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古艰难唯一死

——桃花夫人息妫

泱泱几千年的中国历史中，无数兴衰荣辱，王朝更替，在这个男权社会中，左右历史进程的不仅仅只有男人，妺喜、妲己、褒姒，她们是政治的旁观者，也是历史的书写者，站在亡国之君的背后，她们背负的只有千古骂名。然而，却有这样一位女性，她的美貌导致了一个国家的灭亡，可她非但没有被后人斥责为红颜祸水，反而为人们深深缅怀，她就是桃花夫人息妫。

美丽的陈国公主

历史上关于息妫的记载早已散逸，今天的我们只能通过零星的文献碎片来复原这个真实而美丽的女人。

史书上这样记载她的美貌：“目如秋水，脸似桃花，修短适中，举动生态。”这栩栩如生的描写，使得一位绝代佳人的清丽形容跃然纸上，而这样一位美丽的女子，历史却没有记录下她的名字，我们只知道她叫做息妫。按照两周时期对妇女的习惯称呼，这个称谓说明息妫姓妫，后来嫁到了息国。妫是当时仅有的几大姓之一，以女字为部首，残留着母系氏族的影子，同时也彰显了这个姓氏的高贵。作为一个古老的姓氏，妫姓是五帝中舜帝的后裔，周武王克商后，将舜的后代分封在陈地（今河南淮阳）。拥有绝世容颜的息妫，就是舜帝的后代，陈国的公主。

陈国的君主有两个女儿，长女嫁给邻国的蔡侯，次女嫁给淮水之滨的小国息国之君。这个嫁给息侯的小女儿，就是有着倾城倾国之姿的息妫。然而，这个嫁入息国的陈国公主一生的命运却在邻邦蔡国改写，又在遥远的楚国结束。

时代变迁，当周代的历史进入春秋时期，数百年前那原本牢不可破的分封制度开始动摇，一些大的诸侯国不断扩充实力，蚕食周边小国，召开诸侯会盟，成为时代的霸主。在这个礼崩乐坏的多事之秋，强大的诸侯不再服从周天子，种种僭越昭彰着他们的野心，八佾舞于庭者有之，问鼎中原者有之，而楚国就是这些强大诸侯国中的翘楚。春秋时期诸侯的争霸无疑是晋楚两国的争夺战争，作为两大超级霸主之一的楚国，相继吞并了周边的小国，所到之处，无不望风披靡。也许历代的楚王都没有想到，堂堂楚王兴兵讨伐一个国家，没有必要的政治目的，没有冠冕堂皇的出兵理由，他大动干戈地征伐一个小国，竟然仅仅是为了得到一个女人，而这个女人就是当时已经嫁给息侯的息夫人息妫。王图霸业和寂寞的遗憾、国破家亡与妻离子散，楚文王、息侯、蔡哀侯，这些王侯霸主的成功败绩所勾画的，却是一个绝代佳人凄美的爱情传说。

祸起蔡哀侯

蔡国的祖先是周文王的儿子叔度，周武王分封天下时，叔度被封在汝南上蔡，也就是今天的河南省上蔡县。蔡国地处中原地区，虽然周边多是一些弱小国家，但北方的晋国、南方的楚国常年征战，极大地限制了蔡国的发展，因此，到了春秋时期，这个老牌的诸侯国时常受大国宰割。公元前694年至公元前675年，蔡国在位的君主是蔡哀侯，蔡哀侯娶了息妫的姐姐为妻，因此蔡哀侯是息妫的姐夫。后来，作为妹妹的息妫嫁到息国。有一年，息夫人回陈国探亲，途经蔡国，顺便看望姐姐蔡侯夫人。蔡侯夫人见妹妹远道而来，十分欢喜，摆下丰盛的宴席招待。由于是家宴，蔡侯夫人的丈夫蔡哀侯也出席了。

这是蔡哀侯与息夫人的第一次会面，息夫人礼貌地向姐夫打招呼，蔡哀侯却痴痴地站在原地不能动了，息夫人绝美的容颜令蔡哀侯见之忘俗，深深折服。蔡哀侯忘记自己不仅身为一国之君，更是息夫人的姐夫，宴席上竟然对息夫人出言轻薄。息夫人顾及大家的脸面，一直隐忍着没有发作。可是蔡哀侯不仅没有收敛，喝了几杯酒而微醉的他竟得寸进尺，对息夫人动手动脚。息夫人忍无可忍，拂袖而走，留下了尴尬的蔡哀侯和蔡侯夫人。

作为陈国的公主、息侯的夫人，息夫人被人当众调戏，可谓奇耻大辱，她匆匆赶回息国，向自己的丈夫息侯哭诉蔡哀侯的无耻行径，并请求夫君为她做主。

妻子被人凌辱，这是任何男人都接受不了的事情，更何况息侯是一国之君，息侯当即勃然大怒，发誓此仇不报非君子。然而，无论息侯怎样报仇心切，都必须正视一个事实，那就是息国国小力微，无法与实力远超自己的蔡国对抗。出兵，息国国力不及蔡国；不出兵，这口恶气咽不下。正当息侯踌躇不定的时候，他想到一个巧妙的以弱胜强的办法。

