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颛顼氏有三子,死而为疫鬼:一居江水,为疟鬼;一居若水,为魍魉鬼;一居人宫室,善惊人小儿,为小鬼。于是正岁命方相氏帅肆傩 以驱疫鬼。
从前颛顼氏有三个儿子,死后都成了恶鬼:一个住在长江里,是传播疟疾的疟鬼;一个住在若水中,是魍魉鬼;一个住在人们的屋子里,喜欢吓小孩,是小鬼。于是帝王在正月里命令方相氏率人举行傩礼来驱赶恶鬼。
挽歌者,丧家之乐,执绋 者相和之声也。挽歌辞有“薤露” 露、“蒿里”二章,汉田横门人作。横自杀,门人伤之,悲歌,言:人如薤上露,易晞 灭;亦谓人死,精魂归于蒿里 。故有二章。
所谓挽歌,是丧家的哀乐,是引棺人在出殡路上的相互应和声。挽歌的歌词有《薤露》《蒿里》两章,是汉代贵族田横的门客作的。田横自杀身亡,门客们十分哀伤,就悲痛地唱歌,说:人就像薤叶上的露水,容易蒸发消失;又说人死后,灵魂归附在阴曹地府里。所以就有了这两章挽歌。
阮瞻字千里,素执无鬼论,物莫能难。每自谓此理足以辨正幽明。忽有客通名诣瞻,寒温 毕,聊谈名理。客甚有才辨,瞻与之言良久,及鬼神之事,反复甚苦。客遂屈,乃作色曰:“鬼神,古今圣贤所共传,君何得独言无?即仆 便是鬼。”于是变为异形,须臾消灭。瞻默然,意色太恶。岁余,病卒。
阮瞻字千里,一直以来都秉承五鬼论,没有什么能责难他。每次都自认为这套理论能够辨明生死之事。忽然有个客人自报家门拜谒阮瞻,嘘寒问暖结束后,聊起了名理之学。客人十分有辩才,阮瞻和他说了很长时间,聊到鬼神的事情,反复辩论非常激烈。客人于是就理屈了,于是变了脸色说:“鬼神,是古今圣贤都相传共信的,你为什么偏偏说没有?而且我就是鬼。”于是客人变化成奇怪的形状,转瞬就消失不见了。阮瞻沉默不说话,神色很难看。一年多以后,就病死了。
吴兴施续为寻阳督,能言论。有门生亦有理意,常秉无鬼论。忽有一黑衣白袷客来,与共语,遂及鬼神。移日,客辞屈,乃曰:“君辞巧,理不足。仆即是鬼,何以云无?”问:“鬼何以来?”答曰:“受使来取君,期尽明日食时。”门生请乞,酸苦。鬼问:“有人似君者否?”门生云:“施续帐下都督,与仆相似。”便与俱往,与都督对坐。鬼手中出一铁凿,可尺余,安着都督头,便举椎打之。都督云:“头觉微痛。”向来转剧,食顷便亡。
吴兴郡人氏施续担任寻阳郡的督军,能言善道。他有一个学生也颇有见解,一直主张无鬼论。突然来了一个黑衣白领的客人,和他交谈,自然就谈到鬼神之事。第二天,客人就理屈词穷了,于是说:“虽然你能言善辩,但是理由并不充足。我就是鬼,怎么能说没有呢?”学生问他:“鬼为什么来这里?”鬼回答说:“我受指派来索取你的性命,死期就在明天吃饭的时候。”学生赶忙乞求活命,神情非常悲伤痛苦。鬼问他:“这里有没有人长得像你的?”学生说:“施续的帐下都督,和我相像。”于是鬼就和这个学生一起前去,鬼和都督相对而坐。鬼拿出一把铁凿,长一尺多,放在都督的头上,然后举起铁椎敲打。都督说:“头感觉有一点痛。”后来头痛得越来越厉害,吃饭的时候就死了。
蒋济字子通,楚国平阿人也。仕魏,为领军将军。其妇梦见亡儿涕泣曰:“死生异路。我生时为卿相子孙,今在地下为泰山伍伯 ,憔悴困苦,不可复言。今太庙西讴士 孙阿见召为泰山令,愿母为白侯,属阿令转我得乐处。”言讫,母忽然惊寤。明日以白济。济曰:“梦为虚耳,不足怪也。”日暮,复梦曰:“我来迎新君,止在庙下。未发之顷,暂得来归。新君明日日中当发。临发多事,不复得归。永辞于此。侯气强难感悟,故自诉于母,愿重启侯,何惜不一试验之?”遂道阿之形状言甚备悉。天明,母重启济:“虽云梦不足怪,此何太適適?亦何惜不一验之?”济乃遣人诣太庙下推问孙阿,果得之,形状证验,悉如儿言。济涕泣曰:“几负吾儿。”于是乃见孙阿,具语其事。阿不惧当死,而喜得为泰山令,惟恐济言不信也,曰:“若如节下 言,阿之愿也。不知贤子欲得何职?”济曰:“随地下乐者与之。”阿曰:“辄当奉教。”乃厚赏之。言讫,遣还。济欲速知其验,从领军门至庙下,十步安一人以传消息。辰时,传阿心痛;巳时,传阿剧;日中,传阿亡。济曰:“虽哀吾儿之不幸,且喜亡者有知。”后月余,儿复来,语母曰:“已得转为录事矣。”
