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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不同世界之间的树林

安德鲁舅舅和他的书房一眨眼消失了。然后,有那么一会儿,一切都变得混混沌沌的。迪格雷什么都不知道了,后来,一束柔和的绿光从头顶上照射下来,而脚底下还是一片黑暗。他不是坐着,也不是躺着,脚下什么都没有。周围似乎空无一物。“我觉得我在水里,”迪格雷说,“也可能是在水底。”他害怕了一会儿,但突然又感觉自己在迅速上升。他的头伸进空气中,而且他发现自己正在往岸上挣扎,挣扎着爬向水池边那片平滑的草地。

他站起来,发现自己一点也不像是从水里爬出来的,衣服既不湿漉漉,也没有上气不接下气,相反,身上的衣服完全是干的。他身处一片树林,站在一个不到十英尺宽的小池边。树木密密麻麻地长在一起,枝繁叶茂,几乎看不到天空。光线透过树叶照进来,全都变成了绿色,头顶的太阳一定很烈,不然这绿色的阳光也就不会这么明亮温暖了。这应该是最安静的一片树林,没有鸟叫,没有虫鸣,也没有其他动物,甚至连风吹过的声音都没有。你几乎都能感觉到树木在生长。这里不止有刚才那一个水池,还有好多个呢。在他能看到的地方,每隔几步就会有一个。你几乎能感觉到树木在尽情吮吸它们根部甘甜的水。树林里的一切都生机勃勃的。后来,迪格雷向别人描述这片林子的时候,他常常会说:“那是个丰饶的地方,丰饶得就好像撒满果肉的葡萄干蛋糕。”

奇怪的是,迪格雷要是不低头看看自己,肯定会忘了自己是怎么到这儿的。他怎么都记不起波莉或安德鲁舅舅,甚至连妈妈都想不起来。他一点儿也不害怕,也没感到兴奋或是好奇。如果当时有人问他,“你从哪里来?”他没准会说,“我就住在这里啊。”那种感觉就是——仿佛那个地方虽然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但就算独自一人一直待在那儿也丝毫不会感到厌倦。很久之后,他说:“那里什么事都不会发生。只有树木在不停地生长,仅此而已。”

迪格雷看着那片树林,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有个小女孩正躺在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她微闭双眼,看起来半睡半醒。他就这样盯着她看了很久,一句话都不说。最后,她睁开眼睛,同样一言不发地看了他很久。然后她说话了,她的声音如梦幻般轻柔而又带着些许满足。

“我觉得我以前见过你。”她说。

“我好像也见过你,”迪格雷说,“你在这多久了?”

“哦,我一直都在这,”女孩说,“至少……我都不知道有多长时间了。”

“我也是。”迪格雷说。

“你才不是呢,”小女孩说,“我刚刚看见你从那边的池子那里过来。”

“真的,我觉得自己一直都在这,”迪格雷迷茫地说,“我都想不起来了。”

然后,他们两个好长时间都没再说话。

“听我说,”女孩这时又开口了,“我想弄清楚我们俩以前是不是真的见过。我有一个想法——有个画面——是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就像我们俩一样——他们住在一个跟这里完全不同的地方——做了好多好多事情。可能那只是个梦。”

“我觉得,我也做过同样的梦,”迪格雷说,“也是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他们是邻居——还梦见在椽子之间爬啊爬。我记得,那个女孩脸上脏兮兮的。”

“你搞混了吧?我梦见那个男孩的脸上脏兮兮的。”

“我不记得男孩的脸了,”迪格雷说,然后他又说了一句,“嘿,那是什么?”

“哎呀!是只豚鼠。”女孩说。没错——那是只肥肥的豚鼠,在草丛里嗅来嗅去。不过,豚鼠的身上缠了一圈胶带,上面系着一枚亮黄色的戒指。

“看!快看,”迪格雷喊着,“那枚戒指!再看这里!你手上也戴着一枚。我也是。”

女孩终于变得兴致勃勃的,站了起来。他们使劲儿盯着对方,拼命去回想。然后,几乎就在同一时间,她喊了一声“凯特利先生”,而他喊了一声“安德鲁舅舅”,他们终于知道自己是谁了,而且开始回忆起整个故事,激烈地讨论了几分钟后,他们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理清楚了。迪格雷跟她讲安德鲁舅舅是多么没有人性。

“我们现在怎么办?”波莉问,“带上这只豚鼠回家吗?”

