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日清晨,天刚蒙蒙亮,乔头一个醒来。壁炉前没有悬挂圣诞长袜,一时间她不免有些失望,很久之前,她看到自己的那副小袜子里因为塞满糖果掉在地上,就是这种感觉。她随即想起妈妈的允诺,手伸到枕下,抽出了一本绯红色封面的小书。她非常熟悉这本书 ,这是个流传已久的动人故事,讲述了一段曾经有过的完美人生。 乔觉得它是漫漫长路上每个朝圣者的真正指靠。她一声“圣诞快乐”,唤醒了梅格,要她察看枕下的东西。枕下是一本绿色的小书,有同样的插图,还有妈妈写的几个字,她们眼中,这礼物也因此透着珍贵。接着,贝丝和艾美也醒了,一通翻腾后,找见了她们的小书——一本是浅灰色的,一本是蓝色的,她们坐下来,边看边聊,待到东方现出斑斓的云霞。
梅格虽然有些小小的虚荣,但性情温柔和顺,不知不觉中影响了她的几个妹妹,尤其是乔,她深爱姐姐,对她言听计从,因为梅格讲话从来都是和颜悦色的。
“姑娘们,”梅格望望身边披头散发的乔,还有屋那边两个戴了睡帽的小脑瓜说道,“妈妈希望咱们阅读、喜爱和珍惜这些书,咱们现在就开始吧。我们以往很信服这本书,但自从爸爸离去,战争搅得咱们心烦意乱,忽略了许多事情。你们自然可以随便,不过,我会把书放在这边的桌上,早上醒来后就读上一节,我知道它会指点我,帮我度过每一天。”
说罢,她翻开新书,开始阅读。乔用胳臂拢了她,脸贴着脸,一道来读,一向眉飞色舞的面孔上现出少有的文静表情。
“你瞧,梅格!快来,艾美,我们也来学她们。碰上生字,我会帮你认,不明白的地方,就请教她们。”贝丝细语道,精致的书籍和姐姐的榜样让她怦然心动。
“我喜欢我的书是蓝色的。”艾美说。随后,屋里静下来,只听见翻动书页的声音,冬日的阳光悄然潜入,照耀在姑娘们明亮的额头和严肃的面庞上,带来圣诞节的问候。
“妈妈去哪儿了?”梅格问道,这是半小时后,她和乔跑下楼,感谢妈妈送给她们的礼物。
“谁知道呢。有个穷孩子来讨要,你妈妈跑去照看。瞧瞧这女人,吃的、喝的、穿的、烧的,逮着什么送什么。”汉娜回答说,她是梅格出生时来家里的,全家人待她更像个朋友,而不是用人。
“我看她一会儿就会回来,你去煎糕饼,做好安排。”梅格说,她看了看沙发下收拾在篮子里的礼物,篮子藏在沙发下,准备在适当的时候拿出来,“哎,艾美的科隆香水哪儿去了?”她没有看到那细小的瓶子。
“刚才她拿去了,想在上面系根彩带什么的。”乔回答道,她套上军便鞋满屋子蹦跳,免得新鞋穿起来顶脚。
“看我的手帕多雅致!汉娜帮我洗过又烫过,是我自己绣的字。”贝丝说道,得意地看着手帕上歪歪扭扭的字母,那是她费好大力气绣上去的。
“天啊!她真不得了,上面绣的是‘妈妈’,不是‘马奇太太’。多逗啊!”乔抄起一块手帕惊呼道。
“有什么不对头吗?我觉得这样好点儿,因为梅格的缩写也是‘M.M’,我希望除了妈咪,谁也不用这些手帕。”贝丝有些不安地说。
“没错儿,亲爱的,这主意挺好的——而且很有道理,现在谁也不会弄错了。我知道,妈妈一定非常高兴。”梅格说,对乔皱皱眉头,又送给贝丝一个微笑。
“妈妈来了,快把篮子藏起来!”乔叫道,她听见门砰地开了,厅里响起脚步声。
艾美匆匆走进来,看到姐妹们都在等她,不免有些窘迫。
“你去哪儿了,身后藏的什么?”梅格问道,很奇怪爱睡懒觉的艾美竟戴了风帽,穿上大衣,一早儿就出了门。
“乔,你别笑我!我本不愿让大伙儿早早知道的,我不过是想把小瓶子换成大些的罢了,钱都花光了,我真的从此再不自私了。”
艾美说着,拿出了替代廉价香水的一个精致的长颈瓶,看她那么迫切和诚恳地想忘掉自我,梅格忍不住把她紧抱在怀中,乔连呼“真神了”,贝丝跑到窗前,摘下一朵最美的玫瑰装饰那非同一般的香水瓶。
“是这样,早上读书又说了如何向善,我很为我的礼物羞愧,所以,起床后,我赶紧跑到不远处调换了一下,我太开心了,现在,我的礼物最漂亮了。”
门砰的一声又响了,姑娘们连忙把篮子藏到沙发下,回到桌前,急切地等待吃早餐。
“圣诞快乐,妈咪!快乐多多!谢谢你送的书,我们读了几页,以后天天都要读。”姑娘们一起喊道。
“圣诞快乐!小姑娘们!真高兴你们立即开始行动。但吃饭前,我想说几句话。离这儿不远,一位穷苦女人刚刚生下孩子,六个小孩儿挤在一张床上,因为他们没有炉火,吃的东西也没有。最大的男孩子来诉说,他们又冻又饿。姑娘们,大家是否愿意把早餐送给他们当圣诞礼物呢?”