蒋济,字子通,楚国平阿县人氏。在魏国出仕做官,担任领军将军。他的妻子梦见死去的儿子哭着说:“生死不同路。我在世时是卿相的子孙,如今在地下当泰山府君的役卒,面容憔悴生活困苦,不能再说。现在太庙西面有个唱赞的孙阿被诏命为泰山令,希望母亲为我转告父亲,让他去嘱咐孙阿调我到舒服安逸的地方。”话说完,他母亲突然惊醒。第二天把这件事告诉了蒋济。蒋济说:“梦都是虚幻的,不足为怪。”天黑了,又梦见儿子说:“我来迎接新府君,停留在太庙下。还没有出发的时候,暂时可以回家来。新府君明天中午会出发。临近出发的时候事情很多,就无法回来了。在这里和母亲永远诀别。父亲气场强盛难以感应明白,所以亲自告诉母亲,希望能再次启禀父亲,为什么不顾念我去尝试验证呢?”于是细致描述了孙阿的样貌。天亮了,母亲再次启禀蒋济:“虽然说是梦不足为怪,这个梦为什么这么清楚明白,又为什么不顾念儿子去试试?”蒋济于是命人到太庙下询问孙阿,果然找到了,形状样貌经过验证,全都像儿子说的那样。蒋济哭着说:“差点辜负了我的儿子。”于是就召见孙阿,详细告诉了他这件事。孙阿不害怕即将死去,却很高兴能够当上泰山令,只是担心蒋济的话不可信,说:“如果像将军说的那样,正合我意。不知道您的儿子想要什么职位?”蒋济说:“随阴间礼节给他个安逸快乐的吧。”孙阿说:“马上按您的意思去做。”于是就重赏了孙阿。说完话,放他回去。蒋济想尽快知道这件事的应验,从领军门到太庙下,十步远就安排一个人传递消息。辰时,传来消息说孙阿剧痛;巳时,传来消息说孙阿死了。蒋济说:“虽然哀怜我儿子的不幸身亡,但又高兴能知道他死后的事情。”一个多月以后,儿子又来到梦里,告诉母亲说:“我已经被调任为录事了。”
汉令支县有孤竹城,古孤竹君之国也。灵帝光和元年,辽西人见辽水中有浮棺,欲斫破之,棺中人语曰:“我是伯夷之弟,孤竹君也。海水坏我棺椁 ,是以漂流。汝斫我何为?”人惧,不敢斫。因为立庙祠祀。吏民有欲发视者,皆无病而死。
汉代的令支县有一座孤竹城,是古代孤竹国君的国都。东汉灵帝光和元年,辽西人看见辽水里浮着一具棺材,想要砍破它,棺材里的人说:“我是伯夷的弟弟,孤竹国的国君。海水冲坏了我的外棺,所以才漂流。你砍我干什么?”人们感到恐惧,不敢砍了。于是就建立祠庙供奉祭祀他。官吏百姓中有想打开棺材看的人,都会无疾而终。
温序,字公次,太原祈人也。任护军校尉,行部至陇西,为隗 嚣将所劫,欲生降之。序大怒,以节挝杀人。贼趋欲杀序,荀宇止之曰:“义士欲死节。”赐剑,令自裁。序受剑,衔须着口中,叹曰:“无令须污土。”遂伏剑死。世祖怜之,送葬到洛阳城旁,为筑冢。长子寿,为印平侯,梦序告之曰:“久客思乡。”寿即弃官,上书乞骸骨归葬。帝许之。
温序,字公次,太原郡祁县人。温序任护军校尉时,到陇西巡察,被隗嚣的部将劫击,想生擒他。温序非常愤怒,用节杖打死来抓捕他的人。贼兵追赶上来想要杀死温序,荀宇阻止他们说:“义士要为名节而死。”赐给温序一把剑,让温序自刎。温序接过剑,用嘴咬住胡须,叹息说:“不要让胡须染上泥土。”于是就自杀身亡。汉光武帝怜惜他,送他到洛阳城郊埋葬,为他修立了坟墓。长子温寿,被封为印平侯,他梦见温序对他说:“长年客居外地很是思念家乡。”温寿马上辞官,上书奏请将父亲的骸骨送回家乡安葬。皇帝批准了他的请求。
汉南阳文颖,字叔良,建安中为甘陵府丞。过界止宿。夜三鼓时,梦见一人跪前曰:“昔我先人,葬我于此,水来湍 墓,棺木溺,渍水处半,然无以自温。闻君在此,故来相依。欲屈明日暂住须臾,幸为相迁高燥处。”鬼披衣示颖,而皆沾湿。颖心怆然,即寤,语诸左右,曰:“梦为虚耳亦何足怪?”颖乃还眠。向晨复梦见,谓颖曰:“我以穷苦告君,奈何不相愍悼乎?”颖梦中问曰:“子为谁?”对曰:“吾本赵人,今属汪芒氏之神。”颖曰:“子棺今何所在?”对曰:“近在君帐北十数步,水侧枯杨树下,即是吾也。天将明,不复得见,君必念之。”颖答曰:“喏!”忽然便寤。天明,可发,颖曰:“虽云梦不足怪,此何太適。”左右曰:“亦何惜须臾,不验之耶?”颖即起,率十数人将导顺水上,果得一枯杨,曰:“是矣。”掘其下,未几,果得棺。棺甚朽坏,半没水中。颖谓左右曰:“向闻于人,谓之虚矣。世俗所传,不可无验。”为移其棺,葬之而去。
东汉南阳人氏文颖,字叔良,汉献帝建安年间担任甘陵府丞。他越过甘陵郡界晚上留宿。夜里三更时分,梦见一个人跪在他面前说:“之前我的父亲,把我安葬在这里,水流过来冲刷我的坟墓,棺材被积水浸泡,浸没了一半,可是我自己无法让自己温暖。听说您在这里,所以来向您求助。想委屈您明天暂时停留一会儿,希望您能迁我到地势高的干燥的地方。”这个鬼还掀开衣服让文颖看,衣服都浸湿了。文颖心里很难过,随即就醒了,把这事告诉身边的人,身边的人说:“梦是虚幻的,有什么值得奇怪的呢?”文颖于是又回去睡了。天快亮的时候又梦见那鬼,对文颖说:“我把我的困苦告诉您了,您怎么不怜悯我呢?”文颖在梦里问他说:“你是谁?”鬼回答说:“我本是赵国人,现在属于汪芒氏的神灵。”文颖说:“你的棺材现在在哪里?”鬼回答:“很近,在您驻地的北面十几步的地方,水边一棵枯杨树下面,那就是我。快天亮了,不能再见您了,您一定要记住这事啊。”文颖回答说:“行。”忽然就醒了。天亮后,要出发了,文颖说:“虽然说梦不值得奇怪,可是这梦为什么这样清晰明白呢?”他身边的人说:“那又何必吝惜这点时间,不去验证一下呢?”文颖马上动身,带着十几个人沿着水流溯流而上,果然找到一棵枯杨树,说:“就是这里。”挖掘树下那块地方,没过多久,果然挖到了一副棺材,棺材朽坏,一半浸没在水里。文颖对身边的人说:“一直听人家说有这样的事,总认为是虚假的。民间传说,不能不加以验证。”他们把棺材迁到别的地方,埋葬好后就离开了。
