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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马家神秘失双犬,一手山下试牛刀

就在马二楞两次上狼山几天以后,早晨突然发现看家的大黑狗死了。脖颈被更凶猛的动物咬断了气管和食管,倒在地上,身边流了很多血。

马二楞早上起来看到以后,就非常纳闷:为什么大黑狗没有反抗?身上鬃毛十分顺溜,没有丝毫发生过抗争的迹象。而且,为什么连一声吠叫都没有?再有,咬死大黑狗的必然是一只猛兽,只有饿急了才会这么做,但是,为什么大黑狗完完整整,身上的皮肉一点损伤也没有?猛兽咬死大黑狗难道不是为了吃肉吗?马二楞从来没遇上过这种情况,心里捉摸不透便敲起小鼓,赶紧到村里去找有学问的齐老先生打问。

齐老先生亲自跟着马二楞来查看了大黑狗的伤口,说:“这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咬断了大黑狗的喉管的,应该是山豹才有这等速度和咬力。但咱们狼山自古以来没听说过有山豹。如果是狼山的狼下山来了,也不是没有可能,但狼的咬力一般没有这么大。”

马二楞默默点头。齐老先生又说:“也许是一只出类拔萃的凶悍的猛狼。家养的狗一般见了生人会吠叫,但见了猛狼都不出声,因为已经被吓破胆了,只有浑身筛糠的份儿。”

马二楞在院子外面挖了一个坑,把大黑狗埋了。然后他又找齐老先生讨要了一只黄色的狗。他养狗已经习惯了,院子里没有狗就像没有把家虎和守护神一样让他心神不定。他老婆说:“咱们得给齐老先生点钱,因为现在市面上狗价很高,不能让齐老先生嘴上不说而心里别扭。”

于是,马二楞便拿了二百块钱给齐老先生送去。这是一只一年半的成年公狗,已经可以配种了。按照八卦村的惯例,公狗和别人家的母狗相配,不给钱,但母狗下崽以后要送给公狗主家三分之一的狗崽。就是说,如果下了三只,便给公狗主家一只;如果下了六只,便给公狗主家两只。那么,下了四只或五只怎么办?两家协商。

眼下,齐老先生就把二百块钱收了。而且,还给马二楞撂了话:“你那边黄狗配种下了崽记着送我一只啊。”

马二楞答应下来以后,把新来的黄狗又拴在原来拴大黑狗的那根立柱上。晚上,睡觉以前,他把院门锁好,就在院门下边狼或狐狸有可能钻进来的空隙处下了夹子。这把夹子可是纯钢的真夹子,直径有一尺左右,别说是狼,就是狗熊的腿或脑袋被会夹住也会疼个半死。夹子上的钢齿十分锋利,夹子的弹簧弹力很大,没有一把子力气别想扳开。

一切都安排妥帖了,马二楞才放心地去睡觉。他睡觉很死,脑袋一沾枕头便立即鼾声大作,于是,入眠前他叮嘱老婆:“你如果听到动静可一定要叫我啊。”说完便马上进入梦乡。

老婆便在被窝里支棱着耳朵耐心听着。前半夜什么动静也没有,只有院子外面核桃树上的蚂蚁鸟夜里偶尔“呲呲”地嘶鸣一两声。这个季节市区夜里很热,顶多在身上盖一件半件的被单或毛巾被,而在狼山脚下的八卦村却不行,晚上必须盖薄棉被,相当于三件毛巾被那么厚。当然了,八卦村的夜晚睡觉是很舒服的。后半夜,气温似乎又低了两三度,马二楞的老婆把薄棉被拉到下巴底下,全身都盖得严严实实,倏忽间就入睡了。马二楞交给的任务她只坚守了前半夜。

这也不能算错。你马二楞可以睡觉,老婆凭什么就不能睡?两口子之间不分你我,可也不能不讲理不是?可是,就在他们两口子都进入梦乡,鼾声一齐响起的时候,那头猛兽悄悄地潜到了他家院子门下,身子一矮,就挤进了前半身,然后谨慎地伸出一只爪子,将那把绷紧了弹簧的钢齿夹子拂到了一旁。半睡半醒的黄狗似乎看见了对方,才要发声,对方蓝晶晶的眼睛像闪电和激光一样将蓝光唰一下子就射了过来,黄狗顿时委顿,两眼紧闭,一声没吭倒在地上。猛兽一个箭步蹿过来,在黄狗脖颈上咬了一口。然后掉转过身,按原路返回了。整个过程干脆麻利,没超过两分钟。

