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破旧的风车屋子

“之

前我告诉过你们，我在罗莎大婶家交到几个非常奇怪的朋友，”帕帕奈拉接着说，“其中就有一个是擦窗户玻璃的清洁工。老太太非常注意窗户玻璃的清洁，要求也非常苛刻，她雇了一个清洁工定期去给她擦窗户，那个人是专业的窗户玻璃清洁工。

“那个人长得非常可笑，是我见过的人中长相最滑稽的一个。他每次干活儿的时候总是悠哉地吹着口哨，他的嘴巴非常大，每次给玻璃哈气的时候，我都忍不住偷偷笑出声来。我每次都很期待他的到来，他也非常喜欢我。他总会在我屋子的窗户前多待一阵子，用他的红白格子抹布把窗户擦得一尘不染。他会隔着玻璃冲我吹口哨并做鬼脸，我也会冲着他吹口哨。我经常会胡思乱想，如果他是我的主人一定会非常有意思。我觉得他可比罗莎大婶有趣多了。

“每次他干完活儿走了以后，我都会感到空荡荡的。我就经常用翅膀把洗澡水溅到玻璃窗上，这样窗子上就会有很多水点儿，因为我知道罗莎大婶有很多钱，可以雇人多来擦几次玻璃。我把玻璃弄脏了，罗莎大婶就不得不让擦玻璃的清洁工每周都来一次，而不是每个月来一次。

“这天，他又来擦我房间里的窗户时，罗莎大婶和他聊了起来，不知不觉话题就转到了金丝雀上面。他好好地夸了我一番，我听了以后开心极了。罗莎大婶问他想不想把我带走，反正现在罗莎大婶又有了另外一只金丝雀，也就不觉得我新鲜了，自然不在乎把我送人。

“也可能是我每星期都会把她的窗户弄脏吧，所以她也想把我送出去，要知道罗莎大婶可是个非常苛刻的主妇呢。不过能把我送给那个擦玻璃的清洁工，也正是我所期待的。

“当听到老太太说把我送给他时，我的这个朋友简直有些不敢相信。那天晚上，他把我抱了起来，带着我回到了他的家。

“这真是个非常奇怪的地方，他竟然住在一个破旧的风车屋子里。我想它应该有很多年没有用过了，看上去几乎是一座废墟。我想他住在这里应该没有花多少钱，估计也就付一点儿房租，但是他把里面收拾得很舒服。和所有的风车屋一样，它只是一个塔楼，不过石头砌得非常结实。他自己住在下面那层的一个房间里，那个屋子有他自己做的椅子、桌子和架子，还有一个小炉子，烟囱顺到塔楼顶上。他没有其他家人，就自己一个人住，自己做饭吃。他有很多旧书，很多买来时书皮就已经掉了，估计价格肯定非常便宜。

“他每天晚上都会读书写东西，我想他肯定是在偷偷地写一本书，因为他把所有写完的稿子都放到一个铁皮盒子里，并小心翼翼地藏到地板下的一个洞里面。尽管他性格非常古怪，但却是我认识的人里面最好的一个。我敢肯定，他给别人擦窗户仅仅是为了糊口度日。因为他自己的窗户都已经脏得看不见外面了，所以我敢说他做擦窗户的清洁工肯定不是因为他喜欢擦窗户。

“我和我的新主人就这样生活在一起了。他确实是个非常古怪的人，他把所有的时间都花在读书和写作上面。他每天上午都要出去工作，直到吃下午茶时才能回来，于是我总在盼望着星期天的到来，因为只有这天他才会一整天都在家，除了这天，一周的其他日子我都感到非常孤独。他每天早晨走时都会用他自己做的锁把门锁好，我就这样一整天在家无所事事的，只能无聊地看着老鼠在他自制的家具上面追逐嬉戏，再有就是透过脏兮兮的玻璃看外面的风景。

