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一 章
周
王朝礼法明确,等级制度森严。周天子统御三公,三公统御各封国的国君(诸侯),封国国君统御大夫,大夫统御人民。
作为周分封的一个完整的独立王国—晋国,长期以来,国君空有虚名,没有多少势力。而这个国家主要由魏、赵、韩三个强大的大家族控制。这三大家族族长,原本按照当时的等级,应该是晋国国君的臣子,属于晋国的卿大夫阶层。
但是,在公元前403年,周天子威烈王破坏了礼教,下令擢升三大家族族长,亦即晋国三位国务官(大夫):韩虔当韩国的国君、赵籍当赵国的国君、魏斯当魏国的国君。晋国被三国瓜分后,只剩下一小片国土。韩、赵、魏三国的诞生,标志着一个新的时代—战国时代的开始。
春秋时期,晋国是当时实力较强的诸侯国,曾经想挑战周朝的礼法制度。作为“春秋五霸”之一的晋文公重耳为周朝建立了大功,向周天子襄王请求允许他死后享用只有王室才有的 隧葬 礼制,周襄王不批准,说:“周王朝制度明显。没有改朝换代而有两个天子,这也是作为叔父辈的晋文公您所反对的。不然的话,叔父您有地,愿意隧葬,又何必请示我呢?”晋文公于是感到畏惧而不敢违反礼制。
但是之后晋国逐渐变弱,王室衰微,到了公元前458年,形成了四大强势的卿大夫家族,即韩氏、赵氏、魏氏、智氏,他们掌控着晋国的实权。
最开始智氏家族势力最强大,族长是智瑶。当初,前任族长智宣子想挑选继承人,族人智国说:“智瑶不如智宵。智瑶有超越他人的五项长处,只有一项短处。虽然智瑶帅哥一枚,擅长骑马射箭,多才多艺,能写善辩,坚毅果敢。但却胸襟狭窄。虽然他有好多优点,但是毫无容人之量,干出不仁不义的坏事,谁能和他和谐相处?要是真的立智瑶为继承人,那么智氏宗族一定灭亡。”智宣子置之不理。智国便脱离智族姓氏,改姓辅氏。
而另外一家,赵氏家族的前族长赵简子,也想挑选继承人。他有两个儿子,大儿子赵伯鲁,小儿子赵无恤。赵简子不知道选哪个儿子好,于是在两块竹简上刻下一段普通训诫的话,交给他们学习,吩咐说:“要认真地记在心里。”
三年之后,再问他们,赵伯鲁结结巴巴,说不出来,而且连竹简也弄掉了。赵无恤却流利地背诵出来,问他要竹简,马上从袖子里掏出来。于是,赵简子认为赵无恤不错,指定他当继承人。
赵简子为了自己家族还深谋远虑。他决定派尹铎去晋阳,临行前尹铎请示说:“您是打算让我去拼命地搜刮钱财呢,还是作为家族最后的根据地?”赵简子说:“根据地。”尹铎便减轻赋税,增强实力。赵简子又对儿子赵无恤说:“一旦晋国发生危难,你不要嫌尹铎年轻,不要怕晋阳路途遥远,一定要投奔那里。”
赵简子死后,智瑶掌握晋国的大权,在公元前475年成为晋国执政者。一天,他和韩氏家族族长韩虎、魏氏家族族长魏驹,在蓝台设宴饮酒欢聚,智瑶戏弄韩氏家族族长和总管。智国听到之后,警告说:“激怒对方而不防备对方的打击报复,灾难就会来临了。”智瑶说:“我就是灾难,我不给别人灾难,已算运气了,谁敢给我灾难?”智国说:“这话不对,《夏书》有句话:‘一个人多次犯错,结下的怨毒不在明处,不能因为看不见就粗心大意。’大人物能在小事情上谨慎,才能避免大的忧患。而今这个宴会上,一下子就使韩氏的族长和韩氏的重臣蒙受到耻辱,而又不防备他们的报复,却说:‘他们不敢!’结果一定要糟。连蚊子蚂蚁之类的虫子,都能害人,何况一个拥有庞大的家族势力的首领和他的臣子呢?”智瑶不听。
在得罪韩虎后,智瑶竟然向韩虎要求割让领土,韩虎气得发抖。段规(韩氏家族总管)说:“智瑶贪财好利,性情刚愎,如果拒绝,一定会派兵攻打我们。不如先给他,他尝了这种甜头后,必然对别人如法炮制,别人不给,一定发生战争。我们既可以逃过一劫,又可以伺机行动。”韩虎就把一座有一万多户居民的大城市给了智瑶,智瑶特别高兴。