转天一早,马二楞被吓得浑身发抖。这头猛兽——肯定是猛兽,否则不会对黄狗威慑这么大!于是,他再次找到齐老先生,打问这是怎么回事。齐老先生来到马二楞家,仔细看了现场,说:“猛狼一般没有把钢齿夹子拂开这样的智慧。看这样式很像是猞猁。猞猁这种动物样子像野猫和山狸子,但体型要大很多,咬死一只狗小菜一碟。而且,猞猁机警狡诈,与其它猛兽搏斗中很会辗转腾挪,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跑,一般不会吃亏。而且,比它更硕大更凶猛的野兽一般它都敬而远之,不去招惹。”

马二楞直听得心里怦怦乱跳,不过,还是感到有一丝丝安慰。类似猞猁这样的狡猾的猛兽咬死了家犬,自己心里还稍稍平衡一点不是?仿佛“被强手打败虽败犹荣”一样。但猞猁为什么把狗咬死却不吃狗肉呢?猛兽是猞猁的解释似乎也说不通。

齐老先生给马二楞出了个主意,让他再找村民借一些钢齿夹子,在院门下面齐齐地摆它一溜,谅你想拂开却不可能,一伸爪子就会打了爪子或夹住爪子!于是,马二楞晚上就在院门下面下了十七八个钢齿夹子。

但钻进被窝以后,马二楞自己便一声苦笑:那猞猁是善于攀爬的猛兽,蹿房越脊如履平地;它如果不从院门下面进来,而从围墙上爬过来,只怕是轻而易举之事。院子里拴着大青骡子,那是他下地干活和拉运东西最得力的助手,不能出一点点差池。可是,万一夜里来了猛兽,甭管是猞猁还是其他什么,如果没有了家犬抵挡,大青骡子必会遭殃。想好以后,马二楞就打算这一宿他不睡了。

他把屋里的灯关了以后,坐在窗前,把窗帘拉开一点点缝隙,眼睛穿过缝隙紧盯着院子里和院门之处。老婆陪了他一会儿,实在捱不下去,就先去睡了。临走剥了一头大蒜放在他的手边,说困了你就咬一瓣。马二楞果真照办了。从晚上十点钟溜溜捱到天亮。什么都没发生。那只可怕的猛兽根本没来。

事情不能不说什么诡异!马二楞完全糊涂了,他想不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因为自己近来上山频繁惹恼了山神吗?可是,八卦村的人上山的恐怕不止他一个,怎么没听到别人家的狗被咬死呢?而且,他是个很遵守“山规”的人,上山以前和上山以后不该做的事绝对不做。为什么会遭到惩罚?马二楞是个有些迷信的人这没错,但他对眼下发生的事情百思不得其解。

旅游局那边正为是不是开发狼山纠结不清的时候,另外两伙人已经对狼山跃跃欲试了。一伙人是蕲阳大学历史系三年级某班的几名学生,加一位年轻女辅导员。这个班就是谢建华和王菲菲的班,辅导员是学习成绩异常优异的在校硕士研究生纪丽妍。谢建华和王菲菲从狼山回来以后双双感冒发烧,两个人连续三天不退烧,烧到39度8。两个人同室的同学着急自不必说,辅导员纪丽妍更加着急。这三天里是她安排男生照顾谢建华,她自己则亲自在女生寝室照顾王菲菲。

纪丽妍老师对谢建华这个班的工作非常负责任,与大家感情很深。最关键的是她还是个满脑子探索精神的人。她熟知并清楚记得古希腊哲学家亚里士多德的话:“大自然的每一个领域都是美妙绝伦的。”她还熟知法国思想家卢梭的话:“大自然从来不欺骗我们,欺骗我们的永远是我们自己。”尤其对中国数学家华罗庚的话耳熟能详:“科学的灵感,决不是坐等可以等来的。如果说,科学上的发现有什么偶然的机遇的话,那么这种‘偶然的机遇’只能给那些学有素养的人,给那些善于独立思考的人,给那些具有锲而不舍的精神的人,而不会给懒汉。”当她得知谢建华和王菲菲在狼山遇险的事情以后,立即激起了对狼山的极大兴趣。打算带领大家深入狼山,将这座颇具历史和人文色彩的非著名景区好好踏勘一番。而把“踏勘”二字用在她的身上,应该说,也是恰如其分的。

