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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自那晚后,胤禛病了,病势汹汹,因知历史,又知他是伤悲过度又外加风寒,心中开始并不是很担心。但看着太医面色沉重的来回穿梭,心还是一点一点提了起来。

床上的他面色苍白、神智昏迷,重新绞了块帕子,换下他额头上湿热的帕子,问仍闭目诊脉的太医道:“皇上何时能醒转?”

他睁开眼,面带苦色道:“风邪为百病之长,皇上风寒入侵,其他邪气必须依附于风而侵犯人体。冬天风加寒气盛行,虽说皇上受寒,但还不至于昏迷不醒,……。”

回身掠了眼躬立的太监宫女们,忙打断他的话,道:“可有了方子?”听我口气严厉,太医身子轻颤了下,道:“老臣来时,药已煎上,只是夜里需有人陪在身边,待皇上的烧褪时,马上再喝一剂药,消消炎症,巩固一下。”

心渐渐平稳许多,不似先前那么的急怒攻心。

摸摸他的额头,依然滚烫,吩咐菊香换盆冷水。高无庸低声交待众太医不可离阁,而让其他人都散了,待一切安排妥当,他掩上门,静静垂首立于门边,道:“姑娘,有事就吩咐老奴。”

换了数不尽的帕子,换了无数盆的水,他身上渐渐恢复了正常的体温。

臂膀酸痛,双手互换,揉了揉双肩,看看窗棂子外已是灰蒙蒙的,天色渐亮,原来不知不觉中已过了一宿。眼有些干涩,拿起身侧的浓茶灌了口,头脑清醒了些,伸手轻抚抚他的额头,烧已退了些,心中一松,紧握着他的手,眼皮渐觉。

不知过了多久,悠悠醒转,抬起头揉揉眼睛,却见胤禛以手支腮,侧躺着看着我。两人静静地望着彼此,他眸中神色由怜溺慢慢归于平静而后充满渴望,我眼中一酸,泪唰地落下,在脸上肆意横行。

他起身,拉我上了床,揽我入怀,紧拥着。

趴在他肩头,默默啜泣,他轻柔地抚着我的背,笑道:“傻丫头,我不是好好的吗?”

我本是无声哽咽,听他这么一说,一下子变成了嚎啕大哭。他有些手足无措,许是从没见过我这样失态,边为我拭泪边柔声叫着‘若曦’。

他越是如此,我的泪越是止不住,最后,他轻叹一声,捧着我的脸,深情望了一瞬,随即轻柔地吻上了我的脸,吮去两颊上的泪。

他的吻自脸颊移向我的眉眼,最后停在唇上,温柔而绵长,我也没了以往的羞涩,脑中空空,热烈地回应着他。此刻,对我而言,一切都已不再重要,重要的只是他仍在我的身边。

他眸中蕴着丝笑,静静瞅着我,我默默回望着他,虽是面上沉静,但心里却暗自思索,虽仅知历史的大致走向,但太子的两起两落、年羹夭的惨淡下场、八爷和九爷的去世……,一件件、一桩桩确实发生了,丝毫没有偏差。现在已是雍正四年末,一股寒意直窜心头,霎时额头涔出丝丝冷汗,下意识地紧偎着他。

许是觉察到了我的异常,他笑道:“只是伤寒而已,无须再担心。”

见我仍是面带惊悸,默着不言语,他道:“别想了,睡会吧。”

我点点头,但仍紧贴着他,他轻摇了摇头,道:“难不成你想坐着睡?”

我面上一热,脑中却忽地想起太医交待的话,猛地抬头,道:“你烧褪后,还要再吃一剂药。”

他自床边拿起一个空碗,笑了笑,我刚松了口气,想起高无庸还站在门边,而我们刚才却……。

双颊有些烧,朝房门看过去,他吃吃一笑,道:“他已退下了。”我收回目光,躺在里侧,一会工夫,头脑已渐渐模糊,又道:“你也歇息一会。”

他点点头,在身侧躺了下来。

莺红柳绿的三月,我们乘一叶扁舟,泛水而行。碧波涟漪,我身着月白色的衣衫坐在船头,两岸不知哪传来的乐音幽幽弥漫,我眸含柔情望着对面的他,他也朝我微微笑着,忽地他身后水面上窜出面目狰狞的怪物,向他扑去,他却恍若不知,依然浅笑着看着我,但身后却慢慢流出猩红的血,我厉嚎一声,扑了过去,他却忽地身形不见,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大叫道:“胤禛……。”

哭得肝肠寸断,全身一丝力气也无。

慢慢地睁开眼睛,泪水仍是止不住,梦境如此的真实,恍若发生在眼前。

他已不在身旁,起身,匆促地洗漱后,急忙出门,他身子才好,怎敢马上开始理政。

走出内院门,脑中还默想着那个梦,忽闻前方有杂沓纷纷的脚步声,抬头一看,却是那拉氏带着妃嫔宫女十余人,她们应是得信来看胤禛的,走上前,矮身一礼,那拉氏忙托住我的身子,道:“妹妹不用多礼。”

那拉氏浅笑着道:“皇上这一病,可是苦了姑娘了。”

知她是真心说的这些话,心中并无不适,遂笑着回道:“哪敢道苦,这也是份内之事。”

她眸中笑意加深,握着我的手,问道:“皇上的身子可好了些?”