“但每个晚上我都会感到非常开心，因为他回到家以后，总会一边做饭一边和我聊天，尽管他不知道我可以听懂他所说的话。我想他肯定也非常孤独，所以希望能有人和他聊聊天，因为他不是我，肯定不习惯这样的生活。他就这样一边煮着汤或者一边煎着蛋，一边告诉我他这一天都做了些什么，去过什么房子，碰见了什么样的人，他们家里的窗户是不是特别脏，有没有在窗口挂着鸟笼。他也会经常给我带来罗莎大婶和我的丈夫特温克还有我的那些宝宝的消息。我的那些宝宝都去了其他的家，它们所在的房间的窗户也是由他来清理的。

“我不知道我这位奇怪的朋友在做玻璃清洁工之前是做什么工作的，他总是那么神秘，是一个离群独居的人。我总觉得在他身上藏着某种神秘的东西，所以他才要过这样的生活，有时候我甚至觉得他是在躲着什么人。

“冬天很快就过去了，春天悄悄地来了。这时我的主人是最忙的时候，因为所有的人家都会在春天进行大扫除，自然也就有很多家的窗户要我的主人去清理。有时候他回来得很晚，天暖和的时候，他就会把我的笼子挂到外面的墙壁上。有一天早上，他把我挂到了露天的墙壁上，就出门了。

“‘今天天气很不错呢，帕帕奈拉，’他轻声对我讲，‘我看不用把你锁在屋子里，我先出去了，不过会早点回来，等我回来一起吃午饭。今天可是星期六，不管有多少主妇让我擦窗户，我下午都要休息半天。’

“就这样，他把我挂到了风车房子的塔楼顶上，在那里有个很久都没人住的、到处漏雨的破房子。他把我挂到窗外的一个钉子上。这个地方不太容易上去，因为这里没有楼梯，只有柱子和梯子用来上下。

“‘你就好好待在这里，帕帕奈拉，’他轻声对我讲，‘你在这儿很安全，谁要是想爬上来，估计脖子都会累断的，不过我擦窗户时站的地方比这里也好不了多少。我把你挂到这儿，这样猫就上不来了，你就非常安全了。再见！’

“就这样，他下了塔楼，我看着他走出家门，朝城里的方向走去。

“能在露天的地方待着真不错，这是我今年第一次被挂在屋子外面。温柔的春风吹得我非常舒服，在这高高的瞭望台上，我可以看到许多野鸟在空中盘旋，自由飞舞着。

“可是到了该吃午饭的时候，我的朋友却还没有回来。

“哦，我想着，他肯定是有什么事儿耽误了。没准儿有个老太太请他帮忙擦窗户，可能是他不好意思回绝他的老顾客，怕她们失望。估计他很快就会回来了。

“可是已经到了吃下午茶的时间，我的主人还没有露面，我只能继续替他想着借口。可等到太阳公公都下山了，调皮的小星星也钻了出来，在黑暗的天空中冲我眨着眼睛，我的鸟笼还是没有收回去，我开始感到有些伤心。

“我的笼子被夜幕包围着，我冷得发抖，要知道这时候还是年初，就是在屋子里，我也是经常用罩布取暖的。

“我根本睡不着，一整夜都在想我的朋友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是不是从擦窗户的窗台上跌下来了？不会是被车子撞到了吧？他肯定是遇到了什么大事，这一点我非常肯定。他一直都是那么关心我，肯定不会忘了我还在露天的地方冻着呢。就算他忘了我还在屋子外面，也不会忘了我这一天要吃东西喝水的。

“熬过了好像没有尽头的一整夜，天终于亮了。看着太阳在天空中慢慢升起来，它的温暖拂过我冻得发抖的翅膀，我感到精神稍微好了一点。我的鸟食杯里的食物已经不多了，水杯里也只剩下一丁点儿水。到了我该吃早饭的时候——每天我都是在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吃早点——我突然想到，我必须省着点儿吃，这样才能尽量多维持些日子。我心里已经感觉到，而且越来越确定，我可能再也见不到我的窗户清洁工朋友了。

“要知道，如果他是一个普通人，和家人生活在一起，会有朋友过来看他，或者有商人每天来给他送货，这样我早晚都会被发现，有人能把我救出来。但是这个地方一年到头儿都见不到一个人。我得出两个结论：第一个是我的主人肯定出了非常严重的事故；第二个是除非会有什么意外发生，否则我根本不能指望有人会来帮助我或者给我送些吃的，我将面临非常严峻的局面。

