒时可能已经死了。先生们,我是说到做到的。不管是否对我有利,全都照实说了。”

他停了下来,伸出带铐的手去拿福尔摩斯为他倒好的威士忌和水。这个人的所作所为令我毛骨悚然,这不仅因为他是这桩血腥事件的参与者,更因为他说起这桩事如数家珍,满不在乎。无论什么样的惩罚在等着他,他都别想从我这儿得到丝毫的怜悯。歇洛克·福尔摩斯和琼斯坐在那儿,双手搁在膝上,对他的故事颇感兴趣,但脸上显露出同样厌恶的表情。他或许觉察到了,因为他接着说时声音和神态都带几分挑衅性。

“毫无疑问,一切糟糕透顶,”他说。“我倒想知道有多少人到了我这种地步,宁肯在别人为非作歹时被割断喉咙而不愿得到一份财宝!再说,一旦他进了城堡,不是我死就是他死。如果他活着出了城外,整个事情就会败露,我肯定会受到军纪处罚挨枪子,那种时候别人不会宽大我的。”

“继续讲你的事,”福尔摩斯简短地说。

“阿巴杜拉、阿克巴和我把他抬进来。他虽然矮小,却重得很。默哈米特·辛格留在那儿看门,我们把他抬到锡克人已经准备好的地方,离这儿较远,一条弯曲的甬道通向空荡荡的大厅,大厅的砖墙早已破损。地上有一处凹坑,是个天然的墓穴,我们就把阿奇麦特埋在那里,用些碎砖将他盖好。弄完后我们就去看财宝了。

“财宝仍在他被击倒的地方。那箱子就是现在摆放在桌上的这只开着的箱子,钥匙用丝带系在盖子上雕花的提柄处。我们打开箱子,灯光照着珠宝,那和我小时候在珀肖尔时从书中读到的和想象的一模一样,令人眼花缭乱。

“大饱眼福后,我们拿出了所有的珠宝并开了张清单。共有一百四十三颗上等钻石,其中一颗叫‘莫卧儿大帝’的据说是现存第二大宝石。还有九十七块非常美丽的绿宝石,一百七十块红宝石(有些并不太大),四十块红玉,二百一十块青玉,六十一块玛瑙,还有许多绿玉、缟玛瑙、猫眼石、土耳其玉,和一些我当时叫不出名的宝石,但后来我就认得了。此外,还有三百颗上等珍珠,其中十二颗镶在一个金项圈上。顺便说一句,我找回箱子后清点了一次,除那个项圈外,其他的都在。

“清点完毕,我们把财宝放回箱内,拿到堡门处给默哈米特·辛格看。接着我们庄严地重新起誓:同生同死永守秘密。我们约定把箱子藏在安全的地方,战争结束后再平分财宝。当时分是不行的,因为如果发现我们有如此贵重的宝石,会引起怀疑的,城堡内没有私人住处,也就没有藏宝的地方。

“于是,我们带着箱子来到掩埋商人尸体的大厅,在保存尚好的墙上挖了个洞,将财宝藏在砖下。我们谨慎地记住了藏宝处,第二天我画了四张图,每人一张,并签下了四个人的名字,因为我们发誓每个人都代表四个人行事,谁也不得占便宜。我手按胸口起誓,我从未违背过誓言。

“好啦,先生们,用不着我告诉你们印度兵变的结果了。威尔逊占领了德里,柯林爵士收复拉克劳后,叛乱就瓦解了。新兵纷纷开到,纳纳先生本人从边境溜走了。葛雷斯德上校带着一支快速突击部队来到阿格拉,赶走了叛军。国内似乎又恢复了和平,我们四人则盼着平分赃物,远走高飞。但不久,我们的希望破灭了,因谋杀阿奇麦特四人同时被捕。”

“事情是这样发生的,王公把财宝交给阿奇麦特是因为他认为此人可靠。但东方人生性多疑,于是他又派了一个更可靠的心腹暗察阿奇麦特的行踪,并命令他紧紧盯住阿奇麦特,于是他像影子一样跟着他。那天夜里他跟在阿奇麦特身后,看着他进了城堡。当然,他认为阿奇麦特在城里安顿好了,所以第二天就请求进入城堡,但再也找不到阿奇麦特的行踪。他觉得此事蹊跷,就和守卫班长说了,班长通报指挥官,结果对全堡作了一次彻底搜查,发现了尸体。就在我们自以为很安全的时候,我们四人被捕了,以谋杀罪受到指控,因为我们三人当晚把守那个堡门,另一个被认为是和被害者同来的。