“不着急。”迪格雷打了个大大的呵欠说。

“我觉得该着急,”波莉说,“这个地方太安静了,太……太梦幻了。你都快睡着了。我们万一没撑住,就会躺在地上,一辈子昏睡过去。”

“这个地方挺不错的。”迪格雷说。

“是啊,是挺好。”波莉说。

“但我们必须得回去。”她站起身来,小心翼翼地朝豚鼠走过去。可是后来,她又改变主意了。

“我们也可以把豚鼠留在这里,”她说,“它在这个地方无忧无虑的,而且就算我们把它带回家,你舅舅也只会对它做些可怕的事。”

“我打赌他肯定会,”迪格雷回答道,“看看他是怎么对我们的吧。话说回来,我们怎么回家啊?”

“从水池回去吧,我猜。”

他们来到水池边,站在一起,低头看着平静的水面。葱葱郁郁的树枝倒映在水中,水池看起来很深。

“我们什么泳具也没有。”波莉说。

“根本不需要,傻瓜,”迪格雷说,“我们就穿着自己的衣服进去。你不记得了吗?我们上来的时候也没被弄湿。”

“你会游泳吗?”

“会一点。你呢?”

“呃……不太会。”

“我觉得我们不需要游泳,”迪格雷说,“我们得沉到水下,不是吗?”

他们俩都不太想跳到水池里,但是都没有跟对方说。他们拉起手,喊“一,二,三,跳”,然后就跳了进去。巨大的水花飞溅起来,他们自然闭上了眼睛。但是,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们发现自己还是手拉着手站在绿色的树林里,水只没到脚踝。显然,这个水池只有几英尺深。他们蹚着水回到干燥的地面上。

“究竟是哪儿不对呀?”波莉害怕地说,不过,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害怕,在那个树林里,要真正感到害怕挺难的。因为那个地方实在太平静了。

“哦!我知道了,”迪格雷说,“怪不得不起作用。我们还戴着黄色的戒指呢,它们只能带我们出来,绿色的戒指才能带我们回家。我们必须换换戒指。你有口袋吗?很好。把黄色的戒指放在左边的口袋里。我有两枚绿色的戒指。给你一个。”

他们戴上绿色的戒指,回到水池边。但两人刚要起跳,迪格雷拖长了声音叫道,“喔——喔!”

“怎么了?”波莉问。

“我有一个好主意,”迪格雷说,“其他那些池子是什么?”

“什么意思?”

“哎呀,如果跳进这个水池里就能回到自己的世界,那么跳进其他水池是不是就能到达别的地方?想象一下,每一个水池底下可能都有一个不一样的世界。”

“但是,我以为我们已经到了你舅舅所谓的另一个世界了,或者叫另一个地方,管他怎么叫吧。你是说……”

“哼,讨厌的安德鲁舅舅,”迪格雷打岔道,“我觉得他什么都不知道。他都没有勇气亲自来一趟。他只是说起有另外一个世界。会不会还有其他的世界呢?”

“你是说,这片森林可能只是其中一个世界?”

“不,我觉得,这片森林根本就算不上是一个世界。我想它只是个中间地带。”

波莉看起来有些不解。“你不明白吗?”迪格雷说,“我来告诉你。想想家里石板瓦下面那条隧道,它不是任何一座房子的房间。从某种意义上说,它根本就不属于任何一座房子。但是,你进入那条隧道,就可以顺着它走,走到那排房子中的任何一座。或许这个树林也一样,是不是?它不属于任何一个世界,但是你找到这个地方,就找到了所有世界的入口。”

“好吧,即使你能……”波莉开口了,但迪格雷仿佛没有听到她讲话似的继续说着。

“这样,一切就可以解释得通了,”他说,“这就是为什么这里这么安静,让人昏昏欲睡。这里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就像家里一样。人们在房间里聊天、做事、吃饭。而墙壁后面,天花板上面,地板底下,或者我们的秘密隧道里,我们不会在这些中间地带做什么事情。但是从隧道中出来,就会发现自己在某一座房子里了。说真的,我们可以从这里去任何地方!我们不用跳回原来那个水池。或者说现在还不用。”

“不同世界之间的树林,”波莉像是在说梦话,“听起来挺不错的。”

“走吧,”迪格雷说,“我们试哪个池子呢?”

