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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1号大案

江续手中,黑洞洞的枪口已经对准了王下三的后脑勺。他紧张得手心冒汗,浑身也微微发颤。他咬咬牙,一闭眼朝着司机的后脑勺扣动了扳机。枪口冒出一股淡蓝色的青烟。沉闷的枪声,仿佛要把车子震翻了似的。看到驾驶座上的王下三死了,头上的鲜血还在汩汩流淌,汪学成、翟广吓的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一、祸从天降

在我国甘肃河西走廊东段古丝绸之路上,有一座被人们誉为西北明珠的戈壁新城,她就是世界第二、亚洲第一大镍基地,我国镍铂族稀有金属提炼中心,著名的镍都金昌。

春节前三天,二十二岁的年轻司机驾驶刚买不到十天的全新桑塔纳高级小轿车突然失踪……一时间,金昌出租车行业司机谈车色变,罪犯将司机枪杀后碎尸九段,并预谋实施爆炸公安刑侦大楼和市政府大楼。

案件发生在五月份的“百日严打”中,经镍都金昌公安卫士艰难侦破,终于将一伙持枪劫车杀人碎尸恶魔擒获,并冒着十级的沙尘暴到内蒙古阿拉善右旗追回了被劫走的车辆。

案破后,镍都轰动,全市震惊,人民群众拍手称快。金昌市公安局刑警支队因此荣立集体二等功,四人分别被记一、二、三等功,多人受到嘉奖。

2月17日,是农历腊月二十九日,第二天就是大年三十,镍都金昌市区的大街小巷人头攒动,人们在匆匆忙忙置办年货。“二踢脚”和“钻天猴”炮的响声连绵不断,年头年尾忙碌的人们,正欢天喜地、张灯结彩,准备过大年。

西伯利亚的寒风穿过腾格里沙漠,在广袤的大戈壁上大一阵小一阵地吹着。中午时分,从龙首山那边吹来一层黑云,紧接着,天空飘飘洒洒的下起了小雪。

此刻,在市区边缘金川区宁远乡某村的一个普通农家小院里,却被浓浓的愁云包围着,院里的人放轻脚步匆匆忙忙的进进出出,或摇头叹气,或悄声议论,偶尔有小孩的嬉闹声,也被大人们瞪几眼。炕头上,一位七十多岁的老奶奶盘腿坐着,哽哽咽咽,抽抽搭搭,嘴里不停地叨念着什么,声音悲切,有气无力。

几天来,A的老母亲汤水未进,不停地念叨着宝贝孙子。A和他的妻子头发零乱,脸色蜡黄,眼窝下陷,一副绝望的神情。

这个平时飘荡着欢声笑语的家庭是怎么了?

七月份,王老大的儿子王下三在兰州某大学自费毕业了。日子渐渐红火富裕的王老大一家人都高兴得合不拢嘴。王下三是老小,又是家里唯一的男孩。老奶奶打孙子出生那天起就视如掌上明珠。王下三喜欢开车,不久前在市驾校培训,考取了汽车驾驶执照,全家人更是喜上眉梢。

“爸,咱们买辆车跑出租吧!”王下三眉宇间透出一种兴奋。

“能行?”王老大看看渐渐成熟的儿子,从心眼里高兴。

“行呢!开出租车也是一种职业嘛。”王下三胸有成竹。

这几年的镍都金昌,工农业生产蒸蒸日上,被国务院列为全国三十六个小康城市之一不久,中共中央总书记视察金昌,曾挥笔写下“腾飞的镍都”的题词。眼下,市区高楼林立,街道宽畅,尤其是市区道路的建设取得了大的发展。省内外有“看古迹上敦煌,看马路上金昌”的说法。

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发展,出租车行业如雨后春笋般发展起来。买车跑出租是王下三的梦想,经慎重考虑,他的父亲东挪西借,加上自己多年的积蓄,花十七万元为儿子买了一台桑塔纳高级小轿车。

王下三抚摸着蓝莹莹光泽如镜的小车,心醉了。他抬头望望天空,镍都的天是那样高,那样蓝,眺望市区西边的龙首山,觉得是那样的雄伟壮观,正是有了它蕴含着丰富的矿藏,才有了今天的镍都,自己才可以开着桑塔纳车往前飞驰。

2月15日早晨7点多,王下三驾驶宝石蓝全新桑塔纳车,挂甘C—0145号临时牌照外出跑出租。天渐渐黑下来了,王下三家的饭菜凉了又热,热了又凉,单等儿子回来吃饭,时针指向11点了,仍不见儿子踪影。王老大坐不住了,几次到大门口了望。

王老大母亲不顾年迈,在儿媳的搀扶下也来到门口,朝远处的黑暗张望。

一辆辆小车亮起刺眼的大灯急驶而来,他们一次又一次地兴奋,一次又一次地失望。这一夜,全家人都未合眼。以为王下三驾车可能到亲戚或同学家去玩了,玩高兴了,忘记了回家。第二天,听到王下三没有回家的消息后,王家的亲戚朋友、乡亲邻居渡帮着到王下三有可能去的地方查找。

王老大清楚,儿子从不撒谎,无论有什么事,他能回来决不会在外过夜。拨打他随身带的传呼机,传呼机嘀嘀响,就是不见回话。

王下三是不是丢了车不敢回家?王老大说,不管怎样,人,平安回来就好。全家人和王老大一样,一直企盼着。可是,盼了三天了,还是不见王下三的消息。三天来,他们度日如年。去兰州找的人回来了;去武威找的人回来了;去张掖的人回来了。然而,人车茫茫,王下三如泥牛入海无消息。

一种不祥的感觉升上王老大的心头。于是,王老大想到了报案!对,马上到公安局报案!

下午两点来钟,王老大这位四十多岁本来十分壮实的汉子,吃力地蹬着自行车,向坐落在市区公园东路的市公安局急行。

他面容憔悴,神情疲惫,虽是寒风刺骨的冬天,额头上却渗出了一层汗珠。他把自行车匆匆忙忙斜靠在门柱上,踉踉跄跄奔进了市公安局刑警支队值班室。值班室,刑警二大队大队长李占东给王老大倒了一杯热气腾腾的开水:不着急,慢慢说。

王老大声泪俱下地诉说后,要求刑警队帮助查找儿子和车的下落。

李占东做完笔录后,眉心渐渐皱起了一团疙瘩:“师傅,您别急坏了身子,我们一定会千方百计帮您查找。”

情况迅速上报支队。刑警支队长杨一清、政委郑银生、副支队长王兆福一同向市公安局局长廖原、副局长王正国作了汇报,局长们当即表示,要把查找王家的人车下落,作为春节期间安全保卫工作的一项重要任务。

“占东,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们了,要组织警力想方设法查找,不然,人心不稳哪!”杨一清递给李占东一支烟,有力的大手拍拍他的肩膀。

李占东这位三十四岁的刑二大队长,经他手上侦破的刑事案子,少说也有二百多起,这种事难度大收效少,眼下又是春节,真是大海捞针啊!他觉得身上的担子沉甸甸的。从支队长室出来后,他即召集副教导员冯宏庆、副大队长吕培禄研究查找方案。随后,二大队各探组侦查员刑警腰间的BP机都“嘀嘀哒哒”响起来了。

警车发动了。摩托车发动了。市区的大街小巷,饭馆摊点,各停车场晃动着刑警们的身影。然而人海茫茫,偌大的市区,查找王家的人车下落谈何容易。

“发协查通报!”在当天晚上的碰头会上,局长杨一清指示李占东。于是,市公安局通过省公安厅发出了几百份协查通报。

大年三十。黄昏。市区家家户户彩灯高悬,喜庆的爆竹不断炸响。

刑警支队二楼会议室。二大队的刑警们有的踱步,有的抽烟,会议室一片沉默。尽管家人催他们回家吃年饭的传呼不止一次地响起,可谁也没有心思给家里回电话。李占东把烟蒂往烟灰缸里狠狠一捻,提高声音说:“大家先回家和家人吃一顿团圆饭,然后我们再查找。”可是,没有一个人动窝。

“不吃饭不睡觉就能查到王下三的下落?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三天不吃饭都行。大家的心情可以理解,年还得过,事还得办。”其实,吕培禄比谁都急。

“走走走!”冯宏庆下令。

会议室大木钟的秒针“滴滴答答”地响着,每一次响声像重锤敲击着刑警们的心。头儿们都放话了,可谁也没有说话,谁也没有动。这个年年被评为先进的集体,每逢遇到难题,大家总是聚在一起久久不愿散去。

一阵脚步声,廖原局长、王正国副局长带杨一清、郑银生、王兆福推门进来了。

“大家还没回?”廖局长披着大衣乐呵呵地说,“怎么,是不是老杨你不让回?”

“我可没有啊!”杨支队长笑着说,“我们的弟兄有个贱毛病,完不成任务干啥都没心思。”支队长问刑警们:“这时候了都不回家,你们回去后不怕挨媳妇子骂?”一句话逗得刑警们笑了起来,室内的气氛这才有所活跃。

廖局长让郑银生拿来两瓶酒:“正好,趁这个机会,我代表局领导给大家拜个早年,今天破个例,每人给敬两杯酒,喝完都回家吃团圆饭去。”

窗外寒气逼人,室内暖意融融。直到中央电视台春节文艺联欢节目开始,刑警们才各自回家。

二、梦魇缠身

天渐渐黑了下来,昏睡了半天的汪学成才从床上爬了起来,他心情很坏,动不动就跟老爹吹胡子瞪眼发脾气,他很惊恐,窗外任何稍大的动静,都足以使他竖起耳朵听半天。三十四岁的他至今还没有成家。

怨谁呢?怨自己。他心里自有一本账。

汪学成自幼丧母,父亲是某公司的普通工人,含辛茹苦地拉巴着他们过日子,生活挺艰难。他从小顽劣,不爱念书,调皮得让老师和同学们难以接受。每天像一匹不挂笼头的野马东跑西颠。老父亲看他实在不成材,小学毕业后就让他在公司当了工人。谁知他野性不改,常常惹事弄非,自己的亲哥竟死在了他的手下。那是1980年的一天,他与哥哥在家发生争吵,争吵中恼羞成怒,拿出自制的钢砂枪,失手将哥哥打死,法院判他有期徒刑十年。1989年刑满释放后,他本可以重塑自我,在人生的起跑线上从零开始,可他仍然不务正业,浪荡于街头。老爹苦口婆心相劝,他全当成耳旁风,我行我素。帮教小组多次找他谈话,他口是心非,谎话一大筐。后又因吸毒和盗窃,几次被公安机关处理过,老父亲怜他是唯一的一个儿子,写下保证书后,把他保外。保外回家后,年迈的父亲总希望儿子能改邪归正,但善良的愿望一次又一次落空了。

眼下,全国开展“百日严打”,金昌和全国一样,严打行动如火如荼。汪学成日里夜里如惊弓之鸟,惶惶不可终日。他忘不了那一天,他在马路上闲转,一抬头,过去认识的一位哥们在向他笑。于是,他们到一截墙根下,悄悄耳语。

“汪学成,有档子好事你干不干?”

