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线战场的“黑死神”

世界头号空战王牌埃里希·哈特曼

单从外表看，埃里希·哈特曼身上一点儿也没有二战头号空中杀手的影子，一头漂亮而柔软的金发，皮肤白皙，清秀而略显稚嫩的娃娃脸上永远带着一抹羞涩的微笑，明显就是个乖乖仔外加好学生的样子。

但事实上人不可以貌相，埃里希·哈特曼在不到三年的参战时间里一共击落了352架敌机，创下了人类历史上既前无古人，相信也绝对后无来者的辉煌纪录。

那他，到底是如何成长的呢？

飞行少年

1922年4月9日，哈特曼生于德国符腾堡地区魏斯扎赫城。当时德国正处于第一次世界大战刚结束的困难时期，到处是废墟瓦砾与无家可归的难民，被战争摧残过后的德国人要忍受物资短缺带来的饥寒交迫的痛楚，生活举步维艰。

在哈特曼3岁时，当医生的哈特曼老爹为了生计，举家搬迁到中国长沙开诊所，岳麓山下橘子洲头，哈特曼等于是喝着湘江水长大的。湖湘之地的人物尚文教又敢为天下先，端的出了些好儿男。日后人们回忆哈特曼时说，这个人文质彬彬，但性格却十分倔强，敢于反抗。这是不是也有童年生活环境的熏陶？

到了1929年，德国经济形势好转，哈特曼的母亲就带着孩子们先回了国，过几年哈特曼老爹也回来了，一家人就在魏尔城的俾斯麦大街安顿下来，继续以行医为生。

哈特曼的飞行天赋是遗传自母亲的，他的飞行技术也是被母亲从小训练出来的，这没什么奇怪，因为哈特曼的母亲几乎是德国飞行界“教母”级别的人物。早在哈特曼的幼年时代，母亲就鼓励他利用滑翔机从屋顶跳下体验飞翔的感觉。儿子再大点的时候，母亲就开飞机带他上蓝天感受“风的气息”。1934年，哈特曼夫人发起了一个航空俱乐部，亲自担任教官训练年轻人飞行，这时候才刚上中学的哈特曼自然也加入了这个行列。

1937年，年仅15岁的哈特曼就轻松拿到了最高级别的飞行执照，成了希特勒青年飞行团的教练，但同时他还得念完高中。不过已经在自由的蓝天里飞行惯了的哈特曼根本无法忍受学校那些死板的规章教条。于是他成了“坏学生”，整天到处乱逛，考试不求优秀只求及格，据说还曾干过扔鞭炮吓唬女同学的“恶劣”行径，唯一拿得出手的成绩就是体育全优。当时德国有个高山跳台滑雪赛，十分危险，而事先未经任何训练的哈特曼勇敢地去报了名。飞惯了滑翔机的哈特曼根本没把33米的高台当回事，一跃而下，动作舒展优美，一气呵成，让准备看笑话的同学大跌眼镜，哈特曼也得了个不甚雅观的外号“野猪”。

新兵岁月

1939年，高中毕业的哈特曼正式踏入了社会。当时第二次世界大战已经爆发，理所当然哈特曼想投奔空军效力。但是一辈子治病救人的哈特曼老爹反对儿子去做这个杀人的勾当，理由是德国一定会战败，儿子参军不会有好果子吃。后来的事实证明哈特曼老爹的眼光很准，但当时显然哈特曼的母亲更有影响力，在她的支持下，哈特曼加入空军，开始接受战斗机飞行员的训练。

哈特曼先来到了驻扎于东普鲁士的德国空军第10训练团接受各种飞行基础知识的培训，比如航空历史，空气动力学以及气象学等。这些枯燥的文字让哈特曼烦不胜烦，但是按照规矩就得这样。忍耐了五个月后哈特曼笔试合格，被转到柏林第2空战学校，盼来了梦寐以求的飞行训练。

得益于母亲打下的基础，入学不到一个月的哈特曼就可以单飞了，良好的飞行天赋让哈特曼在空中如鱼得水。半年之后，他就被选送到高级飞行学校去学习驾驶最先进的Bf-109战机，在这里哈特曼遇到了人生的第二个贵人瞿哈根教官。

瞿哈根教官是当时德国最厉害的特技飞行员，哈特曼的优良天赋和对飞机的感觉让教官极为欣赏。他不但手把手教会了哈特曼开飞机，还毫无保留地把一些“老鸟”才知道的空战技巧传授给了哈特曼。这等于说，哈特曼不但从瞿哈根那里学会了武功的招式，还被传授了一套“内功心法”，在以后的日子里他将受益匪浅。

