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利尼西亚,你说,”我叼着鹅毛笔,身子向后仰靠在椅背上问,“我要是再写一本杜利特医生的回忆录,该怎么开头呢?”
老鹦鹉正把写字台上的玻璃墨水瓶当作镜子照呢,听到我的话,便停止了自我欣赏,严肃地瞥了我一眼。
“再写一本?”它大声问道,“又要有一本杜利特的书了吗?”
“呃……是啊,”我说,“我不是一直在写杜利特的生活吗?现在离写完他一生还早着呢。”
“我知道呀,”波利尼西亚说,“我只是不明白,究竟是谁决定要出多少本有关于他的书呢?”
“这个嘛……我想归根结底是公众吧,”我说,“不过我现在问你的是,怎么开头好呢?”
“托马斯·斯塔宾斯先生呀,”它眯着眼睛说,“这个问题可不好回答。约翰·杜利特经历的有趣事情太多了,伤脑筋的可不是写什么,而是该删掉什么。汤米,看看你的两鬓都长出白头发了。假如你打算把杜利特做过的事情都写出来,只怕到我这把年纪都写不完。当然啦,你写这本书不是给科学家们看的,虽然我经常想,迄今为止你是除了杜利特之外唯一一个懂动物语言的人,你早就该写点高级的自然科学书籍了。当然我指的是有用的高级科学书。不过这种书或许可以将来再写。而现在呢,我们主要写一个伟人的故事……怎么开头好呢?对了!就从我们坐海螺回到帕杜尔拜镇河那里写起如何?你还有印象吗?就是我们在大海深处旅行的那次。”
“好啊,和我刚才想的差不多。但是我觉得很难决定写哪些东西,不写哪些东西,”我说,“比如到底哪些部分是最有趣的呢?”
“是啊!”它说,“这的确是个问题。每当杜利特医生收拾他的小黑包包准备出去旅行的时候,我常常听到他说:‘哪些带上,哪些留下,这是个问题。’”
“对啊,总是这样的,”我说,“可你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啊。”
波利尼西亚沉默地想了一会儿。
“那你打算给这本书起个什么名字呢?”它问。
“《杜利特医生的动物园》。”我说。
“嗯,”它沉吟着说,“那我觉得你应该尽快讲动物园那部分。不过首先呢,你最好讲一些关于你自己的旧事,就是你回到家之后发生的那些事情,比如你爸爸妈妈和你们家的事情。从你那次离家到现在都快三年了,当然了,这毕竟伤感了一些。我以前认识一个老太太,她读书读得直掉眼泪,老是……”
“对,我明白,”眼看着这只老鹦鹉又要跑题到另一个故事了,我赶紧打断它说,“我们还是说回这件事吧。”
“哦,好的,”它说,“我觉得最好是你一边写一边念给我听,要是哪里很乏味,你会知道的,因为我会打瞌睡。我老啦,吃完饭就容易犯困——刚才我就睡着了呢。稿纸准备够了吗?墨水瓶装满墨水了吗?都够了。好,那就开始吧!”
于是我拿出一支新的鹅毛笔,仔细地削好笔尖,开始写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