息侯找到南方强国楚国的国君楚文王，请楚国出兵攻打息国，蔡国是息国的盟国，又有连襟之亲，哪怕本着唇亡齿寒的原则，蔡国也一定会发兵救援息国，蔡国一旦出兵救援，息、楚两国就联合起来，两面夹击，一举击败蔡军。楚国国力强盛，想要称霸一方，但北方的晋国过于强大，在晋国的面前，楚国称霸的梦想遥不可及。这一次息侯主动联盟，无疑为楚国吞并北方的蔡国提供了天赐良机。楚文王一面暗笑息侯的昏聩，一面满心欢喜地应承下来。

息侯的计划顺利进行。公元前684年，楚国出兵佯伐息国，息侯求援于蔡哀侯，蔡哀侯亲自率军救援。兵临城下之时，楚国和息国的军队从四面包抄过来，蔡哀侯惊觉上当受骗，但为时已晚，走投无路的蔡哀侯率领残部仓皇逃窜，最终未能逃脱兵败被擒的厄运。

蔡哀侯由于荒淫好色而从一国之主沦为阶下之囚，在楚国受尽折辱，蔡哀侯恨透了出卖他的息侯。为了报复，蔡哀侯在同样好色的楚文王面前大加称赞息夫人的美貌。楚文王听后无尽向往，竟然为了一个女人出兵攻打息国。

楚国是当时实力最强盛的诸侯国之一，可与周王朝分庭抗礼，而息国只是中原的一个小国，两国实力有着天渊之别。战争的结果可想而知，楚军一举攻陷息国，俘虏了息侯和息夫人，息国从此灭亡。

自此，一场为了女人而展开的东方特洛伊战争落下了帷幕，以蔡国的惨败、息国的亡国而告终，这一切仅仅是由蔡哀侯的无耻行径、息侯头脑发热时的错误决定造成。但是，在春秋战国这个多事之秋，这场原本不起眼的战争却闻名千年，只因那个美丽的女子息夫人。

看花满眼泪 不共楚王言

这场男人间的荒唐战争的结果由于实力的差距而没有任何悬念，楚国灭掉息国，息侯沦为阶下囚，被楚文王贬为看守城门的小吏，受尽侮辱，饱尝人间世态炎凉。楚文王如愿以偿得到了慕名已久的息夫人。楚文王见到息夫人的第一面便被息夫人的美貌深深打动，惊为天人，当即封息夫人为夫人。

楚文王害得息夫人国破家亡，息夫人当然不能轻易屈服就范，本想以死相抗，可有人劝说，如果息夫人自杀，楚文王自然会迁怒于息侯，说不定一怒之下会杀掉息侯泄愤。息夫人深爱着她的丈夫，当然不希望他惨遭杀害，无奈之下只得忍辱含垢，委身下嫁给仇人楚文王。

得到息夫人的楚文王如获至宝，对息夫人宠爱有加。三年之中，息夫人为楚文王生了两个儿子，一时之间，息夫人宠冠后宫。

然而，楚王的宠爱并未能替代国破家亡带给息夫人的巨大伤痛，在楚宫的三年，息夫人闷闷不乐，甚至始终一言不发，无论楚文王如何逗她开心，她都一直保持缄默。楚文王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集三千宠爱于一身的息夫人三年来一言不发，他一定要问个究竟。再也没有办法回避，息夫人只能痛哭着说：“身为女子当为丈夫守节而死，我在这里苟活，还有什么颜面同别人说笑呢？”听罢，楚文王也唏嘘良久，从此更加敬重息夫人。

然而，楚文王的宠爱与尊重并不能挽回息夫人那永远属于息侯的心。一次，楚文王出城打猎，要接连几天不能回宫。息夫人趁这个机会悄悄离开皇宫跑到息侯看守的城门，与从前的丈夫相会。一别三年，音容渺茫，回想当年浓情蜜意、举案齐眉的日子，夫妻二人恍若隔世，抱头痛哭。息夫人屈身楚王整整三年，为的就是有生之年能够再见夫君一面，如今终于得偿心愿，她再无遗憾。而息侯身为一国之君，却要在这里做守城门的小吏，简直是奇耻大辱，今天见到心爱的妻子，他也对人世再无眷恋。于是息侯与息夫人这对生生被拆散的鸳鸯头撞城墙殉情而死。

当楚文王回到国都时，看到的只有两具冰冷的尸体。有感于息侯夫妇相濡以沫、生死相随的情意，楚文王竟然以诸侯之礼将息侯与息夫人合葬在汉阳城外的桃花山上。被这个凄美故事感动的后人在桃花山上建了一座祠庙以作纪念，因此息夫人又被称为桃花夫人。唐代著名诗人王维路过桃花祠时，拜祭了这位为爱情而舍弃性命的美丽女子，并作《息夫人》一诗流传至今：“莫以今时宠，能忘旧日恩。看花满眼泪，不共楚王言。” L9uw6z1qBluY9Lk1vE5SpA8AFdVyllG2wowBqH2nXcO8khE19iZqMk8LZLN5FWb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