但纪丽妍毕竟是个比王菲菲她们大不了几岁的大女孩,对只身上山是没有胆量和信心的。于是,她找到谢建华商量,想请谢建华带路,而且多带一些同学一同上山。结果,当纪丽妍将这个想法在这个班讲出来以后,不仅遭到谢建华拒绝,而且遭到班里四十五名同学里的四十一人的坚决反对。(因为近几年历史系毕业的大学生不好找工作,所以,这一年蕲阳大学历史系的学生百分之八十是女生。而女生一般都不愿意探险。)班里打算跟着纪丽妍上山的只有两三个男生。谢建华严肃地阻止他们说:“虽然现在我正在发烧,但我脑子并不糊涂,我不仅不会带你们上山,也奉劝你们不要擅自上山。”

其他不想上山的同学们则综合了各方面意见,对纪丽妍表态说:“一,山上有狼,狼是会伤人的,不能去;二,风水师说过,擅自攀爬狼山等于踏破山门,坏了风水,而破坏风水的人必遭报应,也不能去;三,山上有石碑可能出现吓人的幻影,尤其不能去。”

凡此种种,不一而足。而且,学生们举出谢建华和王菲菲的例子,说这两个人就因为破了狼山风水,所以才发起高烧,算是当头一棒,一次不轻不重的教训。

结果,一番议论之后,班里仅有的几个想跟着的同学也打了退堂鼓。但事情就像那句格言说的“压力越大,反弹越大。”纪丽妍现在就想起另一句话,叫做“困难像弹簧,看你强不强,你强它就弱,你弱它就强。”大家的反对之声把狼山的神秘与玄幻色彩涂抹得越浓郁,在她心里造成的反弹就越大。她的一颗躁动不已的心被撩拨得痒痒的。大家越是不愿意去,纪丽妍心里越想去。只是碍于自己胆子小,所以,一时难以成行。否则,她早爬上山了。她在耐心等待,想等谢建华和王菲菲病好以后三个人重新商量。当然,首先要一起论证一下,究竟能不能上山。学子么,尤其学文科的学子么,一事当前遇到争议的时候是要论证的。

议论、论证、辩论、争辩,意思都差不多,蕲阳市老百姓中还流行着一个与此意思相似的名词,叫“呛嘣呛嘣”,也就是议论一下、论证一下,但一般理论色彩不浓,你来我往都是大白话。也可能上升到理性层面,不过使用的不是书面语言。在狼山脚下的八卦村里,此时就另有一伙人在“呛嘣”要不要租房子开旅馆的事。这伙人是刘一手找来的铁哥们。他们对狼山上有什么稀奇古怪的事不感兴趣,所以,没有人想爬山。他们只对将来的游客以及游客的口袋感兴趣。他们之中的两个人在来的路上,坐在长途汽车上就顺了两个手机一个钱包。现在他们坐在八卦村里的小酒馆里喝的小酒、吃的肉菜就是天外来物。

一个人压低了声音说:“这一带的老百姓忒厚道了,厚道得傻乎乎的。我顺了一个人的手机,假装绊了一跤,差一点摔倒的样子,结果这个人赶紧把我扶住了,问我:‘大哥,你腿脚没事吧?不得劲儿的话就靠我身上靠一会儿。’他根本不知道,他的手机早已经进了我的腰包。在这租房子打地盘我还真有点过意不去。”

另一个人说:“老和尚手里的木鱼,就是挨敲的货;柿子当然要捡软的捏;见老实人不欺负有罪。依我看,在八卦村周边打地盘最好。”

刘一手呷了一口酒,说:“这件事需要大伙一块干,有难同当,有福同享。所以,需要意见一致。咱们也和机关干部一样,来个表决,少数服从多数。不愿意服从的话,你可以走人,我不强求。来,同意的自己干一杯,不同意的把酒倒给我。”

谁知,一桌人全都举起酒杯一饮而尽。也就是说,没有一个人不想在此打地盘。刘一手道:“这就好,怕就怕大家意见不一致。依我看,这块地盘,我们至少能稳稳当当吃五、六年。前三年吃这条线上的老百姓,等老百姓都反应过来了,我们就不吃老百姓了,我们改吃游客。等到三年以后把狼山这片地区整个吃臭了,我们再改弦更张另选地盘。”

一伙人神清气爽,野心勃勃,痛痛快快又干一杯。吃饱喝足了,他们掏出顺来的钱包和小酒馆老板结账,说:“羊毛出在羊身上,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小老板没明白他们说的是什么话,就说:“谢谢几位朋友抬举我啊,欢迎大家再次光临!”

