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这
段时间，我一直在杜利特的家里和园子里忙着各种各样的事情，生活很是充实。老马修总说我是个好福气的幸运儿，没有任何一个小孩会像我一样，忙碌着大人做的事情，也不会像我一样快乐。几乎没有人在回忆自己的童年时光时，能比我——帕杜尔拜镇的汤米·斯塔宾斯——更丰富多彩了！
成为伟大的杜利特的助手，不仅让我学会了读书写字，还让我受到了更多极好的教育。最难得可贵的是，这一切对一个孩子来说极富乐趣，充满了刺激与挑战。我的所见所闻、所学所感，对大部分人来说，都是长大之后才能经历到的。像天文学、航海学、地质学、医学、农学……所有我能涉猎的学科，都让我兴趣盎然！
在我所接受的教育里，最与众不同的是我能学习到动物的语言——这与普通孩子简直太不一样了！正是因为我学会了鸟言兽语，所以才能用独特的方式学到别人绞尽脑汁也学不到的知识。杜利特本人也同样如此，他曾经不止一次地告诉过我，如果不是老波利在多年前教会了他鹦鹉的语言，现在他所能掌握到的自然科学知识，肯定连如今的四分之一都达不到。
每当我听见他这么说，都会回答：“你说的没错。不过也正是因为你会说动物的语言，所以才能更好地给它们看病。动物也是非常感谢你的。”
但是有些时候，我也会觉得通晓动物的语言并不总是一件好事。那些生了病或有了麻烦的动物——从田间到地头无所不包——总是不断地上门来找杜利特，这花费了我们大量的精力。即便如此，杜利特也从未拒绝过它们。
除了看病，我们还会帮动物们处理许多别的事情，其中不乏稀奇古怪者。比如有一天早上，我刚回到办公室，就看见小狗吉格已经在那儿等我了。它还带来了一位它的朋友。
吉格的朋友是一只爱尔兰猎犬，名字叫做王子。我觉得真是狗如其名啊！它可是我所见过的最风度翩翩、气质高贵的狗了。好几个月前吉格就带它来到这里，想让它加入杜利特创办的杂种狗之家俱乐部。可是它明摆着不是一只杂种狗呀，非但不是，它还是一只曾经在狗展会上获奖的明星狗，佩戴着标志冠军身份的蓝缎带呢。杜利特怀疑它是从哪位富豪家里偷溜出来的，但是吉格和王子从不告诉别人它来自何方。它俩一个劲儿地跟杜利特求情，希望能加入杂种狗之家，这个俱乐部就设在动物园深处的围场里。
杜利特当然愿意啦！但是根据这个俱乐部的规则，王子想要成为杂种狗之家的成员，必须获得“杂种狗委员会”的一致认同。令我大跌眼镜的是，这个委员会一开始居然不想收留这位可怜的王子。
要知道，这个俱乐部里所有的狗都是杂种狗，它们不想让一只血统高贵的狗加入进来。吉格对此发了大脾气，甚至计划要和“杂种狗委员会”的家伙们大干一仗，我不得不在半夜里爬起来阻止它们的打斗。
于是还没撑到天亮，委员会的成员们就做出了让步。这只漂亮的爱尔兰猎犬成为了俱乐部的一员，留在了动物园里。
之后的一段时间风平浪静。今天早上我看见它俩又出现在办公室，就预感到一定出了什么事情。我在王子骄傲、善良的脸上看见了之前从未有过的愁容，而吉格看上去也忿忿不平、很伤心的样子。吉格先跟我说话了。
大家必须要知道，我和动物之间的对话，不仅仅局限于跟人说话时的动动嘴皮子。与动物对话的方式非常奇特，它不仅仅是用嘴说，还会手脚并用。比如说跟狗说话，如果它想让对方明白自己的意思，或者它想做什么，就会摇摇自己的尾巴，或者抽动几下鼻子，发出很沉重的呼吸声等。当然了，我和杜利特都没有尾巴可以摇晃，于是我们就用上衣的下摆来替代尾巴。狗是一种聪明的动物，它们看见你摇晃衣服的下摆，就知道你在说什么了。
杜利特在很早以前就学会了狗的语言，他比我学得好很多，不过我也能应付日常的交流。在说着一口流利英语的老波利给我上过语言课后，吉格也认真地教了我一段时间狗的语言，所以我还是能和狗顺利交谈的，即使它是一只俄罗斯的雪橇狗。