汉九江何敞为交趾刺史,行部到苍梧郡高要县,暮宿鹄奔亭。夜犹未半,有一女从楼下出,呼曰:“妾姓苏,名娥,字始珠,本居广信县,修里人。早失父母,又无兄弟,嫁与同县施氏,薄命夫死,有杂缯 帛百二十疋 ,及婢一人,名致富。妾孤穷羸弱,不能自振,欲之旁县卖缯。从同县男子王伯赁牛车一乘,直钱万二千,载妾并缯,令致富执辔,乃以前年四月十日到此亭外。于时日已向暮,行人断绝,不敢复进,因即留止。致富暴得腹痛,妾之亭长舍乞浆,取火。亭长龚寿,操戈持戟,来至车旁,问妾曰:‘夫人从何所来?车上所载何物?丈夫安在?何故独行?’妾应曰:‘何劳问之?’寿因持妾臂曰:‘少年爱有色,冀可乐也。’妾惧怖不从,寿即持刀刺胁下,一创立死。又刺致富,亦死。寿掘楼下,合埋,妾在下,婢在上。取财物去,杀牛,烧车,车釭 及牛骨,贮亭东空井中。妾既冤死,痛感皇天,无所告诉,故来自归于明使君。”敞曰:“今欲发出汝尸,以何为验?”女曰:“妾上下着白衣,青丝履,犹未朽也。愿访乡里,以骸骨归死夫。”掘之,果然。敞乃驰还,遣吏捕捉,拷问,具服。下广信县验问,与娥语合。寿父母兄弟,悉捕系狱。敞表寿:“常律杀人不至族诛。然寿为恶首,隐密数年,王法自所不免。令鬼神诉者,千载无一。请皆斩之,以明鬼神,以助阴诛 。”上报听之。
汉代时九江郡的何敞担任交趾刺史,巡行考核来到苍梧郡的高要县,晚上住在鹄奔亭。夜晚还没有过一半,有一个女子从楼下走出来,招呼何敞说:“我姓苏,名娥,字始珠,原本住在广信县,修理人氏。早年丧失了父母,又没有兄弟,嫁给了同县的施家,命不好丈夫死了,留下各种丝帛一百二十匹,和一个婢女,名叫致富。我孤苦贫穷,身体虚弱,不能独自谋生,想要到邻县卖丝帛。从同县的男子王伯那里租赁了一辆牛车,值一万二千文,载上我和丝帛,让致富驾车,就在前年四月十日到了这个亭外。那时候天已经快黑了,路上没有行人,不敢继续往前走,所以就停在这里过夜。致富突然腹痛,我到亭长家里讨要水,拿火种。亭长龚寿,拿着矛戟,来到车旁,问我说‘夫人从哪里来?车上装载的是什么?丈夫在哪里?为什么缘故自己一个人出行?’我回答说:‘为什么要问这些?’龚寿于是拉住我的手臂说:‘年轻人喜欢漂亮女人,希望能得到快乐。’我害怕惊惧不愿顺从,龚寿就拿刀刺了我的肋下,一刀毙命。又刺致富,也死了。龚寿在楼下挖坑,合埋了我们,我在下面,婢女在上面。拿了财物离开了,杀了牛,烧了车,车釭和牛骨,藏在亭子东边的空井里。我含冤而死,苦痛感动了上天,没有地方申述,所以自己前来归附贤明的使臣。”何敞说:“现在要挖出你的尸首,拿什么做凭证?”女子说:“我上下穿着白衣,青丝鞋,还没有腐烂。希望您造访我的家乡,将我的骸骨和丈夫葬在一起。”挖掘楼下,果然是这样。何敞于是赶回府衙,派遣部下捉拿罪犯,刑讯审问,一一服罪。发文书到广信县验证求实,和苏娥说的话相契合。龚寿的父母兄弟,全都被捕入狱。何敞上书陈情说:“通常法律规定杀人不至于灭族。但是龚寿是犯罪首恶,隐藏多年,王法所不能容忍的。让鬼神自己申述,千年没有一回。请求全家斩首,明示鬼神的灵验,以促成冥冥之中的诛罚。”朝廷同意了何敞的意见。
濡须口有大船,船覆在水中,水小时便出见。长老云:“是曹公船。”尝有渔人,夜宿其旁,以船系之,但闻竽笛弦歌之音,又香气非常。渔人始得眠,梦人驱遣云:“勿近官妓 。”相传云曹公载妓船覆于此,至今在焉。
濡须口有条大船,船翻在水里,水浅的时候就会露出来。年长的人说:“是曹公的船。”曾经有渔夫,晚上在沉船的旁边过夜,把船拴在沉船上,只听见竽笛琴瑟合奏和唱歌的声音,还有不同寻常的香气。渔夫刚刚睡着,梦里有人驱逐他说:“不要靠近官妓。”相传说是曹操运载官妓的船沉在了这里,到现在还在那里。
夏侯恺,字万仁,因病死。宗人 儿苟奴素见鬼。见恺数归,欲取马,并病其妻。着平上帻,单衣,入坐生时西壁大床,就人觅茶饮。
夏侯恺,字万仁,因为得病死了。宗人的儿子苟奴平日里能看见狗。看见夏侯恺回来了几次,想带走马,并且担心他的妻子。他戴着平上帻,穿着单衣,进屋坐在生前坐的西壁大床上,找人要茶喝。
诸仲务一女显姨,嫁为米元宗妻,产亡于家。俗闻,产亡者,以墨点面。其母不忍,仲务密自点之,无人见者。元宗为始新县丞,梦其妻来上床,分明见新白妆面上有黑点。
诸仲务的一个女儿叫显姨,嫁给了米元宗做妻子。坊间传闻,生孩子时死去的人,要用墨点脸。她的母亲不忍心,诸仲务偷偷亲自给她点上了,没有人看见。米元宗出任始新县县丞,梦到他的妻子来到床上,清清楚楚地看见刚化的妆白色的脸上有黑点。
