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查德·施特劳斯:
交响诗《堂吉诃德》,
Op.35
Richard Strauss: Don Quixote, Op. 35
理解施特劳斯的文学动机,
细察他依随小说而来的配器安排,
会让这首曲子格外耐听,
也必然大有助于我们拿起塞万提斯的小说,
好奇地在音乐陪伴下兴味阅读。
一八九八年,正值盛年的理查德·施特劳斯写出了他的第六首“交响诗”。那也是“交响诗”最受欢迎的时代。这个形式最早是在李斯特手里创造出来的,“交响诗”一方面承继了古典时代的乐器交响互动结构,另一方面却又带着浪漫主义新精神对古典主义的批判改造。
“交响诗”新鲜之处,在于打破了古典主义的乐章惯习,强调乐曲一气呵成的整体性,并且用没有乐章间隔的完整乐曲来表达一个主题。“交响诗”必定有标题,而且标题往往援引自其他非音乐的典故,有时是神话,有时是文学作品,有时甚至是一幅或多幅图画。因而“交响诗”还内蕴了浪漫主义的另一项信念,相信在感情的传递上,各种不同感官,视听味嗅触是彼此统合联系的,各种不同艺术形式也都可以彼此互证加强。
理查德·施特劳斯的第六首“交响诗”,标题是“堂吉诃德”,当然是取材自西班牙作家塞万提斯的名著。《堂吉诃德》讲的是一个沉迷于骑士浪漫小说的乡绅,将自己想象为英勇骑士,出发冒险的荒唐故事。主角堂吉诃德活在现实与幻想不分的情况中,自以为是地依照读过的小说编造经验,在旁人眼中却是极度好笑的闹剧。
要表现《堂吉诃德》,最关键的当然就在于呈现故事主人翁自己的一本正经与从别人眼中看到的滑稽突梯,这中间的差距。理查德·施特劳斯选择了独奏的大提琴来代表堂吉诃德,让大提琴平常稳重结实的低音制造出认真严肃的效果,然后用变奏的技巧增添乐曲中的诙谐幽默成分。
《堂吉诃德》小说中,除了主角堂吉诃德之外,另一个让人印象深刻的角色,是他身边的随从桑丘。他忠心耿耿,憨厚耿直,在堂吉诃德身边当然永远不可能大小声,所以理查德·施特劳斯也就为他选了音色最低调的中提琴做代表。
曲子里另外一个具备角色意义的乐器是双簧管,代表的是堂吉诃德的梦中情人托波索。托波索本来只是个姿色平庸、举止粗俗的村姑,却被堂吉诃德想象成书中会有的高贵淑女,理查德·施特劳斯也就试图用双簧管时而华丽、时而突兀的声音来表现这种双重性。不过中提琴和双簧管的分量,毕竟无法跟大提琴相提并论,这首曲子因而可以看做变形的大提琴协奏曲,中间穿插与中提琴和双簧管紧密对话的灵光片段。
整首曲子包括一段导奏、十段变奏再加一段终曲,每一个段落,都明确对应《堂吉诃德》书中一个精彩情节。音乐与叙述,展开了有趣的对应舞蹈,单独听音乐有一种乐趣,对照小说情节又能得到多重互文的其他享受。
导奏描写了堂吉诃德对骑士浪漫文学的迷恋,以及受到这些传奇影响而有了对托波索的爱情想象。变奏一呈现小说中最有名的故事,堂吉诃德在路上看到了巨大的风车,英勇地朝风车攻击,自以为在攻击巨大的邪魔。变奏二接着讲堂吉诃德把路上的羊群看成是敌人的军队,奋力出击,得到了羊群溃散的“胜利”。变奏三由动转静,记录堂吉诃德和桑丘对于骑士精神与荣耀既正经又可笑的讨论。变奏四,堂吉诃德遇到了一群朝圣者,将人家假想为盗匪,结果寡不敌众,被打个半死,才勉强被桑丘救醒。变奏五,堂吉诃德依照骑士规范,在盔甲边守夜不睡,浑噩状况下,仿佛看到了情人托波索,油生出浪漫情愫来。
变奏六,一个村姑出现,戏弄堂吉诃德,坚持自己就是他梦中情人托波索。变奏七,堂吉诃德和桑丘幻想自己可以靠着魔幻木马飞上天空,在强风中挣扎了半天,一步都没能离开地面。变奏八,堂吉诃德转而相信自己可以漂洋过海去到更新奇的冒险园地,但现实是,他和桑丘乘坐的破船沉没了,两人差点淹死水中。变奏九,两个胖教士跟在他们的驴子旁边走,堂吉诃德又把人家看成恶魔,打得教士落荒而逃。变奏十,堂吉诃德跟村子里的恶棍决斗,被狠狠修理了,依照约定,他只好回家,一年之内不得再以骑士身份出门。
最后的终曲,带点哀伤地描述年老的堂吉诃德静静地在桑丘的怀中死去。
这是一首用大提琴热情讲故事的史诗作品,理解施特劳斯的文学动机,细察他依随小说而来的配器安排,会让这首曲子格外耐听,也必然大有助于我们拿起塞万提斯的小说,好奇地在音乐陪伴下兴味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