她们都等了快一个小时,已经饥肠辘辘,片刻之间,谁也没有吱声,但也不过是片刻之间,乔冲口而出:“亏得你赶在饭前回来!”
“我能帮助拿东西,送给那些可怜的孩子吗?”贝丝急切地问道。
“我来拿黄油和松饼。”艾美慷慨放弃了她的最爱。
梅格已经将荞麦糊盖好,又把面包收拾在一个大盘子里。
“我知道你们会这样做。”马奇太太满意地微笑道,“大家都陪我前去,回来后,我们以面包和牛奶作早餐,正餐再弄得丰盛些。”
她们很快收拾齐整,一行数人出发了。所幸时间还早,她们绕了小巷行走,很少有谁注意她们,自然也没人笑话这古怪的队列。
这是一间光裸的屋子,满目凄凉景象,窗子破损,没有炉火,床单破烂不堪,母亲病倒,婴儿啼哭,几个面色苍白、饥肠辘辘的孩子挤在一床败絮下,搂抱了取暖。
姑娘们进屋时,看到他们瞪大了眼睛,冻得青紫的嘴唇上浮现出笑容。
“老天爷爷,莫非是天使来到我们中间!”可怜的女人又惊又喜。
“戴风帽和手套的滑稽天使。”乔的话把大家逗笑了。
此时此刻,仿佛真的就有善良的精灵来到尘世间。抱柴火的汉娜生起一炉火,又用破旧的帽子和自己的披风遮挡了窗棂。马奇太太给那母亲端茶喂粥,安慰说她会时常来帮忙,一边轻轻为婴儿穿衣,像爱怜自己的宝宝。姑娘们把吃的东西摆在桌上,安排孩子们围了炉火坐好,像面对一群嗷嗷待哺的小鸟一样哄他们吃饭——她们有说有笑,还要费力去揣摩孩子们蹩脚的英语。
“这有狠香!”“天使都系好人!”小不点儿们边吃边吵嚷,欢快的炉火温暖着他们冻得通红的小手。
姑娘们从未听人把她们呼为“天使”,自然欣喜,尤其是乔,自打她生下来,便被人看成是个小“桑丘” 。这是一顿其乐融融的早餐,虽然她们没能吃上一口。她们舍弃了香甜的早餐,留下欢乐离开了,在圣诞节的早晨不过垫补了一点牛奶和面包,不过,整个镇子里,怕是再没有谁比她们四人更快活了。
“这就是爱邻人胜过自己,我喜欢这样。”梅格说,趁妈妈在楼上为可怜的赫梅尔一家人收拾衣物,她们开始动手摆放圣诞礼品。
几个小小的礼包,虽然说不上琳琅满目,却装满了她们的爱意。高高的花瓶里插了红红的玫瑰、洁白的菊花,叶蔓垂垂,摆在桌子中央,平添了一重雅气。
“妈妈来了!贝丝,快点!艾美,开门吧!为妈妈欢呼!”乔蹦蹦跳跳地叫嚷,梅格引导妈妈坐上主宾席。
贝丝弹奏起最欢快的进行曲,艾美拉开门,梅格煞有介事地充作仪仗官。马奇太太又是惊讶,又是感动,睁大眼睛察看那些圣诞礼物,阅读随礼物附上的短简。拖鞋已经换到脚上,一条新手帕放入她的口袋,散发出艾美的科隆香水的味道,玫瑰别在胸前,还赞道新手套“不大不小正合适”。
屋里一片欢声笑语,相互亲吻拥抱,免不了又为妈妈解释一番,家庭聚会中常见的骨肉亲情,那般纯朴,那般甜美,令人久久难以忘怀,随后,大家又忙活起来。
