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赴西安之前,村民们听说我找到了工作,有位50多岁的大爷跑到我家里来做媒,问:“你们家晓光有对象了吗?”
“还没有呢。”
“我给他介绍对象来了。”
“是什么条件的姑娘呢?”
这位媒人很自信的说:“这个姑娘工作非常好,就是长得不好看。”
媒人都说长得不好看,估计已经不堪入目了,我失望了大半截。看到我提不起兴趣,媒人一再得强调,说:“人家工作非常好,你要是娶了这样的媳妇,以后日子会很好过。长相好坏又不当饭吃。”
真不知道这些村民都怎么了?21世纪了,还一直担心吃饭的问题,一点点精神追求都没有。认为只要能把吃饭的问题解决了,就算娶一个丑八怪都是幸福的。
没等我表态,媒人又问:“你到底有意没有?人家可是工作很好,你赶紧决定吧,别错拿主意了。”
“到底是什么工作呢?”
媒人的眼睛睁得很大,伸出了大拇指,说:“人家可是正式的工人,在市里的一家纺织厂上班,属于在编员工,逢年过节,厂里都会发一些东西,每次发的东西最少也值200多块钱!”
我的脑子顿时“嗡——”的一声,难道所谓的好工作就是一位正式工人?转念一想,觉得也有情可原。
在农民眼里,民工就是大款,在民工眼里,工人是大款。农民们经常谈起谁家的儿子外出打工,挣了大钱回来了。其实这些人没有什么文化,也没做什么生意,出去后就是在做民工,回家后乡亲们把他们当做了大款。
民工们到了城市里打工,他们会羡慕嫉妒恨那些工人。工人阶级逢年过节可以发一些过节费,而且还给上保险,好的企业还会给缴纳一个叫做“公积金”的东西,这些都是民工们没接触过的。
在农民眼中,工人阶级已经算是他们羡慕掉牙的阶层了,我如果和这些人进行理论,已经没法讲通道理了。
我是大学毕业,找了一份上市公司的医药代表工作,虽然算不上白领,至少也是具有光明前途的职业。
这份销售的职业在农民眼里,似乎算不上好工作。农民眼中所谓的保障不是你学到了多少本事,而是你是否能够舒舒服服的混日子,是否能够准时发工资,是否能够不用再努力也能混到退休,这样的工作在他们眼中才是好工作。
我很果断的对媒人表态,说:“不合适,别见了。”
媒人瞪着眼睛有些恼火,问:“为什么不合适?”
我说:“你都说长得不好看了,我觉得不适合我。”
媒人用手指头在我脑门上狠狠的一点,说:“你小子,人家工作好就得了呗,你管人家长得丑还是俊呢,长得好看能当饭吃吗?”
“我的工作也不差呀。”
“不差?”媒人指手画脚说:“你不就是找了一份跑销售的工作吗?你有固定工资吗?你们过节发东西吗?”
农民们会把上市公司的医药代表想成是一个没稳定收入的人,觉得我们每天的工作就是挨家敲门搞推销,觉得做我们这种低三下四的工作,比乞丐也强不了多少,所以对我的整体评价不高。
我正想跟他争辩,母亲瞪了我一眼,忙着圆场,说:“让孩子考虑一下,回头再给你消息。”
媒人走出我家大门的时候,对母亲比划了好一番手势,说:“好好劝劝他,千万别错过了,人家的工作的确很好,真正结婚过日子,长相都是次要的,娶了这样的姑娘,是你们家的福气……”
母亲送走媒人后,又跟我说:“你要是有意的话,就去见见面。要是没意的话,也要给人家个台阶下,别那么硬生生的顶人家,人家给你介绍对象的都是好意。你这么一顶,以后再没人给你介绍了。再说了,见一下也不损失什么吧?说不定你还能找到感觉……”
“好!好!好!别说了。”
我觉得母亲似乎也希望我去见一见,这一点让我心里有些不快。在农村人眼中,二十岁就应该结婚生子,我这种年龄已经算是大龄未婚青年,所以母亲巴不得我立刻找一个媳妇结婚。
自从毕业到现在,母亲一直跟我念叨,等着抱孙子呢。她似乎都不想想,如果我这么仓促的娶一个丑八怪,你还能抱一个像样的孙子吗?
次日。
我正睡得迷迷糊糊,母亲把我叫醒了,“晓光,快起来,媒人来了……”
“又是什么媒人?”
我揉着朦胧的睡眼,从床上爬了起来。一看又是昨天那位令人讨厌的大爷,他今天呲着牙笑着,说:“你小子还不起床,我都把你媳妇给带来了……”
天哪?
我立刻惊呆了,原来媒人把姑娘带来了,想让我见一见。我顿时明白过来,这是他和我母亲的算盘,都希望这门亲事能够有一个结果。
气得我,一拳捶在了床头上,拳头立刻破了一层皮。母亲指着我说:“不要犯傻,你的手不疼吗?赶紧出去见见人家,人家都来了,总不能不给面子吧?”