“审判时谁也没说出财宝,因为王公被罢免并被驱逐出印度,所以没人和财宝有直接关系了。但谋杀已成定局,我们四人都牵涉进去了。三个锡克人被判终身监禁,我被判处死刑,但后来减了刑,和他们一样。

“我们当时的处境很奇特。四个人的腿被捆在一起,几乎没有出狱的机会,但我们共守一个秘密:只要能得到财宝,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忍受狱卒的拳打脚踢,吃糙米、喝生水,而巨额的财宝在狱外等着我们去取,想到这真令人撕心裂肺。我都快急疯了,但我生性倔强,忍受一切以待时机。

“后来,好像时机已到。我从阿格拉被转押到马德拉斯,又从那里转至安达曼群岛的布莱尔岛。那里的白人囚犯很少,我一开始就表现良好,不久就成了享受优待的人。我在侯波镇哈里特山坡上有了自己的小茅屋,过得挺自在。那是个可怕的热病流行区,我们周围住着野蛮的吃人部落,一有机会他们就朝我们射毒刺。我们整天挖沟修渠,种山药,还有其他杂役,整天忙个不停,但晚上有点时间自由安排。另外,我学会了为外科医生配药,捡了点一知半解的外科医术。我时时刻刻都在寻找出逃的机会;但此地离陆地足有数百英里,而且这一带的海面几乎没有风:逃跑相当困难。

“萨莫顿医生是个年轻放浪的家伙,其他年轻官员常去他屋里整夜玩牌。我配药的外科手术室就在他起居室的隔壁,两房仅隔着一个小窗户。我孤独时,就吹熄手术室的灯,站在窗下听他们聊天,看他们玩牌。我自己也喜欢玩牌,看他们玩也不错。在场的有舒尔托少校、摩斯坦上尉、布朗尼·布朗,他们是当地驻军的头目,还有医生本人和两三个狱吏。这些人是精明的老手,狡猾稳重,凑在一起玩得倒也开心。

“但不久,有一件事情引起了我的注意:当兵的总是输,当官的总是赢。我并不是说这不公平,但事实就是这样。狱吏们来到安达曼群岛后,除了玩牌,无所事事,他们清楚各自的牌技;而其他人玩牌只是为了消磨时光,拿了牌乱甩一气。一夜又一夜,当兵的越输越多,越输越来瘾。舒尔托少校输得最惨。起初他用钞票和金币,可不久就开始用期票而且赌注下得更大。有时他也赢几局,这样胆子又大了,接着又是输,越输越多。他整天没精打采,借酒浇愁。

“有天晚上他输得比往常更惨。他和摩斯坦上尉跌跌绊绊回家时,我正坐在我的小茅屋里。他们两人是心腹之交,形影不离。这时少校正抱怨他输得太多。

“‘摩斯坦,我全完了,’路过茅屋时他说,‘我得辞职,完蛋了。’‘别瞎说,老兄!’上尉拍着他的肩膀说。‘更糟的事情我也见过,但是……’我就听到这些,但足以引起我的思考。几天后舒尔托少校在沙滩上散步,我乘机和他攀谈起来。‘少校,我有事向你请教。’我说。

“‘什么事,斯茂?’他拿掉嘴上的雪茄问道。

“我说:‘先生,请问埋藏的财宝交给哪一位合适呢?我知道一宗价值五十万英镑的财宝埋藏在哪里,我自己用不着它,我想最好还是交给合适的长官,这样他们也许会给我减刑呢。’‘斯茂,五十万英镑?’他急促地问,死死盯着我,看我是否在说真话。

“‘是的,先生,是珠宝,藏在一个任何人随手可及的地方。奇怪的是物主已被驱逐出国,不可能得到财宝,那么财宝应属于捷足先登的人。’‘斯茂,应交给政府,交给政府。’他吞吞吐吐地说,我心里明白,他上了我的圈套。