时间转到1942年，哈特曼成功毕业，拿到战斗机飞行员资格证书，同时也挂上了少尉的肩牌。他的成绩极为优异，曾经在一次打靶测验中创造了惊人的50%命中率，在场的长官和同僚们都纷纷表示：这个金发小子前途不可限量。

可是哈特曼那调皮捣蛋的性情还是一点没改，反倒是教官的偏爱更让他有恃无恐。在一次飞行表演中他违反纪律玩了个超低空飞行，从距离看台仅10米的地方呼啸而过，把观众吓个半死——其中还有他的几个长官。大发雷霆的上司不但关了他一周禁闭，还扣了他三个月的薪水。受到这次小小的教训，哈特曼倒是沉稳了些，这对于一个即将走上战场的新兵来说是件好事。

1942年10月，刚满20岁的哈特曼被分配到第52战斗机联队，开赴东线战场。满心欢喜的他刚开始迎来的不是天堂，而是地狱。

就在到空军基地报到的当天，哈特曼亲眼看到一架迫降失败的Bf-109在他面前爆炸解体，飞行员被活活烧成了一块焦炭。这残酷的场景顿时让还憧憬着英雄梦的少年惊醒：战争，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没有浪漫，没有优雅，有的只是残酷的搏杀，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这才是战争！

好在哈特曼还是有足够的心理准备，经过一段时间适应后，他就能参加实战了。

1942年10月14日，哈特曼作为中队勒斯曼军士的僚机，编队前往格罗尼兹一带巡逻，中途接到了长官的命令拦截10架敌机。求战心切的哈特曼脑袋一热，扔下长机就往前冲，结果糊里糊涂竟然钻到了一群敌机的中央！当时哈特曼血都快凝固了，眼见要“出师未捷身先死”的时候，厚道的勒斯曼中士掩护他突出重围，最后迷路的哈特曼燃油耗尽迫降在一条公路上，就这么结束了空战首秀。

毫无疑问，他演砸了“处女秀”。大队长给他列了“七宗罪”：1.未经允许擅自离开长机；2.抢占长机的射击位置；3.擅自进云层；4.把长机误认为敌机（多次躲避的是长机）；5.没执行“靠拢”的命令；6.迷失方向；7.没有击中敌机，自己却受到伤害。基本上，菜鸟该犯的错误，哈特曼同学一次都犯齐了。

“这也是好事，一次把该犯的错误都犯了，以后就不会犯错误了。”正在扫跑道（大队长给的惩罚）的哈特曼心里想着，默默安慰自己。

20天后，哈特曼的机会又来了，这次他们要对付的是以“皮厚”著称的苏军伊尔-2强击机，因为哈特曼第一个发现了对手，长官命令他组织进攻。这次哈特曼脑子倒是没热，他冷静地把敌机放到100米距离内才开火，打中了！可是预料中敌机冒着黑烟坠落的场面并没出现——没办法，伊尔-2这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厚装甲机根本不是普通的20毫米航炮能打穿的。哈特曼突然想起教官告诉过的诀窍，一个俯冲钻到敌机下方打中了伊尔-2脆弱的化油器，这次终于成功了，敌机开始冒烟爆炸。哈特曼脸上泛起满意的微笑，正得意呢，自己的飞机也开始冒烟了——因为过于穷追不舍，导致他与敌机的距离太近，被爆炸的碎片波及。

哈特曼狼狈地迫降到地面，飞机毁了，自己也住进了医院。反思这场战斗，虽然击落敌机一架，但自己也被击落，似乎也不能算胜利。倒是从中哈特曼发现教官要求的盘旋—远距离射击战术并不奏效，而应该采用一种新战术。

不得不承认哈特曼真是空战的天才，仅仅两场实战就让他看出了德国空军的战术缺陷。当时流行的盘旋—远距离射击战术是德国人从不列颠空战中总结出来的，那时候的对手英国人飞行员素质较高，飞机性能优

越，战斗多在高空高速情况下展开，所以盘旋—远距离射击是实用的。而东线情况恰巧相反，苏联人的空战常常是数目庞大的飞机跟数不清的飞行员一窝蜂一般涌过来，以少打多的德国人再采用上述战术，很容易就会顾此失彼。哈特曼认为应该这样：发现敌机