“好事能轮到我?”汪学成眨巴着眼睛。

“不瞒你说,我偷了辆摩托,你帮我卖了,二一添作五,平分。”

真是天上掉馅饼,汪学成手里缺的就是钱,梦里想得也是钱,不干白不干。

“当真?”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二人当即拍板成交。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汪学成骑上摩托车到与金昌相邻的内蒙古阿拉善右旗,找到他认识的朋友某某,廉价销赃。

不搭本不费多大劲千把块钱装进了兜里,汪学成乐了。但是,他也清楚,这位哥们干的这事儿,说不定哪天就会被公安局抓住,锣鼓长了没好戏,干脆只和他做这一回。于是,接下来,他再没有与哥们联系。

老谋深算的汪学成狡兔三窟,他的判断没错。不久,风声就传入了他的耳朵,公安机关正在全市抓捕他的那位哥们。

汪学成心虚了,害怕了。他重重地拍了几下前额,长一声短一声叹气,一旦那位哥们被抓,自己必受牵连,万一拔出萝卜带出泥,自己不就麻烦了吗?这可怎么办呢?

汪学成不敢想下去了。突然,他脑瓜一转,想起公安局的一个人,不禁心头暗喜。

过去,他曾盗窃吸毒被刑二大队副教导员冯宏庆处理过,只因情节较轻,够不上刑事处罚。教育了他一番,就把他放了。冯宏庆做事精细,柔中有刚,刚中有柔,执法严格,态度和蔼,给汪学成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汪学成从家里走出来,心里涌上了无限的烦恼。

一只夜猫子掠过市区的夜空,凄凉地叫着。汪学成打着自己的如意算盘来到了刑警支队。公安刑侦大楼,灯光如昼,冯宏庆加班连轴转,正在看材料。

“冯哥!”汪学成敲开门咧嘴“嘿嘿”笑。

刑二大队早在一个多月前就把汪学成纳入了视线,这还没有去找他,他到自己送上门来了。冯宏庆心下高兴,脸上却不显山不露水地问:“汪学成,你最近忙啥呢?”

“没……没忙啥,呆在家里。”汪学成摸着后脑勺。

“谁养活你呢?”

“靠老爹的退休工资呗!”汪学成装模作样,唉声叹气。

“那东西再抽过没有(指海洛因)?”

“看你说的,冯哥,我早戒了,要不,我也对不起你对我的教育呀!”他撒谎从不脸红。冯宏庆笑着说:“戒了好,戒了好,戒了你就有前途了。”

“冯哥,有个情况想给你反映反映。”汪学成试探着眨巴几下眼珠,压低声音神秘地说。

“好啊!你说。”冯宏庆掀开笔记本,准备记录。

“河西堡糖酒公司有个叫翟广的,你知道不?我听人说他至少偷了十来辆摩托……”汪学成吸溜着鼻涕。

冯宏庆对他提供的情况相信也不完全相信,他对汪学成有一定的了解。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干刑警这行得多长几个心眼儿。他作完记录后扔给他一支烟:“你说的都是真的?”“我也不知道真假,听别人说的呗!”汪学成抽一口烟,一副很实诚的样子。

“够他妈贼了。”冯宏庆一边心里骂着一边很亲热地说:“以后有啥情况多给我们反映。”说着让汪学成记了自己的传呼机号:“有啥事,可以给我打传呼。”

汪学成点头哈腰像鸡吃米,从冯宏庆的神态和话语里,他没有发现公安对他有任何的怀疑。

从冯宏庆处出来后,汪学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此时此刻,他后背上已冒出了一层汗。

他走到了马路上,路灯映出了他瘦长的影子。他脚踩着自己忽长忽短的身影,反复回忆琢磨着和冯宏庆的对话,心里像吃了颗定心丸。但一回到家,他心里就像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起来了。三个多月来,他一直如坐针毡,连做梦都梦见自己被押上刑场。那血淋淋的一幕时常浮现在他的脑海里,任凭怎么也抹不去。

三、武当山的把兄弟

二月,南国已是温暖如春、油菜花飘香的日子。可位于西北的甘肃大戈壁却正是“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季节。金昌市的辖区永昌县,虽与市区相隔50余公里,但山上的常年温度要比山下低四度。这里,水草丰茂,牛羊肥美,是河西走廊、古丝绸之路的必经地。1936年红四方面军西征,永昌战役,我军与马匪展开激战,悲壮惨烈,至今校场山坡还长眠着几千红军将士的英灵。

六十年后的今天,紧靠县城的北武当山的羊肠小道上晃动着三个恶魔的身影,如果牺牲的将士们地下有灵,他们会跳起来大骂这类不肖子孙,甚至会把他们撕成碎片。

武当山,山势险峻,怪石嶙峋,山上是这一带较有名气的佛家胜地。每日里善男信女不断,香火缭绕。这三个专门从金昌乘班车来的人,走在陡峭的山路上。走了一阵,他们就累得气喘吁吁,一个个踉踉跄跄的,如果有风,一定会把他们吹下山去的。

阵阵山风吹起沙粒,吹得他们睁不开眼,寒风钻进他们的脖领,冻得他们脸色发青,嘴唇发紫。

“大哥,我看还是不上了吧。”小个子翟广望望仍不见尽头的山顶拧了一把鼻涕。

结实健壮的江续畏难地皱皱眉。

“啥?熊了?”好像永远站不直的瘦高个汪学成翻起了白眼珠。

“没……没……”翟广结巴着嘴。

“咱们大老远的是来玩的吗?当年三国的刘、关、张桃园三结义,今天我们是汪、江、翟结义武当山。”汪学成摆出老大哥的架势借古喻今充大瓣蒜。

他这一说,江续、翟广还真来了劲儿,撅起尻子忽吃忽吃拼命往上爬。

中午十一点来钟,他们终于爬上了山顶,三人一屁股坐在山坡上,腿发软、心发慌,冒汗的后背,山风一吹,透心凉,冻得上下牙直打架……

山上,几间古香古色的殿堂神秘而清幽。三人走进殿内,向前面的纸箱里扔了几块钱,燃一炷香,烧一堆纸,学着电影、电视上侠胆义士的样子,三拜九叩,结拜把兄弟。他们口中念念有词:“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声音浑浊,参差不齐,令人啼笑皆非。

不知为啥,出门时,三人同时想到了“苦海无边,回头是岸”的佛语,浑身不禁一颤,大眼瞪小眼一时无话。

汪学成三人武当山拜把兄弟,按年龄依次排列,汪学成老大,翟广老二,江续老三。三位把兄弟,三个恶魔,武当山一行,成为他们走向地狱之门的开端。

一次偶然的机会,汪学成在酒场上认识了在某厂工作的工人翟广。二十五岁的翟广从小被抱养,养父把他当亲儿子待。他从小娇生惯养,斗鸡走狗,很不争气。因为“走南闯北”的原因,这个从永昌偏僻农村出来的娃子见的世面越来越多,常常被花花绿绿的世界撩拨得心里发痒。后来,他在金川结识了一帮狐朋狗友,染上了毒瘾,每月工资不能满足,不免干些偷偷摸摸的事。于是,他经常往来于永昌金川,在金川,他有三处落脚点。

在一次酒桌上,他认识了汪学成,两人话语滔滔,相见恨晚。

后来,汪学成把翟广介绍给某公司工人江续。二十四岁的江续曾因盗窃罪被判刑六个月。三人臭味相投,一来二去视为知己。

武当山结拜把兄弟的当天,三人回到金川开席把酒以示庆贺。

汪学成端起酒杯唾沫星乱飞:“共同的事业、共同的命运把我们共同拴在一条裤腰带上了,来,干杯!”

“当!”三位把兄弟碰杯,喝酒。

“这年头,没钱不行啊!”汪学成感慨着摇头叹气。

“有钱能使鬼上树,一分钱难倒英雄好汉。”一提到钱,翟广心里就发痒。

“上那个破班,挣不了几个钱,没劲!”江续满肚子牢骚怨气。

“咱们得想法子搞点钱,要干就干大的,小打小闹,滴水不解渴。”汪学成沉吟着捻着下巴上几根稀稀落落的黄胡子。

屋里一片沉默。

“咱们弟兄要闹钱就闹点大的,不知老二老三有没有胆量?”汪学成故意卖关子。

“啥?谁怕谁不是人。”翟广胸脯拍得啪啪响。

“大哥,你说咋个弄法?”江续支棱起耳朵伸长了脖子。

昏暗的灯光下,三个头凑在一起时,时而窃窃私语,时而吃吃大笑。

金昌市占地面积9593平方公里,人口四十四万,地处河西走廊东部,祁连山脉北麓,阿拉善台地南缘。北、东与民勤县相连,东南与武威市相靠,南与肃南裕固族自治县相接,西南与青海省门源回族自治县搭界,西与民乐、山丹县接壤,西北与内蒙古自治区阿拉善右旗毗邻。全境东西长144.7公里,南北宽134.6公里,境内有茫茫大戈壁和上千万亩草原,北靠巴丹吉林大沙漠,地广人稀。有这样一个地理环境,作案后易于逃匿藏身,任凭你公安有千里眼顺风耳也无济于事。

三人分析着镍都金昌的地理位置,乐了,乐得摇头晃脑拍大腿。

汪学成枕头下取出一把乌黑发亮的手枪递给江续,这是他费尽心思花钱请人制造的,能打半自动步枪子弹。

江续激动得用手掂掂,退掉子弹,拉了几下枪栓连连说好。

窗外,月亮悄悄躲进云层。窗内,酒气熏天,三个人得意忘形,蠢蠢欲动。

四、丧尽天良

2月14日,金昌天高云淡,气温有所回升。马路上进城的农民川流不息,他们纷纷涌进城来或买或卖,脸上流露出无限的兴奋。老头老太太们从各自的楼房上走下来散步,活动腿脚,或挤在人群里为他们的子孙挑选衣帽,新春佳节就要到了,人们心里充满着希望。