晋世新蔡王昭平,犊车 在厅事 上,夜,无故自入斋室 中,触壁而出。后又数闻呼噪攻击之声四面而来。昭乃聚众设弓弩战斗之备,指声弓弩俱发,而鬼应声接矢数枚,皆倒入土中。
晋朝时期新蔡的王昭平,牛车在厅堂里,夜里,无缘无故自己进了斋室里,冲撞墙壁跑了出去。后来又多次听见呼喊厮杀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王昭平于是聚集众人准备弓弩等作战的装备,朝着声源一起射箭,有鬼应声中箭好几发,都倒进了土里。
吴赤乌三年,句章 民杨度至余姚。夜行,有一年少,持琵琶,求寄载。度受之。鼓琵琶数十曲,曲毕,乃吐舌,擘目,以怖度而去。复行二十里许,又见一老父,自云姓王名戒。因复载之。谓曰:“鬼工鼓琵琶,甚哀。”戒曰:“我亦能鼓。”即是向鬼。复擘眼吐舌,度怖几死。
三国东吴大帝孙权赤乌三年,句章县的一个叫杨度的老百姓要到余姚县去。夜里赶路,有一个年轻人,抱着琵琶,请求搭车。杨度让他上了车。上车后年轻人用琵琶弹了几十支曲子,弹完后,就吐出舌头,裂开眼睛,来恐吓杨度然后离开。杨度又走了二十多里,又看见一个老头儿,自称姓王名戒。于是又载上了这老头儿。杨度对老头儿说:“鬼精通弹琵琶,弹奏的曲调很哀伤。”王戒说:“我也会弹。”他就是先前那个鬼。又裂开眼睛吐出舌头,杨度被吓得差点死掉。
琅琊秦巨伯,年六十,尝夜行饮酒,道经蓬山庙,忽见其两孙迎之。扶持百余步,便捉伯颈着地,骂:“老奴,汝某日捶我,我今当杀汝。”伯思惟某时信捶此孙。伯乃佯死,乃置伯去。伯归家,欲治两孙。两孙惊惋,叩头言:“为子孙宁可有此?恐是鬼魅,乞更试之。”伯意悟。数日,乃诈醉,行此庙间,复见两孙来扶持伯。伯乃急持,鬼动作不得。达家,乃是两偶人也。伯着火炙之,腹背俱焦坼。出着庭中,夜皆亡去。伯恨不得杀之。后月余,又佯酒醉夜行,怀刃以去,家不知也。极夜不还,其孙恐又为此鬼所困,乃俱往迎伯。伯竟刺杀之。
琅琊人秦巨伯,六十岁,曾经晚上出去喝酒,路上经过蓬山庙,忽然看见他的两个小孙子来接他。扶着她走了一百多步,就捉着他的脖子摁到地上,骂道:“老东西,你某一天打我,我今天要杀了你。”秦巨伯回想那天确实打过这个孙子。秦巨伯假装死去,于是他们就扔下秦巨伯走了。秦巨伯回到家里,要惩治两个孙子。两个孙子惊讶恐惧,叩头说:“做子孙的怎么会做这种事情?恐怕是鬼魅,请求再试探这件事。”秦巨伯心里明白了。过了几天,就装醉酒,走到那间庙里,又看见两个孙子来搀扶秦巨伯。秦巨伯于是马上抓住他们,鬼动弹不得。到了家里,竟是两个木偶。秦巨伯点火烧他们,腹部和背部都烧焦裂开了。把他们扔到院子里,晚上都逃走了。秦巨伯遗憾没有杀死他们。一个多月后,秦巨伯又假装醉酒夜里出行,怀里藏把刀就去了,家人不知道。彻夜未归,他的两个孙子担心他又被鬼魅纠缠,于是一起前去接他。秦巨伯竟然把他们当成鬼杀死了。
汉建武元年,东莱人姓池,家常作酒。一日,见三奇客,共持面饭 至,索其酒饮,饮竟而去。顷之,有人来云见三鬼酣醉于林中。
汉光武帝建武元年,东莱有一个姓池的人,他家经常酿酒。一天,看见三个奇怪的客人,一起捧着面制品来,索要他家的酒喝,喝完了就离开了。过了不久,有人来说看见三只鬼在树林里喝醉了。
吴先主杀武卫兵钱小小,形见大街,顾借赁人吴永,使永送书与街南庙。借木马二匹,以酒噀 之,皆成好马,鞍勒俱全。
吴国先主杀了武卫兵钱小小,他的魂魄现身在大街上,探望租赁人吴永,让吴永捎信给街南神庙。借了两匹木马,含酒喷木马,都变成了好马,马鞍马勒全都齐备。
南阳宗定伯年少时,夜行逢鬼。问之,鬼言:“我是鬼。”鬼问:“汝复谁?”定伯诳之,言:“我亦鬼。”鬼问:“欲至何所?”答曰:“欲至宛市。”鬼言:“我亦欲至宛市。”遂行数里。鬼言:“步行太迟,可共递相担,何如?”定伯曰:“大善。”鬼便先担定伯数里。鬼言:“卿太重,将非鬼也?”定伯言:“我新鬼,故身重耳。”定伯因复担鬼,鬼略无重。如是再三。定伯复言:“我新鬼,不知有何所畏忌?”鬼答言:“惟不喜人唾。”于是共行。道遇水,定伯令鬼先渡,听之,了然无声音。定伯自渡,漕漼 作声。鬼复言:“何以有声?”定伯曰:“新死,不习渡水故耳。勿怪吾也。”行欲至宛市,定伯便担鬼着肩上,急执之。鬼大呼,声咋咋然,索下,不复听之。径至宛市中,下着地,化为一羊,便卖之。恐其变化,唾之。得钱千五百乃去。当时石崇有言:“定伯卖鬼,得钱千五。”