我点点头,道:“烧褪了,这会正在早朝。”

她轻叹一声,道:“皇上从不知顾念自个儿的身子,大病初愈,就忙着朝事。既是皇上身子已无大碍,我们也就回了。”

不能摇头又不能点头,默了会儿,浅笑着道:“下朝后,我会禀明皇上,皇后前来看望过。”

她恬静笑笑,松开我的手,道:“妹妹脸色青白,想是这几日累了,也要多歇息一下,省得也病倒。”我点头轻笑着应下,她正欲转身往回走,身后的齐妃唇边噙着丝冷笑,道:“皇后娘娘,听闻这阁内景色秀丽独特,既是来了一趟,就让妹妹开开眼吧。”

熹妃面色黯了一瞬,即而又是微微笑着,裕妃等众妃嫔有的面露期待,有的露着丝看好戏的神色,我暗暗叹气,此时已是初冬,树木花草早已枯死凋谢,仅余傲菊独自点缀着院阁内的黯然失色,哪有她口中的景色秀丽之说,心头涌出丝丝苦涩,有些无语,遂静站立在原地,面带浅浅笑意。

那拉氏细细打量了会我的神色,面色一沉,面虽挂笑,却冷声道:“这院子也是你等随意观赏的,真是反了你们了。”熹妃轻摇头,仍是浅浅笑着,裕妃等众人却是面色一凛,悄眼瞟了齐妃一眼,慌忙垂下了头。

那拉氏看着我,笑着道:“妹妹,前些日子宫里缝制了一件狐皮子斗蓬,回头差人给妹妹送来。要说这狐皮子本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件,只是奇在它居然白的无一丝杂色。前些日子,我就寻思着,姐妹之中,也就只有妹妹的气质才能配它。”

见齐妃眸中含怨,我浅笑推脱道:“谢皇后的厚爱,只是我冬季里也甚少出门,还是赏给需要的人。”

见我推让,众妃皆惊,那拉氏显然也是一愣,似是不相信我会拂她的面子,瞬间过后,她微微一笑,提步欲走。一旁的熹妃却笑拉着我,道:“这是皇后的一片心意,妹妹就收下吧。”

熹妃似是面带深意,我微怔,她又点了下头,我默了瞬,矮身一福,道:“谢谢姐姐。”

听着我改了称呼,那拉氏先是微怔了下,随即脸上逸出笑,道:“我们这就走了。”

微笑着颌了下首,她们一行人缓步逶迤而去,忽地那拉氏回头望了内院一眼,眸中神色似悲似哀,我心头一震,不由自主身子拌了下。

心中一阵难受,在这里,女人的悲哀,不在于她生为女人,而是这个社会强加给女人的种种不公。

一阵刺骨冷风吹来,不禁打了个冷噤,抬起头,天空阴霾,块块、团团或青或灰或黯紫的浓云低低地压在头顶,天地犹若是两张大板,上面的大板渐渐的一点一点压下来,觉得有些喘不上气。

仰首默了会儿,冷得浸骨的细雨洒落下来,蓦然回神,猛地想起今晨的梦,心中暗责自己,为何还为无谓的事伤神。绕过正厅,疾步向阁院门方向走去。

匆匆忙忙,刚行至院落门口,弘历迎面前来。

自那次林中偶遇之后一直没有再见到他,这些日子没见,许是他个子长高的缘故,觉得他脸颊显得瘦了许多。

两人微微一笑,他错身让开了路,我前行两步,回身疑道:“你来此何事,你阿玛不是在早朝吗?”

他蹙眉不解地道:“早朝已散,阿玛已回来了,你没见到?”

我转身回来,站在阁院门口廊檐下避着雨,摇摇头,雨下得越发大了,我抬头看看,道:“许是在正厅,我们过去。”

他点点头,又看了我一眼,道:“你先等着,我吩咐她们拿伞接你。”

我走过去,笑道:“这么近,不用这么麻烦,我们走快一些也就是了。”说完,举步向前小跑,他随后跟着。

快到正厅,一个人影却从廊下急冲了出来,不及闪避,被撞了个趔趄,身子不由得向后摔去。心中暗暗叫苦,不知是谁这么卤莽。

身子被随后而来的弘历扶住,站定后,向肇事者看去,却见弘时目光阴冷盯着我们,在心中无奈地苦苦一笑,轻摇了下头,向前走去。

背后的弘时冷冷的道:“姑娘似是忘了曾经说过的话。”

早上齐妃之事一并涌上心头,回身,心中有些许微怒,冷笑一声,道:“我所做之事件件都是份内之事。”