冬日的阳光洒满镍城,阳光下,三位不速之客骑着秃尾巴自行车在人流中东张西望。

东区汽车站停车场,人如潮水,车辆云集,回家探亲的人们匆匆挤上开往四面八方的班车,各式各样的出租车不停地打着喇叭在招揽顾客。

汪学成、江续、翟广把自行车停到一边,蹲在树沟里,六只眼不停地往出租车上瞄。

“那辆车怎么样?”翟广指着一辆崭新的昌河牌出租车。

“不行,不行。”汪学成连连摆手。

“那一辆!”江续指一辆半新不旧的桑塔纳。

汪学成又连连摇头。

“这一辆!”江续显得有点急躁,又悄悄指着辆“长建”。

“真没眼光,要搞就搞辆值钱的。”汪学成站起身。

三人来到镍都大厦停车场,又转到大市场,然后在金川公司一招停车场附近停下。好半天没有选中目标,汪学成悄声骂娘。

蓦地,从兰州路驶来一辆崭新的桑塔纳车,在一招门口停下。

三人一阵兴奋,正欲上前,眨眼功夫被一个老板模样的人雇走。

得意的猎物失掉了,三人骂骂咧咧扫兴而回。

这一天,他们没有动手。

夜里,一场西北风,第二天金昌气温骤然下降,阴沉沉的天小刀子风。天刚放亮,王下三就早早起了床,第一件事就是来到院里摸摸他那心爱的买了不到十天的桑塔纳车,蓝宝石般的车身,光亮照人,蓝莹莹的缭人眼睛。

几天来,王下三驾驶着它在市区如鱼得水,他待人真诚,态度和蔼,租价合理,一天下来,净挣百把二百元,王下三高兴得跳蹦子。

家里人给他打了几个荷包蛋,他热热地吃了,兴冲冲地启动了出门、上车,打着了发动机马达。

“早点回来。”老奶奶顺着窗户嘱咐。

“开车慢一点。”父亲反复叮咛。

“你们放心吧,没事!”王下三宽慰着老人。

王老大把儿子送出门口,一直望着车子拐了弯,才脸上满意地挂着微笑回屋了。

太阳被云遮住了,市区一片雾蒙蒙的。王下三把车停在冶炼厂附近金川公司一招门口。冶炼厂机器的轰鸣,像一首永远唱不完的歌。新的生活,新的开端,充满无限的希望。他能挣钱了,二十二岁的他,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美好,这个世界上的人都非常的的真诚和善良。

“小师傅,走永昌多少钱?”汪学成和蔼的声音。

王下三正专心擦挡风玻璃上的哈气,被眼前一高一矮的人吓了一跳。

高的是汪学成,瘦长脸皮多肉少,黄不拉几,两只眼珠咕碌碌转。矮个的是翟广,瘦小身材,“八”字眉,脸上黑不溜秋。

王下三一见这俩人的长相,心里就犯嘀咕。

汪学成“啪”地甩到驾驶室两张票子:“先给二百块,要钱回来再给你二百,怎么样?小师傅!”

“老板欠我们几万块钱,说定今天给,我俩去趟河西堡。”翟广说话有点结巴。

还没等王下三搭话,他们已拉开了车门。

这一幕,被站在不远处等候猎物上钩的江续看在眼里。

汪学成给他递一个暗号。江续迅速搭乘了去河西堡的车。

桑塔纳车在宽广平坦的金河公路上行驶。王下三心情格外好,客人态度和蔼,说出租车司机如何辛苦,如何伟大,是最受人尊敬的职业,是人们达到目的地的天使。奉承话儿使王下三有点儿飘飘然。王下三心说,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呀,这两个人其实很不错嘛。

车子越过山湾收费站,拐过几道山梁,进入了河西堡镇,一小伙在马路边左顾右盼。

江续招手拦车。事前,他们作了周密策划。

“咱们三人去租车,人多,司机会起疑心的,再说,现在的司机刁得很,不是熟人不跟着出远门。”汪学成花花肠子多。

“那咋办?”江续和翟广嘴巴大张。

“我和翟广去租车,江续你在一边看着我们租上车后,就赶紧搭车到河西堡化工厂门口等我们……”

“行!”江续怀里揣上了汪学成给他的手枪。

“还是大哥办法多!”翟广赶紧溜汪学成的马屁。

这当儿,江续已经上了车。装作债权人之一的江续给汪、翟递个眼色愤愤骂道:“妈的,老板去了水源,他家里人说他在那里等我们。”

“那……那我们还去不去水源?”翟广故意问道。

“算了,大哥!干脆我们回金川吧。”江续装作不耐烦的样子。

“那……,我们还是去水源吧!”汪学成假装沉吟。

“去,钱肯定能拿回来。”翟广装扮得很像。

“那就跑一趟,师傅!请你再辛苦些,拉我们去水源吧!”汪学成晃动着脑壳。

“回来后,我们多给你些钱。”三人花言巧语。年轻、纯洁、善良的王下三正一步一步走向他们的圈套。

中午时分,车子到达永昌县城,此时,太阳从云缝中钻出来,温暖的阳光,给大地增添了几分活力。

“到北海子公园转转吧,天还早呢。”汪学成故意拖延时间。

北海子公园位于城北一公里处,这里是永昌八景之一的“柳池漾月”。古迹景点,浑然一体,亭台池榭,楼阁参差,古杨参天,马踏泉泉水凛冽,常年喷涌。靠北有明代永乐年间重修的高二十五米的唐塔一座。园东有烈士陵园,徐向前元帅题写的“革命烈士永垂不朽”的纪念碑,掩映在苍松翠柏之中。此古今名胜,掌故传说,令人心神驰往。

王下三没有忘记奶奶“早去早回”的嘱咐,执意不去。

汪学成看看手表,说是肚子饿了到饭馆吃饭。他们把王下三拉进了一家餐馆,花二百块钱要了一桌酒菜,“来来来,师傅,你也挺辛苦的,咱们吃个饭再到水源要钱不迟。”汪学成亲热地把王下三按坐在了酒桌前。

王下三涉世较浅,经不起他们一番热情。席上,汪学成三人细斟慢嚼,慢吃慢喝。

看看天色渐晚,王下三焦急地几次离开酒桌,提出马上去水源。

“车,我们哥们包了,你这当司机的,得听我们的,回来多加点钱就是了。”汪学成忙不迭地给王下三递烟加菜。

是啊!出租车司机主随客便,只有耐心的等待了。

酒足饭饱后,桑塔纳车开往水源。

王下三聚精会神地目视前方,加大油门,车子在高速行驶。

他想早些办完事赶回家,说不定奶奶正在大门口张望他呢。

远处,昏黄的天空中盘旋着一群乌鸦。夕阳西下,落日余晖把戈壁染成一片淡淡的金红色。

车子在横穿戈壁滩的清河公路上疾驰,马路两边,戈壁茫茫,几十里地无村庄,车辆行人稀少。路边枯黄的骆驼草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偶尔驶来一辆汽车,也是风驰电掣般地闪过。时逢人烟稀少的沙滩,又是暮色苍茫,正是他们下手的好机会。

车上的人不再说话。汪学成三人虽然心怀鬼胎闭着眼睛假装睡觉,但脸上却透出了一股杀气。车轮在高速旋转,路边一排排的电线杆迅速向后倒去,耳边只有“唿唿”的风声。

想到马上要动手了,汪学成的血液加快了流动,心快要从胸膛蹦出来了,紧张得手腿发软。他伸伸懒腰,大声地打着哈欠,“师傅,停一停,撒个尿!”坐在前排的汪学成向王下三身后的江续使了个眼色。

江续心领神会,手迅速伸向怀里,脸上的肌肉抽动着,两眼发出了凶残的光。

车子减速,缓缓停稳。

此时,江续手中,黑洞洞的枪口已经对准了王下三的后脑勺。他紧张得手心冒汗,浑身止不住地微微发颤。

江续咬咬牙,一闭眼扣动了扳机。枪口冒出一股淡蓝色的青烟。沉闷的枪声,仿佛要把车子震翻了似的。听到枪声,汪学成、翟广禁不住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子弹穿过王下三的后脑击打在了前挡风玻璃上,又落在了车里。

王下三的头刚想向后转,张开嘴想说什么,枪响了,他头一歪,软软地斜靠在了驾驶员座上。殷红的血从头上顺着脖子淌下,浸透了衣服,又浸透了坐垫。

“哇——哇——”一群乌鸦凄厉地叫着,盘旋着飞过上空。车内的空气像是凝固了,车外,朔风发出悲惨的呼啸。一只野兔横穿马路后在戈壁滩上惊恐地逃窜。此时此刻,大戈壁拉下了夜的帷幕。

看着王下三脑袋上汩汩直流的血液,车内静得让人发怵。三人瞪大眼珠,急促的呼吸着,只有汪学成思考着下一步该怎么办?

短暂的沉默后,汪学成慌慌张张下车,前后望望,又趴在地上听了一阵,然后小声训斥道:“你俩还愣着干啥?还不赶紧把他拖到后面去。”

江续、翟广这才反应过来,慌慌张张把司机的尸体拖到车的后备箱里。翟广曾在驾校培训过,会开车。他来不及擦手上的血,就战战兢兢地发动了马达。

劫车成功,汪学成第一步计划终于实现,他显得有点亢奋:“向皇城开,快……快!”