南阳郡的宗定伯年轻时,夜里出行遇到鬼。他问鬼是谁,鬼说:“我是鬼。”鬼问他:“你又是谁?”宗定伯骗他,说:“我也是鬼。”鬼又问:“你要到哪里去?”宗定伯回答说:“准备到宛县的集市去。”鬼说:“我也要到宛县集市。”于是他们一起走了好几里路。鬼说:“步行太慢了,我们可以替换着背着走,怎么样?”宗定伯说:“太好了。”鬼就先背着宗定伯走了几里。鬼说:“你很重,莫非你不是鬼?”宗定伯说:“我是新鬼,因此身子重些。”定伯又背着鬼走,鬼几乎没有重量。像这样轮换了很多次。宗定伯问鬼:“我是新鬼,不知道有什么需要惧怕忌讳的”?鬼回答他:“只是不喜欢被人吐口水。”于是两人又一同赶路。途中遇到了一条河,宗定伯让鬼先渡河,听他过河,完全悄无声息。宗定伯自己渡河时,响出哗哗啦啦的趟水声。鬼又说:“为什么有声音呢?”宗定伯说:“我才死不久,还不熟悉渡河罢了,请不要责怪我。”快走到宛县集市了,宗定伯就把鬼扛到肩上,迅速地抓住它。鬼高声大叫,发出咋咋的声音,要求放它下来,宗定伯不再听它的。径直到了宛县集市上,把它放到地上,变成了一只羊,宗定伯就卖了它。怕它再有什么变化,就朝它吐了口水。宗定伯卖羊得了一千五百文钱才走了。当时石崇说过一句话:“定伯卖鬼,得钱千五。”
吴王夫差小女名曰紫玉,年十八,才貌俱美。童子韩重,年十九,有道术。女悦之,私交信问,许为之妻。重学于齐、鲁之间,临去,属其父母使求婚。王怒,不与女。玉结气死,葬阊门 之外。三年,重归,诘其父母。父母曰:“王大怒,玉结气死,已葬矣。”重哭泣哀恸,具牲币 往吊于墓前。玉魂从墓出,见重流涕,谓曰:“昔尔行之后,令二亲从王相求,度必克从大愿,不图别后遭命,奈何!”玉乃左顾宛颈而歌曰:“南山有乌,北山张罗。乌既高飞,罗将奈何!意欲从君,谗言孔 多。悲结生疾,没命黄垆 。命之不造,冤如之何!羽族之长,名为凤凰。一日失雄,三年感伤。虽有众鸟,不为匹双。故见鄙姿,逢君辉光。身远心近,何当暂忘?”歌毕,歔欷流涕,要重还冢。重曰:“死生异路,惧有尤愆 ,不敢承命。”玉曰:“死生异路,吾亦知之。然今一别,永无后期。子将畏我为鬼而祸子乎?欲诚所奉,宁不相信。”重感其言,送之还冢。玉与之饮讌,留三日三夜,尽夫妇之礼。临出,取径寸明珠以送重,曰:“既毁其名,又绝其愿,复何言哉!时节自爱。若至吾家,致敬大王。”重既出,遂诣王自说其事。王大怒曰:“吾女既死,而重造讹言,以玷秽亡灵。此不过发冢取物,托以鬼神。”趣 收重。重走脱至玉墓所,诉之。玉曰:“无忧。今归白王。”王妆梳,忽见玉,惊愕悲喜,问曰:“尔缘何生?”玉跪而言曰:“昔诸生韩重来求玉,大王不许,玉名毁,义绝,自致身亡。重从远还,闻玉已死,故赍 牲币,诣冢吊唁。感其笃终 ,辄与相见,因以珠遗之。不为发冢,愿勿推治。”夫人闻之,出而抱之,玉如烟然。
春秋时期吴王夫差有个小女儿名叫紫玉,十八岁,才学容貌都很优秀。有个叫韩重的少年,十九岁,会道术。紫玉喜欢他,暗中和他书信往来,答应嫁给他。韩重要到齐鲁一带求学,临走时,嘱托他的父母下聘求婚。吴王非常愤怒,不答应女儿嫁给韩重。紫玉愤懑抑郁而死,埋葬在阊门的外面。三年后,韩重回来,问他的父母关于求婚之事,父母说:“吴王发怒,紫玉怨气积聚,抑郁而终,已经下葬了。”韩重悲痛哭泣,准备拿祭品币帛到坟前祭奠。紫玉的魂魄从坟中出来,看见韩重泪流满面,说:“当年你走了以后,您让双亲向父王求婚,心想一定能了却我们的心愿,不料分别之后遭遇如此厄运,又有什么办法呢?”紫玉转过头侧着脸哀伤地唱道:“南山上有鹊鸟,北山上张有罗网。鹊鸟既然已经南飞,罗网又能怎样!本想一心随你,无奈流言太多。忧伤积结终致病,香消玉殒在黄泉。命运如此不公,冤屈又该如何!百鸟之王,名叫凤凰。一旦失去雄凤,雌凰三年仍感伤。虽然鹊鸟众多,难再成双配对。因此再现身姿,逢君重放光辉。你我身远心近,何时才能相忘?”紫玉唱完,伤心流泪,她邀请韩重一起回到墓穴。韩重说:“死生不同路,我怕这样会招致祸患,不敢接受你的邀请。”紫玉说:“死生不同路,这我也知道。但今日一别,永无再见之日。你是怕我已成鬼会伤害你吗?我是诚挚地想奉献真心给你,难道你不相信?”韩重被她的这番话语感动,就送她回墓穴去了。紫玉在里面设宴招待韩重,并留他住了三天三夜,完成了夫妻之礼。临出来时,紫玉取出一颗直径一寸的明珠送给韩重,说:“我既然已经毁坏了声名,又断绝了希望,还有什么可说的呢!望你时时保重自己。如果到我家,代我向父王表达敬意。”韩重走出墓穴后,就参见吴王讲述了这件事。吴王十分愤怒地说:“我女儿早已死去,韩重却编造谎言,玷污死去的灵魂。这不过是掘墓盗物,却假托鬼神之事。”当即下令捉拿韩重。韩重逃脱来到紫玉坟前,讲述了事情经过。紫玉说:“别担心。现在我就回家告诉父王。”吴王正在梳妆,忽然看见紫玉,又惊又喜,问她说:“你怎么又活了?”紫玉跪下说:“从前书生韩重来求娶女儿,父王不许,女儿的名声已经毁坏,情义断绝,自己招致身亡。韩重从远方归来,知道我已经死亡,特意带着祭品币帛到坟前吊唁。我被他始终如一的真情感动,就与他见了面,于是将明珠送给他。不是掘墓偷盗,希望父王不要追究问罪。”吴王夫人听说后,出来就抱住女儿,紫玉如一缕青烟般消逝了。
