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将小寒至谷雨间的一百二十天,分成二十四候,每一候选这期间花期最准的花为名,称作“二十四番花信”。后来,也用“花信”喻指女子的成年,是刚刚脱离女孩身份的年龄。
少年时,读范成大的《元夕后连阴》,里面有一句:“谁能腰鼓催花信,快打凉州百面雷。”觉得灼目,有千般好。大约是寒雨封锁了楼台,花失了信期,范大人久不见花开,便生出这击鼓催花的念头,文雅之中还泛着一股朗朗的英豪气,读来心里都是痛快的。
那时我尚是十七八岁,惊鸿一样的年纪恰似春风辞笔,将风光描摹得无限温柔。总笑叹,花信尚早,时间十分充足,即使大把大把地挥霍也不觉得奢侈。像是立春,多美好的节气,是青色的暖,是明色的簪,是盎然的媚衣,是折花的裙裾。素年锦时,时光过得慢,心中也不着急,却也憧憬着自己将来会在纯白岁月的尽处,漾出怎样的清水眉目,长成怎样的温良女子。
腰鼓声声催花信,花信来时,恨无人似花依旧。
而今,生活在尘世,朝朝暮暮孑然又繁华。
习惯熬夜刷文献,饮很浓的普洱。在上课铃声响起的一刻,顶着凌乱的发丝与熊猫眼踏入教室。学着与导师讨价还价,将论文提交的期限一延再延。穿行在图书馆的书架间,十指敏捷,仿佛采撷花枝。练习用繁体字阅读与写作,一口一口将那些诘屈聱牙的文字吞咽再吐出。
养过几盆绿植,放在狭小的书桌上与杂乱的书籍为伴。因为记得某个少年在雨后的惊蛰里写下的句子,他说:“以后要在自己的房子里种上几盆植物,怡红快绿的。每日在忙碌之后归家看到层层叠叠的茂盛跃入眼底,心中总会升起细细的欢喜,即使那小欢喜可以忽略不计。”那些植物,后来在时光中都不明症状地相继死去。
天气好的时候,坐在阳台上吹笛,阳光淡淡的,金沙细雨一般,覆在眉睫里。
尝试给远方的友人写信,用古典的信笺,黄底竖格,印有极浅的兰花痕,适合工笔小楷。少年时代的友情如水,又清又浅又远又近,看起来是凉的,触到了又觉得温暖。又像春天有风的夜晚,繁花一树一树开遍,泛着清寒的凉与明醉的月光。花下的少年,在月下站成透明,风一吹,白衣胜雪,梨花满地春衫薄。在那之后的很多年里,我见过很多开花的树,遇见许多不同的人,却再没有过那样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