江续的心还在剧烈地跳,一个活生生的人竟无辜死在他的枪下,他怕极了。不知是老天报应还是高度紧张,翟广的双手不听使唤,哆哆嗦嗦地把不住方向盘。车子“轰”一声开进了路沟。

翟广的膀子重重撞在车门上,汪学成前额也撞起了一个大包,江续被前座顶得肋骨生疼生疼。

“真他妈笨。”汪学成、江续骂骂咧咧。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又是月黑风高,把车推上路根本不可能。刺骨的寒风中,三人急得火烧屁股。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前方驶来一辆130客货车,他们慌忙上前阻拦,作揖打躬,求他们帮着把桑塔纳车拖上路基。车辆受损,前脸撞坏,好在还能开动。

夜半,桑塔纳车开往皇城水库,平时碧波荡漾的水库,现在早已是白茫茫一片冰冻。水库边的山峰像一尊尊令人毛骨悚然的野兽。

“哎,我们怎么没想到结冰呢!”汪学成狠狠拍了拍脑袋。

到皇城水库抛尸的计划落空,他们急得火上房,围着车子打转。此地不能久留,万一王下三家明天报了案,就会坏事的。得先找个地方把车和尸体藏匿起来。三个人商量后,只好连夜开车往永昌返。

一路上,车子在低沉的呻吟中摇摇晃晃,汪学成不断地咒骂着这倒霉的车,凌晨三点多,车子好不容易才开到了永昌东部开发区。

翟广敲开路边一家饭馆的门。饭馆人员已放假回家过年,只有一个看门的老头。翟广正和饭店中的一女服务员谈对象,所以老头认识他,他们谎称看朋友,汽车发生故障,把车停进了饭馆后面的破仓库里。

此时,高度紧张的他们,浑身疲乏得像抽了筋,没有了一丝力气。

2月20日,大年初二。正是女婿拜望丈人、丈母娘的一天。金昌城乡家家户户兴高采烈、迎来送往、猜拳行令。农民们把年前杀好的羊、鸡拿出来,炖一锅黄焖羊肉,蒸一盆鸡肉垫卷子,摆一桌酒菜,喝几瓶上好的烧酒,热热闹闹,热腾腾的屋里飘出阵阵欢笑。

夜幕笼罩的永昌东区某饭馆,整个冷冷清清,静得让人害怕。汪学成、江续、翟广缩着脖子围坐在火炉旁唉声叹气。

江续心事重重的哭丧着脸。翟广八字眉低垂,一脸晦气。

汪学成黄脸更加发黄,额上的几条皱纹更深了。尽管炉火烧红了半截烟筒,他们仍冻得打牙巴骨,他们没有平常人的欢笑,更没有新年的快乐。往年,这一天,也是他们与亲朋好友欢聚饮酒的日子,相互间笑盈盈地道一声新年好运。眼下,他们反而觉得像有一根无形的绳索正套向他们的脖子,无论如何也打不起精神。

夜深人静。汪学成抬起眼皮小声道:“快把那家伙处理掉吧,不然是块心病。”

江续、翟广沉默不语。

“大丈夫做事,一不做不二休,动手!”汪学成猛地站起:“翟广,你到厨房向老头借把菜刀,再找两条编织袋。”

翟广很不情愿地、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到看门老头住房:“老师傅,有菜刀吗?”天冷心慌,翟广的嘴结巴得更厉害了。

“干啥用?”老头喝了几杯烧酒斜躺在床上漫不经心地问,他对翟广三人既没有兴趣也没有疑惑。

“我……我们给朋友带了几只羊,想……想分……分一下羊肉。”翟广磕磕巴巴声音发抖。

老头对他的话深信不疑:“在厨房里,你自己找。”

冰窖般的厨房里,翟广拉开灯。一把剁肉的菜刀在案板上闪着寒光。翟广怯了,他拿了几次才把刀拿起。走出厨房,一股寒风卷起沙土迷了他的眼睛,翟广一个趔趄,菜刀差点掉地。

破仓库里,寒冷彻骨,阴森森地充满着杀气。翟广丢魂般地哭丧着脸,江续无精打采的样子。“把那家伙抬出来……”汪学成满脸杀气:“话得说明白,咱们哥仨可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露了馅谁也跑不了。”

六只哆哆嗦嗦的手从冰冷的车的后备箱内抬出了已经僵硬的尸体。

“搜搜他的身上。”汪学成命令道:“说不定他身上还有钱呢。”于是,三人一齐动手……

“有钱!”汪学成从司机的身上搜出一沓钱喜出望外,赶紧数数:“哟,是六百块……”

“妈呀!”翟广的眼光突然落在死者那双目圆睁的眼睛上,脊骨一阵发麻,丢魂般地尖叫了一声。江续吓得向后趔趄。

汪学成手中的钱差点落地,好一会才定下心:“真他妈胆小鬼。”

汪学成讥笑着骂翟广,乜斜着眼瞅江续:“三一三十一,每人二百,有福同享嘛!”他软硬兼施,每人分给二百块钱。

“看我的!”汪学成照准死者的脖子狠狠举起菜刀。寒光闪处,“嚓!”一刀下去,死者立时身首异处。汪学成随即把死者血淋淋的头抱在怀里,杀气腾腾,瞪着吃人般的眼睛嘿嘿笑。

江续、翟广大张嘴巴,目瞪口呆。

“就这么干,谁也别想耍滑。”汪学成把刀甩给他俩。

院外,国道边的一根电线杆上,一只猫头鹰在寒风中“呱——呱——”地叫着,凄厉的叫声给这寂静的夜平添了几分悲凉和恐怖。

稍作迟疑后,江续、翟广先后也疯狂地举起了菜刀,仓库里一阵“乒乓”乱响,刹那间,死者已经被大卸成了九块。他们把九块尸体用汽车坐垫包好后装进了两个编织袋。这时候,一只硕大的老鼠从墙角处钻出来,瞪着惊恐的眼窥视着他们,吱吱地叫,倏地又逃进了洞去。汪学成三人又是一惊,大喘着气,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好大阵儿,他们才回过神来。三人慌慌张张端来炉灰打扫完了血污,将骨肉碎渣填入火炉。紧接着,他们烧掉了死者的衣服。然后,他们拉灭电灯,筛糠般地坐在地上,有气无力地抽烟。黑暗中,暗淡的光里依稀映出三张扭曲的、狰狞的面孔。

节日的夜是那么平静。戈壁滩村庄的男人们吃了一天的肉和酒,在暖烘烘的炕头上已经发出了喃喃的梦呓。婴儿也依偎在妈妈的怀里在酣睡。家家高悬的红灯笼依然通亮,永昌县城古楼上的霓虹灯闪闪烁烁。

拂晓,他们揉着血红色的眼在校场山山坡察看好了埋尸路线和地点,在瑟瑟的寒风中,用瑟瑟发抖的手,挖开了冰封坚硬的土,将尸块埋人了一座坟中。

太阳又一次从东边升起,永昌东区,三叉路口,依然如故,来往车辆的马达声不绝于耳,看上去还是那样喧闹。王下三,这位还略带稚气的司机,就这样悄悄地离开了让他充满幻想的人世。

大年初三,汪学成三人忐忑不安地从金川买回汽车配件。汪学成曾干过汽车修理,所以,他们把坏了的桑塔纳车修好后,将车开到了内蒙古阿右旗,藏匿于某某处。

五、歹毒的阴谋

春节过后,天气一天天暖了起来,冰封的土地开始渐渐解冻。老谋深算的汪学成心里的石头也一日重似一日。这些日子,他挺守规矩,不像以前那样偷点摸点,因为唾手可得的钞票使他头脑越加发昏。勾结、争夺和凶残是任何严重刑事犯罪团伙的共同特点。汪学成坐不稳了。于是,他开始想入非非,考虑如果买车的问题了:“那辆新的桑塔纳车,十七万哪!卖十二万,每人四万,一年搞一两回,虽然担点风险,只要……”

“只要什么?”同伙问他。

“唉!也难哪,跑了多少趟阿右旗,至今还没找到买主。”汪学成瞬间又懊恼起来。他望着天花板愣神:“对,得想法除掉这块心病,心病不除,不安宁啊!再说……”

第二天,他置办了几碟小菜,招来江续、翟广。吃喝中,汪学成借翟广上卫生间的当儿,跟江续悄悄耳语:“那件事万一被翟广的对象知道了,怕是要招祸呢!”

“那咋办?”江续一惊。

“我看,把她干掉算了。”

“那……翟广愿意吗?”

“要不先跟翟广商量商量再说。”汪学成掠掠头发。

上卫生间回来,翟广正挑起一块肥肉大吃。“吃好,二弟!”汪学成亲热地拍他的肩。

“嘿嘿……大哥!”翟广忙不迭地点头。

“咱们三兄弟,情同手足,那件事……怕是要出娄子,万一出事,弟兄们的头可得要搬家呀!”

翟广停止了咀嚼,吃惊的望着他们。

“我看哪,要出事就会出到你身上。”汪学成深知翟广胆小,预料事早晚会败在他身上。

“绝不可能!”翟广委屈得对天发誓。

“要不,事就出在你对象身上。”江续一本正经地说。

“再说,我不可能把这事告诉她呀!”翟广很委屈。

“干脆,把她也杀了!”在汪学成眼里杀人就像杀只鸡。“不行,就干掉!”江续随声附和。翟广一听,吓得屁滚尿流,“扑通”跪地磕头如捣蒜。他希望大哥放了她,因为他现在已经离不开她了。

翟广在厂子上班时,到永昌东区某餐馆吃过几次饭,渐渐熟悉了餐馆的一女服务员。别看他又矮又瘦,脸黑得像烧火棍,嘴结巴得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可他嘴巴像抹上了蜜。他一见到这个女服务员,就使出浑身解数的勾引。几番往来,俩人都彼此有了好感。翟广说自己如何从小被抱养,如何从小受苦,如何能挣钱,对姑娘如何如何痴情。姑娘是农村人,经不起他的甜言蜜语,终于春心萌动,又念他是国营单位正式工,便和他确定了恋爱关系。

从此,隔三差五的,翟广就去看她一趟,这就进一步的赢得了姑娘的芳心。她八辈儿也没想到翟广会是劫车杀人碎尸团伙成员。翟广曾几次说,将来有一天他如果坐了牢怎么办?纯洁的姑娘眼泪汪汪表示,即使他坐了牢也不变心。翟广几次想把罪恶告诉心上人,但转念一想,又放弃了。

真没想到,他的这些小心思居然让老谋深算的大哥知道了。

“大哥,三弟我求你们了,这事我不说她根本不知道。你们说,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情,我能告诉她吗?我傻也傻不到这样呀。”翟广说着说着眼里滴出了大颗的泪珠。