“‘先生,你认为我应该把此事报告给总督吗?’我轻声问道。

“‘嗯—你先别忙,否则你会后悔的。斯茂,讲来听听,要说实话。’我把全部经过都告诉了他,只作了小小的改变,以让他找不到藏宝之地。我说完了,他呆呆地站在那儿沉思。从他颤抖的嘴唇可以看出,他内心里正经历着激烈的思想斗争。他终于开口了:‘斯茂,事关重大,千万别对任何人说,不久我会来找你。’两天后,他和他的朋友摩斯坦深夜提着灯造访我的茅舍。他说:‘斯茂,我想请你亲口对摩斯坦上尉说说你的故事。’我照以前的话又说了一遍。

“‘听起来像真的,对吗?值得一干吗?’他说。

“摩斯坦上尉点了点头。上尉说:‘斯茂,我和我这位朋友研究过。我们认为,你的这个秘密与政府无关,纯属你个人的私事,当然你有权作任何处理。现在的问题是,你要求什么样的代价?如果能达成协议,我们愿意办理此事,至少可以调查一下。’他说话时极力保持冷静,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可他的眼神里表露出兴奋与贪婪。‘先生,说到代价,’我也极力冷静地答道,但内心里和他一样兴奋。‘我这种处境的人只能提出一个条件,我想你们帮助我和我的三个同伴获得自由。然后让你们入伙,分给你们俩五分之一由你们平分。’‘哼!五分之一,不值得一干!’他说。

“‘每人可得五万啊!’我说。

“‘可我们怎样才能让你们获得自由呢?你清楚得很,这种要求是不可能达到的。’

“我答道:‘这不成问题,我已有周全的考虑。我们逃跑的唯一困难是没有船和干粮。加尔卡塔或马德拉斯有许多小快艇和双桅快艇,我们只需一艘,请弄个过来,我们设法在夜间上船,把我们送到印度沿海的任何一个地方,你们就算尽到义务了。’

“他说:‘如果只答应你一个人呢?’我答道:‘要么一个也不走,要么都走。我们发过誓,四个人必须捆在一起。’

“他说:‘摩斯坦,你看,斯茂是个守信用的人。他不肯背弃朋友,我想我们可以信任他。’

“上尉说:‘这是一桩肮脏的交易,不过,正如你所说,这笔钱可以体面地保住我们的军衔。’

“少校说:‘斯茂,我想我们只好答应你了。当然,我们先得证实你的话是否真实,告诉我们箱子藏在哪儿,我将请假乘每月一趟的轮船回印度调查此事。’

“他越着急我就越冷静,我说:‘别着急,我必须先征得另外三个朋友的同意。我说过我们四人患难与共。’他插嘴道:‘岂有此理,那三个黑鬼与我们的协议有什么关系?’我说:‘黑也好,蓝也好,他们和我发过誓,必须一起行动。’第二次见面时,默哈米特·辛格、阿巴杜拉·克汉、多斯特·阿克巴都在场,我们才了结这桩事。再三商量,终于达成协议:我们给两位官员提供阿格拉城堡的藏宝图,在藏宝的那面墙上作了标记。舒尔托少校去印度调查财宝之事,如果找到箱子,不能拿走,必须给我们派出一只小快艇,快艇停在罗特兰岛接我们出逃,最后他回营上班。然后摩斯坦上尉告假到阿格拉和我们接头,在那里均分财宝,他拿回少校和他自己所得的那份。对这些协议我们都庄严地起过誓,用尽了所能说出的誓言。我连夜画出图纸,第二天早上画好了两张,并签下了我们四人的名字:阿巴杜拉、阿克巴、默哈米特和我自己。

“先生们,我的故事让你们厌烦了吧。我知道,琼斯先生肯定不耐烦了,他想早点把我送进监狱。我简单地说吧,舒尔托那条恶棍到了印度后一去不复返了。不久,摩斯坦上尉给我看了一张一艘邮船的旅客名单,上面有舒尔托的名字。他叔叔死了,留给他一笔钱,于是他退了伍,他不仅欺骗了我们四人,还欺骗了第五个人。不久,摩斯坦到阿格拉,如我们所料,他发现财宝确实不见了。那恶棍没履行我们出卖财宝秘密时的任何条件就将财宝全部盗走了。从此以后,我活着就是为了报仇。我日日夜夜想着此事。我不顾一切,也无视法律,无视绞架。要逃跑,要抓到舒尔托,亲手掐死他—这就是我唯一的想法。与杀掉舒尔托的事相比,阿格拉财宝在我的心目中已算不了什么了。