他恨恨地接口,道:“以我看,现在姑娘的份内之事应是好好侍候皇阿玛。至于其他的,姑娘还是少插手的好。”

他这话说得狠毒轻浮,心中气极,面上却嫣然一笑,道:“我应做何事,份内之事是什么,似是三阿哥的指手划脚,也不算。”

他额头青筋乍起,握拳疾步走到我跟前,弘历忙过来,拽着我的手后退了几步,道:“三哥,你逾越了。”

弘时隐去怒意,嘴角挂着丝嘲讽的笑,道:“我乃堂堂三阿哥,有何逾越。”

心中微怔了下,无奈地轻轻笑了起来,对他谦恭一礼,道:“奴婢见过三阿哥,三阿哥您吉祥。”

弘时坦然受了一礼,我扭头向内院行去,不想再与这个被嫉妒扭曲了心门的孩子一般见识。

进房,绞了帕子递给随着跟来的弘历,他擦拭后依然身衫半湿,我随手招来院中的小太监,交待端一炭盆过来。

这本是承欢院中我的房间,虽是一些日子没在此居住,却依然被打扫的纤尘不染、窗明几净。

我坐下来,问:“你不是找你皇阿玛吗?”

他坐在对面,瞥我一眼,道:“三哥既已找过,况且看三哥的神情,想是事情已定了下来,再无转圜余地,找与不找,已没有两样。”

小太监麻利地放好炭盆,轻轻退了下去。两人不约而同把手放在炭火上方,我边烤着手边问:“出了何事?”

他半晌无语,我心中不解,抬起头,却见眉宇间有些许不自然,神色也略带尴尬,见我看着他,他收回手,眸中暗淡下来,道:“好些日子没来了。”

他答非所问,我默想一阵,心中莫名一慌,也收回手。

他轻叹一声,道:“你似是很满意现在的生活状态。”一时之间我不知该说什么,他却又续道:“不过,以我看,过这种日子也是你所希望的吧?”

我轻吁出一口气,洒然一笑,道:“朋友还是如此明白。”

他嘴角扯出丝笑,默笑半晌,慢慢敛了去,双眸盯着炭盆子,道:“皇阿玛令我住持今年景陵祭天,早朝时已颁了旨。”我心中一痛,刚缓过劲的身子瞬间冰冷无一丝暖意,弘历似是仍沉浸于自己的思绪中,并没有发现我的不安,又道:“这本应是皇阿玛亲自去的,可太医却认为阿玛的身子才好,抵不住舟车劳顿。”

定定心神,挤出丝笑,道:“这是你阿玛对你的信任,你应努力办好,才不至于辜负他对你的期望。”他笑着轻摇头,我一怔,道:“你怕了,其实你无须顾及他人,只要做好自己应做之事即可。”

他瞅我一眼,道:“角色转换的还真是快,刚才还叫着朋友,眨眼工夫就变味了。”

我面色一赧,撇过头,看向房外。

两人静默了会儿,他道:“我并不在意三哥的冷嘲热讽,只是担心阿玛的身体,仅是一场风寒,就伤了元气。这几年,皇阿玛对政事从来都是亲力亲为,就说奏折,绝不隔日,仅此一项,在帝王之中也算是前无古人。只是这么一来,必是心血消耗得严重,我只是怕这次的病只是一个开始。”

他并不了解胤禛内心的想法,但他这番孝心却是令人感动。两人各想各的心事,房中只余炭盆中‘哧哧’的火星子声音。

他微微一声叹息,我回过神,他站起身,道:“我走了。”

我点点头,走过去,他拿起门边太监拿来的伞,撑开,慢慢隐身于疾风细雨中。

默默出着神,原来弘时的愤怒缘于景陵祭天,胤禛的现有儿子中,他序位居长,而祭天这种大事,却是弘历而非他。他震怒之时,自己却与弘历一起出现,这误会是越来越大,想是再也不能解开。

我深透口气,撑伞向正厅走去。

上阶,站在廊下,合了伞,忽听房中‘啪’地一声,似是茶碗落地的声音,心下一惊,伸手欲推门。

“朕继位之初就为他延请饱学之士王懋竑为师,教导他,希望他能成材。可他却不惜福,科场弊案、八王议政,哪一件他没有参与,这些因他是受了怂恿,朕也顾念父子之情,容他活到今日,……。”他话未说完,已是剧烈咳嗽起来,我的手搁在半空,心中大惊。

房中传来十三担忧的声音:“皇兄,你要保重身子,不要为此事过度费心,再说,弘时未必就会动手。”

难道,难道他们说的竟是……,不敢再往下想。心中难受,不想知道这些,可偏又让自己听到。手无力垂下,准备回去。

胤禛又道:“今年若曦无故失踪,你暗中压下,这事是谁做的,相信你心中有数,如此狼子野心,又怎会顾念同胞之情,此次他若真的动手,朕不会再姑息。”