上午的善举和礼仪占用了很长时间,接下来的一天都用于为晚会做准备。姑娘们年纪还小,不能常去剧院,家境又不富裕,没有很多钱用来铺排家庭演出,只有凭自己的聪慧动手制作她们需要的道具,需要是发明之母嘛。她们的一些制作十分精巧——有纸版粘的吉他,老式黄油碟覆上银箔做的古香古色的油灯,破旧衣服翻改的华美长袍,上面点缀了闪闪发亮的锡片,是从附近腌菜场拣来的,还有嵌了宝石的盔甲,那宝石本是切割腌菜罐的锡盖后留下的菱形边角料。家具颠来倒去,整个屋子成了童心不泯的欢乐场。
由于男士不获邀请,乔心满意足地女扮男装,得意扬扬地穿上了朋友送的一双褐色靴子。这双靴子、一张银箔,还有一件曾经给艺术家作画用的开衩紧身上衣,是乔的全部宝贝,什么时候都少不了。剧团太小,两位主角必须分头演几个角色。她们当真了不起,需要花心思记住三四个角色的台词,翻来覆去地更换戏装,还要负责舞台调度。这倒训练了她们的记忆力,给生活添了些无伤大雅的乐子,而且,倘若不是专心于此,她们本不知会生出几多寂寞和无聊,或者就在无益的交往中虚度时光。
圣诞之夜,十几个女孩儿挤坐在充作包厢的床上,面对蓝印花布拉起的帷幕,眼巴巴地等待。幕后不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和低语声,油灯飘出几缕轻烟,有时还能听到艾美咯咯的笑声,热闹的场面常常令她兴奋得管不住自己。铃声摇响,帷幕徐徐拉开,悲情歌剧开演了。
按照戏单上的提示,观众看到了“一片阴森森的树林”,是在几个陶罐里插了一些荆条,地上铺了绿呢台布,再远些有一个洞穴。晾衣架搭成洞顶,衣柜隔出洞壁,洞里的小火炉烈焰腾腾,上面坐了一只黑陶罐,老巫婆在俯身察看。舞台很暗,火炉的光焰效果很不错,女巫揭开陶罐的盖子时,甚至真的有热气蒸腾。隔了一会儿,待头一阵儿兴奋平息后,坏蛋乌戈上场了,他腰佩长剑,头戴阔边礼帽,一把黑黑的胡须,身披怪里怪气的大氅,足蹬皮靴。他在台上恼怒地踱了一阵儿,忽然拍拍脑门儿,狂热地爆发,唱出了他对罗德里奥的仇恨,对扎拉的爱,还有最终一个快意的决定——除掉情敌,抱得美人归。乌戈粗哑的歌喉,加上情不自禁处还要喊叫几声,颇具震撼力,观众待他换气时都止不住鼓掌欢呼。他早已习惯了众人的夸赞,矜持地欠身鞠躬后,悄悄进入洞穴,威严地喝令阿加:“你来,我的仆从!我需要你!”
梅格登场了,灰色的马鬃披散在脸上,红黑相间的袍子,拄了一根拐杖,袍子上涂满神秘的符咒。乌戈向她索要魔剂,一剂能让扎拉爱慕他,一剂能毒杀罗德里奥。阿加抑扬顿挫地唱出了她的允诺,开始跳神,召唤精灵现身,送上魔剂:
来吧,来吧,来到我的家中,
你这虚空中飘忽的精灵!
折下玫瑰,掺几滴露珠,
可能调制出催情的药物?
快快来到我这里,
带上这芳香的魔剂;
我要它药力猛烈,味道甘甜,
你这精灵,回答我的召唤!
