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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飞”办案

法医往往对自己第一次单独出现场办案记忆犹新,借用人家飞行员的叫法,也叫做“放单飞”。

一般情况下,从跨入法医行当开始到能够“单飞”,怎么也要跟着老法医干个两三年的时间。因为“单飞”的标准是要能够应付一般的死亡案子,只有经过一定的时间,才有足够多的机会把各种常见的死亡案件都见过、处理过,时间短了,见不了那么多案子,日后真的遇上就难免手忙脚乱。

我也照例先跟着老法医们学习了一段日子,后来又去中国刑警学院进修了十个月,回来后又跟着老法医跑前跑后,直到1985年2月7日,终于放了“单飞”。

那是北京一个冬末春初阳光明媚的下午,技术科楼道里的广播喇叭传来值班人员“法医、照相出现场”的呼喊声。无论春夏秋冬,无论白天黑夜,这个喇叭的喊声就是命令,特别是当值班人员打开扩音器的电源,喇叭里传出来沙沙的电磁声,但又没有开始喊话时,各专业的技术人员都在屏息静听,不知道是什么现场,有没有自己的事。

无论什么案件,照相人员是必须去的,因为任何现场,拍照记录都是必不可少的。如果只通知照相和痕迹人员去,估计一定是盗窃现场;如果通知照相和痕迹人员,再加上法医一同去,就一定有人的事了,十有八九是个命案现场;要是再加上录像人员,就一定是特别重大的命案现场(那时候条件差,不是每个现场都要录像);要是再加上爆炸工程师,就一定是爆炸死亡案件;如果只通知照相加上法医去,往往是非正常死亡的案子,多是意外,现场没有犯罪痕迹可看;但是如果遇到跳楼、卧轨之类的自杀案子,痕迹也必须到现场甄别是自杀还是他杀。

这天是我值班,法医室晨会上,主任说:左来了也有一段时间了,学得差不多了,再有一般的现场就“单飞”吧。对任何一名法医来说,听到这话就像学徒要出师了一样,既兴奋又激动,当然,心中也在默默地祈祷:第一次“单飞”,可千万给我来个容易点儿的案子。

听到广播通知,我拎着早已准备好的全套法医器械来到楼下大厅,到值班室拿了《情况简报》,几个老法医也凑到值班室来看看是怎么回事。死者名叫英胜利,是位女性,29岁,当天下午发现死在家中,因为死因不明,西城公安分局请求市公安局法医支援。几个老法医一合计,对我说,你自己去吧。我心中暗暗高兴,可是嘴上仍说:还是您带我去吧,请老师们多给把把关。老法医说,有什么问题回来再研究,便把我一个人扔在大厅里了。照相室值班的是英武帅气的小韩,我们俩人一起,再叫上两个正在我们这里实习法医的学生当帮手,一行四个人就登车出发了。

到了分局,治安科主办的民警介绍说,死者英胜利29岁,还没有结婚。在上个世纪80年代,这么大的姑娘还没有结婚出嫁,可真是爹妈的一块心病,家里为了这个老姑娘的婚事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弄得鸡犬不宁。这样的家庭环境肯定是待不下去了,这位姑娘就在距离她家不远的新街口租了一间平房,自己搬出去住了。

出事的这天早上,英姑娘没有去上班。到了下午,单位发现她还没有来,就派人去找。单位同事和她的家人一同来到英姑娘住的地方,只见房门紧锁,破门进去发现英姑娘已经气绝身亡。向邻居们了解情况得知,昨天晚上似乎有人从英姑娘的后窗朝屋里望了一下。女大未婚,离家单住,不明人士深夜偷窥,突然死亡,原因不明,被害的可能陡然增加。我这个刚“放单飞”的法医,不怕事大,就怕事小,立即提高了警惕。

了解了大概的情况,我们赶到存放尸体的积水潭医院太平间,从冰柜里拖出英胜利的尸体,我先按常规做了体表检验,结果不要说是没有见到致命性损伤,就连一点点微小的损伤也没有。