原来安排弘历景陵祭天是有用意的,并不是自己心中所想的是胤禛无颜见康熙。

四肢麻木脑子迟钝,拖着沉重的步子向内院行去,因事不关已,心中没有一丝恐惧、心痛,只觉得空洞、悲凉。

雨渐渐小了,但却夹杂着雪粒‘噼噼叭叭’地落了下来,我木然低垂着头走着,平日里常走的路今日竟觉到陌生的很。

忽地觉得雨雪停了,心中微怔,抬头望望,原来不知何时小顺子过来了,此时正站在身侧撑着伞。

停步,身后传来高无庸的声音:“姑娘,皇上命老奴准备了早膳,吩咐只要姑娘一醒,就马上端进去。”

摆手示意不用,走进院子,缓步走着,小顺子依然亦步亦随跟在身后,我道:“退下。”

他忙转身而去,我进房掩上门,呆坐在桌前。不知过了多久,觉得脸上痒痒的,伸手一拭,原来是头上的雪粒化开,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隔着窗棂子向外看去,雪花纷扬飘舞旋飞旋落。一阵寒冽冷风鼓簾而入,浑身湿透的我激凌凌打个冷战。顿时,浑身木钝昏沉一扫而尽。起身,换过衣衫,躺到床上,盯着帐顶,默默出神。

开门的声音响起,我忙闭目,静静躺着。他走过来,用手轻柔地抚着我的脸,温言道:“若曦。”

他声音沉痛,心莫名揪了起来,慢慢睁开眼睛,迎上他略显苍白的脸。

他默盯着我的眸子,道:“若曦,我们要个孩儿吧。”

身子轻颤了下,潜意识里有些渴望,可理智告诉自己不能这样。自己不能让他或是她来到这世上,整日为权势而谋算,为地位而失了自我。心中转了无数个念头,但仍是不知该如何回绝。

他眉头微蹙,紧抿薄唇,道:“你不愿意。”

我起身,移身过去,依在他肩头,道:“那年太医曾说过,我今生永远无法再有孩儿了。”

自已只能这么说,他脸上有丝痛苦掠过,哑嗓痛道:“我以为你现在可以,我以为我们有机会有自己的孩儿。”

心神俱震,心中想大声说出来,其实自己可以,可以拥有自己的孩儿,只是,我刻意避开了那些日子,避开了可以怀上孩子的机会。

他紧搂着我,默了半晌,才闷声道:“起来吃些东西。”

我拭去眼角的泪,却见桌上放着食盒,心中一酸,搂着他腰的手又紧了些。

在弘历起程的第二天,我随着胤禛回了宫,开始一个冬季的宫中生活。

纷纷扬扬的大雪,已经下了三天三夜,但却依然没有半点停歇的迹相。

这天,独自一人走在厚厚的积雪上,眼望着天地之间一片白,心中欣喜异常。站定,看着白雪随风飞舞、翻转,煞是好看。

“原来姑娘也喜欢这种天气。”转身一看,原来是熹妃。

我淡然一笑,道:“我虽不喜冬日里的寒冷,但却极喜雪地里的景色。”

她眉眼蕴笑打量我一阵,道:“皇后娘娘果真是好眼光,这斗篷也只有你能穿出味来。”

低头看看身上的斗篷,仍淡淡笑道:“这确实是稀有之物。”虽已不似以前那样从内心里排斥她们,但仍做不到和她们像姐妹一样闲话家常。

她挥手摒退了随身宫女,走过来和我并行,两人静默向前走了会儿,她幽幽开口道:“谢谢妹妹。”

我皱眉不解,随即心中雪亮,心中苦笑一番,但面上带丝微笑,道:“难不成你也认为我帮了弘历。”本以为弘历聪慧机敏是她教导有方,今日看来,是我猜想错了,她和常人无异。

她轻轻摇摇头,道:“我从不曾认为是你刻意帮了这孩子,我之所以谢你,那是因为你确实是真心对待了这孩子。”

无意中瞟见她手腕上的佛珠,心中忽地有种感觉,自己竟看不透她。

我默着不言语,她又道:“这些日子,这孩子似是消沉许多,明年开春或许皇上就会为他指婚,作为母亲,我希望他娶回一个自己心仪的女子,妹妹眼光独特,也帮这孩子留意一些。”

这事她似是思量透了一般,说起来流畅爽利毫无蹇滞。

我敛了脸上的浅笑,道:“你也不必过于担心,皇上指婚的女子决不会差,再退一步讲,四阿哥极为孝顺,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她轻拂去我袖上的雪,微微笑着道:“难怪皇上如此喜欢,你确是不可多得的聪颖女子。”

心中再也搜寻不出想说的话,遂轻声道:“我也出来一阵子了,该回去了。”她许是已觉察出我的不耐,但仍浅笑道:“那就快回吧。”

我刚转身,她又道:“如若妹妹得空,还是去谢谢皇后的赏,虽不惧怕什么,但毕竟宫中人多口杂。”

