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鸿群决定,让孟小冬投在她的姨夫,也就是孙派老生仇月祥门下,学习孙派老生。
孟小冬嗓音清亮,且不带一点雌音,是个天生唱老生的料子,加上又是亲戚,仇月祥非常乐意地收了这个徒弟。不过,虽然是亲戚,仇月祥依然是照班授徒,孟鸿群与之签下了八年的卖身契约。
临行前,孟鸿群抚摸着女儿的头顶,深情而又略带苦涩地说:“孩子,要记住,想要让人瞧得起,想成人,将来想有出头之日,就得学好本事,就要当角儿。”年幼的孟小冬并不能完全理解父亲这句话的含义,不过她能够听出这句话里不仅有鼓励还有期盼。孟小冬用力地点点头,表示不会让父亲失望。从那以后,在孟小冬的心里,种下了一颗种子:要唱戏,更要唱好戏,做就做谭老板那样的角儿。
从此,孟小冬正式开始了自己的学戏生涯。对于唱戏她是不陌生的,并且也有一些功底。不过,那之前的训练,都是略带玩票性质的,虽然也会很苦,但并不难捱。这次不一样,正式拜师了,自然要动真格的了。等待孟小冬的不仅有成角儿后的辉煌,还有成角儿路上的各种艰辛。
提到跟师父学戏,这中间还有一个小插曲。
那还是拜师前的事情,那时候孟小冬才刚刚6岁。因为从小跟父亲练习身段,此时的她已经有了一定的基本功了。再加上天天听父亲吊嗓,竟然也喜欢上了老生唱腔,自学了一些唱段。
孟鸿群外出演出的时候,总会带上孟小冬,有合适的角色,偶尔还会让她串上一次,以培养她的兴趣。当时,孟小冬客串的角色,基本都是娃娃生。
有一次,孟鸿群一行人去南京跑码头,一次到一个厅长家里唱堂会。那厅长是个戏迷,甚至可以说是个戏痴,他极爱听戏,也极喜欢唱戏的人。在他的家中,像厨师、车夫、奴仆这种下人,也是必须要会唱上两句的,如果一句都不会唱,那么就要掌握几门乐器,可以给人伴奏。若这两样都不懂,则不会雇佣。
见到孟鸿群的班子后,那厅长对孟小冬产生了兴趣,他很少见到这么小的孩子整天跟随戏班的,而且孟小冬浓眉大眼本就招人喜爱。于是,那厅长就问孟鸿群:
“这孩子几岁了?懂戏吗?”
孟鸿群听问,赶紧答道:“回厅座,此子6岁了,刚刚学了一两段。”
厅长一听这么小的年纪竟然也会唱戏,不禁来了兴趣,说道:“不错!来,我来操琴,让她唱一段听听。”
说完,转身问孟小冬:“小姑娘,你会唱什么?”
孟小冬毫无惧色,大方地回答:“《斩黄袍》。”
厅长问过琴师应该用什么调后,便开始掌琴了。可是孟小冬刚开嗓唱了一个字马上就停了下来,跟厅长说,调门太低了。厅长调高了调门,结果孟小冬依然嫌低。这一下,不仅厅长,连旁边的老琴师都惊呆了,心想这么小的一个孩子竟然调门如此之高,实在罕见。厅长又调高了调琴,继续拉起来。
“孤王酒醉……”孟小冬刚开嗓就听“啪”的一声,原来由于调太高,厅长手里的琴弦断了。
厅长看着手里的断琴,颇感惊奇,对着孟小冬竖起大拇指,不住赞叹:“好嗓子!好嗓子!将来定有前途!”
接着,厅长又说道:“小姑娘,我要收你做我的徒弟,教给你谭氏唱腔,给你开蒙……”
孟鸿群常年跑码头,是吃开口饭的,靠的就是和气生财,自然是每一个主顾都不敢得罪的。更何况,眼前的这位还是大军阀手下的人,自然更不敢惹。于是顺着厅长的话说:“好,太好了!”接着,就让孟小冬给厅长鞠躬行礼,拜为老师。
那一次,孟鸿群在南京搭班唱戏,一共停留了将近两个月。在这个两个月间,孟小冬竟然真的三天两头去厅长家里,跟着厅长学戏。那厅长从头到尾,将谭鑫培的《卖马》整整地教给了孟小冬。每次她学完离开时,厅长都会赏给她两块大洋。结果两个月下来,孟小冬得到的钱财,竟然和她父亲所得的包银所差无几。
不过,这些包银也差不多是孟小冬南京一行所得的所有了。那厅长虽然爱唱戏,但功力实在是有限,身边的人说他唱得好,不过是因为怕他,不敢得罪他罢了。孟小冬拜他为师,说到底也不过是逢场作戏。
那厅长虽然手段不行,却也应该算是孟小冬正式磕过头的第一位师父,算得上是孟小冬拜师学艺中的一个玩笑或小插曲。
后来,孟小冬跟自己的姨夫仇月祥学戏了,这次可不是戏耍了。
仇月祥是北京人,自小学戏,科班出身,早年拜京剧“新三杰”之一的孙菊仙为老师,跟孙菊仙学习孙氏自创的“孙派”老生唱法,出师后,仇月祥又自学了些其他门派的唱腔,因此对于谭派、刘派等老生,他也有一定的研究。