此时响起一段柔和的乐曲,洞穴深处,现出一个小小的身影,一身迷蒙的白色,翅膀闪闪发亮,金发,头戴玫瑰花环。它挥动魔杖,唱道:
我来了,我来了,
来自遥远的月宫,
最爱它银光照映。
这魔剂百试百灵,
还需要善加利用,
莫等它片刻后消散蒸腾。
这精灵把一个镀金的小瓶子丢在女巫脚下,消失不见。乌戈接下来的唱段又招来另一个幽灵,来者可就不那么可爱了,随着一声巨响,一个黑而丑的小魔鬼出场了,他聒噪几声,扔给乌戈一个暗色的瓶子,奸笑声中也没了踪影。乌戈道过谢意,把瓶子塞到靴子里,转身离去。阿加告诉观众,她的几个朋友以往都死在他手中,她对乌戈恨入骨髓,决心坏了他的事,为朋友复仇。随后,帷幕落下,观众松懈下来,边吃糖果,边品头论足。
幕后响起了好一阵叮叮咣咣的敲击声,待到幕启时,眼见台上的布景,谁也不再抱怨刚才的拖拉。这真是太壮观了!一座塔楼直抵屋顶,半截腰处有一扇窗,窗前灯光摇曳,扎拉身着天蓝和银灰相间的靓丽长裙隐在白色的垂幕后,等待罗德里奥。罗德里奥整饬一新,帽上缀了羽饰,披红色大氅,栗色鬈发,携一把吉他,当然也没有忘记蹬上那双靴子。他跪在塔楼脚下,唱起动人的小夜曲。扎拉应声作答,一番对唱之后,同意与他私奔。罗德里奥带了绳梯,有五级跨步,他将一头甩上去,请求扎拉拾级而下。她怯怯地钻出窗子,手搭在罗德里奥的肩头,准备摆好身段,跃下层楼,但是,“天啊!扎拉!”她忘了身后的裙裾,裙裾挂在窗上,塔楼摇晃起来,向前倾斜,轰然倒塌,将一对可怜的恋人埋在废墟中。
断壁残垣中,褐色靴子拼命晃来晃去,全场响起尖叫声,金发美女也探出头来,高喊:“我说什么来着!我说什么来着!”幸好那位暴虐的父亲堂·佩德罗保持了镇定,他冲上场,拽出他的女儿,急急说道:
“别笑!接着演,就像一切都正常!”然后,他又吆喝罗德里奥站起身来,怒气冲冲地要将他逐出自己的领地。尽管给塔楼砸得昏头昏脑,罗德里奥仍然无视老人家的嘲骂,拒绝离开。这番勇敢的举动感染了扎拉,她也挺身反抗父亲。于是,他把他们打入了城堡内深深的地牢。一个矮小的狱卒手持锁链上场,押送他们前往,看来惊魂未定,显然忘了自己的台词。
第三幕是在城堡的大厅内,阿加上场了,她来是为了搭救那一对恋人,除掉乌戈。她听到乌戈走近,忙躲起来,看他把魔剂倾入两杯酒中,吩咐胆怯的小仆人:“拿去给地牢里的囚犯喝下,告诉他们,我马上就到。”小仆人把乌戈拉到一边,讲述什么事情,趁此机会,阿加用两杯没有下药的酒偷梁换柱。费迪南多,也就是“仆人”,端了酒杯离开,阿加把准备给罗德里奥喝的那杯酒放回原处。乌戈在一大段唱白后口渴了,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丧失了神志,捶胸顿足,一番挣扎后倒地死去。死前,阿加借一段高亢、优美的咏唱,告诉了他事情的真相。
这一场果然惊心动魄,虽然有人会认为,一大把长发意外甩落,削弱了恶人恶报的效果。在观众的喝彩声中,乌戈来到台前谢幕,而且极为得体地拉上了阿加,因为阿加的演唱据认为比所有其他人加起来都精彩。
第四幕幕启,罗德里奥听说扎拉抛弃了他,陷入绝望,正准备自杀殉情。短刀抵上胸口,窗下传来优美的歌声,诉说扎拉痴情不改,却身处险境,只要他愿意就能救她。一把钥匙丢进来,帮他打开了牢门,他狂喜之下,挣断锁链,匆匆奔下,前去拯救他的意中人。