“喂,”波莉说,“我不想往新的水池里跳,除非能保证之前那个水池能把我们带回去。我们连它会不会起作用都不知道。”

“是啊,”迪格雷说,“还会被安德鲁舅舅抓到,没等我们开始玩呢,他就把戒指拿走了。我看不必了。”

“我们就不能从回去的水池里下到一半吗?”波莉说,“就看看是不是行得通。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就在真正回到凯特利先生的书房之前把戒指换过来,重新上到这里来。”

“我们能下到一半吗?”

“呃,上来的时候花了一段时间。我猜,回去的话也会花点时间吧。”

迪格雷听了以后发了不少牢骚,但最后还是同意了,因为波莉完全不想去探索新的世界,除非她确定自己可以回到以前那个世界。面对危险(比如大黄蜂),她和迪格雷一样勇敢,但对于以前从来没有人听说过的东西,她也没有兴趣去探索。迪格雷是那种想要洞悉一切的人,而且他长大以后,成了著名的柯克教授,还被写进了其他几本书里。

激烈地争执一番过后,他们最终同意戴上绿色的戒指(“绿色代表安全,”迪格雷说,“这样你就能记住哪个是干什么用的了。”),手拉手跳进去;眼看就要回到安德鲁舅舅的书房、快回到他们自己的世界了,这时波莉大喊一声“换”,然后他们就摘下绿色的戒指,换上黄色的。迪格雷原本希望能让自己喊“换”,但是波莉没同意。

他们戴上绿色的戒指,手拉着手,又喊了一次“一,二,三,跳”。这一次,他们成功了。那种感觉很难描述,因为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一开始,黑色的天空中有明亮的光线在移动;迪格雷一直都觉得那是些星星,还发誓说他近距离看见了木星——很近很近,都能看见它的卫星。但是,他们周围很快就出现了一排排屋顶和烟囱顶帽,还能看到圣保罗大教堂,他们知道,眼前出现的是伦敦。不过,透过房子的墙壁能看到屋子里面。接着,他们发现了安德鲁舅舅,一开始模模糊糊、朦朦胧胧的,不过,他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真实,仿佛视线的焦点终于对准了似的。但还没等他变成实实在在的,波莉就大喊了一声“换”,他们便换上另一枚戒指,我们这个世界像梦境般渐渐消失了,头顶上的绿光越来越强烈,直到他们把脑袋伸出水面。他们爬上岸,那片树林围绕着他们,像先前一样绿葱葱、明晃晃、静悄悄的。整个过程还不到一分钟。

“看!”迪格雷说,“没问题。这下可以探险了吧。随便哪个水池都行。走,我们试试那个。”

“等等!”波莉说,“我们不用给这个水池做个标记吗?”

这时他们意识到,迪格雷差点做了一件可怕的事。他们俩面面相觑,脸色变得苍白。因为这片树林里有不计其数的水池,看起来都差不多,树也都长得差不多,所以他们一旦没做好标记就离开那个可以通往自己世界的水池,再找回来的可能性或许就只有百分之一了。

迪格雷打开折叠小刀,从水池岸边割下一长溜草皮,他一边割着,手还一直在发抖。土壤(闻起来香香的)是鲜艳的红棕色,在绿色的草地中非常显眼。“幸好我们之间还有一个人是清醒的。”波莉说。

“好啦,别老在这件事上一直显摆啦,”迪格雷说,“我们走吧。我想看看别的水池里什么样。”波莉的回答有些刻薄,他又说了些更刻薄的。两人斗嘴斗了好几分钟,但都写下来的话就没意思了。我们就直接跳到他们俩站在水池边的那一段吧。他们戴着黄色戒指,站在陌生的水池边,心里怦怦直跳,看起来有点害怕。两人手拉着手,又一次说道,“一,二,三,跳!”