“我这一生中立下过许多志愿,没有一件没有办成。然而,历尽艰难困苦之后,机会才姗姗而来。我告诉过你们,我学过一点医药知识。有一天,萨莫顿医生因高烧卧床不起。安达曼群岛上一个小原始人快病死了,他找个僻静的地方等死,却被一个囚犯从林子里捡回来。我亲手护理他,尽管他像小蛇一样凶狠。两个月后我治好了他的病,他能走路了,就这样他对我感恩戴德,不肯回林子里去,总是守在我的茅屋周围。我从他那儿学了几句土话,这使他更喜欢我了。

“他叫托格,是一名优秀的船工,有一条很大的独木舟。当我发现他忠于我并愿为我做任何事后,我找到了出逃的机会。我和他谈了自己的想法,他同意在某个晚上把独木舟带过来,停在一个无人看守的旧码头,接我上船。我叫他准备了几葫芦水和一些山药、椰子和甘薯。

“小托格忠诚可靠,再没有比他更忠诚的人了。在约定的晚上,他把独木舟划到了码头边。事也凑巧,一个看管囚犯的人走过来了,那人正是一有机会就侮辱我伤害我的可恶的帕坦人。我曾发誓要报复他,现在机会来了。似乎是命运把他摆在了我的面前,让我在离开群岛之前还有机会报仇雪恨。他背朝我站在岸边,肩上扛着枪。我想找块石头砸碎他的脑袋,但一块也没找到。

“接着我的脑海里闪现出一个奇怪的念头:我可以使用一件武器。我在暗处坐下来,解开木腿,猛跳三下,来到他跟前。他的枪扛在肩上,我狠命朝他一击,打破了他的脑门。你们看,这木腿上还有裂痕,就是打他时留下的。由于失去平衡,我们两人同时倒地,可站起来时我发现他躺在那儿不能动弹了。我朝独木舟走去,不到一个钟头我们就出海了。托格带上了他所有的家产,还有武器和神像。他带来了一根竹子做的长矛和一块安达曼椰树叶编成的席子,我用这些东西做了一面船帆。我们听天由命,在海上漂了十天。

“到了第十一天,一艘载着马来亚朝圣者的商船正从新加坡开往吉达,他们救我们上了船。船上的人都很古怪,不久,托格和我与他们混熟了。他们有一个良好品质:让我们独自待着,也不问任何问题。

“如果我把我和托格所有的冒险经历都告诉你们,你们会不愿听的,因为你们得待在这儿直到明天太阳出来。我们在世界各地流浪,就是怎么也回不了伦敦。但复仇的事始终铭刻在心。到了夜里,我总是梦见舒尔托,我在梦中杀了他一百次。三四年前,我们终于回到了英国。我轻而易举地找到了舒尔托的住处。我设法弄明白他是否窃取了财宝,或者财宝是否仍在他手里。

“我和那个肯帮助我的人交上了朋友—我不想说出任何人的名字,因为我不想让其他人牵连进来—不久我就发现珠宝还在他那儿。然后我想方设法报复他,但他很狡猾,除他的两个儿子和一个印度仆人外,总有两个拳击手保护他。

“然而,有一天我听说他行将就木。我急匆匆赶到他的花园,可他竟溜出了我的手心,把我气炸了。透过窗户朝里看时,只见他躺在床上,两个儿子一左一右守候在床边。我恨不得冲进去和他们父子三人拼了。可就在这时,他的下颏耷拉下来,已经咽气了。我连夜潜入他的房间,翻看了所有的文件,想找到藏宝的线索,但一无所获。我愤然而去,临走前想起如果能再见到我的锡克朋友,他们知道我已留下表达我们仇恨的标记,会很高兴的。于是我潦草地写下我们四人的名字—和图纸上的一样—将纸别在他胸前。被他抢劫和欺骗过的人不在他进入坟墓前给他留下点标记太便宜了他。

“那时,我们靠在集市和其他地方把可怜的托格当作吃人的原始黑人展览给公众看来维持生计。他吃生肉,跳土人的战舞,这样一天下来可得到满满一帽子铜板。我还听到了来自樱塘别墅的所有消息。几年来,除了听说他们仍在寻找财宝外,什么消息也没有。终于,传来了我们等待已久的消息。