刘一手心说,以后我们少光临不了。但他没把话说出来。他感觉现在说这种话为时过早,不过,这一天很快就会实现。

他们离开小酒馆,便围着八卦村转起圈子。三转两转就转迷糊了,哪是东,哪是西呀?哪是南,哪是北呀?这天正好是阴天,天上没有太阳,于是,他们根本分辨不出东西南北。没办法,只能进屋再问农户。他们的原则是只租阳面的房子,也就是说,只租北房。刘一手不是打算等旅游局把地盘划定以后再下夹子吗?怎么提前运作了?这就是刘一手作为资深宵律的“远见卓识”了,他打算分两步走,先在八卦村租下几间,然后旅游局划定了地盘以后,再租旅游局地盘内的房子。而眼下,八卦村的人们绝对想不到旅游局即将对狼山进行开发,不会把房租抬得很高。

那么,当农户问起,你们为什么要租房子,刘一手怎么回答呢?这个问题还真有人问,不过,厚道的八卦村农户并没有想到刘一手租了房子会开旅店,只是感觉纳闷。刘一手先和农户签下合同,然后,才告诉农户,说:“蕲阳市要在狼山脚下建经济技术开发区,我们都是要在开发区投资的人,将来就是这里的常住户。”于是,花了不多的钱,很便宜地租下了五、六间房,合同都签的是三年。而且,合同上写明,三年之后,如果续期,同等价格情况下要优先。给农户一种感觉,刘一手他们是打算长租,不是短期行为。于是农户们都挺高兴。多年来依靠土里刨食的农户蓦然间有了活钱,谁不高兴?

刘一手这伙人先在八卦村住下了。至于旅游局什么时候开始对狼山规划和开发,他们根本就不着急,因为那是迟早的事,快的话三两个星期,慢的话半年也差不多了,既然《蕲阳早报》都刊登专门文章了,如果旅游局还没醒过盹来,那就是局长局长该撤,是处长处长该撤,否则,养着一群不作为的白吃饱儿真让老百姓耻笑。刘一手就是这么想的,所以,他丝毫不担心他们租房子会白租。再说,在他们租了房子以后,并不是无所作为。他们住下以后就开始吃狼山至蕲阳市这条线。

外省有一条线直通狼山,但在狼山脚下拐个弯儿就奔蕲阳市了。于是,刘一手一伙人就吃的是这条线,一头通向蕲阳市,另一头通向外省。刘一手对伙计们说:“兔子不吃窝边草,你们千万不要打八卦村的主意,如果让八卦村的人怀疑到咱们头上,那咱们就在这儿待不住了。”大家一叠声道:“明白。”没错,这种事人人明白,再简单不过。

于是,这伙人一头吃上了蕲阳市,另一头吃上了外省。本来蕲阳市丢手机丢钱包的并不多,而自从刘一手他们住在八卦村以后,情况就发生了变化。蕲阳市的各派出所接二连三地接到举报,一个月就有几十起。一个月以后,刘一手在公交车上发现了雷子(专门抓宵律的警察),他很坦然地看了对方一眼,然后就近就下车了。按说他应该继续往前坐的。

那个警察是便衣。便衣怎么会被认出来呢?这就是刘一手的功夫了。他在这条道儿混的时间实在太长了。之所以这些年他没有失手,就因为他学会了识别便衣。公交车上,商场柜台前,火车站候车室里,都是宵律们最常光顾和最容易得手的地方。刘一手就是在这些地方,见识了各种各样的雷子。眼力高超的,和眼力笨拙的,都让刘一手一目了然。刘一手曾经想过这样的问题:自己应该去做雷子,因为自己不光对便衣一目了然,对宵律也同样一目了然。哪些人是同道,只需看两眼,便可定论,而且八九不离十。问题是,自己是个宵律,蕲阳市还从来没有过请有前科而改好了的宵律来当警察,何况自己并没有改好。因为好的单位和部门没人要他,所以他只能破罐破摔,继续做宵律。对这个问题他很有自知之明,现如今连大学毕业生都找不到工作,自己一个宵律,还能有过高要求吗?