“事情是这样的，汤米，”吉格说，“王子不打算继续留在这儿了，它想离开。”
“要走！”我大吃一惊地说，“为什么呢，它在杂种狗之家待得不愉快吗？”
吉格好像很不情愿讲明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它满身不自在地摆弄着前爪，最后它说：“也不是……汤米，不是这么回事。不过，呃……它吧……这个……”说到这儿，吉格突然不耐烦地把头转向王子，很凶地说，“你自己跟他说吧，我又不是传声筒，为什么所有事情都要我替你说呢？”
王子原本一直望着窗外的花园，这时候它调转了头，磨蹭着腿，接下话茬。
“是这样的，汤米，我……呃……还有吉格一起来找你，是不想跟杜利特谈这个问题。因为我们不想伤害这位大好人的心。我在这个俱乐部待得非常快活，这是我这辈子最自由的时光，比之前任何地方都好，但是……”
王子一下收住了口，又朝花园里望了望。我开始担心自己是否有足够的时间来处理这件事，上午就快要过去了，我还有好多工作没有完成呢。不知道它到底遇见了什么麻烦事，说得如此吞吞吐吐。
“说吧，跟我不用难为情！”我说，“既然你在俱乐部待得很开心，那为什么又要离开呢？”
王子又沉默了一阵，最后挺了挺胸，小声地对我说：“都是因为那些兔子，汤米。”
“兔子？”我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不会告诉我说，是它们把你赶走的吧？”
“正是，就是这些兔子，”王子说，“它们已经闹得我一分钟也待不下去了。”
“这怎么可能呢？”我问，“它们只是弱小的兔子。”
王子吸了口气，加快了语速向我解释道：“那些兔子们，它们非常无理！汤米，你是知道的，杜利特告诉过我和吉格，不允许我们碰那些兔子，甚至追都不能追。他说在他的家、花园和动物园里，动物们要和睦共处，过和平的日子——连那些住在工具箱里的老鼠也不例外。杜利特真是位大好人啊！可是你再瞧瞧那些兔子，肆无忌惮地在草地上打洞，把好好的地都快给毁掉了。不仅如此，因为有了杜利特的保护，我们这些狗不仅动不了它们一根毫毛，还会反过来被它们耍着玩，而且是变本加厉的！现在我们从草地上路过，它们竟然敢不躲进自己的洞里去了。我只好强迫自己闭上眼睛不看它们小人得志的模样。结果有一天我闭着眼睛穿过花园时，砰的一声撞上了一棵树，把我的头碰得生疼。它们看见我这副模样，居然哈哈地嘲笑起我来。其中有一只叫做“折耳朵”的兔子，还写了一首打油诗来讽刺我。这首诗大概是这样写的：
扭扭捏捏迈动狗腿！
瞧那傻不楞的王子！
走路踮直了脚尖，
瞪着擦身而过的兔子。
想要逮我——下一辈子！
这真是欺人太甚！汤米，我简直忍无可忍啊！那些住在地洞里的红眼睛家伙们，已经嚣张得忘记自己是兔子了！如果它们有手，肯定会用大拇指冲着我刮鼻子。我——‘烈焰’的嫡孙，最伟大的猎狗，有史以来最负盛名的爱尔兰猎犬——居然要被一群兔子如此羞辱！我……我无论如何，都必须得走了！”
如果你见过狗掉眼泪的样子，那么就不难想象出此刻的王子还有吉格的可怜模样了。我听了它的讲述，对这群厚脸皮兔子的所作所为真是感到好笑。但是看到眼前这只高傲的良种猎犬被如此戳伤了自尊心，我又只好忍住了笑，清了清嗓子说道：“即便如此，王子，你也可以让杜利特跟那只‘折耳朵’好好谈一谈呀？也许它和别的兔子从此以后就不会对你那么放肆了。”
“不用了，汤米，”王子难过地说，“我不想给杜利特造成任何的困扰。再说，作为一只良种猎犬，再在这里待下去，我的鼻子就要毁掉了。空气太潮湿，我已经连兔子和猫的气味都分辨不出来了。离开是我唯一的选择。”
“那离开了我们，你打算上哪儿去呢？”
“关于这个，汤米，”王子说，“这正是我来找你的一个原因。人们一旦丢了狗，不都会选择登报吗？”