陇西辛道度者,游学至雍州城四五里,比见一大宅,有青衣女子在门。度诣门下求飧 。女子入告秦女,女命召入。度趋入阁中,秦女于西榻而坐。度称姓名,叙起居。既毕,命东榻而坐,即治饮馔 。食讫,女谓度曰:“我秦闵王女,出聘曹国,不幸无夫而亡。亡来已二十三年,独居此宅。今日君来,愿为夫妇。”经三宿三日后,女即自言曰:“君是生人,我鬼也。共君宿契,此会可三宵,不可久居,当有祸矣。然兹信宿,未悉绸缪 ,既已分飞,将何表信于郎?”即命取床后盒子开之,取金枕一枚,与度为信。乃分袂泣别,即遣青衣送出门外。未逾数步,不见舍宇,惟有一冢。度当时荒忙出走,视其金枕在怀,乃无异变。寻至秦国,以枕于市货之。恰遇秦妃东游,亲见度卖金枕,疑而索看,诘度何处得来?度具以告。妃闻,悲泣不能自胜。然尚疑耳,乃遣人发冢启柩视之,原葬悉在,唯不见枕。解体看之,交情宛若。秦妃始信之。叹曰:“我女大圣,死经二十三年,犹能与生人交往。此是我真女婿也。”遂封度为驸马都尉,赐金帛车马,令还本国。因此以来,后人名女婿为驸马。今之国婿,亦为驸马矣。
陕西郡的辛道度,外出求学来到雍州城外四五里的地方,见到一个大宅院,有一个青衣女子站在门口。辛道度到大门口去请求施舍饭食。青衣女子进去禀告秦女,秦女命她召辛道度进去。辛道度走进阁楼里,秦女在西榻上坐着。辛道度自报姓名,问候秦女。行礼之后,秦女让辛道度在东榻上坐下,立即准备饭菜。吃完饭后,秦女对辛道度说:“我是秦闵王的女儿,许婚曹国,不幸尚未出嫁就死了。死了已经二十三年,一直独自一个人居在这个宅院里。今天你来到这里,希望我们能结为夫妻。”过了三天三夜后,秦女自言自语道:“你是人,我是鬼。与你前世有缘,但这种相会只能三晚,不可长住,不然就会有灾祸了。但是这两三夜,还不能尽享相亲相爱之情,马上就要分别了,送什么东西给你作信物呢?”立即命人从床后取来一个盒子打开,拿出一只金枕,送给辛道度作信物。然后才含泪告别,叫青衣女子将辛道度送出门外。没走几步,就不见了宅院,只有一座坟墓在那里。辛道度立即慌忙跑出墓地,再看怀里的金枕,却没有什么改变。不久辛道度到了秦国,他拿着金枕到集市去卖。恰巧遇到秦王王妃东游,亲眼见到辛道度卖金枕,心生怀疑就拿过来看,询问辛道度在哪里得到这只金枕。辛道度将事情经过全部告诉了她。秦妃听了后,痛哭不能自已。但她还是将信将疑,于是派人打开秦女的坟墓,打开棺材查看,原来的随葬品都在,唯独不见金枕。解开秦女衣服查看她的身体,放佛有夫妻行礼的形迹。秦妃这才相信了。她感叹说:“我女儿真是神通啊,死去二十三年,还能与活人交往,这个人是我的真女婿啊。”于是封辛道度为驸马都尉,赏赐黄金、绢帛、车马等物,让他回本乡去。自此以后,人们叫女婿为“驸马”。如今帝王的女婿,也称为“驸马”了。
汉谈生者,年四十,无妇,常感激读《诗经》。夜半,有女子,年可十五六,姿颜服饰天下无双,来就生,为夫妇。乃言曰:“我与人不同,勿以火照我也。三年之后,方可照耳。”与为夫妇,生一儿,已二岁,不能忍,夜伺其寝后,盗照视之。其腰已上生肉,如人,腰已下,但有枯骨。妇觉,遂言曰:“君负我。我垂生矣,何不能忍一岁,而竟相照也?”生辞谢。涕泣不可复止。云:“与君虽大义永离,然顾念我儿,若贫不能自偕活者,暂随我去,方遗君物。”生随之去,入华堂,室宇器物不凡。以一珠袍与之,曰:“可以自给。”裂取生衣裾留之而去。后生持袍诣市,睢阳王家买之,得钱千万。王识之曰:“是我女袍,那得在市?此必发冢。”乃取拷之。生具以实对,王犹不信,乃视女冢,冢完如故。发视之,棺盖下果得衣裾。呼其儿视,正类王女。王乃信之。即召谈生,复赐遗之,以为女婿。表其儿为郎中。
汉代有个叫谈生的人,四十岁,没有妻子,经常感情激昂地诵读《诗经》。有一天半夜,有一个女子,大概十五六岁,姿容服饰天下无双,来接近谈生,结为夫妇。才对谈生说:“我和普通人不一样,不要用烛火照我。三年之后才可以照。”谈生和她结为了夫妻,生下一个儿子,已经过了两年,没能忍住,晚上等她睡了以后,偷偷拿烛火照着看她。她的腰以上已经长出来肉,和常人一样,腰以下,只有枯骨。妻子醒了,就说:“你辜负了我。我就快复活了,为什么不能再忍一年,竟然现在用烛火照我?”谈生赔罪道歉。妻子哭得停不下来。说:“和你虽然永远断绝了夫妻情义,但是顾念我的儿子,你贫穷得无法自己带着孩子生活,暂时随我出去一下,将送你一件东西。”谈生跟着她出去,进了一间华丽的房子,屋子和装饰器具都不同凡响。妻子拿出一件装饰有珠宝的袍子送给谈生,说:“可以满足自身生活需求。”撕裂谈生的一片衣襟留下就让他走了。后来谈生拿着袍子去到集市上卖,睢阳王家买了它,得到了一千万钱。睢阳王认得那件袍子,说:“这是我女儿的袍子,哪里得到的在集市上卖?这必定是盗墓。”于是捉拿谈生审问他。谈生一一如实告诉了,睢阳王还是不相信,于是就察看女儿都坟墓,坟墓完好如初。打开来看,棺材盖下面果然找到了谈生的衣襟。叫来谈生的儿子细看,正像睢阳王的女儿。睢阳王这才相信了谈生。马上召见谈生,又赐给他财物,当他是女婿。又上书奏请封谈生的儿子为郎中。
