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来说,序言是应该放在正文之前的。但对于这本书来说,我觉得序言应该放到最后。所以,我建议你在通读全文之后再回过头来看这篇序言。
这本书一经推出后,我便收到了无数读者的来信。此外,各种报纸杂志上也刊登了大量相关的评论,有些文章的篇幅甚至比本书还要长。但在这纷纭评价中,却没有多少批评之词。虽然有一些人对本书中一些轻率的语调并不赞同,但在我看来,本书的语调并无轻浮之处,所以我对异议置若罔闻。如果没有更为严厉的批评,我几乎要相信拙作是完美无瑕的了。
然而,更为严厉的批评并不是来自媒体,而是来自很多真挚的读者。他们通过信件所表达的意见,才是我必须认真面对的。我已预见会有读者不赞同我的观点,也为此感到担心。本书中有一段话引起了大家的争论:“绝大多数情况下,他(代表先生)对他的事业的激情并不高,充其量他也只做到不讨厌工作罢了。他会慢慢腾腾地开始工作,能拖延的他则会尽量拖延。当然,对一些工作他也会草草了事,尽快完成后则会满怀欢悦、兴高采烈。到了真正工作的时候,他很少会付出百分之百的努力。”
从读者的来信中,我能真切地体会到他们的真诚。我也坚信,有很多商界人士都很热爱自己的工作,从不逃避责任,从不迟到早退。简言之,他们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到工作当中,每天下班时都已筋疲力尽。这些人中有那些身居要职或前途无量的人,也有那些居于普通职位并无希望发迹的人。
对这种说法,我同意并一直都深信不疑。我知道生活中真的有这样的商界人士。我曾在伦敦及其他省市做过一些位居普通职位的工作,的确看到一些同事对自己的职责怀有诚挚的热情。他们在工作时,会将自己的潜能发挥到极致。但我仍然深信,这样幸运且快乐的人们(他们比自己想像的还要快乐)在过去和现在都不是多数,甚至只是少数。我仍然深信,大多数工作体面、有责任心的商界人士(有理想有志向的人),晚上下班回家时并非经常筋疲力尽。我仍然深信,他们不会花大部分精力用来谋生,而是尽可能少地投入精力,事业对他们来说没有任何乐趣可言,带给他们的只有无聊。
然而,我也必须承认,将工作视为乐趣的少数人也很重要,值得重视,我不应该在文中完全忽略他们。一位读者在来信中一语道出了那些努力工作的少数人的艰辛。他这样写道:“我想我和每一个人都一样,希望能够‘超越自己的工作计划’,但请允许我告诉您,当我每天下午 6 点半回到家中,精力完全不像您想像的那样充沛。”
我必须指出,那些无精打采、有气无力地混日子的大多数人绝对要比那些满怀热情、兴致勃勃地工作的少数人更为悲惨。前者比后者更亟须别人建议自己“如何生活”。不管怎样,后者在工作的 8 小时中是充满活力的;他们开足了马力,精神抖擞。其余 8 小时也许安排得很糟糕,甚至白白浪费掉;但一天浪费 8 小时总比浪费 16 小时要好得多。多一些体验总比一点体验都没有要好得多。
真正可悲的是那些在工作中和工作之余都不愿付出努力的人。本书恰恰是为这些人而写。“但是,”热爱工作的幸运儿会说,“尽管我的日常工作比他的要多,我仍然想超越计划,我也想追求更加丰富的生活。但是,我真的无法在工作结束后再完成另一天的工作量。”
事实上,我已经预见到,本书对那些本身就对更好地生存有兴趣的人具有更强烈的感染力。只有那些品味过人生的人才会对人生有更多的渴望,而唤醒那些从来没有起过床的人则最为困难。
如果你是努力工作的少数人,假定维持生计的日常工作强度使你不可能采纳后文中的所有建议,但你仍然有可能采纳其中的一些建议。你可能无法利用晚上回家途中的时间,但早晨上班路上的建议对你和其他人同样适用。从周六到周一期间空闲的 44 个小时,对你和其他人是一样多的时间。虽然一周累积的疲惫可能让你无法将全部精力都投入工作,但是一周总还是有 3 个晚上或更多时间可以加以利用。如果你告诉我你太累了,晚上不可能在工作计划之外做任何事,那么我可以坦率地告诉你,如果日常工作真的耗尽了你全部的精力,那么你的生活已处于失衡状态,亟须调整。一个人的精力绝不应该被日常工作全部占据。那么,到底应该怎样改善现状呢 ?
显而易见的办法是,在日常工作中巧妙地保留你的一些工作热情。你可以在一天的工作计划之前开始做事情,而不是之后。简单地说,就是早上早点起床。你可能会说你起不来,因为你一般都比较晚入睡,早睡有可能搅乱你整个家庭的生活安排。其实,我并不认为晚上早点入睡是不可能的事。如果你坚持早点起床,出现了睡眠不足的情况,我想你一定会想办法早点上床睡觉的。在我看来,早点起床并不会导致睡眠不足。在一定程度上,睡懒觉只不过是一种习惯或是懒惰的借口。我的这种感悟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愈发强烈。我认识到,大多数人之所以要睡那么长时间,是因为他们没有其他事情来打发时间。那些天天吵醒街坊邻居的健壮的卡车司机每天会睡多长时间呢 ? 我曾经就这个问题请教过一位医生,他在伦敦一个繁华的郊区有 24 年丰富的行医经验。他身形短小,回答也更加简短:“很多人睡觉都睡傻了。” 他接着解释说,如果人们能够少睡一点,绝大多数人会活得更健康,并会从生活中得到更多乐趣。其他医生也赞同他的观点。不过,这个观点对正在生长发育的孩子们是不适用的。
早起 1 个小时、 1.5 个小时或者 2 个小时,如果你觉得累的话,就早点上床睡觉。至于加班计划,早上 1 个小时抵得上晚上 2 个小时。可是,你会说:“我赞同你的观点,但是如果没有仆人给我做饭,我难道不吃早点就开始?”当然可以,先生,在这个年代买一个优质的酒精炉 ( 还附带一个煮锅 ) 的花费不会超过一个先令,你不会把最重要的幸福寄托在不可靠的佣人身上吧?记得头天晚上吩咐仆人,让她在合适的位置放一个大托盘,盘子里放两个小面包、一个杯子、一个托碟、一包火柴和一个酒精炉,酒精炉上放着煮锅,锅盖倒放着,在上面放上一个小茶壶,里面放上几片茶叶。你早起的时候要做的只不过是擦一根火柴。不出 3 分钟水就会开,你可以将水倒进茶壶里 ( 茶壶这时已经是温的了 ) 。再有 3 分钟,茶就泡好了。你可以品着茶开始新的一天。这些细节在愚蠢的人看来可能微不足道,但有思想者则不然。因为在非同寻常的时刻,能否喝上一杯茶或许将决定人一生的宁静与平和。
阿诺德·贝内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