我沉吟了下,道了声谢,转身往回走去。

过了两日,雪依然下个不停。

不知哪个宫里的梅花早早地开了,空气里氤氲着淡淡馨香。宫中巷子里的雪都是旋下旋扫,此时地面上浮雪已无,冷风穿巷雪水凝成薄薄一层冰,我带着菊香逶迤前往坤宁宫。

菊香边走边嘟囔:“顺公公准备好了轿子,你不用,非要自己走,冻坏了还不是得自己受罪,别人可是替不了。”

正说着,前面忽地传来阵阵哄笑声,抬头一看,原来是胡同里扫雪的小苏拉、小太监,一边扫雪一边撒欢,不时有人摔个四仰八叉。菊香忘了埋怨,也随着笑起来。

见我们走过,他们收了笑,肃容干着活。缓缓地走着,不觉已到坤宁宫。

放眼望去,翠竹正指挥着十几个小太监扫雪。见我来到,她忙不迭地疾步走过来,轻拂去我身上的落雪。

我朝她微微一笑,问:“皇后可在宫中?”

她神色微变,面带一丝讪笑,嗫嗫地道:“皇上也在。”

见她为难,我浅笑着道:“那待会我再来。”

话音未落,我已转身顺着来路疾步而回,脑中空洞,不想知道他来此的原因,他毕竟也是她的夫,她的夫,她的……。后面的菊香不知轻声说着什么,我没听见,也不想理她。

雪白的晃眼,我已不辩方向,见着路就往前走,走了一阵,抬眼看看,是御花园湖上的长廊里。整个园子已被重雪盖严,天地之间似是没有界限,都是雾茫茫的。湖边的枝枝桠桠上都挂上了雪挂,千丝万缕朔风漫卷,轻盈的雪像粉尘又像白烟在湖面上飘忽移动。

腿脚似是已没有知觉,只是木然站着,怔怔出着神。一阵风吹来,身侧的菊香吸了口气,悄眼看我一瞬,统着手缩着肩头微垂了下去。

朝她浅浅一笑,道:“你先回去,我待会就回。”

菊香面色一喜,但随即面带担忧,摇摇头道:“天冷道滑,奴婢还是随着你才能放心。”

我敛了笑,沉声道:“回去。”许是见我眸中神色无庸置疑,她匝了匝嘴,没有作声,转身慢慢朝外走去。

仍默默站着,身上已无一丝热气。

忽听身后脚步声传来,未回头,轻斥道:“怎么又回来了?”脚步声停在身后,手中塞入了一个暖手炉,我叹口气,转过身,翠竹站在跟前,笑道:“你以为是菊香吧?”

手心传来了一丝暖,我微笑着朝她点点头。

四个太监抬着暖轿已候在湖边,翠竹扶着我边走边道:“皇后一听您来过,急诏奴婢来寻你,若不是碰上菊香,还不知你在这里。”

我深吸一口气,定了定心神,笑着道:“皇上走了?”她笑容一顿,默点了点头。

宫里地龙烧得暖,刚入坤宁宫,暖融融的热气已扑面而来,宫里的妙鬓轻装的宫女见翠竹领着我进来,忙躬身退到两侧让开了路。

耳边若有若无传来莺呢燕啼的女人说话声,脚下步子一缓,好像并非那拉氏一人。身侧的翠竹疑惑地轻声道:“像是来人了,刚才还是皇后一人在。”既已走到了这里,已没有再退转的道理,我扯出一丝笑,缓步走了进去。

那拉氏笑迎过来,拉着我的手坐在她身侧,坐下后,向坐在旁边的众人微笑着颌首打招呼,却发现除齐妃外居然没有一个认识的。

许是众人对我较陌生,又或是别的什么原因,她们眸中都带着研究,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我,整个房中鸦没雀静的没有声响,被她们瞧得心中有些发毛。那拉氏轻哼一声,众人慌忙端肃而坐,只是半晌也寻不出什么话来扯。

翠竹笑着端上糕点,齐妃虚让了大家一圈,后笑着道:“妹妹们,你们一直想瞧瞧晓文姑娘,今日终是如愿见着了。”

又是一阵被人观赏似的打量一阵,心中有些微怒,那拉氏眉宇微蹙了下,众人这才收回目光。

那拉氏笑看着我,对她们道:“这是园子里的晓文姑娘。”她们笑着点点头,然后,那拉氏又挨个介绍着她们:“这是懋嫔、郭贵人、安贵人……。”我则是笑着挨个轻颌首,其实心中仅隐约知道懋嫔宋氏,其他则是一概不知。

暗暗叹气,此番前来并非认亲,遂收回目光,淡然一笑,道:“我是来谢皇后娘娘赏的,那件狐皮子斗篷我很喜欢。”

那拉氏绽出笑道:“妹妹只要喜欢就好了,以后还是叫我姐姐,这样听着受用一些。”

我点点头,既已把想说的话表达清楚,亦没有必要再留下来闲扯,或许自己本就是最不受欢迎的一个。

正要起身请辞,齐妃已笑道:“晓文姑娘怎会不喜欢呢?那本是做给皇后穿的。”