卢充者,范阳人。家西三十里,有崔少府墓。充年二十,先冬至一日,出宅西猎戏。见一獐,举弓而射,中之,獐倒,复起。充因逐之,不觉远。忽见道北一里许,高门瓦屋,四周有如府舍,不复见獐。门中一铃下唱:“客前。”充曰:“此何府也?”答曰:“少府府也,”充曰:“我衣恶,那得见少府?”即有一人提一襆 新衣,曰:“府君以此遗郎。”充便着讫,进见少府,展姓名。酒炙 数行,谓充曰:“尊府君不以仆门鄙陋,近得书,为君索小女婚,故相迎耳。”便以书示充。充父亡时虽小,然已识父手迹,即欷歔,无复辞免。便敕内:“卢郎已来,可令女郎妆严 。”且语充云:“君可就东廊。”及至黄昏,内白:“女郎妆严已毕。”充既至东廊,女已下车,立席头,却共拜。时为三日给食。三日毕,崔谓充曰:“君可归矣。女有娠相,若生男,当以相还,无相疑。生女,当留自养。”敕外严车送客。充便辞出。崔送至中门,执手涕零。出门,见一犊车,驾青衣,又见本所着衣及弓箭,故在门外。寻传教将一人提襆衣与充,相问曰:“姻缘始尔,别甚怅恨。今复致衣一袭,被褥自副。”充上车,去如电逝,须臾至家。家人相见悲喜。推问,知崔是亡人,而入其墓。追以懊惋。
别后四年,三月三日,充临水戏,忽见水旁有二犊车,乍沉乍浮。既而近岸,同坐皆见。而充往开车后户,见崔氏女与三岁男共载。充见之忻然,欲捉其手,女举手指后车曰:“府君见人。”即见少府。充往问讯。女抱儿还充,又与金鋺 ,并赠诗曰:“煌煌灵芝质,光丽何猗猗 。华艳当时显,嘉异表神奇。含英未及秀,中夏罹霜萎。荣耀长幽灭,世路永无施。不悟阴阳运,哲人忽来仪。会浅离别速,皆由灵与祗。何以赠余亲,金鋺可颐儿。恩爱从此别,断肠伤肝脾。”充取儿、鋺及诗,忽然不见二车处。充将儿还,四坐谓是鬼魅,佥 遥唾之。形如故。问儿:“谁是汝父?”儿径就充怀。众初怪恶,传省其诗,慨然叹死生之玄通也。充后乘车入市卖鋺,高举其价,不欲速售,冀有识。欻有一老婢识此,还白大家 曰:“市中见一人,乘车,卖崔氏女郎棺中鋺。”大家,即崔氏亲姨母也,遣儿视之,果如其婢言。上车,叙姓名,语充曰:“昔我姨嫁少府,生女,未出而亡。家亲痛之,赠一金鋺,着棺中。可说得鋺本末。”充以事对。此儿亦为之悲咽,赉还白母。母即令诣充家,迎儿视之。诸亲悉集。儿有崔氏之状,又复似充貌。儿、鋺俱验。姨母曰:“我外甥三月末间产。父曰:‘春,暖温也。愿休强也。’即字温休。温休者,盖幽婚也,其兆先彰矣。”儿遂成令器,历郡守二千石,子孙冠盖相承。至今,其后植,字子干,有名天下。
卢充,范阳人。他家西边三十里开外的地方,有一座崔少府墓。卢充二十岁那年,冬至前一天,到他家西边打猎玩耍。看见一头獐子,他举弓就射,那头獐子被射中后倒了下去,又跑了起来。卢充于是就去追赶它,不知不觉就跑出了很远。忽然看见路的北边一里远的地方,有高大的房屋,四周的房屋像官宅府第,没再看见那头獐子。高屋门前的一个门卒高声喊卢充:“客人请进。”卢充问:“这是谁的府第?”门卒回答:“是少府的府第。”卢充说:“我衣服又破又脏,哪里能去见少府呢?”马上有人提了一包新衣服来,说:“府君送这个给你。”卢充换上新衣完毕,进去拜见少府,自报姓名。酒过几巡,崔少府对卢充说:“令尊大人不嫌弃我门第低微,近日得到他的书信,替你向我女儿求婚,因此接你来了。”就拿出书信给卢充看。父亲死的时候,卢充年纪还小,但已能认得父亲的笔迹,见到父亲的亲笔书信,立即就哭了,不再推辞婚事。于是少府吩咐内室:“卢郎已经来了,可以叫女儿梳妆打扮了。”同时又对卢充说:“就请你在东厢房歇息吧。”等到了黄昏,内室里说:“姑娘已梳妆好了。”卢充到东厢房后,女郎已经下车,站在席前,两人拜堂成婚。按照旧俗婚后宴请宾客三天。三天过后,崔少府对卢充说:“你可以回去了。我女儿已有身孕,如果生了男孩,会送还你家,不要疑心我们。生女孩,我们会留下来她自己养育。”吩咐外面的人准备车马送客,卢充于是告辞退了出来。崔少府送他到中门,握着他的手含泪告别。出了大门,卢充看见一辆牛车,套着青牛,又看见原来他穿的衣服和弓箭,还在门外。接着崔家又叫人提着一包衣服送给卢充,安慰他说:“婚姻刚刚开始,离别确实使人惆怅遗憾。现在再送你一套衣服,被褥也已备齐。”卢充坐上车,车离去得像闪电,不一会儿就回到家。家人看见他悲喜交集。经查访,才知道崔少府是死去的人,卢充是进到了他的坟墓里。回想起来只能懊悔叹息。