仇月祥是孟小冬的师父,也是她的姨夫,属于近亲,自然不会像其他师父教徒弟那般,稍有不如意便非打即骂。因此,相比其他从小学戏的人来说,孟小冬算是幸运的,不会面临体罚。然而,虽然没有重罚,但要求是不能松懈的。仇月祥是一位优秀的京剧演员,同时也是一位非常严厉的老师,在教孟小冬学戏上,他从来没有降低过自己的标准。所以,孟小冬的学戏生涯,也并不轻松。
仇月祥虽然年纪不老,但教戏的经验相当丰富,更难能可贵的是,他还有一套独特的教戏方法。
孟小冬学戏的时候,每天清早师父都会叫她起来,然后带着她去遛弯儿、喊嗓。这些都是仇月祥儿时坐科所经历过的,也是梨园界通用的教学方式,经过多年的检验,早已经被证明是行之有效的了。仇月祥真正的过人之处在于懂得因材施教。在跟孟小冬接触了一段时间之后,他充分了解了孟小冬的基本功,然后提出了一套适合孟小冬的训练方法。
仇月祥觉得,现在的孟小冬不必像其他同年龄段的孩子一样,依然每天练习“拿大顶”,她在这方面已经有足够积累了。现在的孟小冬,需要练习的是踢腿、压腿、下腰等,尤其要练习的是身段。还有在练气、喊嗓子方面,要下苦功夫。
那段时间,孟小冬的生活很有规律。每天早早起来,跟随师父出去,到城墙根下,对着城墙练习口型。练完之后,跟师父回家,学唱腔,学身段。一学便是一天。到了晚上,便开始背戏词。当然,这中间少不了要帮师父干些琐碎的活计,像沏茶、装烟丝等。
可以说,孟小冬每天都非常忙碌,除了吃饭睡觉之外,都在不停地做事。这对于一个8岁的孩子来说,是非常辛苦的。
如今的小孩子们每周上五天学,休息两天,平时也不用做家务,还能偶尔玩玩游戏、看看电视之类的,他们还是喊着没有自己的空间,很累,等等。可是跟孟小冬比起来,现在的孩子简直是幸福极了。
但年幼的孟小冬并不觉得苦,反而每天过得有滋有味,因为她自小喜欢戏剧。对她来说,学戏虽然是父亲的安排,却也符合自己的意愿,所以她不觉得苦,反而觉得甜。
因为喜爱,再加上拜师之前就有基础,孟小冬进步非常之快。师父每天不停地教,孟小冬就不停地学,虽然也会感到累,但那些剧目总是能让她感到新奇和欢喜。这份新奇和欢喜,就是孟小冬学下去的动力。
仇月祥有一个习惯,在教授唱腔的时候,手里会拿一块木质“戒方”,外形类似私塾先生的戒尺,不过,仇月祥的“戒方”不是用来打人的,而是用来打节奏的。每次都是孟小冬在那里唱,仇月祥在旁边给她打节拍。仇月祥还有一个规定,那就是每一个唱段都要反复唱,至少要唱二三十遍才可以,他觉得,只有这样才能让人在内心对这段戏产生深刻的印象,甚至是习惯。他想要的效果是,提到这段戏的时候不用想,习惯性地就能脱口而出,这样才算是真正学会了。
仇月祥为孟小冬开蒙的第一出戏是《乌盆记》。由于孟小冬年纪尚幼,因此仇月祥只教她“二黄”和“反二黄”两段,其他如“西皮”等,因为有较为复杂的动作,年幼的孟小冬很难完成,因此暂时不教。
老式的手把手教授,或许看起来有些笨拙,但效果还是极好的。在仇月祥的精心教导下,孟小冬进步很快,而且她本来就有基础,加上天分很高,所以前后只用了三个月的时间,就将师父所教的戏段学得有模有样了。仇月祥虽然脸上严肃,但看到孟小冬进步如此之速,心里也是极欢喜的。只是不便表露出来,怕孟小冬受到夸奖之后太过骄傲。
看孟小冬将《乌盆记》学得差不多了,仇月祥便开始教她新戏,分别是《空城计》和《逍遥津》。
仇月祥在孟小冬身上可谓是下足了功夫,除了自己每天都教戏之外,还专门为孟小冬聘请了一位琴师,每天下午三点上门来为她吊嗓子,每次吊两出戏,大概要花掉两个小时的时间。
每天早晨喊嗓,练身段,中午学戏,下午学戏吊嗓,晚上背戏词,这就是孟小冬一天的生活。而将这些场景不停地一天天重复,就是孟小冬童年的生活。人们看到的都是孟小冬在舞台上的光鲜和靓丽,却少有人知道,在这光环的背后,她曾付出过多少的辛苦和汗水。
努力从来都是不会错的,不管什么时候,只要努力,就有希望,有了那希望人们也便有了前行的动力,有了成功的可能。孟小冬天资聪颖加上懂得努力,自然个人的实力会有很大提升。如今的孟小冬,虽然还是一个孩童,但实力已不在成人之下,她需要的不仅是继续努力学习,还有一个展示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