“起来吧!看在你翟广的面子上,这事就算了。”汪学成燃一支烟慢慢吸着。

“万一暴露,决不对她手软。”江续狠狠的说。

“大哥二哥放心,我拿脑袋担保。”翟广抹把泪儿,怯生生地说。

以后,汪学成几次提出要干掉翟广的对象,由于翟广苦苦求情,汪学成才没有动手。这当儿,汪学成眯起眼,狠狠喷一口浓烟,脑子里又拨拉起他的如意算盘。黑道上的事就是亲娘老子也得防一手,汪学成贪婪、自私、心狠手辣、诡计多端:“两位老弟,不瞒你们说,那辆车我已经在里面放了炸药。”

“啊?……”江续、翟广大吃一惊。

“除了我,谁要是动一动,车就会爆炸。”汪学成神秘地眨眨眼,“我主要是怕阿右旗那小子,不通过我们把车卖了,所以就多了个心眼。”

其实,江、翟二人心里明白汪学成的鬼心眼,他是对他俩不放心。这样一想,他们只好暗暗叫苦。

“这个车是个烫手的山药,留着它后患无穷,不如把它开到阿右旗荒无人烟的地方炸掉算了。”

“炸掉?”江续大惑不解。

“对!不能因小失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汪学成眼珠瞪得像鸡蛋。

“也是……”江、翟佩服大哥的高明。

尔后,他们几次想把车炸掉毁灭罪证,但是,他们又感觉炸掉可惜,所以,最终还是没有下定决心。

“另外,二弟,三弟!咱们还得想想,如果公安怀疑上我们……”汪学成捻着稀稀拉拉的胡须。

“那咋办?”江、翟嘴巴大张,不知所措。

“不是鱼死就是网破。”汪学成来回踱步。“事往好处办,要往坏处想,还得多准备些炸药,万一被公家怀疑,我们就抢先炸掉公安刑侦大楼……”

“啊?……”江、翟惊得欠起屁股。

“然后,咱们再炸市政府大楼。”汪学成牙齿咬得咯嘣响。

“为啥?”江、翟不明白。

“为啥?!”汪学成清清嗓子,“咱们把公安的刑侦大楼和市政府大楼一炸,他们只忙着处理后事,就顾不上抓我们了,我们可趁空溜之大吉。”汪学成摇头晃脑。

“对呀!大哥说得对。”江续一拍手,“姜还是老的辣。”

“大哥就是大哥,不愧多吃了几年干饭。”翟广赶紧讨好。

汪学成无声地笑了。江续不住地默默点头。翟广呲着牙,兴奋得不住地用袖子擦额头的汗。三人痴心妄想,最后竟然得意忘形了。

几天后,他们搞来了几十棒烈性炸药,装进了一黑色提包,并接好了引信和电雷管。

他们多次去察看预谋爆炸的地形、地点,制定了一套详细的爆破方案。

金昌的四月,泛青的树木开始鼓起胚芽,百花盛开、万木争荣的时节即将到来。然而,在这万物复苏的春天里,一种潜在的危险、疯狂的阴谋正在威胁着人们。

六、重中之重的案中案

入夜,市公安局大楼灯火通明。四楼,指挥中心会议室,“百日严打”第二次清查搜捕集中统一行动电话会在紧张召开。

会议桌前依次坐着市委书记蒋延东、市长甘庭德,主管政法的常务副市长王多民以及市、区人大、政法委和公、检、法、司等单位的领导。

王下三人车失踪已经三个多月,公安出动警力上千人次,审查嫌疑人几百名,至今没有结果。这事,像一团迷雾缭绕在人们心头。

联想到以前几起出租车被劫案,街头巷尾议论纷纷,各种传闻和猜测令人不寒而栗。尤其是出租车行业的司机们更是人心惶惶,几乎达到了谈车色变的程度,公安局上下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

电话会后,市上领导和局领导又把这事作为“严打”的重中之重提到了会上。局长廖原用手指狠狠地敲着桌子:“王下三人车失踪,在全市影响很大,市上领导也非常重视。甘庭德市长要求我们要把这件事上升到讲政治的高度来看,这起案件直接影响到我市社会治安稳定和改革开放,讲政治,维护治安稳定就是要落实到每一件事情上……”廖局长越说越激动,最后,把信任的目光投向了刑警支队长杨一清的身上。

此时,杨一清浓眉紧蹙,神情严肃,在笔记本上飞快地记录着。曾任永昌县公安局局长的他,具有丰实的实战经验。他向廖局长点点头,眼里透出一种刚毅和自信。

之前,他多次召集下属研究查找方案,并把汪学成纳入视线,只是尚无有力证据。眼下,他手下的刑警二大队正在全力出击。

十天前,一条线索使杨一清为之一振。侦查员曾祥军通过半个多月的内查外调,有一外号“海蠓”的人有盗窃摩托车嫌疑。

杨一清当即喊来王兆福、李占东,果断指示:曾祥军摸到的这条线索要一查到底,决不能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刑二大队的案情分析会上,个头不高机灵精明的曾祥军沉默中眼珠一转:“海蠓是海中的软体动物,这人的老家有可能是沿海一带人或者与沿海有关。”他每遇到难题总善于联想和推理。

他的话很有见地,李占东表示赞同,经认真分析,很快形成了一套方案。于是,重点排查对象的名单迅速列出来。各派出所户籍室的微机“咔哒咔哒”响个不停。查询——分析——核实,经过几个昼夜的辛苦,曾祥军终于查到了外号叫“海蠓”的盗窃摩托车犯罪嫌疑人。证据在手,刑二大队快速将其秘捕。

顺藤摸瓜,扩大战果。5月27日下午6点多,李占东刚从守候点下来,准备再给守候的队员们买些方便面,前脚刚进办公室,报话机就传来了副大队长吕培禄带曾祥军、祁世军抓获盗窃摩托车团伙首犯的消息。

李占东黑瘦的脸上流露出了抑制不住的兴奋,这位一向以沉着老练、敢打敢冲闻名于全局的三十四岁的大队长,下陷的眼眶里激动得溢满了泪水,艰难的十天十夜,他带领二大队全体弟兄,昼夜守候在犯罪嫌疑人可能落脚的几处窝点。饿了,他们啃包方便面,渴了,喝口凉水,没吃过一次热饭,没喝上一口开水,没沾过一次炕席。十天下来,弟兄们的胡须都有半指长,脸瘦去一圈。杨一清心疼了,要在往日,他准给弟兄们放两天假,让他们美美睡上一觉,可现在不能啊,犯罪分子一天不归案,老百姓的人、财、物就多一分威胁,或多一分损失。

杨支队长听完汇报后,他与郑银生跟大家一一握手,问寒问暖。随后,命令王兆福率二大队人员分兵三路,连夜出击阿右旗、民勤、永昌等地抓人追赃。

凌晨五点,刑警大院先后响起汽车的马达声,三路人马凯旋。团伙中七名成员被擒,追回摩托车十四辆。

一直没有合眼的杨一清、郑银生赶快奔下楼来。

秘书室主任赵强敲开商店的门,买来了两箱“康师傅”,给大家改善夜餐生活。他们三人每人提一个大暖瓶,给队员们泡方便面。有的队员刚吃了几口,就趴在桌上打起了呼噜。

东方深黑的天幕上挂起了启明星。刑警支队和二大队的头头们揉着充满血丝的眼睛,又聚集在了杨一清的办公室。

杨支队长在认真地听取每一个人的发言后说:“这个盗窃摩托车的团伙活动猖狂,犯罪事实严重,背后很可能有更大、更深的罪行。要在深挖这伙团伙余罪的同时,进一步扩大战果。”太阳露出笑脸的时候,一条思路就这样形成了。

突击审讯,各个击破。口供笔录在逐渐加厚。

攻坚战中,一盗车贼供述:听别人说,河西堡八一水泥厂有个叫翟广的人偷过几辆摩托。冯宏庆心头一振,这与汪学成提供的线索有相同之处。

兵贵神速。早八点半。王兆福、冯宏庆、李剑、祁世军驱车前往河西堡、永昌抓捕翟广。

河西堡派出所姚所长听取情况介绍后,马上集合管段民警调查了解。

狡猾的翟广不吃窝边草。

飞转的车轮又把他们载向八一水泥厂。保卫科的同志说:“翟广好长时间没来上班了。”冯宏庆在笔记本上快速地记着:翟广,永昌县六坝人。

王兆福他们没有泄气:就是挖地三尺,也得把你翟广挖出来。

北京吉普在六坝村边停下。车上跳下四个翟广的“朋友”。

“你们找谁?”翟广的父亲是一位朴实善良的农民,憨厚的脸上刻满了皱纹。

“我们是翟广的朋友,路过这儿,想来看看他。”王兆福回答。

“噢,请坐,请坐!”翟广父亲热情地搬凳子让座。

刑警们心里有点内疚,真有些不忍心给这位老实巴交的农民说谎。

“翟广好长时间没回家了。”老人摇头叹气。

从翟广家出来,看看表已是两点多,四人饿得肚子咕咕叫。李剑买来方便面,一人一包,边啃边往永昌县城赶。

这天,是农历四月八。永昌古城一年一度的庙会。小城的街道上挤满了四面八方的人,店铺、摊点林立,叫买声此起彼伏,城内一片人的海洋。县局刑警队的民警们大都在庙会上执勤,王兆福等人挤进人群,好不容易找到他们。翟广在永昌无前科,他们不了解这个人。刑警们没有失望,在古楼附近各饭馆梳篦子。

那次,汪学成告诉冯宏庆,翟广在永昌牌楼有个亲戚开饭馆。(后证实是假情况)经分析断定汪学成所说的牌楼就是城内著名的钟鼓楼。

永昌钟鼓楼又名声教楼,位于永昌县城四街交汇处,明代万历年间所建,高24.5米,中呈拱洞,通过四街,飞檐斗拱,四面悬巨匾,整个看去雄伟壮观。钟鼓楼上两块巨匾上的大字“民淳俗美”、“威宣沙漠”,雄浑古朴,赫然如目。绝不能让犯罪分子在“民淳俗美”的金昌大地上作祟,一定要查清王下三人车失踪下落,扬我公安雄风。刑警们心潮难平,两眼冒火。他们巧妙的在各个大小饭馆侦查翟广的下落,老板和服务员虽然很热情,但不知道这个人。

刑警们饥肠辘辘,饭馆炒菜的香味一股儿一股儿地往他们鼻子里钻,他们没有时间消受,只是干咽唾沫。这一天,刑警们没有大的收获。晚上,审讯盗贼连轴转。有人又吐出:汪学成帮盗窃摩托车团伙首犯往阿右旗销赃一辆摩托。刑二大队的弟兄们又一阵激动,于是,抓捕汪学成、翟广的大网在全市悄悄拉开。