水花四溅!这一次又没成功。这个水池似乎也只是个普通的池子。他们并没有到达一个新的世界,只是在同一天上午(如果那是个上午的话:在这一片不同世界之间的树林里,好像一直都是同样的时间)第二次把脚弄湿了,还溅了一腿的水。

“见鬼!真讨厌!”迪格雷嚷嚷着,“这次又是怎么了?我们已经戴上黄色戒指了。他说过黄色的戒指可以把我们带到外面去。”

现在看来,安德鲁舅舅对这片不同世界之间的树林一无所知,实际上,他完全没搞明白这些戒指的用途。黄色戒指不能把他们“带出去”,绿色戒指也没办法把他们“带回家”;起码不是他想的那样。两种戒指的材料都来自这片树林。黄色戒指里面的材料有一种力量能把你带到这片树林;这种材料想要回到自己的世界,也就是这片中间地带。绿色戒指里面的材料竭力想要离开自己的世界:所以它会把你带到树林之外,带到某个世界中去。瞧,安德鲁舅舅根本就不了解自己研究的东西;大多数魔法师都是如此。当然,迪格雷也不太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或者说,他是到后来才弄明白的。不过,他们讨论了很久,最后决定戴上绿色戒指试试另一个水池,只是想看看会发生什么事情。

“你敢我就敢。”波莉说。现在,她深信这两种戒指在新的水池里都不会产生什么效果,最糟的情况也就是再溅一身水,其他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所以她才会这么说。我不太确定迪格雷是不是也有这种感觉。不管怎样,他们俩都戴上绿色戒指,走到水边,又一次拉起手,这次,他们不像第一次那样一脸沉重的表情,反而高兴了不少。

“一,二,三,跳!”迪格雷说。接着,俩人跳了进去。 1W6Yfw8hyu8lanvtgqaVRHHfc1tSIgpnBrf5bGY0zUPTJMaJkz+oPJDBGT4hzLyy



第四章 钟和锤子

毫无疑问,这一次魔法发挥作用了。他们快速地下沉,先是穿过一片黑暗,接着又穿过一团模糊不清的东西,那东西像涡流一样,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慢慢的,周围变得明亮起来。然后,他们突然感觉自己正站在什么坚硬的东西上。过了一会儿,一切都变得清晰起来,他们也可以看到自己了。

“好奇怪的地方!”迪格雷说。

“我不喜欢这里。”波莉的声音有点哆嗦。

最先引起他们注意的是那里的光线。不像是太阳光,也不像是灯光,不像油灯、蜡烛,不像是他们曾经见过的任何一种光。那是一种暗淡的红光,一点都不喜庆。光线很平稳,不会忽明忽暗。他们正站在一片铺得很平的地面上,周围环绕着高耸的建筑。他们头顶上没有屋顶,像是在一个庭院里。天空格外昏暗——那是一种深蓝色,近乎于黑色。你如果看见那片天空,肯定会觉得那里根本就不该有光线。

“这里的天气真奇怪,”迪格雷说,“我怀疑咱们是不是正赶上一场暴雨,也有可能是日蚀。”

“我不喜欢这种天气。”波莉说。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俩说话的时候却都压低了声音。而且,虽然已经没有理由继续手拉着手了,两人却都没有松开。

庭院周围的墙非常高。墙上有很多大窗户,没有玻璃,窗户里面一片漆黑。稍微低一点的地方是柱子支撑起来的拱形门,黑咕隆咚的门洞就像是火车隧道的入口。那里冷得要命。

修建所有东西用的石头好像是红色的,但也可能是光线有点奇怪的缘故。石头看起来很古老。庭院里铺的很多平坦的石头上都裂开了缝。石头排列得不太紧密,尖锐的角已经被磨掉了。其中一个拱门的门廊被碎石堵了一半。两个孩子不停地转过来转过去,从不同的方向观察着庭院。他们这样做的一个原因是害怕有人——或有什么东西——在他们背过身去之后从窗户里看他们。

“你觉得有人住在这里吗?”最后还是迪格雷说话了,他压低了声音。

“没有人,”波莉说,“这里都是一片废墟。我们来了之后还没听到任何声响。”