没有发现损伤,我脑子里的法医想法全出来了,生怕漏掉了什么。2月的北京天气还是比较冷的,可不可能是煤气中毒?刚才在她的住处看到了炉子;煤气中毒的尸斑是樱桃红色的,我特别观察了尸斑的颜色,感觉颜色不够红。是不是注射毒针死的?针眼小可不好找,千万别漏了,我在她全身仔细地找了好几遍,没有发现。会不会是电击死的?电击部位形成的微小电流斑也不好找,一定要特别注意,我把英胜利身上犄角旮旯,特别是有毛发覆盖的部位,都查看了,没有见到。她是在床上死的,能不能是被枕头这类柔软的东西捺压口鼻捂死的?这种情况有时皮肤外表没有损伤,但口腔内侧的黏膜在牙齿的硌垫下,会有破损,要翻开嘴巴去看;我看到口腔黏膜光滑平整,什么都没有。我按照自己种种假设,一丝不苟地检查着,最后还是什么异常都没有发现。我们不敢怠慢,请照相的小韩认真地按照检验和记录的要求,正面、背面、头面、重点部位一张张地拍了照。然后进行系统的解剖检验,虽说是首次“单飞”,但是在师傅手下解剖可没有少干,手脚还是挺麻利的。

结果全身解剖做下来,什么死因也没有发现,我心里“腾”的一下就毛了,怎么我的首次“单飞”竟是这么倒霉!这可怎么办!我恨不得问她一声,“你到底是怎么死的啊?”没有别的办法,只有一点点仔细地检查身体内外的每一个部位、每一个器官,查找死因。小韩是见多识广的老照相了,他一看没有死因就知道要改为“慢功”了,自己提着相机跑到解剖室外面去等着。是啊,谁没事陪着法医在尸体边上站着闻臭味啊。

我越检查不出死因,心里就越发毛。回想着过去办的案子,多么盼着解剖中,尸体的肚子一切开,里面一肚子的血,一个胚胎浮在上面——未婚女性宫外孕大出血致死的可不少见,已婚的有点儿不舒服早就送医院了,未婚的不敢说,有点不舒服自己挺着,挺着挺着就出大事了。或是一打开颅腔,脑子里一个大凝血块,脑溢血——年轻人脑血管发育畸形破裂出血可太多见了,脑血管发育畸形的人貌似健康,好人一样,实有潜在的致命性血管缺陷,常常没有先兆和诱因,血管突然破裂,出血迅猛,根本来不及抢救。或是一打开心脏,冠状动脉硬化性心脏病,血管狭窄超过50%以上,有的血管壁甚至都钙化了——那也行啊,现在年轻人血压高、动脉硬化的也不少。结果这些都没有。我依次打开了颅腔、胸腔和腹腔,逐个地翻来覆去地检查各个脏器,最后还少见地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用双板锯锯开脊椎骨,取出脊髓进行检验,结果仍然是一无所获。时间悄悄地溜走,这个尸体检验竟干了四个多小时。

我们从下午一直干到天黑,小韩还真耐心,陪着我们一趟趟地跑来跑去,毫无怨言。到最后我也没能找到死因,没有任何其他的办法,只有笨笨的一招儿,就是把全套内脏一点儿不剩地全部带回去。

我把各种脏器装进塑料桶里,心想,剩下的就是一个壳儿了,差一步就把个壳儿带回去了,可就算是把这个壳儿带回去也没有死因啊。临走时我嘱咐分局治安科的民警,目前还没有找到死因,千万保存好尸体,我们还会复检的。

也顾不得吃晚饭,一回到科里的办公室,我填个单子,把提取的胃内容物、心脏里的血液,以及其他供检验用的脏器和组织送到毒物化验室,进行常规化验,再到解剖室里,把带回的脏器按照要求切成福尔马林液能泡透的小块,泡好固定,准备病理检验切片用,第一次“单飞”的不顺,让我忐忑不安,心情郁闷地度过了一个晚上。 KO1MFPlINU4IP9hRKNzfXynGAQkmboArKK0Ld+Q3vKTuCFKD2Ffpuc8PSbGOGUh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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