七、令人激动的传呼

5月28日,天空晴朗,艳阳高照。汪学成躲在自家的房里,他没有勇气拉开窗帘,他讨厌明媚的阳光。他不敢出门,更不敢上街,蹲在屋子里像蹲监狱。金昌电视台天天滚动播出全市“严打”消息。这当儿他禁不住又打开电视开关,伴随着播音员那清晰圆润的声音,屏幕上显现出公安干警威武雄壮的出击场面:5月27日晚,我市一千五百余名公安民警、武警官兵、保卫干部,在全市展开第二次集中统一清查搜捕行动……

汪学成心里七上八下打鼓跳,脊梁骨渗出冷汗,连咳嗽都不敢大声,走路都不敢踏响楼板。他不能坐以待毙,决定再探听一下虚实。于是,他抓起电话,给冯宏庆拨了个传呼。这时,冯宏庆正在市区某处守候。突然,腰间的BP机响起。他取下一看,浑身的血液似乎停止了流动,呀!这不是汪学成打的传呼吗?汪学成呀汪学成,你终于露面了。他先是一怔,后是大喜。

这几天,刑二大队全体出动,架网布控,昼夜守候,只要汪学成一露头,即可成为瓮中之鳖。老奸巨滑的汪学成始终小鬼不露面,刑警们心急火燎,眼熬得通红,嘴唇上起泡。经分析,汪学成很可能还要与冯宏庆联系,故不可打草惊蛇,操之过急,在严密控制中,引蛇出洞。

狐狸终于露出了尾巴。冯宏庆飞身下楼,马路上挡一辆出租车,顺手掏出两张十元票往司机怀里一塞:“快……公安局刑警队。”

五分钟后,冯宏庆跳下车没顾上司机找钱就直奔值班室。

“快快快,快去抓汪学成!”冯宏庆风风火火,十万火急。

市局主管刑侦的副局长和二大队探长高峰、侦查员曾祥军、雷小宁、李剑正在值班。

“在哪里?”大家“霍”地站起。

冯宏庆准确无误地报出地址。

“我在电话上稳住他。”冯宏庆扬起剑眉。

抓住战机,事不宜迟。副局长果断地决策。短短的二分多钟,抓捕汪学成的方案形成。高峰等四人顶上手枪子弹,即刻出击。

“一定要稳妥冷静,千万不可冒失。”临出门冯宏庆一再叮咛。

马路上,小巷里。高峰四人说说笑笑,行动自然,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在别人眼里他们是一群前往快速办事的小伙子们。

四分钟后,他们来到汪学成家楼下,高峰他们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上。楼梯上,他们的脚步轻得几乎相互间都听不出来。

汪学成家门口。曾祥军、雷小宁、李剑左右隐蔽,高峰屏住急促的呼吸,抬起了右手……

值班室。冯宏庆激动得涨红了脸,情况告诉他,必须稳重再稳重,他深知汪学成心狠手毒,万一说话不慎或流露出急躁情绪,将给抓捕带来很大困难,或造成难以想象的后果。

冯宏庆的心怦怦跳个不停。他稳稳神,抓起话筒,拨通了汪学成家的电话。话筒在他手里的分量,像是千斤万斤。

“谁呀?”电话里传来汪学成浑浊的声音。

“我,冯宏庆……”冯宏庆语调平缓自然。

“噢!是冯哥呀!”汪学成显得很高兴。

“这几天怎么没见你,到哪去了?”冯宏庆亲切地问。

“没事,闲转呗!”

“家里做了啥好吃的?”冯宏庆像是多年的老朋友。

“没啥好吃的,拉条子。”

“我到你家吃饭怎么样?”冯宏庆故意拖延与汪学成的对话,以便给前往的抓捕人员争取更多的时间。

“行啊,你来嘛!”汪学成高兴的声音。

冯宏庆悬着的心稍有一点放下。

“嘭嘭嘭!”电话里传来敲门声。

冯宏庆的心一下悬起,他知道抓捕人员已经到了。

“有人敲门,冯哥,你先等一会,我去开门。”

“噢……我稍等一会。”冯宏庆声音随和。

汪学成搁下电话:“谁呀?”

“我呀,开门!”电话里清楚地传来高峰的声音。

门拉开一条缝,汪学成半边脑袋还没露出。高峰“咣当”把门撞开,一个前扑如猛虎下山,“咚”地把汪学成扑倒在地,汪学成仰面朝天“啊呀”一声,身子重重地甩到地板上。曾祥军一个箭步跨上按住汪学成的左臂。雷小宁以泰山压顶之势膝盖死死顶住汪学成的腹部。汪学成气喘如牛,垂死挣扎,左手迅速摸向后腰。李剑眼疾手快抓住汪学成手脖往上一反,高峰迅即从汪学成的后腰摸出一支已上好膛的手枪。

“咔嚓!”一声,刑警们给他上了铐子。

“你们……你们凭啥抓我?……”汪学成气喘吁吁,沙哑着嗓子叫喊。

有惊无险,前后不到一分钟,汪学成这个血债累累的罪魁即被擒拿。刑警们擦擦头上的汗,对汪学成的家进行了依法搜查,被褥下搜出不同型号的子弹数枚。

楼下,汪学成家小房里,刑警们从墙角旮旯处搜出一黑色提包。

拉开拉链,满满一包炸药(十二公斤)已接好了爆炸装置和电雷管。

审讯室,立即突审汪学成。

一张宽大审讯桌后,中间是李占东,左右两边是侦查员雷小宁、祁世军。对面,汪学成耷拉着脑袋坐在一张椅子上。

阳光从窗子里斜射进来,李占东他们头上的国徽和肩上的警衔熠熠闪光。

之前,他们进行了分析,仔细地查阅了汪学成以前的犯罪档案。从汪学成身上搜出的上了膛的手枪和从他家里搜出的子弹以及接好雷管的炸药来看,汪学成不是一般的犯罪嫌疑人,肯定有更深层次的问题。汪学成十年劳改,闯荡社会多年,屡有犯罪情节,老奸巨滑,要想撬开他的嘴巴,没有强有力的证据,决非易事。

汪学成悄悄地瞄瞄对面的李占东,不敢正视,知道遇上了对手。

李占东燃上一支烟:“汪学成,交待你的问题。”

汪学成微微抬起头。他害怕李占东他们灼灼逼人的目光:“报告政府!你们是说枪和炸药的事?”他心里早有准备。

这家伙果然刁。李占东温和笑笑:“问你呢?”

“手枪是我有一次晚上在路上捡的。”汪学成一副很坦然的样子。

“具体年月日时和地点?”雷小宁知道他不会说实话。

汪学成事先没想到这些。他支吾着:“好像是去年夏天,具体日子想不起来了,地点吗?在……对了,在金川路,是晚上11点多。”

“你说的都是实话?”李占东仍微笑着。

“句句是实,没有一点说谎。”汪学成口气肯定,狡猾地转了几下眼珠。

眼前的这位警官果然不凡,老是微笑,笑得汪学成心里发毛。他稳稳心又主动说:“再就是雷管炸药的事,我知道私藏枪支和炸药是犯法。我是准备用炸药到金川峡水库去炸鱼的。”

金川峡水库位于永昌县境内金川峡中段的关帝庙旧址。祁连山终年积雪融化后,雪水流经千里,加上雨季降水,通过西大河水库再流入金川峡水库,是镍都工农业生产和人们生活用水的最主要来源。水库容量为六千五百万立方米,1964年投入了数万尾鲤鱼苗,时隔三十多年,由于库底地形复杂,水库管理局从未打捞上过鲤鱼,阴雨天气,水库管理人员经常发现水中翻大鱼花,期间,多次捕捞没有收获。他们曾招募湖北一捕鱼队合作捕捞,结果令人失望。时至今日,水库的同志估计,每条鱼至少也有几十斤重。

汪学成说炸药是用以金川峡水库炸鱼,听起来似乎是自然顺理。

李占东又笑了,笑得汪学成心里阵阵发慌。他这些谎话,能逃得过刑警们的眼睛吗?

汪学成脑子“轰”的一声,鼻尖上立刻冒汗。他定定神后,只好交待出给某某销赃一辆摩托车的事。

再问,他干脆是死猪不怕开水烫,闭起眼睛,封起嘴巴。

走出审讯室,雷小宁、祁世军不免有些急躁,憋了一肚子火,恨不得踹汪学成几脚。

李占东了解这两位能冲能拼、足智多谋的侦查员,给他们泡两杯茶笑吟吟说:“急躁不是撬开汪学成嘴巴的办法,对付这号老手关键在于证据。就像篮球比赛中的接球传球一样,过早地跳起并不一定能成功,要善于抓住战机。要想让汪学成自己交待问题,战机就是直接和间接的证据。”

刑二大队弟兄们脑子的弦又紧绷起来。

八、三审翟广

会议室。杨一清一抡胳膊,铁板着脸:“务必在翟广知道汪学成被抓前,把他抓到手。”李占东调兵遣将,重新布置特勤耳目,继续架网布控。

二大队弟兄们像一部不知疲倦的机器,又高速运转起来。

夜半,冯宏庆躺在办公室的床上辗转反侧。“百日严打”以来,他和队友们摸爬滚打,东征西战,破获了建市以来最大摩托车盗窃团伙。直觉告诉他们,王下三人车失踪案定与汪学成有关,但推理和想象只能是破案中的一种思路,把它转化成证据并非易事。

这位三十岁的刑二大队副教导员,1984年从甘肃省人民警察学校毕业,已有十二年的公安工作经验,他从政保、内保、派出所到刑警队,大小案件破过上百起,几经风雨养成了一种心细果敢的习惯。每每遇上大的案子,他总是吃不香睡不好。

温柔的月光从玻璃窗外泻进来,照在了他那棱角分明的脸上,他望着窗外的圆月出神。重大刑事犯罪嫌疑人如不及时归案,这宁静的夜就不会宁静。侦查表明,翟广与汪学成来往频繁,勾结紧密,当务之急是抓获翟广关系重大。他不能忘记,抓获汪学成后,杨支队长、郑政委、王副支队长用力地握住他的手使劲地摇了又摇。