离开少府墓四年后,三月三日,卢充到河边戏水,忽然看见河边有两辆牛车,时隐时现。一会儿就靠岸边,和卢充坐在一起的人都看见了。卢充过去打开车后的门,看见崔女和一个三岁男孩子坐在一起。卢充见了很高兴,想拉她的手,她举手指向车后说:“府君看见你了。”立即就看见少府了。卢充就上前问候。崔女把儿子抱还给卢充,又送给他一只金碗,并赠诗一首说:“姿色光鲜灵芝般的气质,容颜艳丽何等美好啊。雍容华贵尽显无遗,特异非凡美妙神奇。含苞待放娇媚无比,盛夏时节却遇霜雪摧残。光彩荣耀久久黯淡,人间大道不再通行。不曾料想阴阳运转,不期而遇贤君来临。相聚短暂别离匆匆,聚散分离全凭神灵。有什么可以赠给我的至亲,金碗可以养育我的儿子。夫妻恩爱从此断绝,悲伤令人肝肠寸断。”卢充接过儿子、金碗和赠诗,忽然就看不见那两辆牛车了。卢充带着儿子回到岸边上,周围的人都认为是鬼怪,远远地向他吐口水。但是孩子的样子并没有变化。问孩子说:“谁是你的父亲?”孩子径自扑到卢充怀里。众人起初都十分反感厌恶,传阅看了那首诗,都感叹阴间阳世还能相通的玄妙神奇。卢充后来乘车到集市卖金碗,有意标出高价,不愿很快卖掉,希望有人认出它。忽然来了一个老婢女认出了这只碗,回去报告主人说:“集市上有一个人,乘着车,卖崔家女郎棺材里的金碗。”女主人,就是崔女的亲姨母。她叫自己儿子去查看,果然像老婢说的那样。他登上卢充的车,自报了姓名,说:“从前我姨母嫁给崔少府,生有一个女儿,还没出嫁就死了。我母亲很悲痛惋惜,就送给她一只金碗,放到了棺木中。请你说一下得到金碗的始末。”卢充将事情经过告诉了他。他也为了这件事悲伤落泪,他带上金碗回家回禀母亲。他母亲马上命人到卢充家,接来小孩看。所有亲戚都聚集到她家。这个小孩有崔氏女的状貌,又与卢充的相貌相像。孩子、金碗都验证了。崔氏女的姨母说:“我外甥女是三月末出生的。她父亲说:‘春天,是温暖的。希望她强健美好。’于是取名温休。所谓温休,就是幽婚,这个征兆早就彰显出来了。”卢充的儿子长大后成了大器,当过俸禄二千石的郡守,子孙后代也都做官传承至今。到了今天,他的后代卢植,字子干,享誉天下。
后汉时,汝南汝阳西门亭有鬼魅,宾客止宿,辄有死亡。其厉厌者,皆亡发失精。寻问其故,云:“先时颇已有怪物。其后,郡侍奉掾宜禄郑奇来,去亭六七里,有一端正妇人乞寄载。奇初难之,然后上车。入亭,趋至楼下。亭卒白:‘楼不可上。’奇云:‘吾不恐也。’时亦昏冥,遂上楼,与妇人栖宿 。未明,发去。亭卒上楼扫除,见一死妇,大惊,走白亭长。亭长击鼓,会诸庐吏共集诊之,乃亭西北八里吴氏妇。新亡,夜临殡火灭,及火至,失之。其家即持去。奇发行数里,腹痛,到南顿利阳亭加剧,物故 。楼遂无敢复上。”
后汉时期,汝南郡汝阳县的西门亭常闹鬼,旅客中在那里留宿的,总有人死亡。其中被厉鬼害死的,全都头发掉光,精血被吸干。询问这事的原因,人们说:“这里原先就有怪物。后来,郡侍奉掾宜禄县人氏郑奇来到这里,在离亭还有六七里的路上,遇到一个长相端正的妇人要求搭车。郑奇刚开始责难她,但后来还是让她上了车。进到西门亭,走到阁楼下,亭卒说:‘楼不能上。’郑奇说:‘我不怕。’当时也快天黑了,郑奇就上楼,与搭车的妇人一起睡觉了。还没有天亮,郑奇就出发走了。亭卒上楼打扫清洁,看见一个死去的妇人,很吃惊,连忙跑去报告亭长。亭长击鼓,召集东亭所属各吏来察看,查明她原来是亭西北八里吴家的妇人。新近死亡,夜里正要入殓时灯灭了,等到再点亮灯,妇人尸首就不见了。吴家人来把妇人领了回去。郑奇出发走了几里路,就腹痛,到了南顿县利阳亭腹痛加剧,死去了。西门亭楼于是再没有人敢上去住了。”
颍川钟繇,字元常,尝数月不朝会,意性 异常。或问其故,云:“常有好妇来,美丽非凡。”问者曰:“必是鬼物,可杀之。”妇人后往,不即前,止户外。繇问:“何以?”曰:“公有相杀意。”繇曰:“无此。”勤勤呼之,乃入。繇意恨,有不忍之,然犹斫之,伤髀。妇人即出,以新绵拭,血竟路。明日,使人寻迹之,至一大冢。木中有好妇人,形体如生人,着白练衫,丹绣裲裆 。伤左髀 ,以裲裆中绵拭血。
颍川郡人氏钟繇,字元常,曾经几个月不上朝参见君王,神情状态与平常不同。有人问他缘故,他说:“常常有一个容貌姣好的女子到我这儿来,她漂亮得非同一般。”问他的人说:“一定是鬼怪,你该杀了她。”那美女后来又来了,不马上走到钟繇跟前,而是停在门外。钟繇问她:“你为什么不进门?”那女子说:“您有杀我的念头。”钟繇说:“没有这种想法。”殷勤地连声呼唤她,她才进了屋。钟繇心有遗憾,却又有点不忍心,但还是砍了,伤了她的大腿。这女人马上逃出了门,用新丝绵揩擦伤口,鲜血滴了一路。第二天,钟繇派人顺着血迹去找她,来到一座大坟。棺木里有一个漂亮的女子,身体像活人一样,穿着白色的丝绸衫、红色的绣花背心,被砍伤了的左大腿,还用背心中的棉絮擦拭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