心下一惊,既是如此,那拉氏怎会送给了我,难怪那日熹妃面含深意,起身朝那拉氏谦恭一礼,那拉氏忙起身拉我坐下,道:“我穿上,只显斗篷,衬得人倒不好看了,还是妹妹穿上相得益彰,人、衣都出彩。”

说完,轻拍了下我的手。我心中苦涩,却笑对她道:“谢姐姐怜爱。”

她朝我恬静笑笑,随即敛了笑,淡声对齐妃诸人道:“你们退下吧。”齐妃面色腾地通红,她人则是噤若寒蝉,慌忙起身向外退了去,齐妃猛地站起来,有些敢怒不敢言,犹豫了半晌,瞪我一眼甩袖离去。

那拉氏挥手摒退了房中的宫女们,她这么一来,我倒是无法开口请退。她静静看着我,轻叹道:“以后有事派个人过来知会一声就行,姐姐知道你不想见到我们。刚才皇上也有交待,没有什么事不要去打扰你。”

我觉得心头一热,但依然默着不言语,既是把所有人都出去,她应该不止要说这些吧。

她沉吟一会儿,嘴角挂着丝笑,道:“这宫中就像龙潭虎穴,所有的人都盯着一个人、一个位子,人人都想吃人但又怕被人吃。如今皇子们都已渐大,朝堂里已有个别臣工有纠结同党的端倪。这本不是后宫该管的事,但每个皇子背后都有派系,皇上虽早有防范,但有些事还是防不胜防。因此在这个时候皇上不能太冷落后宫,毕竟皇上的恩宠对于妃嫔后面的家族来说是荣耀的,皇上也是需要这些家族的。”

瞬间心口如刀绞、似火灼,但脸上却依然颦眉嫣然一笑,轻轻地道:“那是自然。”

她默默瞅我半晌,见我面色未变一直浅笑着,她松了口气,道:“刚才皇上来时,我向他提的,在园子里也就罢了,可既然回了宫,就不能太冷落了后宫。本想遣人请你来一趟,知会你一声。可皇上刚走,就听翠竹说,你曾来过,本想着……,看来我是多虑了。”

心如瞬间被利刃划过无数道一般,痛的彻骨,咬着牙,站起身子,强挤出丝笑道:“姐姐,我这就走了。”她凝目盯着我,没说话,可我却再也等不下去,不等她发话,疾步向房门行去。

檐廊下站着翠竹笑着迎上来,但看清我的神色后,笑容僵在脸上,噤声默在了原地。想朝她笑笑,但再也挤不出笑,遂下阶,疾步向宫门走去。

出了宫门,跌跌撞撞向养心殿走去,但腿脚似已不当家,沉重的迈不出去,提着一口气,一步一步向前移着。

大殿里,已是宫灯通明。

默站在宫门,静静看着他,此时的他只是随着案上奏折的内容时而皱眉、时而微笑……,认真而忘我。

忽地,他蹙起眉头,随手把手中折子放在一旁,高无庸忙蹑着步走过去,轻声道:“老奴已吩咐小顺子送口讯给晓文姑娘,估莫着这会,晓文姑娘已睡下了。”

他点点头,高无庸自案子一角端起盘子,他并没有细看,只是随手翻起一个。我身子一软,依在宫门上,捂着心口,有些上不来气,狠狠咬着下唇,很痛,但心里更痛,自坤宁宫一直忍着的委屈,在这一刻,全涌了出来。

忽地觉得喉头一甜,自嘴角流下一股热流,紧捂着嘴,蹒跚着向外挪着步子。刚出大殿,‘哇’地吐出了一口,红艳的血在雪上向四周漫延。

呆了一瞬,便向台阶下冲去,身后传来高无庸惊恐的声音:“晓文姑娘。”紧接着,他人已截在了前面,见了我的样子,脸一下变得苍白。

我觉得手心粘粘的,抽下帕子,拭了拭嘴角,雪白的帕子便沾上了朵朵红花。胤禛已疾步走了过来,猛地翻开我的手,待看清帕子上的颜色,朝高无庸咆哮一声:“快传太医。”

无力地瘫在他的怀中,目光散乱地盯着他焦急的脸,不知道是伤害了他,还是伤害了自己。忽地有些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有这样大的反应,难道是这些日子在园子里被甜蜜的日子迷惑了双眼,忘记了他是高高在上的皇上,忘了他有三宫六院,为什么不能承受这些本已知道的事实呢?