他翻身下床,索性点上一支烟陷入沉思。突然,他眼睛一亮,随即踏着月光敲开了一住户的门。

冯宏庆问寒问暖和一番深入细致的思想工作,取得了房主人的配合。

“如果翟广来时,想法稳住他,直接给我打传呼,后面加‘444’三位暗码。”冯宏庆热情诚恳。

房主人郑重地点点头,他为冯宏庆的敬业精神和真诚所打动。

房主人不会打传呼,冯宏庆手把手地教,直到他熟练牢记为止。

5月29日下午6点多,家家户户飘出一阵阵饭菜的香味儿。趁人们下班后做饭的当儿,翟广和另外两名吸毒者溜进一住宅楼。他们做梦也未想到,捕捉他们的网正在向他们张开。

6点58分,“严打”以来一直未回过家的冯宏庆,今天回家正和家人吃饭。他眼窝下陷,眼里布满血丝,嘴唇干裂,脸色憔悴,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妻子心疼了,眼圈红了。给他烧一碗红烧肉解馋。冯宏庆夹起一块肉还没送到嘴边,“嘀嘀嘀”传呼机叫了起来,他取下一看,号码尾数显出“444”。

“有情况。”冯宏庆兴奋地跳起来,脸涨得通红,飞身下楼。

妻子追出门,无可奈何地叹口气,眼里滚出两串热泪。

楼下冯宏庆跨上摩托鸣起喇叭一溜烟来到队上,带高峰、李剑乘一辆出租车火速赶到某住户楼下。

楼上,某住户的客厅内。翟广和另外俩人正呼呼啦啦吃拉条子。

“太淡!”翟广边吃边从厨房的盐罐内抓点盐撒进碗里。房主人有意虚掩了楼门,翟广的话冯宏庆三人听得一清二楚。不由分说,冯宏庆二人挥枪“哐当”把门推开冲进了屋子。

“不许动!”一声厉喝,像落在翟广头上的一颗炸雷。三位警察从天而降,三支枪对准了三个人。翟广三人浑身一抖,钉子似的愣在了那里。

“啪”翟广手中的碗落地,摔作两半。

冯宏庆三人一人按住一个,抽掉他们的裤带,绑了。

“谁是翟广?”高峰喝道。

“我……我……”翟广耷拉下脑袋。

胜利的喜悦又一次挂在冯宏庆他们的脸上。大发车载着他们飞快地驶进刑警支队大院,冯宏庆叫过高峰悄悄耳语。

刑警队一楼。高峰押翟广进审讯室的时候,路过一房间,翟广看到了被铐着的汪学成。他脑袋“嗡”地一响,两腿不由自主地发抖,腿肚子发软,差点一头栽倒在地上。

审讯室,侦查员雷小宁、祁世军推开笔录纸,威严地打量着翟广。

“交待问题。”雷小宁平静地命令。

“我……我交待啥?我没……没干啥?”翟广的心像被扎了一锥子,脸色由黄变白,鼻尖冒汗。

“啥也没干?”

“是……你们冤枉我。”

“真的吗?那我们为什么抓你?”雷小宁笑笑。

“不……不知道。”半天,翟广才回答。

再问,翟广低头吸溜着鼻涕不说话。

雷小宁、祁世军不慌不忙用冷静犀利的目光打量着翟广。

翟广心里恐慌得不能自已,汗珠从额头上滚了下来。由于担心东窗事发,他不敢抬起头。

“翟广,交待你的盗车问题!”雷小宁突然的厉声命令,像一把利剑直戳翟广的心尖。

翟广一惊,浑身一颤,倏地抬起头,用被铐的手擦汗。

雷小宁和祁世军相互递个眼神。根据他们的经验判断,罪犯是开口的时候了。祁世军递过一杯温开水。翟广抱起杯子一口喝干,抹抹嘴唇。

沉默了。灯光如昼的审讯室,翟广抽完一支烟,雷小宁又给他换上一支。房内烟雾缭绕,雷小宁、祁世军耐心地等待。

“我全说,我老实交待。”20时20分,翟广咂巴着干瘪的嘴唇,一口气交待了盗窃四辆摩托车的事实。

“和谁干的,他们都是谁?”雷小宁紧追不放。

“我一个人干的。”翟广矢口否认有同伙。

以后,无论怎样问,他还是那句话。

审讯陷入僵局。李占东马上组织侦查员们调阅了摩托车失主报警档案和审讯另外盗窃摩托车犯罪嫌疑人的口供笔录,证实翟广所说的盗窃四辆摩托是两个人干的。

雷小宁、祁世军边啃干粮边看材料,两个饼子一包榨菜进肚,他俩打着饱嗝又匆匆走进了审讯室。

审讯又一次开始。

“翟广,对面墙上的字认识吗?”雷小宁不紧不慢地说。

“坦白……坦白从宽,抗……抗拒从严!”也许,翟广这次明白了审讯他的分量,翻着眼珠很惊慌:“我有罪,我交待……我和某某偷过两辆摩托。”

雷小宁、祁世军暗暗笑了,对付狡猾的犯罪分子就像挤牙膏,你不挤他不说。

“还有?”雷小宁环环相扣。

翟广不抬头,也不吭声。再问,索性装聋作哑。

李占东办公室。刑警们围在一起。

李占东烟一根接一根。这位大学本科生遇事喜欢用辩证的观点:“通过现象看本质,翟广为啥不肯说出另外两辆摩托车是和谁偷的呢?”

“这里面肯定有案中案。”祁世军沉思着。

“乌龟里面有王八,他害怕交待出同伙,会扯出更大的罪行。”雷小宁站起身来踱步,一语道破实质,这位警校毕业生个儿不高,智慧过人。

“这就是问题的症结所在。”一向沉稳的吕培禄表示赞同。

“我认为,首先要打破翟广的侥幸心理,攻破他们的精神防线,内幕才会揭开。”冯宏庆把目光落在雷小宁、祁世军脸上。

“对,就这么办!”李占东斩钉截铁,一锤定音。

他打开窗子,夜风带着清新的气息,扑面而来,昼夜奋战的刑警们脸上的倦意消失了。

雷小宁、祁世军端坐在审讯桌前严峻得像两块巨石。他俩三审翟广。

“你的同伙我们都已抓到手,你交代也好,不交待也罢,都不会影响对你的定罪。现在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何去何从由你选择,希望你别错过机会。”雷小宁语调缓慢,一字一板。

沉默,又是难耐的沉默。墙上的时钟“咔哒咔哒”响着,时间在一分一秒地向前推进。雷小宁、祁世军绷起脸,故意不再说话。

两个小时过去了,审讯室沉默得简直像要爆炸,空气像是凝固了。

翟广焦躁不安,一会叹气,一会摇头。

11点40分,翟广突然号啕大哭:“我交待……我要见你们局长。”

正在四楼加班的廖局长和王正国副局长感到案情重大,决定亲自审讯。

“呜呜……”翟广一见两位局长,哭得更凶了,“我交待了,能不能救我一条命?”

“可以,只要你如实交待,检举揭发,量刑时,我们可以建议从轻。”两位局长讲法律、讲政策、搬条文,耐心,细致,打消了翟广心中的疑虑,督促他立功赎罪,争取从宽处理。

“那,我就说,我全……全说。”翟广停止抽泣,抬起泪眼。

他哆哆嗦嗦地交待了另两辆摩托分别是与汪学成和江续偷的。随后又战战兢兢断断续续地交待出了他与汪学成、江续持枪劫车杀人分尸的犯罪过程。

刑警们震惊了,支队领导们震惊了,局领导们震惊了。

廖局长抬起手腕看看表,此时正是清晨3点15分。

金昌五月,黎明前夜大漠戈壁的凉风,一股儿一股儿吹进公安刑侦大楼内,昼夜奋战的警官们,虽然身上有些寒意,但是,市区万木葱茏的清新气息,却一扫他们脸上的倦意。市区东南角,冶炼厂的炉火映红了半边天,运载矿石的火车一声长鸣划破夜空。

持枪劫车杀人分尸团伙成员江续还未归案,如果一旦走漏风声,后果不堪设想。

市区某小区江续住处,许永科、张振喜等奉杨一清、郑银生之命在树丛中潜伏守候,四只带火的眼睛一刻不停地注视着前方,江续一旦出现,单凭他俩练就的一身功夫,不费一枪一弹,即刻就能擒拿嫌犯。

指挥中心会议室。局长廖原召开紧急会议,很快几套抓捕江续的方案形成。没有抽烟习惯的廖局长向王正国副局长要过一支烟,重重地吸了一口:“这伙犯罪分子,作案手段残忍,而且预谋爆炸刑侦大楼和市政府大楼,胆大妄为,不计后果,所以,抓捕工作一定要慎之又慎,以防万一。天亮之前决不能让江续走出家门。”廖局长炯炯的目光环视了一下在座的人们,紧攥的拳头用力一挥。

抓捕持枪劫车杀人分尸团伙的最后一名成员的战斗即将打响,刑警们义愤填膺,怒火中烧。枪上膛,箭上弦,捕捉江续的准备工作在悄悄展开。

楼下,三辆警车先后从车库中开出,抓捕小组在各自的岗位上静静地待命。

夜色悄悄退去,天色放亮,市区罩上了一层淡淡的轻纱般的雾气,马路上不断响起晨练的人们的脚步声,对面,少年宫、群艺馆的小广场上又响起了老年迪斯科的舞曲,小鸟在马路两边的芙蓉树上和玫瑰花丛中欢快地跳跃着,镍都的清晨美丽而祥和。正是为了这美丽和祥和,我们的刑警们又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

廖局长拉开会议室的窗帘,晨光里,他身后的王副局长、指挥中心主任刘治国,杨支队长、郑政委、王副支队长脸上掩饰不住战前的激动。

会议室里落地式大木钟,时针指向6点50分,廖局长果断地下达了战斗命令:“按第二套方案行动,出发!”