“我们安静地站在这儿听一听。”迪格雷建议道。

他们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听着,却只听到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至少,这个地方就像不同世界之间的那片树林一样安静,但感觉又不一样。那片树林很安静,让人觉得既丰饶又温暖(你几乎能听到树木在生长),那里生机盎然:这里却是死一般的寂静,冷飕飕、空荡荡的。你没法想象有东西能在这里生长。

“我们回家吧。”波莉说。

“但我们还什么都没看到呢,”迪格雷说,“既然已经来了,就应该四处转转。”

“我敢肯定这里一点意思也没有。”

“已经到了,你却什么都不敢看,那找到这枚戒指,进入别的世界,还有什么意义呢。”

“谁说我不敢了?”波莉说着,松开了迪格雷的手。

“我只是觉得,你好像不太想在这个地方探险。”

“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我们随时都能回去,”迪格雷说,“先把绿色的戒指摘下来放到右边的口袋里吧。我们只需要记住黄色戒指在左边的口袋里就行。你可以把手放在口袋旁边,想离得多近都可以,但一定不要把手伸进去,不然,一碰到黄色的戒指,你就消失了。”

他们摘下戒指,静静地沿着一条很大的拱形门廊向上走,来到建筑物里面。两人来到门口往里看,发现里面也不像一开始想的那么暗。进去以后是个巨大无比的阴森森的大厅,看起来空荡荡的;但另一边是一排柱子,柱子之间连着拱门,光线穿过拱门照进来,给人一种虚弱无力的感觉。他们穿过大厅,小心翼翼地走着,生怕地板上有洞或者被什么东西绊一跤。他们好像走了很长一段路。最后,他们到了大厅的另一头,从拱形门中走了出去,发现自己到了另一个更大的庭院里。

“看起来不太安全。”波莉一边说着,一边指过去,那一块墙向外鼓出来,好像要塌到院子里了。有一个地方两个拱门之间的柱子不见了,柱子顶上残存的一小块本来应该被架在那里,现在却毫无支撑。很明显,这个地方已经荒废了几百年了,也可能有几千年了。

“既然它都撑到现在了,我想它还能再撑一段时间,”迪格雷说,“但是我们得非常安静。要知道,有时候声音也会把东西震塌的——就好像阿尔卑斯山上的雪崩一样。”

他们继续走,从那个庭院里出来,进了另一个门廊,登上了长长的一段台阶,穿过许许多多房间,一间接着一间,这个地方太大了,让人晕头转向。有时候,他们以为自己就要走到外面了,以为终于能看到这个浩大的宫殿外面是一片什么样的世界了,但每次都只能走进另一个庭院里。以前有人住在这里的时候,一定很宏伟,很壮丽。其中一个庭院里,曾经有个喷泉。一只巨大的石兽展开翅膀、张着嘴站在喷泉那里,你还能看到水管在它嘴巴后面的样子,以前水就是从这里倾泻而下。石兽下面是个盛水用的大石盆,但现在已经完全干涸了。别的地方有某种藤蔓植物干枯的枝条,缠绕在柱子上,使得好些柱子都倒在了地上。但那植物很久之前就已经死掉了。这里没有蚂蚁、蜘蛛或是其他废墟里常见的生物;破裂的石板之间露出干旱的土地,上面没有青草也没有苔藓。

这里的一切看起来都差不多,都那么阴森,就连迪格雷都恨不得戴上黄色戒指,回到中间地带那片温暖、葱郁、充满生机的树林里了。这时,他们眼前出现了两扇大门,门是某种金属做成的,很可能是金子。一扇门半掩着,他们很自然地往里看了看。然后,两人都开始往后退,长吸了一口气:总算不虚此行了。

有一瞬间,他们以为屋子里满是人——几百个人,都一动不动地坐着。你可能已经猜到啦,波莉和迪格雷两个人看着里面,一动不动地站了好久。但不一会儿,他们就意识到那些人不可能是真的。他们一点动静都没有,连呼吸的声音都没有,看起来更像是无比精致的蜡像。