他捏着我的双颊,痛声道:“不要再咬了,若曦,你的嘴唇已咬破了。”

待他把我安置在床上,高无庸已领着太医到了。

太医坐在床头,细细看了阵,蹙眉对他道:“皇上,微臣觉得还是得用药,待她昏睡后,才能松开嘴。”

他沉痛地盯着我,点了点头,自太医手中接过药碗,捏着我的脸,慢慢往我嘴里灌药,脑子慢慢浑沌,人也慢慢失去了知觉。

睁开眼,窗棂子外灰蒙蒙的,再看看房中晕黄的宫灯,有些不清楚此时是早上还是晚上。目光在房中游离一圈,一个熟悉的身影伏在桌上,前尘往事霎时涌上心头,犹若看到久别重逢的亲人,喜道:“巧慧。”

嘴角一阵钻心的痛,她许是睡的极轻,猛地直起了身子,然后快步走过来,坐在床边,紧握着我的手道:“小姐,你终于醒了,我担心死了。”

泪悄然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她边拭我的泪边道:“菊香这个小丫头,侍候人还真是不上心,如若不是万岁爷发了话,高公公定会打得她屁股开花。”

心中一惊,支起身子,掀被就要下床,她把我摁到床上,道:“高公公正要责罚她,万岁爷却吩咐等你醒后再说,我猜想应是不想动你身边的人。”

躺在床上默想一瞬,待理顺思路,问:“今日为何你会在这里?”

她一笑道:“皇上吩咐,自今日起我要像以前照顾我家二小姐一样照顾你。”她唇边漾出丝苦笑,道:“这世上之事真是难说,好似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你的遭遇就如二小姐一样。皇上不册封,但却特别上心,似是寻常人家的夫妻一般,同吃同宿。”

我想对她笑,但心酸却猛地涌上心头,抑不住,所以笑意未出唇,眸中却微热,道:“那承欢怎么办?”

她轻叹一声道:“这些日子格格懂事了许多,你无须担心。”

巧慧许是年岁渐大,一直絮絮叨叨地说着话,我听得有些漫不经心,眼睛无意识地盯着窗子,天色像是又暗了一些,但依旧能看到雪花如花絮似的零零星星往下落。忽听房门轻响,移目望去,原来是他。

巧慧收了声,和站于门旁的高无庸一并退了出去,他蹙着眉头紧盯着我,面色虽清冷,眸中却闪着暖融融的光芒。我脑中蓦地想起那日的事,心中一阵锥心之痛袭来,不自觉得抚住心口。他面色一紧,疾步上前把我揽于怀中,轻柔地为我揉着心口,忧声道:“可是又不舒服了?”

没有回答他的问询,只是默默看着他。

两人相望许久,心中突地有了个主意,抬手轻柔地抚住他的脸,心里却犹豫起来,踌躇着要不要继续下去,下意识地咬唇,他忙道:“若曦,不可。”

又是一阵刺痛,我倒吸了口冷气,他轻摇摇头,拿下我的手,欲把我放在床上,我打开他的手,摸索着解他的衣扣。

他似是知道了我的意图,抓住我的手紧紧地搂住我的身子,紧得令我有些窒息。只在顷刻之间,他又急急地把我放在床上,快步向门外走去。心中挫败,叫道:“胤禛。”闻言,他脚步一滞,转身定定地望着我,过了半晌,他轻轻地叹口气,走过来躺在了我的身边。

枕住他的胳膊,双颊发烫,垂着眼睑,慢慢地把他的扣子一颗一颗解开,他抓起我的手,紧握在手中,道:“若曦。”

我‘啊’一声,但目光却仍盯在他胸前,他道:“你可知道,我为何认定你就是若曦?”

我抬起头,看着他,他笑着道:“不说那么多巧合,如冰镇酸梅汤、畅春园湖边,还有你初见绿芜的反应,就说你被掳回宫的第一晚上,手握白羽箭,当时,我心中就确实你是若曦无疑。这世上,只有一个女人会枕着我的胳膊窝在我的怀中睡,那晚你虽不醒人事,却仍是头枕在我胳膊上,睡觉的姿势和若曦一模一样。还有你的字,那是多年练出来的,一朝一夕是不可能写成的。”

我眸中一酸,道:“那你还忍心让我独自一人难受。”

他笑道:“可不是你一个人难受。”他一顿,又道:“还有一点,连同房时的羞涩都如出一辙。”

说完,他哑嗓笑了起来,我面上滚烫,脸埋在他怀中,不肯抬头。他收了笑,身子忽地紧绷,我心中微怔,身子一动,触着了他的下身,我一下呆着不动。

两人静默无语,我抬起头,他道:“至于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何事,我不想问,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

心中瞬间明白他是怜惜我的身子,不再犹豫,手径自向下探去,他惊呼一声,闷声道:“若曦,你的嘴上伤口还没好。”

我的声音轻若蚊蝇,道:“你不动我的嘴……,不就行了。”

他闷声一笑,翻身上来,时而狂野、时而轻柔,我也丢开以往的矜持,努力地迎合着他。

事毕,我轻柔地抚着他的背,他在我耳边轻笑道:“还想要?”