警车箭一般驶出公安局大门。

江续住处周围布满了便衣刑警。各楼房巷道,家属区路口,所有犯罪分子容易脱身的地方,公安民警们都严阵以待。

许永科带第一抓捕小组的冯宏庆、吕培禄、高峰、曾祥军、雷小宁、祁世军,猫儿般轻轻的摸上了楼梯。

许永科悄悄地捅了捅被押着的翟广。

翟广壮起胆子“咚咚咚”地敲门。

“谁?”房内传出江续懒懒的声音。

“我是翟广。”翟广故意压低嗓门。

屋里传出起床声,接着是脚步声。江续打着哈欠睡意朦胧地拉开了门。

“不准动!”乌黑的枪口对准了他。

江续先是一愣,后是一惊,转身往床那边窜,想与警察同归于尽,他的手刚掀起褥子,反应机敏的曾祥军上前按住了他的手。刑警们一拥而上,江续束手就擒。冯宏庆迅速掀起床褥,褥子底下,是三棒捆绑在一起的已接好电雷管的炸药。

此刻,旭日东升,彩霞满天,镍都的早晨又沸腾起来了。

当天,金昌各新闻媒体争先报道破获以汪学成为首的持枪劫车杀人分尸团伙案的消息。

镍城轰动,全市震惊,人民群众拍手称快。

九、沙尘暴中取车

5月30日,金昌风和日丽,马路两边的洋槐花散发出浓郁的清香,由市公安局组成的追赃小组,分乘三辆汽车到内蒙古阿右旗去追回被汪学成团伙劫走的藏匿在某处的桑塔纳轿车。追赃小组由市局主管刑侦的副局长带队,成员有许永科、吕培禄、曾祥军、胡宏伟、李春强、司机陆生文。另外,还有两名特别成员,他们是金川公司的爆破专家和机电专家。

据江续、翟广交待,桑塔纳车内被汪学成装有炸药,一旦启动,车毁人亡。为慎重起见,市局决定聘请专家现场指导。金川公司经理杨金义、公安处长杨惠国闻讯后,马上派出公司最有技术权威的两名爆破专家和机电专家,前往排爆。

这次随行的还有由市局政治处副主任赵文江带领的金昌报社、金昌电视台、金昌有线台、金昌电台的新闻记者们。

上午11点左右,晴朗的天空中,西北方突然天昏地暗,霎时间黑云便遮盖了北半天,眨眼功夫狂风卷起满天沙尘滚滚而来。

“不好,沙尘暴来了。”车上的人都经历过1993年那场百年罕见的11级的“5.5”黑风,不约而同地惊呼。

狂风像千万匹脱缰的野马奔腾着嘶叫着,卷起砂石、黄沙狠狠地击打在车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令人毛骨悚然。细细的沙尘毫不客气地从汽车的缝隙中钻进人们的鼻孔、耳朵里,撒落在人们的头上、身上,人们像要被窒息似的,嗓子眼又干又痒,呛得咳嗽打喷嚏、流眼泪。眼前的能见度只有四五米,司机瞪大眼珠,打开车灯,两手紧紧把住方向盘,开足马力,勇往直前。大家都担心,生怕车子被这可怕的狂风掀翻。

为尽快起回赃物,他们毅然逆风行进。汽车在与这罕见的沙暴搏斗。只有在这时,人们才感到,在强大的自然力面前,人和车显得是多么弱小。

下午两点多,他们到达阿右旗公安局时,头发、眉毛、眼睫毛、胡子都变成了灰白色,脸上是一层厚厚的尘土,要不是相互熟悉说话的声音,很难分辨出谁是谁。

大家顾不上吃饭喝水,忍着干渴和饥饿谢绝了右旗警方的招待,立即投入工作。经右旗警方迅速调查了解后,共同在县城抓获包庇、销赃犯罪嫌疑人某某。下午5时,押某某去离县城六十九公里处的周家井道班起赃。

沙尘暴越刮越大,天地仿佛又回到了盘古开天地前的浑浊世界,狂风肆虐着像要把巴丹吉林沙漠翻个个儿似的。此时此刻,能见度为零,汽车又一次失去了往日的威风,在逆风中摇摇晃晃。平时夜间亮如雪柱的车灯,这时却无济于事,车子在昏暗中摸索爬行。平时一个多小时的路程,三个多小时了才走了一半。

许永科带领的一组,情形更加糟糕。行进中,狂风从桑塔纳车的车缝中钻进来,先是把后挡风玻璃吹得向后鼓出了一个圆形的大泡,最后又被大风击碎卷走。车子无法行进。前后失掉了联系,许永科急得嗓子沙哑,大骂这鬼天气。他见实在没有办法,就只好在路边一农民开的饭馆前停下来避风。

司机小曹刚刚站在饭馆窗户下,“咣当”一声,狂风吹掉窗扇,重重地砸在了他的脖颈儿上,他趔趄着,差点被砸趴在地上。周围的人吓了一跳。许永科赶紧扒开他的衣领,才发现,他的后脖颈被砸下了一溜紫血印。

万分焦急中,吕培禄发现有汽车马达声,赶忙迎上前,是金昌四达汽车公司的一辆大客车,心头大喜,遂求助司机拉他到前方寻找先行的同志。

许永科和记者们被困在了路上。晚上11点钟了,才弄到了一房间休息,他们拂去被褥上铜钱厚的一层沙土,或坐或躺,丝毫没有睡意。肚子火烧火燎地难受,这时,他们才想起还没吃饭。

这样恶劣的天气,大家都没有经历过,所以根本无法防范。虽然身在饭馆,可无法起火做饭,大家只好饿着肚子,都后悔没从金昌买些烤饼带上。

第二天早上七点半,风停了。许永科八人挤上一辆切诺基,急速返回。一个小时后,他们赶到了化工厂,与先期到达的其他同志会面。九点钟,他们狼吞虎咽的每人吃了一碗牛肉面,这是他们一天多来吃的第一顿饭。两位专家和记者们亲身经历了公安工作的艰苦,无不慷慨。

某某住处车库内停放着被汪学成团伙劫走的桑塔纳轿车。专家和刑警们对库房的卷闸门进行了详细反复地检查,认定确无问题后,副局长下达了开启卷闸门的命令。

刑二大队副大队长吕培禄小心翼翼地把钥匙插进锁孔,人们的心随着他手的悬起,也紧紧地被提起来了。大家担心啊,如果真的有炸药,那可是非同小可……

现场一片寂静,相互之间的呼吸都听得清清楚楚。吕培禄趴在地上,两手沿卷闸门边缘细细地、轻轻地摸,额头渗出了一层密密的汗珠。专家们点点头,吕培禄双手把卷闸门轻轻托起,仿佛托着千斤重的磐石。事后,记者们问他当时的心情。吕培禄笑笑:“我们相信两位专家,相信我们的检查判断。当时我只想尽快起回赃物,至于其他,没想那么多。”

车库的卷闸门打开了。一辆蓝宝石桑塔纳车展现在了人们的面前。大家提着的心落下了一半,紧绷着的神经也稍稍的放松了,大家都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刑警和专家一步一步仔细检查后进入车库,然后对车周围进行勘查,随后趴在车底部搜索可疑迹象。前后过程,都是刑警们抢先进入现场,万一发生意外决不能伤害到专家。

探测、研究一个多小时后,专家确定:案犯讲车内装有炸药一事,纯属子虚乌有。

藏匿了三个多月的车重见天日被推了出来,许永科的现场勘查记录上写着:“蓝宝石桑塔纳车前脸部撞坏,左大灯罩破碎,左侧前挡风玻璃有硬物打击后的放射状痕迹,车内所有坐垫全无,驾驶室座位下消防瓶上有大量血迹,后排座靠右有大片血痕,前挡风玻璃右侧内有半自动子弹一枚,后货箱密封装置全被拆掉,车架号与发动机号与被劫车辆相符。经检查认定:该车系‘2·15’被劫走的桑塔纳轿车。”

这时候,阿右旗上空的尘埃早已散尽,天空湛蓝,白云悠悠。晚上十时许,追赃小组安全返回金昌。

十、愤怒

6月1日,国际儿童节。镍都金昌正是芳香四溢的时节。早晨,从市区驶出一辆辆满载着少年儿童的大客车,他们去永昌、武威等地观光、野游。少年儿童欢快的笑声和歌声不时的才窗户飘出,荡漾在空中……

大客车的后面是六辆依次排列的小车,再后是拖拉机和农用三轮,这支浩荡的车队,车上坐着的不是红领巾,而是公、检、法、司的领导和工作人员以及受害者的亲友们。他们前往永昌校场山坟场,挖取被汪学成团伙杀害分尸后埋于地下的王下三尸体。

校场山山坡,公安人员押着翟广,经他指认后,王下三家属挖出了被埋在两处的九块尸体。领导们眼里喷火,工作人员牙齿咬得格格响。在场的群众也愤怒了。他们拿着铁锹,拾起石块、土坷垃,纷纷涌向被押的翟广。

“打死他,打死他!”

“零割他的肉,点他的天灯,他怎么把人害的就叫他怎么死!”

愤怒的呼声像一阵狂风刮过山坡。

公安人员劝解着、阻挡着这潮水般愤怒的人群。

愤怒的人们终于被制止住了。然而他们那一双双圆睁的眼睛和那怒火燃烧的面孔,使在场的同志永远也不会忘记。

技术科科长熊琰带领的法医和技术人员在仔细地进行尸检。

此时,天空万里无云,烈日炎炎,公、检、法、司的同志们晒得汗珠子直滚。他们有的哈着腰,有的蹲在地上,艰难地忍耐着,一丝不苟地工作着。他们多想直直腰或到远一点的地方透口气,但,工作的性质,强烈的责任心,他们不能。

经受害者家属仔细辨认,确认死者就是失踪三个多月的王下三。

五十多岁两鬓斑白的市局高级法医师伊铎天,在一针一针地缝合、拼接受害人的尸体。尔后清洗、化妆、穿衣。这位曾获公安部二级英模的老法医和技术科的同志们在毒毒的日头下,一直忙活了四个多小时。受害者的家属感动了。围观的群众感动了。

苍穹下,远处祁连山的山脉蜿蜒起伏,清晰可见。至此,王下三人车失踪案已真相大白。金昌市公安局在“百日严打”中向全市人民群众交上了一份满意的答卷。震惊镍城的“2·15”持枪劫车杀人碎尸案终于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镍都八月,火红的太阳从戈壁滩的东方升起来,照耀着这座举世闻名的戈壁新城。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两声沉闷的枪声在金昌市郊外的沙滩上响起了,结束了汪学成、江续罪恶的一生。翟广因为是从犯,再加上他后来主动配合警察办案,所以被判处了无期徒刑。 bAbmiWI7AaujX9q0Mv9knLAIGI0ga+k2QCdwAApyQSRZIoYPUScMPzDPST9dxpl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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