第五幕开始了,堂·佩德罗正对扎拉大发雷霆。他要扎拉遁入修道院,扎拉不肯,苦苦哀告中,眼看要昏倒过去,罗德里奥闯入,向她求婚。堂·佩德罗嫌他太穷,自然不答允。两人指天画地,大吼大叫,闹得不可开交,罗德里奥执意要把心力交瘁的扎拉带走,此刻小仆人上场了,送来神秘消失的阿加留下的一封信和一个包裹。信上说,她把一笔财富馈赠给这对恋人,还说堂·佩德罗如果阻挠他们的幸福,注定要遭报应。包裹打开了,一把把的硬币洒落在舞台上,闪闪发亮,“暴虐的父亲”心软了,他默许了婚事,在众人兴高采烈的合唱声中,恋人优雅地跪在堂·佩德罗的脚下,接受祝福,帷幕徐徐落下。
屋里掌声雷动,蓦地又戛然而止,因为充作“包厢”的折叠床突然坍塌,掩埋了热情的观众。罗德里奥和堂·佩德罗连忙跑来救助,幸好人人都毫发无损,只是笑得说不出话来。姑娘们的兴奋劲儿还没过去,汉娜进门说道:“马奇太太恭请女士们下楼用餐。”
这太出乎意料,甚至演员们也没想到,当她们来到餐桌前,更不由得面面相觑,一阵惊喜。想必是妈咪又要给她们个小小的款待,自从告别了衣食无虞的日子后,她们甚至都没听人说起过面前的这些美味。有冰激凌——满满的两盘,一粉一白,有蛋糕、水果和馋人的法国夹心软糖,餐桌中间摆放了四大捧温室培育的鲜花。
姑娘们一时都喘不上气来,她们先是盯住餐桌,又转向看上去喜气洋洋的妈妈。
“是仙女下凡吗?”艾美问道。
“是圣诞老人。”贝丝说道。
“除了妈妈还有谁。”梅格笑靥如花,虽然花白的胡子和白眉毛还挂在脸上。
“马奇阿婆心血来潮,送来了晚餐。”乔突发灵感。
“你们都说错了,是劳伦斯老先生送来的。”马奇太太回答道。
“劳伦斯家那个小男孩儿的爷爷!他怎么想起来的?我们不认识他啊!”
梅格叫道。
“汉娜把你们的早餐会讲给他的一个仆人听。他是位古怪的老人家,不过,这让他很欢喜。他认识我父亲,是好多年前的事了。下午他差人送来一封很客气的便笺,说他希望对我的孩子们表达一点心意,送些不足挂齿的东西,庆祝圣诞。我无法拒绝,所以就有了这个小小的晚宴,算是对那顿面包加牛奶的简陋早餐的补偿。”
“准是那个男孩儿要他这样做的,没错儿!他是个挺好的人,但愿我们能认识他。好像他想和我们交往,但他很害羞,梅格特古板,半路碰上,她都不许我跟他讲话。”乔说,桌上的盘子传来传去,冰激凌开始在一片啧啧声中慢慢消失。
“你是说住在隔壁大宅子里的那一家人,对吗?”一个姑娘问道,“我妈妈认识老劳伦斯先生,她说他很傲慢,不愿跟邻居打交道。他的孙子很少出门,即使骑马或散步,还得有家庭教师陪同,这之后,就给他关在屋里,埋头念书。我们曾经邀请他参加聚会,但他没来。妈妈说,他很讨人喜欢,不过他从来不和女孩子说话。”
“有一次我们家的猫跑丢了,是他送回来的,我们隔着篱笆聊了一会儿,聊得可开心啦,是关于板球什么什么的,后来,看见梅格来了,他就走开了。哪天我得和他交个朋友,他需要有点儿消遣,这我知道。”乔直截了当地说。
“他很规矩,就像是个小绅士,所以,你要同他交往,碰上合适的机会,我并不反对。花是他亲手送来的,我本该请他进来坐坐,但我不清楚楼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他走时听见楼上的笑闹声,好像很有点恋恋不舍,显然太闷得慌了。”
“幸亏你没请他进来,妈妈!”乔笑道,低头瞧了瞧脚上的靴子,“不过我们还要排另一出戏,说不定是哪一天,他可以来看。没准儿他可以扮个角色,岂不是挺有趣儿的吗?”
“我从没收到过这么鲜艳的花束!太漂亮了!”梅格专心致志地打量手中的花。
“果然很可爱,不过我还是更喜欢贝丝的玫瑰。”马奇太太说,扭头嗅了嗅肩带上有些枯萎的花瓣。
贝丝偎依过去,悄声说:“但愿我能把我的那一束送给爸爸。他恐怕不能像我们一样,度过如此快乐的圣诞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