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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学的“意”与“境”有何区别?

毫无疑问,王国维的“境界”说,是他美学思想的具体体现。但是,在评阅他的“境界”说时,很多人往往有意无意间忽略了“意境”与“境界”的区别,甚而将它们混为一谈。其实,从词义上来看,“境界”是一种或抽象或具体的状态,归为客观范畴,指的是有范围的界域。而“意境”属意象与境界的合成词,指的是对境界的感知或认知,其中的“意”,属主观范畴。因而,意境是将境界的活用,在美学领域,是将主观的“意”与客观的“境”二者结合的一种艺术表达。

王国维的“境界”说中,很少提到“意”。在他的名作《人间词话》中,他对“境”的描述比较集中,这充分表明了他在文学方面的美学观点。

“有造境,有写境,此理想与写实二派之所由分。然二者颇难分别。因大诗人所造之境,必合乎自然,所写之境,亦必邻于理想故也。”王国维的这番话所说的是对创作取材的一种认识。文学作品,其人物或内容大多是虚构的,这就是造境,属于臆想(理想)范畴。因为文学终归是建于现实基础之上的,因而,即使是臆想出来的作品,也很难将它与写实的作品区别开来。只有贴近现实,贴近生活,则所造之“境”才合乎自己的要求。也就是说,只要不脱离实际,与现实紧紧相连,创作出的作品就是美。

“自然中之物,互相限制。然其写之于文学及美术中也,必遗其关系,限制之处。故虽写实家,亦理想家也。又虽如何虚构之境,其材料必求之于自然,而其构造,亦必从自然之法则。故虽理想家,亦写实家也。”王国维的这番话可以说是对上面的话的补充和延伸。

无论是文学还是美术,其创作的素材虽说取自于现实,但决不能照抄照搬,得有所取舍。所选取的材料在运用时,要遵从自然法则,不能照猫画虎。其实,文学作品中,童话也好,科幻也好,都是现实的变相运用。人间的一些法则,比如父亲就是父亲,必定比儿子年龄大,都是不可违逆而必须遵从的。遵从自然,方显和谐,这也是一种美。这是主体与客观必须相统一的美学观点。

“境非独谓景物也。喜怒哀乐,亦人心中之一境界。故能写真景物,真感情者,谓之有境界。否则谓之无境界。”王国维的这番话明显表达出了他的“境界”观。自然界千姿百态,人有七情六欲,各种情各种景兼具。但作为文学创作者来说,只有能写真景物、真感情的人才能称为有境界,否则只能称为无境界。什么叫真景物,什么叫真感情?可以想象,那些与作品情节内容无关的或者与作品人物认知无关的景物都不是真景物。同样,那些与作品情节或内容无关的感情也都不是真感情。真感情就贵在真切感人。比如,黄庭坚的“黄菊枝头生晓寒,人生莫放酒杯干。风前横笛斜吹雨,醉里簪花倒著冠。身健在,且加餐。舞裙歌板尽清欢。黄花白发相牵挽,付与时人冷眼看”应能表现出他“烈士暮年,壮心不已”的精神境界。可见,无论是诗词还是其他文学作品,只要抓住一个“真”字,就能呈现出一种美来。美是人的感官的直接感受——一种赏心悦目的感受,而真正的美,就是“真”美。

此外,“境界”也有“大小”之分,还有上面所说的“有我”和“无我”之分,没必要一一举例说明。归纳来说,王国维的“境界”说包括这些内容:贴切自然、有变化气象以及真诚,还有就是把这些内容从文学领域引升到人生的高度。

了解王国维的人都知道,他的许多思想都取自于叔本华和歌德。歌德曾说过:“美是自然的秘密规律的表现,没有自然也就没有什么美可言。”又说:“自然永远是美的。它使艺术家们绝望,因为他们很少有能完全赶上自然的。”而在上面业已谈及,王国维在他的作品中表达了这样的美学观点:“艺术之美所以优于自然之美者,全存于使人易忘物我之关系也。”而歌德的话已再明显不过的表明,自然永远是美的,艺术家们几乎赶不上自然。由两人的话,似乎引出了一个矛盾来——他们到底谁对谁错?是王国维否定了歌德的观点吗?这就有必要将“意”提出来。

如果细究一下,两人的话还是存在共识的交集的。歌德说很少有人的艺术能赶上自然之美,而王国维要说的是,能做到艺术之美优于自然之美,其前提是物我两忘。而要做到物我两忘,就属“意”。何为美学范畴的“意”?王国维说过这样的话:“无我之境,人惟于静中得之。有我之境,于由动之静时得之。故一优美,一宏壮也。”那么,感知这种“优美”和“宏壮”,就是“意”。可见,两人间的观点还是相通的。

“意”,属于一种感知或认知。美就存在于人的感知或认知中,美的形成是以人的心理条件和心理活动为基础的,其最高状态是人的感性和理性认知的统一。王国维所说的物我两忘的境界,是“意”当中的理性认知阶段。他在他的“境界”说中,从没把“意境”和“境界”混为一谈,这并不是他的疏漏,恰表明他作为一代大师的严谨和负责任的态度。在他的眼里,“境”就好比一件器物的制作,他用一种审美的眼光来对它作评价。这些评价内容包括,器物用材的选择标准、操作规范程度、物料使用节约情况以及制作好以后整体布局合理程度、美观程度等内容或标准。为此,他以自己的知识提出了独到的见解。因而,他的“境”,实是如同事前预防、事中监督和事后总结,目的就是让一切都达到最高标准。

而“意”,属于主观范畴。有些人明明就站在泰山脚下,可就因为一片叶子遮住了双眼,就大喊大叫地说怎么也看不见泰山。因而,“意”是个随意性很大的词。世上的人千奇百怪,有多少个人就有多少个“意”,而且会随时因环境或条件的变化而更改。有人说,最美不过夕阳红;有人说,残阳如血,风烛残年。另外,“意”还和人的思想连在一起。王国维虽无意参与政治,并且身上还保有忠君的思想,但他是个能接受新思想的人。从他的著作中,也不难窥知,他也是一位推崇思想解放之人,个性自由就更不在话下了。他以美学的思想表达“境”的观点,那属物的范畴,也就颇具鼎新革故的意味。可是,如果他自己创出一套“意”的标准或观点来融于美学之中,那么,即使他用心再怎么良苦,在中国这个长久遭思想禁锢的国家,就有窒息其他新生思想的可能,那无异于再来了一场新的思想禁锢,而那必定是他不愿看到的,也是可悲的。历史只能前进,不容许倒退,更不容许颠倒黑白。由此,他不用“意”来阐述他的美学思想,足见他的大师风范。

当“意”和“境”自发地统一起来,这世上也就形成了空前的大美。这,反而比任何美学教育都更有现实意义。或许,这就是王国维和他们那一代人推崇美学的根本目的。 BX0L2IQxcV1TppvfifHPl/PCcVqfzo/U1+rmrPxoX1N4B+r9EMWMcQa+AnM3egf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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