后不要忙于攻击，而是注意判明其他情况，若无别的敌机来袭，再发动突然的攻击，然后迅速脱离。

蛰伏待机，打了就跑。这成为以后的哈特曼空战的精髓。而对苏联人来说，他们又多了一个恐怖的对手。

死神来了

出院后哈特曼凭借新的战术开始崭露头角。到1943年3月份，他有了击落15架敌机的战绩，因此获得了一枚二级铁十字勋章，到了10月底，战绩就飙升至150架，平均每个月就有18架苏联飞机被他击落，最多甚至一天击落6架敌机！荣誉纷至沓来，骑士铁十字勋章、休假、登报、升迁……可是这并不是说1943年哈特曼就一帆风顺了，荣誉背后，是无尽的挫折。

5月份的一次战斗中，一位苏联飞行员在座机被击伤后，没有选择跳伞，而是勇敢地撞向哈特曼，企图同归于尽。虽然凭借过硬的滑翔技术，哈特曼成功把飞机迫降，但是苏联人那种视死如归的决然还是让他心惊不

已，中队不得不给他批了一个月的假期回家调整。7月，哈特曼一天内出动了4次，击落5架敌机，但是他有5个战友却永远回不来了，甚至他的长机克鲁平斯基（197架战绩）也被苏联飞行员的自杀战术击伤离队。

8月下旬，哈特曼第7次迫降成功，不过这次很不走运地落到了苏军的地盘。苏联人围上来逮捕了他，哈特曼急中生智，胡乱抹了满脸血假装昏迷麻痹了敌人。后来又趁卫兵放松警惕的时候逃了回来，得以继续王牌的传奇。

1944年的前两个月，哈特曼就打下了50架敌机，个人战绩达到200架，声名远播。由于他的座机机头画着一个郁金香花心似的黑

色箭头，所以苏联飞行员给他起了个“黑死神”的外号。

声名鹊起的副作用就是哈特曼作战的机会越来越少，一方面是军中高层出于保护王牌的目的，减少他出动次数；另一方面，苏联人现在看到哈特曼的战机就远远逃走，谁也不敢前来应战。一时间，哈特曼陷入了独孤求败的境地。

情急之下哈特曼改变策略，把“黑死神”让下属开着去虚张声势，真正的“黑死神”却开着一架普通战机混在大队人马里。当苏联飞行员看到假“黑死神”慌忙逃命时，斜刺里一架Me-109杀出，叮叮当当一通乱打，哈特曼的战绩又添了几颗红星。

3月2日，哈特曼跟克鲁平斯基一起回国接受希特勒的授勋，然后衣锦还乡看望父母。哈特曼夫人为儿子成为了不起的飞行员而高兴。哈特曼老爹却一脸悲观，他语重心长地告诫儿子，个人能力再强也无法挽回局面，这场战争德国已经输定了。知晓战争内幕的哈特曼无言以对。

是啊，哈特曼能说什么？他几乎天天出击，战绩节节高升，可是苏联人的脚步却离柏林越来越近。而一个军人的职责和飞行的快感又让他对空战欲罢不能，矛盾中，他又回了前线。

这时候哈特曼的军衔已经是中尉了，他面前有了一个凶恶的新对手——美国人的P-51“野马”战斗机。

作为活塞式螺旋桨飞机的极致，P-51战斗机的性能全面凌驾于德国的Bf-109之上。所以德国飞行员的战斗极为艰苦，损失也直线上升。东线全靠哈特曼等精英飞行员在苦苦撑着，就这样，形势还是无可挽回地恶化到极点。德国空军丧失了东线的制空权，开始大量撤退回国组织本土防线，甚至哈特曼的大队长，战绩排历史第三的京特·拉尔少校也不例外。据说拉尔回国前曾对哈特曼这样说道：“现在，没有人能够妨碍你了！”

是的，没有人了，哈特曼唯一的任务就是创造出一个永远让后人仰望的战绩！

他做到了。

1944年7月1日，他的击坠纪录上升到250架；8月23日，290架；转眼8月24日战绩就突破了300架，而且还在疯了一样地上涨！绝望中的德国把希望寄托在这些“民族英雄”“神奇人物”身上，希特勒决定亲自召哈特曼回国，授予他钻石双剑橡树叶十字勋章，以振奋士气。

由于刚发生了刺杀希特勒的“720事件”，大独裁者此时处于草木皆兵的状态，门卫坚持要求哈特曼缴械才能进入大本营。对于这种明显的不信任，哈特曼很愤怒：“连在前线浴血奋战的军官都不信任，这种勋章，不要也罢！”说罢扭头要走。门卫显然有点发蒙，琢磨了下大概觉得哈特曼不好惹，就由他带着手枪进去了。