智瑶果然又向魏氏家族族长魏驹提出要地的要求,魏驹不想给。他的家相任章说:“智瑶莫名其妙地强索他人领地,一定会引起其他人的警惕和恐惧;我们满足他,他一定会骄傲。他骄傲就轻敌。我们因为警惧而相互团结,联合军队共同对付狂妄轻敌的智瑶,智家的命运一定不会长久了。《周书》说:‘要打败敌人,必须暂时听从他;要夺取敌人利益,必须先给他一些好处。’主公不如先答应智瑶的要求,让他骄傲自大,然后我们可以选择盟友共同图谋,又何必单独以我们做智瑶的靶子呢!”魏驹说:“对。”也交给智瑶一个有万户的封地。
智瑶又如法炮制,向赵氏族长赵无恤指名要两块好地方。赵无恤拒绝了他的要求。智瑶勃然大怒,率领韩、魏两家甲兵前去攻打赵家。赵无恤准备出逃,问:“我到哪里去呢?”随从说:“长子城离咱最近,而且城墙坚厚又完整。”赵无恤说:“百姓为修完城墙已经筋疲力尽了,现在又要他们为我出生入死,怎么可能?”随从又说:“邯郸城里仓库充实。”赵无恤说:“地方官已剥夺了人民的财富,如今我们再去剥夺人民的性命,谁肯帮我?还是投奔晋阳吧,那是家族的根据地,尹铎又待百姓宽厚,人民一定能同我们同舟共济。”于是前往晋阳。
智瑶、韩虎、魏驹三大家族的军队围住晋阳,决开汾水灌向晋阳城。一时间波浪滔天,跟城头仅有三块筑墙木板的惊险差距,没有灌过去。城内浸泡河水越来越多,锅灶都被泡塌,青蛙滋生遍地,人民仍是没有背叛之意。智瑶巡视水势,魏驹为他驾车,韩虎站在右边护卫。智瑶说:“我今天才知道水是可以用来灭亡一国的。”听了这话魏驹用胳膊肘碰了一下韩虎,韩虎也踩了一下魏驹的脚。他们恐惧得想到的是,汾水也可以灌入魏国都城安邑,绛水也可以灌向韩国都城平阳。智氏的谋士 疵对智瑶说:“韩、魏两家会叛变。”智瑶问:“你怎么知道?”疵说:“根据常情判断的。我们调集韩、魏两家的军队来围攻赵家,赵家灭亡,下次消灭的只剩下韩、魏两家了。现在我们约定灭掉赵家后三家分割其地,晋阳城被水淹没,城民饥寒交迫,破城指日可待。可是本该高兴的两家人,反倒面有忧色,这不是想叛变又是什么?”第二天,智瑶把 疵的话告诉了韩、魏二人,二人说:“这一定是赵家的离间计,游说您,让您怀疑我们韩、魏两家而放松对赵家的进攻。不然的话,我们两家岂不是放着早晚就分到手的赵家领土不要,而要去干那危险必不可成的事吗?”两人出去,疵进来质问说:“为什么您把我的话告诉这两人呢?”智瑶惊奇地反问:“咦,你怎么知道的?”疵回答说:“我发现他们抬头向我凝视了一下,脚下踉跄,加快脚步,低头走掉。很显然是他们知道我洞悉他们的想法的缘故了。”智瑶不改变他的主意。于是 疵请求让他出使齐国。
被困在晋阳城内的赵无恤派张孟谈秘密出城来见韩虎、魏驹二人,说:“我听说 唇亡齿寒 ,现在智瑶率领韩、魏两家来围攻赵家,赵家灭亡就该轮到你们自己了。”韩虎、魏驹也说:“我们怎么不知道这个道理呢,只怕事情还没有办好而咱们的密谋先泄露出去,就会马上大祸临头。”张孟谈又说:“计谋从二位主公之口出来,直接进入我一人耳朵,又会有什么伤害呢?”于是两人秘密地与张孟谈商议,约好行动日期后送他回城了。
夜里,赵无恤派人杀掉智军守堤官吏,使大水决口反灌智瑶军营。智瑶军队为救水淹而大乱,韩、魏两家军队乘机从两翼夹击,赵无恤率士兵从正面迎头痛击,大败智军,杀死智瑶,又将智家族人全诛灭。只有智国活着,因为他预知智瑶领导本族的后果,改了姓,得以幸免。
于是,公元前453年,智氏家族被韩、赵、魏三大家族联合击灭。智氏家族的领土和财产也被他们瓜分了,三大家族势力骤增。
公元前437年,晋哀公去世,晋幽公继位。晋幽公时,晋公室已毫无权威,幽公非但不能号令韩、赵、魏三家,反而自己得去朝见三家之君。
终于在公元前403年,周天子正式分封韩、赵、魏三家为诸侯。公元前376年,起源于晋国而后发展壮大的三家联合灭了晋国,瓜分了晋国的土地。
从智氏家族覆灭的经过来看,智国最初对智瑶的见解不得不令人佩服,他指出,一个人纵然有很多长处,但胸襟狭窄、性情刚愎、自大自狂,就会做不仁不义的恶事,进而失去人心,最终走向灭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