这一次,波莉先往前走了。她比迪格雷更对这个屋子里的东西感兴趣:这些蜡人穿的衣服都很华丽。你但凡对衣服有一点兴趣,也会忍不住走上前去瞧个仔细。而且,屋子里满是绚烂的颜色,虽然不至于让人欢欣喜悦,但比起刚刚看到的那些灰突突、空荡荡的地方,现在这里至少有点富丽堂皇的感觉了。这个地方有很多窗户,也亮堂了很多。

我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这些衣服。这些蜡人都穿着袍子,头上戴着皇冠。他们的长袍有的是深红色的,有的是银灰色的,有的是深紫色的,还有的是翡翠绿色的:上面还绣满了花纹、花朵和各种奇珍异兽。皇冠和项链上都镶着珍稀的宝石,个头大得让人吃惊,闪闪发光,有装饰的地方全都光彩夺目。

“这些衣服过了这么久为什么没有腐烂?”波莉问道。

“魔法,”迪格雷悄声说,“难道你感觉不到吗?我打赌这整间屋子都布满了法术。从刚进来的那一刻我就能感觉到。”

“这些衣服里随便一件就值得上几百英镑。”波莉说。

但是迪格雷对蜡像的脸更感兴趣,实际上,这些也挺值得一看的。这些人都坐在四周的石头椅子里,屋子中间是空的。你可以走过去,挨个看看他们的脸。

“我觉得,这都是些好人。”迪格雷说。

波莉点了点头。他们看到的这些面孔确实都很美丽。男人也好,女人也好,看起来既友善,又睿智,而且他们这个人种似乎都是俊男美女。孩子们又往屋子里面走了走,这时却发现了几张看上去不太一样的面孔。这几张脸很严肃。如果现实中遇到有人露出这样的表情,你会觉得一定要表现得规规矩矩的。他们往远处走了走,大约来到房间的中部,发现周围有一些不太讨人喜欢的面孔。这些脸看起来面色健康,洋洋自得,而且兴高采烈,但又很严厉。再往前走一点,那些人看起来更严厉了。再往前,依然是非常严肃的面孔,但看上去一点也不开心。那些面孔甚至都有些沮丧:就好像那些人做了什么可怕的事,还有过什么可怕的经历一样。最后那个蜡像最有趣,那是一个女人,穿着打扮比其他人都要雍容华贵,长得很高(不过,那个房间里的人都比我们这个世界的人要高),表情凶巴巴的,非常高傲,让人大气不敢喘一下。但她又非常美丽。很多年以后,迪格雷老了,还说他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美丽的女人。不过,为了不偏不倚,我得补充一下,波莉总说她从来没觉得那个女人有什么特别漂亮的地方。

这个女人,就像我刚刚说的,是最后一个蜡像:但她后面还有很多空椅子,好像当初准备这个房间就是为了容纳很多很多的塑像。

“我真想知道这些蜡像背后的故事,”迪格雷说,“我们折回去好好看看屋子中间的那张像桌子一样的东西吧。”

屋子中间的那个东西并不是一张桌子。它是个方形的柱子,大约有四英尺高,上面立着一个金色的小拱门,门上挂着一只金色的小钟;柱子旁边放着一把敲钟用的小金锤。

“我想知道……我想知道……我想知道……”迪格雷说。

“那里好像写着什么字。”波莉说着,弯下腰看着柱子侧面。

“我的老天,真的有呢,”迪格雷说,“但是我们肯定看不懂。”

“看不懂吗?我看不一定。”波莉说。

他们俩费力地看着,你可能已经猜到了,刻在石柱上的字母很奇怪。但这时,神奇的事发生了:他们看着那些陌生的字母,字母的形状没有改变,但他们却发现自己能够看懂了。就在几分钟之前,迪格雷还说过,这是个充满魔力的房间,如果他还记得自己的这番话,就可能猜得到,魔法就要生效了。但此刻,好奇心让他变得极度兴奋,根本记不起来自己说过的话。他越来越好奇柱子上到底写了些什么。很快,两人都明白了。大致就是写了这样的话——反正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不过,你亲自去读一读,会发现原诗写得更好一些:

自己选吧,大胆的陌生人;

敲一敲钟,等危险降临,

或者,一直猜下去,敲了钟会怎样,

直到你想的发疯。

“没门儿!”波莉说,“我们才不想遇到什么危险呢。”

“喔,但你没发现,不敲也没什么好处吗!”迪格雷说,“我们已经忘不掉这件事了。我们总会想着,如果当初敲一下那个钟会发生什么事。我才不要这样回到家,总想着那件事,然后被逼疯呢。没门儿!”