在东普鲁士“狼穴”阴冷的地下室里，哈特曼最后一次见到了希特勒，小胡子这时一脸困兽犹斗的绝望与固执。他握住哈特曼的手，不停地唠叨着：“面对未来我是乐观的……我相信，是的，我相信……”哈特曼感觉他的手很潮湿，而且虚弱无比。

出了“狼穴”大门，正是阳光普照，但哈特曼心里却晦暗无比，胸前的钻石金双剑也变得分外沉重。“也许，”他自言自语道，“该做点事情了……趁还来得及。”

乌尔苏拉·佩奇是一位漂亮而性格坚强的姑娘，早在15岁的时候就认识了不良少年哈特曼。当时双方家里人都誓言要反对到底，但是郎情妾意，两个人还真就走到了一起。哈特曼大概觉得自己这次一走可能再也回不来了，为了给姑娘一个交代，他决定结婚。

求婚时新娘乌尔苏拉曾经半开玩笑地问他：“我是不是你的第302个猎物？”“不，”哈特曼严肃地说，“你是唯一的！”

婚后八天，他就离开娇妻奔赴匈牙利前线，留下一句“等着我”。

而谁也没料到，这一等，就是十年光阴。

其实他本可以再回来的，阿道夫·加兰德当时正在组建那支“ JV44中队”，战绩第一的哈特曼岂能被将军遗漏。但是哈特曼试飞了几次Me-262后感到很不适应，于是又离开了。

他最后的战场是捷克斯洛伐克，还是第52联队，不同的是他已经是第1大队的大队长。在这里，美军和苏军的飞机联手剿杀已经奄奄一息的第1大队，哈特曼拼死搏杀，又创造了一天打下7架“野马”的奇迹，但是部队已经垮了，第三帝国也垮了。

1945年5月8日，德国宣布投降。哈特曼最后一次起飞作战，拿到了第352个战果。然后有电报命令哈特曼驾驶飞机向西转移去投降英军，但是哈特曼认为丢下自己的部队西逃是很卑劣的行为，于是跟部下一起烧毁了剩下的飞机，200多人浩浩荡荡从陆上撤向西方。

哈特曼等人先是投降了美军，但是根据盟军协议，哈特曼被移交给苏联。苏联人以“战犯”的名义起诉了哈特曼，派了检察官对他进行质询。

哈特曼曾经轰炸过乌克兰的面包厂，苏联检察官给哈特曼定的罪名是“阻碍了给苏维埃人民生产面包”,“在苏联的天空打出了成千上万发炮弹”,“流弹掉下来会导致成百上千平民的死亡”。最后苏联人把哈特曼判了25年苦役，哈特曼被送去挖煤了！

爱的救赎

1992年，当时的英国首相梅杰祭奠二战亡灵时曾说：“对于世界，你只是一个大兵；对于母亲，你是整个世界。”战争啊，害得人多少家庭破碎，亲人离散！

哈特曼在苏联挖煤，他的母亲和妻子心里在滴血。不管是曾经的空战英雄还是如今的阶下之囚，哈特曼在母亲眼里的身份永远只是一个孩子。而今自己的孩子在受苦，做母亲的自然责无旁贷前去营救。哈特曼被捕后的五年里她向苏联当局申诉了无数次，甚至还给斯大林写了信，言辞恳切催人泪下，希望能把哈特曼释放回国，但是都如泥牛入海，杳无音信。另一方面，痴情的乌尔苏拉·佩奇还在等待情郎归来，她经常半夜梦到哈特曼已经化成矿井下的一缕孤魂……噩梦醒来就忍不住地哭，然后擦干眼泪，继续坚强地等下去，等那漫长的25年刑期。

亲人们百折不挠的行动终于有了结果。1955年，当时联邦德国的总统阿登纳亲自给两代哈特曼夫人回了信。然后这位伟大的政治家亲赴莫斯科去求情，像一个老家长一样“把一群犯了错的德国孩子带回了家”。

十年时间，繁重的苦役着实把曾经的空军帅小伙摧残成了一个半老头。但不管怎么说，哈特曼到底与亲人团聚了。乌尔苏拉·佩奇跟他补办了婚礼，伴郎是另一位战绩过300的王牌巴克霍恩。34岁那年，哈特曼添了一个女儿。

1993年，报上登载的讣告说：“前西德空军上校，第52‘里希特霍芬’战斗机联队指挥官埃里希·哈特曼去世，享年71岁。”

还有一句话讣告里没说，但是你我都知道，他曾经打下过352架敌机，是世界空军第一王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