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一词在现代汉语语境中的使用,很大程度上是源于对于现代西方语言中对应概念(英语:civilization, 法语:civilisation, 德语:Zivilisation)的翻译,其词源为拉丁语之civis(“城邦公民”)。罗马人在civis的基础上造出抽象名词civitas,即与城邦共同体相应的整体生存—生活状态,这恰好对应于希腊人的politeia[源于polis(“城邦”)],而politeia一词以及柏拉图以此为名写就的名篇(汉语语境中常译作《理想国》)构成了后世西方政治哲学思考的开端。这划出了文明与文化在西方语境源头的根本差别:文明与政治性的城邦共同体相关,而文化则源于农民土地耕种收获的活动[拉丁语cultura从动词colere(“耕种”)演化而来]。
进而言之,文化对应着与所生长之土地相应的礼俗、风物、人情、教化;文明则意味着与城邦共同体相关的器物、制度、组织、精神,其精神的核心,即依城邦之现实明确敌友关系,从而确立共同体的自我意识、自我归属与自我认同。文化之要义在于自然、化育,而文明则必然意味着作为共同体之人类的造作、创设,并在此过程中成就作为个体之人的“本质”。正是在此意义上,亚里士多德在《政治学》中做出了“人是天生的政治动物”的论断:作为个体的人,只有在城邦共同体中,才得以让自我的本质充分发展从而成为完整、圆满意义上的人。这种成就,相对于停留在孤立、片面、偏执状态的个体人而言,正意味着对于其原有属性的扬弃和改造。
在汉语上古文献中,文明一词有两处富于代表性的应用:
1. 《周易·乾卦》之《文言》:“见龙在田,天下文明”。孔颖达疏:“天下文明者,阳气在田,始生万物,故天下有文章而光明也”。
2. 《尚书·舜典》:“浚咨文明,温恭允塞”。 孔颖达疏:“经天纬地曰文,照临四方曰明”。
则文明之意,在于某种如同阳光般平等周遍、无私无碍、明丽美好的光明状态。这与西方语境下标示敌友、内外、自他之分别差等而建立自我认同的文明含义,恰有所不同。
综合而论,现代汉语语境中的文明,既对应作为政治共同体(共同体的形式由传统的城邦发展为国家)的人类于物质、精神领域的创造性实践与成果,也包含着对于此种实践与成果呈现为无私美好光明情状的期待,可谓寓平等之义于差别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