“对，你说的这个叫做‘寻狗启事’。”
“没错，就是它，”王子说，“我想人类就是这么叫的。不过这一次不是登‘寻狗启事’了，而是登一则狗寻找主人的启示。你能帮我这个忙吗？就说有一只良种爱尔兰猎犬要寻找好心人收留。”
“我愿意效劳，王子。不过不知道你理想的主人家是什么样的，它可能还没这里好呢。”
“既然如此，”王子说，“那我们可不可以把我理想的主人家的标准，一并写进启事里呢？”
“哈哈，应该没问题！”我说，“这真是件新鲜事，一只狗将要在报纸上登启事招主人，而不是通常的人们挑选自己想要的狗。”
“他们一定会争着要我的，汤米，”王子说，“我不是自命不凡，但是一只好猎狗能起到的作用我可比任何人都清楚。麻烦你在启事里这样说：这只狗愿意教授小狗成为优秀猎狗的技能。你可能还不知道，有些无知的小狗会在猎人开枪时凑到枪眼跟前，结果让自己的尾巴被打掉。对，就这样写吧，我会给小猎狗上课，教会它们打猎——当然了，前提是能给我一个理想的家和应有的待遇。对了，还有一点很重要：我希望家里没有孩子，我是说，那种很小的孩子。”
“这是为什么呢，王子？”我问，“你不喜欢小孩吗？”
“是的，”王子回答，“尤其是特别小的孩子，大概五六岁以下的。这些小娃娃们总爱坐在地板上逗狗玩。他们真是一点脑子都没有，完全分不清眼前这活蹦乱跳的狗和他们在圣诞节时收到的毛绒狗有何区别。他们总是想把狗的眼睛挖出来对调，如果我们为此冲它们大吼大叫，小娃娃的妈妈们又会对我们吹胡子瞪眼了。噢，对了，还有洗澡时杜绝杀跳蚤肥皂——谢谢！我最讨厌人用这种肥皂给我洗澡了。”
看着王子说得有板有眼，我强忍着才没笑出来。吉格在一旁认真地听着自己朋友的话，不时还点点头、叫唤两声以示赞同。它虽然没有像王子那样拿过狗展会的冠军奖，但它灵敏的鼻子较之最优秀的猎犬而言，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至今吉格的脖子上都戴着一个纯金打造的项圈，上面还刻着它的名字。那是多年以前它从海上成功救出一名被困的水手后所获得的奖励。当时它就是凭借着自己敏锐的嗅觉追踪到一座荒岛上才救出了他。
为了不让它们发现我在强忍着笑，我伸手去拿写字桌上的笔和纸，开始认真记下王子的要求。
“真是受不了啊，汤米，”王子接着说，“那些杀跳蚤肥皂都散发着石炭的酸气味，要么就是焦油的气味。它们可能对健康很有帮助，但却是很可怕的气味。如果一只猎犬让自己的毛发上散发出药房般的气味，那它就肯定分不清自己是在追赶野鸡、鹌鹑，还是啤酒桶了。”
“好的，王子，”我说，“我已经把这些话都记录下来了。现在你还有别的要求吗？比方说如果你的新家有猫，你会介意吗？”
王子告诉我它不介意，这又让我大吃一惊。事实上，我早就注意到，在杂种狗俱乐部里，只有这只品种纯良的猎犬对杜利特从月球上带回来的猫“阿它”是真正的友好。在整个家里，其他动物都对这只外星猫敬而远之，但我却常常看见气质高贵的王子和阿它在花园里聊天、散步。我时常想，王子是不是用这样的方式向这只奇怪又孤僻的动物表示友好与同情，因为它居然能鼓足勇气跟随杜利特离开月球，来到这里。
接着我就拟好了这则启事，将它刊登在《帕杜尔拜镇日报》上。我想这在整个新闻广告史上，也算是头一遭了。全文如下：
现为一只纯种爱尔兰猎犬——“烈焰”的嫡孙——征求一个良好的家庭。狗免费赠送。不能给狗拴链子或者关进笼子，必须保证它全天自由。狗的品性良好，曾三次获得西南部各郡年度狗比赛冠军头衔，它愿意教授小狗成为优秀猎犬的各项本领，帮助捕捉猎物。主人不能使用杀跳蚤肥皂给狗洗澡。家里不能有幼儿。应征者必须是上好的人家，性情温和。有意者欢迎致函“王子”。
《帕杜尔拜镇日报》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