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屋后,我们看见我爸爸正在炉火边练习他的长笛。每天晚上等所有的活儿都干完了,他总是要吹上一阵子长笛。
杜利特一进去便开始跟我爸爸聊起了有关笛子的知识,什么长笛短笛,还有大管。最后我爸爸说:“看样子杜利特先生您一定会吹笛子,怎么样,能不能为我们吹一首曲子?”
“当然可以了,”杜利特说,“不过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碰过乐器了。不过我很乐意一试,我可以开始了吗?”
杜利特从我爸爸手里接过长笛,开始吹奏了起来。他吹呀吹,曲调非常优美动听。我爸爸和妈妈坐着一动不动,凝神静听,就像是两尊塑像,眼睛一直盯着天花板看,就好像是在教堂里,完全沉醉在了曲子中。就连我这个平时对音乐一窍不通的人,此时也被这美妙的笛声深深地感染了。后悔自己只会吹口哨,什么乐器都不会。
“真是太美妙了!“杜利特的笛声刚停下来,我的妈妈就由衷地赞叹道。
“您真是一位造诣深厚的音乐家,”我爸爸说,“真是了不起,您可否再为我们演奏一曲呢?”
“当然没问题,”杜利特说,“不过,我应该先去看看那只受伤的松鼠,我又把它给忘了。”
“我带你去看它,”我说,“它就住在我的房间里。”我领着杜利特来到阁楼我的卧室,拿出一个装满了干稻草的木盒子,松鼠就待在里面。
这些天来,虽然我竭尽全力地照顾它,尽量让它感觉是在自己家,但松鼠好像一直很怕我。可是杜利特一进屋,它就马上坐起来跟他说话,很兴奋的样子。杜利特也用松鼠语和它说话,还把它抱起来检查了它的腿。松鼠似乎非常高兴,一点也不害怕。
我拿着一只蜡烛,让杜利特就着烛光用折刀削好了一根火柴棒,做成了松鼠专用的“夹板”,把它骨折的那条腿固定住。
“它的腿很快就会好起来的,过几天你就能明显发现这点了,”杜利特一边合上他的皮包,一边说,“不过两个星期内不要让它有剧烈的活动,不要让它待在露天里。夜里如果天气太凉,就多找些干树叶给它盖上。它刚才跟我说,它独自待在这里感觉非常寂寞。此外它对妻子儿女也放心不下,不知道它们过得怎么样。我已经告诉了它,你是个非常值得信赖的人。我会派我花园里的一只松鼠去给它的家人报平安,顺便看看它家里的情况,再回来转告给它。总之得尽全力照顾好这只松鼠。另外,松鼠是天性快活和爱动的动物,现在它必须躺着不动,可真是难为它了。不过你不用担心,过不了多久它就能恢复健康了。”
接着我们下楼回到了客厅。我的爸爸妈妈又邀请他演奏长笛,杜利特一直在我家待到十点才起身告辞。
我父母非常喜欢杜利特,对他愿意来到我家做客,并且还为我们演奏长笛感到万分的荣幸(那时我家很穷)。可是在当时,我们并没有想到杜利特在以后的岁月里会变成一个更了不起的人物。现在人人都认识杜利特,人人都抢着看他写的书。如果你现在去帕杜尔拜镇我父亲的鞋匠铺,就会看到在那老式门楣上方的墙上,嵌着一块石板,石板上刻着一行字,那是我父亲后来请人刻上去的:
卓越的博物学家约翰·杜利特曾于1839年手执长笛,在此一吹。
在后来的日子里,我经常回想起很久之前的这天晚上。我只要一闭上眼睛,这天晚上的情景就清晰地浮现在眼前:一个圆头圆脑、胖乎乎的小矮个儿,穿着一身燕尾服,在炉火边忘情地吹奏着长笛;我的爸爸妈妈一个在他的左边,一个在他的右边,屏住了气,闭着眼睛,沉醉在那美妙的笛声中;我和吉格则坐在杜利特脚边的地毯上,看着壁炉里熊熊燃烧的柴火;波利尼西亚蹲在杜利特那顶破旧的高帽子旁边,跟着音乐的节拍晃动着头。这所有的情景都深深地烙进了我的记忆深处,至今回忆,仍历历在目。
记得当时我们把杜利特送走后,一家人回到客厅,又接着谈论他,直到很晚很晚。后来我上床去睡觉——那是我有生以来睡得最晚的一天,做梦还梦见了他,带着一群奇怪聪明的动物,有的吹长笛,有的拉小提琴,有的敲鼓……整整一夜,那动听的乐曲都萦绕在我的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