意识回笼,笑搡他一把,他抿唇轻笑了下,翻身平躺下来,为我掖掖被角。他许是困了,一会工夫便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我大睁双眼,默默思量,不知道自已刻意在危险期和他行房,能不能如自己所意怀上孩子。

转念又一想,觉得自己本就像黑暗夜里摸索前行的人,一个不小心就会被隐在哪个宫里的鬼魅猛兽攫了去,又怎能要自己的亲生孩儿再陷进其中呢?身子不由轻颤了下,又有些后悔刚才的所作所为。

但渴望归渴望,后悔归后悔,这种事却是无法随自己的意愿的,遂叹口气,不再多想。

身子极乏,意识却极清醒,脑中不停想着如果有了孩儿将会怎样,……也不停地思索史书上他究竟有几个孩儿……。就这样迷迷糊糊地,见巧慧抱着一个孩子走过来,我急忙拍着胤禛道:“孩子来见阿玛了,快些起来。”

巧慧已笑盈盈地把孩子递过来,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儿出现在我的眼前,轻轻地抚住她细嫩的面孔,一旁的胤禛已凑过来道:“兰葸,让阿玛抱抱。”正待递过去,突见女娃儿身子渐渐淡漶,犹若一团轻烟,在房中散荡,最后湮灭无迹,我心中震惊,大叫着那个陌生的名字:“兰葸、兰葸……。”

蓦然醒来,心头依旧乱纷纷,梦境中的一切又在脑中过了一遍。向外看去,黑夜沉沉,身上泛冷,紧紧地向他靠去,睡梦中的他也似觉察到了我的不安,回身把我抱在怀中。

半睡半醒熬到了天色微明,轻轻地挣开他的手,起身洗漱梳理一番,打开房门欲向外行去,却见高无庸缩着脖子在门外立着。心中微怔,旋即明白了他在等胤禛早朝,见我已起床,高无庸躬身道:“今日已过了上朝的时辰,不知皇上……。”望望天色,确是比往常迟了一些,转身进房坐于床边,轻轻地抚住他的脸,他一惊醒了过来。

待他早朝后,我无意识地在房中踱着步子,口中喃喃地念叨着那个名字‘兰葸’,既是下定决心在此生活,一心一意地跟了他,为什么不能下决心为他也为自己生一个孩子呢?水到船头自然直,又何必执拗地跟自己过不去呢?我自己是不是应该相信他,能护我们母子周全,只要生下的孩子跟皇位无关,那自己还担心什么呢?

想到这里,全身竟是一阵轻松,看看窗外的天色,算算时辰,步履轻快地向外行去。站在养心殿外听了一会,里面静悄悄的,应是已经退朝了。

走进大殿,他面带微笑招了招手,笑着走过去,挤坐在他的身边。望着案子上如山的奏折,重重叹了口气,并轻轻地摇了摇头。他好笑地点了点我的额头,道:“叹气是心痛我,可摇头是什么意思?”

我随手拿起一个折子,笑飘了眼上面的蝇头小字,又是摇了摇头,他道:“不知道你整天都在琢磨什么?”我放下折子,状似不经意地道:“如果我有了儿子,绝对不会让他做皇帝。”

他笑容一顿,凝目看我一瞬,用力把我揽入怀中,久久没说一句话。我轻轻挣开身子,悄眼瞅他一眼,他眉宇不展,抿着薄唇,垂首默默地开始看起了折子。

许是夜里睡得极少,坐了一会儿竟有些泛困,头枕胳膊,默默看着他,……。

“怡亲王走后,虽有嫡福晋护着,可绿芜姑娘的日子依旧不好过……。”耳边隐约听见高无庸的声音,‘怡亲王、绿芜’,意识猛然回笼,心中暗惊,抬起头,道:“绿芜发生了何事?”

阶下的高无庸似是唬了一跳,身子一颤,嘴微张怔在原地,我心中一急,大声喝问:“出了什么事?”

高无庸看看胤禛,又瞅瞅我,面带为难,一脸苦相,胤禛一摆手,他如获大赦,转身急急地退了下去。

心中焦急,遂扭过头盯着他。

他道:“昨个儿,绿芜被婢女烫伤。今儿一大早,玉檠就进宫请旨,想请御医过府瞧瞧。”

绿芜被烫,兆佳氏大张旗鼓进宫请太医,有些不寻常。

被烫,又是被烫,脑中灵光一闪,瞬间明白了其中的玄机,平日里十三必是对绿芜情意绵绵,他的众位福晋也必是怨声载道,这几日十三随着弘历去景陵祭天,她们又岂会放过这千载难逢的绝佳机会。如若不然,兆佳氏又岂会这般慎重,绿芜如今是张廷玉的外甥女,更重要的是,胤禛、我对绿芜的态度非比寻常。

我轻轻叹口气,暗自思索一会儿,道:“我想带着承欢去王府住几日。”

他点点头,轻不可闻叹了口气。听着这声叹气,心里的火腾地一下窜了起来,往外坐了坐,气闷地道:“都是你们惹得祸。”

他盯住我的脸,默了一会儿,无奈笑道:“若曦,不要这样。”

我猛地起身,边下阶边道:“我去了。”背后又传来他的轻叹声,我心中一酸,加快步伐向殿门疾行。 dqGZ57bNHf/1xrpqU677ITwgq+rZ3UDeprbz9xoHmZs/bLfbS3zZEzSCxIpoTu7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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