“这时候我想起那句名言——‘只要活着就有希望。’我开始减少我的饭量，早饭只吃一点儿，够维持我的生命就好了。中午饭我也是这么做的，天黑了吃晚饭也是一样。又是一个寒冷而漫长的黑夜，又是一个让人发抖的黎明。现在我的食物只剩下几粒了，这时候我感到非常消沉，等我把最后一点儿食物都吃完以后，已经感到非常疲倦。当太阳升起来的时候，我昏昏地睡着了。

“我也不清楚自己睡了多久，可能是到了下午一点钟左右吧，我被一声‘轰隆隆’的巨响惊醒了，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只见天上有一大块乌云，黑压压的，眼看一场暴风雨就要来临了。这时候每隔上几秒，就会有一道闪电划过阴沉沉的天空，随之而来的就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巨雷。

“豆大的雨点开始噼里啪啦地打在我笼子的底板上，现在我除了饥寒交迫，又增加了个新麻烦——全身被雨淋得湿漉漉的。我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暴风雨，这四面透风的塔楼在暴风雨中摇摇欲坠。不过也正是这场暴风雨让我因祸得福。我醒来不到五分钟，浑身上下就都湿透了，感到刺骨的寒冷。我试着把身子团成一团躲在水杯底下，可这样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狂风把雨点吹得凌乱地交错在一起，打在我身上，逃也逃不掉。我的笼子底下已经积了一滩雨水。

“突然我听到‘啪啦’一声，塔楼上不知道是一块什么东西被风吹了下来。在一声声巨雷中断的间隙中，我听到我的脚下也不时有‘噼里啪啦’的动静，许多东西都被暴风雨吹落或者打碎了。

“这时候‘呼’的一下，我的笼子被暴风从墙上的钉子上卷了下来，好像是有什么人用手掌在底下拍了一下。接下来的一分钟里，我又朝着地面冲过去。

“在我的笼子被风从墙上的钉子上掀到空中翻滚的时候，我的脑袋一阵眩晕，就什么都记不清了。我只是模糊地感觉自己连续翻了几个跟头，感到头昏目眩的，笼子在下落的时候可能是撞到了屋顶或者其他东西，又被弹了起来。我感到非常害怕，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抓住栖木，就这样我和它一起翻滚着。

“紧接着又是‘啪啦’一声，我突然发现自己坐在地面上的一滩积水里，还好没有受什么伤，只是浑身湿透了。瓢泼大雨继续飘洒着，这时候我已经掉在旧风车房子前面的一个铺满鹅卵石的小路上。我发现在台阶的底下石头之间有个洞，于是我就躲到里面避避雨，等雨停了再想别的办法吧。

“这时候我终于体会到自己是一只自由的小鸟了。要不是这场暴风雨把我的笼子从墙上的钉子上刮下来，估计我顶多也就再坚持个三两天，然后就要被活活饿死了。这下好了，我之前不是经常幻想着不被关在鸟笼里会是什么样的滋味儿吗？这下终于如愿了，只不过这滋味可不怎么样，又湿又冷，肚子还饿得咕咕直叫。

“这样……”

“可是清洁工到底出了什么事儿？”卡普卡普担心地抢着问，“他怎么没回来呢？”

“你接着听就知道了！”帕帕奈拉对于讲话被打断感到有些不快。

“就这样，我又要开始我故事的另一个篇章了——在接下来的日子，我这只从生下来就生活在笼子里的小鸟，突然获得了自由，不管我愿不愿意，都不得不被命运变成一只野鸟。当时，尽管我还很担心我的清洁工朋友，并感到有些难过，但此刻我面临的却是两个更现实的问题：一个就是尽快找些吃的，我实在是饿坏了；另外就是赶紧活动一下，让身子暖和些，我几乎被冻僵了。” n5+oXLOBjbXT0aZsaXRKTsrWzRC8X5mQ7hfrD6isVwemnZCaFSeLbB2mXY1vnt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