“别傻了,”波莉说,“就好像谁会逼你似的!管它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呢?”

“我觉得来到这里的人肯定会一直想着这件事,直到发疯。这就是魔力的作用所在,明白吗?我能感觉到,它已经开始在我身上发挥作用了。”

“好吧,我没觉得,”波莉生气地说,“我根本不相信你有那样的感觉。你就是在夸大其词。”

“你就知道这些,”迪格雷说好,“因为你是个女孩。女孩从来都只会八卦,说一些谁和谁订婚了的闲话,除了这些什么都不想知道。”

“你说这话的时候跟你舅舅一模一样。”波莉说。

“你能不能不跑题?”迪格雷说,“我们现在说的是……”

“究竟怎么才能像个男人!”波莉用非常成熟的声音说;但她又急忙用自己原来的声音补充道,“不准说我就像个女人,你这样只是在模仿别人。”

“我才不会把你这样的小孩叫做女人。”迪格雷傲慢地说。

“喔,我是个小孩,是吧?”波莉说,她现在真的发火了,“行啊,你再也不用因为一个小孩缠着自己而心烦意乱了。我走了。我受够这个地方了。而且,我也受够你了——你这个可恶的、自大的、顽固的猪头!”

“别这样!”迪格雷气急败坏地说,其实他也没想用这种语气说话,但是他看到波莉把手向口袋里伸去,要去拿那枚黄色的戒指。迪格雷接下来做的事我也没法替他辩解,只能说,他事后感到非常抱歉(大多数人都只会事后道歉)。没等波莉碰到口袋,他就抓住了她的手腕,探过身子去,用后背抵着她的胸膛。接着,他用另一个胳膊肘挡住波莉的另一只手,然后俯下身子,捡起小锤,在金色的钟上轻巧地敲了一下。然后他松开手,两个人分开来,喘着粗气瞪着对方。波莉马上就要喊出声来了,不是因为害怕,也不是因为他把自己的手腕弄疼了,只是因为愤怒。然而,过了不到两秒钟,他们就把争吵抛到了脑后,开始考虑别的事情了。

迪格雷刚一敲完,钟就发出一串轻柔的声音,那是你能想到的最悠扬的声音。声音连绵不绝,并没有慢慢减弱,反而越来越大。过了不到一分钟,那声音就有刚开始的两倍那么响了。不多久,声音变得更大了,当时如果俩人开口讲话(不过他们现在没心思讲话——两个人只是张大嘴巴站在那里),他们可能都听不到对方说了些什么。很快,声音太大了,他们连对方喊出来的话都听不到了。音量还在增加:一直是同一支调子,美妙的声音持续不断,虽然它美得有些可怕。后来,大房间里的空气都在随着曲子颤动,他们感觉脚下的石头地板也震颤起来。随后,又出现了另外一种声音,那是一种模糊的灾难般的噪音,一开始听起来像是火车的轰鸣声从远处传来,接着又像是树木倒下的声音。他们听着似乎是很重的东西掉了下来。最后,突然之间,随着轰隆隆的一声响,地板猛地一震,差点把他们晃得栽个跟头。屋子一头四分之一的屋顶掉了下来,大块的石头散落在他们身边,墙也摇摇晃晃的。钟声停止了。一团团尘土消散了。一切都重新安静下来。

谁都不知道,屋顶掉下来究竟是因为魔法,还是因为那钟的声音太大了,它发出的某个音符让那些摇摇欲坠的墙支撑不住了。

“看!你现在满意了吧。”波莉气喘吁吁地说。

“好吧,不管怎么说,总算结束了。”迪格雷说。

两个人都觉得已经结束了,但事实是,他们大错特错。 1W6Yfw8hyu8lanvtgqaVRHHfc1tSIgpnBrf5bGY0zUPTJMaJkz+oPJDBGT4hzLy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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