“财宝找到了。财宝就藏在巴索洛谬·舒尔托的化学实验室的屋顶上。我立刻前往查看,但由于木腿所碍,我想不出爬上顶屋的办法。可我听说屋顶上有暗门,并打听到了舒尔托先生吃晚饭的时间。我想,有托格在,办成此事轻而易举。我把他带在身边,在他腰间系了一根长绳。他像猫一样爬上去,不一会就到了屋顶。但不幸的是巴索洛谬·舒尔托还在屋里,所以遇害了。托格以为杀掉舒尔托是他的聪明之举,因为我沿着绳子爬上去后发现他像只骄傲的孔雀在踱来踱去。直到我拿起绳子的末端抽打他,骂他是吸血鬼时,他才大吃一惊。我拿到了财宝箱,把箱子递下去,接着自己也溜下去了,在桌上留下了四签名的纸条,以示财宝终于物归原主了。接着托格收回绳子,关好窗户,从来的地方逃走了。

“我不知道还有什么没讲的。听一个船工说起过史密斯的‘曙光’号有快艇之称,于是我想这条汽船将是我们出逃的有利工具。我与老史密斯取得了联系,并答应只要他能送我们安全抵达大船,将给他一大笔钱。无疑,他知道此事有些不正常,但他并不知道其中的秘密。我所说的都是实话,先生们,我说这些并不是想取悦你们,你们也帮不了我什么,仅仅因为我相信我所能做的最好的辩护就是实话实说,让所有的人都知道舒尔托少校是怎样背信弃义的,对他儿子的死,我是无辜的。”

“极精彩的陈述,”福尔摩斯说。“这极有趣的案子有了恰当的结局。除了不知道绳子是你自己带上来的外,你所陈述的后半部分不出我所料。顺便问一句,我原以为托格的毒刺全丢了,但他在船上还设法朝我们射了毒刺呢。”

“先生,是全丢了,但吹管里还剩有一根。”

“噢,当然,”福尔摩斯说。“真没想到。”

“还有什么要问的吗?”囚犯殷勤地问道。

“没有了,谢谢!”我的伙伴答道。

阿瑟尼·琼斯说:“嘿,福尔摩斯,你的脾气真好,我们都知道你是鉴定罪行的行家;但职责就是职责,今天我对你和你的朋友够通融的了,把这位故事家安全地锁进监狱后我才会安心。马车还等在那儿,楼下有两位检查官。非常感激二位鼎力相助。当然,开庭时还请二位出庭作证。晚安。”

“二位先生晚安。”乔纳森·斯茂说。

“走前面,斯茂!”出门时谨慎的琼斯说道。“我得当心你像在安达曼群岛对付那位先生那样,用你的木腿打我。”

“唉,我们这场小剧该结束啦,”我们抽着烟静坐了一会儿后我说。“恐怕这是最后一次机会学习你破案的方法了。摩斯坦小姐已经接受了我盼望已久的求婚。”

“我料到了,恕我不能向你道喜。”他凄凉地哼道。

他的话使我感到不快。我问道:“我的选择你不满意吗?”

“不,不。我想她是我见过的最迷人的女子,而且对我们从事这种工作十分有用。这方面她很有天才,你瞧,她从她父亲的所有文件中挑选了阿格拉图纸保存起来。但爱情属于情感之类的东西,情感妨碍真实冷静的推理,而我把推理置于其他一切东西之上。我本人绝不结婚,以免影响我的判断力。”

我笑道:“我相信,我的判断力能经得起这次考验。你有些累了。”

“是的,我已经感觉到了,这一周我会毫无生气的。”

“奇怪,”我说,“你这个样子,换了别人我会认为是懒懒散散的人,怎么你又表现出极为充沛的精力呢?”

“是的,”他答道:“我生来就是个懒散的人,但同时又是个精力充沛的人,我常想到歌德的一句话:‘上帝只造了你的躯壳,金玉其外,败絮其中。’顺便说一句,在上诺伍德案中,我曾怀疑他们有内线,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仆人拉尔·拉奥。琼斯撒了一网,确也网获了一条大鱼,这确实是他的功劳。”

“分配似乎极不公平,”我说。“你办理了全案。我从中得到了妻子,琼斯得到了荣誉,留给你自己的是什么呢?”

“我吗?”歇洛克·福尔摩斯说。“留给我的是那只可卡因瓶子。”说着伸出白皙修长的手去拿瓶子。 JszTRx3RD8d/6Q+0tbNGnXMyVcL5J0CnDMksB0SYb6mUE1+x0GO1inOzMthdM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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