母亲推着我去洗了一把脸,又把我半推半桑的推到客厅。此时我父亲没在家,沙发上坐着一位个子较矮的姑娘和一位中年男人。
我仔细一打量,这位姑娘的脸上带着一块若隐若现的红色胎记。媒人事先说了这位姑娘不好看,可能指的就是这个缺陷。由于先前有了思想准备,觉得这个姑娘似乎并不如想象中的那么恐怖。
旁边的中年男人,留着小平头,长得样子还算是比较质朴的。从年龄一看便知道,父亲带着女儿来相亲了。
我礼貌性的对二人微笑了一下,坐在了沙发对面的椅子上。媒人笑着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说:“小伙子还害臊呢。”
这时候,中年男人的手机响了,他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接听了一个电话,嘴里不停的说:“我带着闺女出来相亲了……哦……小伙子还不错……家庭条件倒是……呵呵……,我家闺女在石家庄市里上班,工作也很好,太差的她也不同意……这次我劝劝她,小伙子好的话估计我家闺女没多大意见……”
我听了这些话,觉得媒人安排的这场相亲真的是荒唐的要命,在电话中被提到我家庭条件的时候,人家虽然只笑了两声,足以令坐在我一旁的母亲脸上红了好一阵子。
中年男人不停的对手机讲话,我发现他手机上拴着一大串挂铁链子,链子的另一头拴在裤环儿上。
这是防止手机丢失的方法,在斯文人眼中,这样做的男人很土鳖。在农村人眼中,这种做法也许叫时髦。世界上的万物都没有绝对的对和错,当大多数人都接受的时候,就被认为是正确的。比如,磕头拜年这种风俗,我们老家多数人都在推崇,我如果不接受,反而会被人当做“奇葩”。
通话结束后,他将手机塞回了自己的裤兜里。对我笑了笑,指着他家的闺女说:“我家闺女在市里上班,今天请了假过来,你们单独谈谈。”
我愣在那里没有动弹,也没有回应,母亲在后面使劲推了我一下,说:“去吧,你们到里屋去谈谈。”
姑娘已经站了起来,径直的走向了里屋,似乎她成了这里的主人。我只好跟在她后面磨磨蹭蹭的进了屋,身后的门,一下子就被关死了。
母亲关门还是真够快的,以前不管做什么事情,都没见到她这么利索过,看来这门亲事能这么荒唐,肯定有她的一份“功劳”。
我心里很难受,在母亲眼中,难道我真的和这个丑姑娘合适?我才24岁啊,难道我真的到了那种需要跳楼大甩卖的年龄?
24岁的年龄,在城市里属于还不成熟的毛小子,甚至还没有足够的成熟给女性吸引力,在农村人眼中,这种年龄都应该有个会打酱油的儿子了。
姑娘跟我坐在相距两米远的地方,我一直没有开口。她倒是憋不住了,问:“你父母除了种地之外,还做着别的事情吗?”
“没有。”
姑娘又认真的望了我一眼,说:“你作为男人,会介意女方的家庭条件比你们家好吗?”
听到这句话,我白了她一眼,没说话。觉得这个姑娘,由于没有文化和见识,一张嘴就让你觉得很傻帽。
姑娘似乎看出了我的表情,接着说:“我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我的意思是说,我父母在我们村里开了一家小卖铺,经营了十多年,赚了不少钱。在我们村,我们家是唯一盖上二层小楼的家庭。”
我对她装出了一个微笑,说:“我将来是不准备生活在农村的,盖楼不盖楼的,跟我没什么关系。”
姑娘说:“好呀,我也不准备在农村生活,一直在农村呆着多没意思啊,平时想看场电影都没地方看。爸爸前年花三万块钱帮我安排了工作,现在我属于厂里的在编职工。”
我睁大了眼睛,问:“你的工作还需要花三万块钱安排?”
姑娘一脸严肃的说:“我们是国企单位,而且还给我做了编制,不花钱你能进得去吗?”
我笑了笑,说:“我可不想进。”
姑娘眼睛一翻,说:“你是吃不了葡萄说葡萄酸吧?”
我再也没说话,对方问我什么,我就应付两句,过了近一个小时。中年男人、媒人、我的母亲都进来了。
媒人笑眯眯的说:“你们谈得怎么样?”
姑娘的脸红了,羞涩的望了爸爸一眼。中年男人顿时明白了女儿的心思,说:“你们既然谈得不错,就留下电话号码吧,以后多联系联系,年龄都不小了,也该结婚了……”
母亲也在一旁说:“晓光,快把你的手机号写给她。”
我忙说:“我过几天就要到西安工作了,到了西安就会换号码,让她先把电话号码写给我吧,我换了号码跟她联系。”
中年男人笑着说:“你去了西安,要多回来看看,别一走就忘了爹娘。”
媒人拍了好几下我的肩膀,说:“更别走后,一下子把媳妇也忘了,多打打电话!”
姑娘的脸变得绯红,这么一红,那块红色的胎记似乎不太明显了。母亲找来了纸笔递给了那位丑姑娘,她的手哆嗦着写下了自己的电话号码,写完后,又仔细的检查了两遍,递给了我的母亲。
相亲后,媒人临走的时候,还对我母亲小声说:“让他多给人家女方打打电话,男方要主动点,去西安后多回来看看,人家这个姑娘的条件是真不错,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