但刘一手是吃过见过的,一般的二巴巴的工作他还真看不上眼。比如扫马路,穿着那种泛着橙黄的荧光横条的马甲,在众人目光下一笤帚一笤帚地在马路上画圈,他干不来。再比如在菜市场卖菜,这种活儿他也干不了,他不是嫌脏,而是嫌算账,买和卖,需要不停地进行“口捻账”,这是他所不能忍受的。别看他是宵律,他可干的是大出大进的活儿,毛儿八七的真看不上眼。蹲在马路边修自行车,这种事他同样干不了。一是他没那个技术,二是没那个耐心学那个技术。而且,抠抠索索半天也赚不了几个钱。不行,这些都不行。他从劳改队放回来以后,街道曾经找过他,上述工作都向他推荐过。关于卖菜和修自行车,人家还打算给他小额贷款,但他全拒绝了。

那些工作,来钱太慢了。刘一手从劳改队放出来以后,曾经有过痛改前非从新做人的念想。但当他找到过去关系不错的朋友一起喝酒的时候,酒桌上朋友口若悬河,神侃眼下蕲阳人是如何理直气壮奔小康的。当下蕲阳人最关心什么?赚钱。蕲阳人在研究什么?怎么赚钱。蕲阳人说的最多的是什么?如何提高赚钱效率。仿佛蕲阳人一觉醒来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人世间钱最可爱,赚钱最重要。朋友怕刘一手理解不了,举出很多身边的例子,比如,房地产开发眼下最赚钱,近乎掠夺式赚钱。可是,细一打听,都是某某显要人物的女儿或儿子在干房地产;你如果想干房地产也没人拦着,只是你根本拿不到好地段而已。盖房子的层层转包,接力棒传到最后,施工队见没钱可赚,就偷工减料,水泥标号降下来,钢筋也尽量少用,那楼房盖出来还别说八级地震,连六级地震都够呛,因为墙缝里的水泥用手一抠就唰唰掉,按照朱总理说的是“豆腐渣工程”,丝毫也不为过。其他事多了去了,卖奶粉的给你加三聚氰胺,该曝光的曝光了,没曝光的你不知道的呢?谁会告诉你奶粉里有没有三聚氰胺?卖肉的给你加瘦肉精,卖面粉的给你加增白剂,卖洋芋粉条的给你加墨汁。一向厚道的农村果农们现在也见钱眼开,对所种的水果不光是打农药,还抹一种强化学物质“增大增红剂”,人长吃就会致癌。前不久《蕲阳早报》就曝光一件事:面粉厂职工自己抖弄出内幕,厂长让职工给过期面粉换面口袋,因为新的面口袋上印着新的出厂日期,而面粉仍然是过期面粉。至于说,干贸易的偷税漏税、倒卖发票、客户或朋友之间互相拖欠款、赖账,更是司空见惯。

刘一手曾经这么想过:你们可都是没进去过的好人,怎么连我这个宵律也不如啊?蕲阳人真的如此不堪吗?真的为了钱而眼蓝了吗?妈那X的!那次刘一手喝醉了。本来他还有点金盆洗手的念想,现在他突然顿悟,自己不能太傻,淘换的钱的本事自己丝毫不比你们差!于是,他再作冯妇,开始二来来了。

当刘一手看到报纸上对狼山的报道以后,他一下子想了很多,一方面,他要长驻狼山脚下,要吃这片旅游区(别看现在没开发,开发狼山是指日可待的事),另一方面,他要帮着狼山的山神制造神秘感。怎么制造?刘一手是这么想的:谢建华和王菲菲两个年轻人因为夜晚攀爬狼山而被石碑上的幻影吓晕了,我要让攀爬狼山的人丢钱;让你们知道狼山不能随便乱爬,谁爬谁会付出代价;而人们往往都有猎奇心理,越是神秘的事越想弄清楚,越是不能干的事越是想干,于是,来爬狼山的人会更多。于是,我的机会也就越多。也许这只是他的一厢情愿,实际上根本实现不了,但他就是朝这个方向努力的。

他每天上午站在村头观望,思考。然后决定是不是去市里。那天他恰巧没想进市。那天,他正站在村头往远处看的时候,公路上远远地一辆香槟色宝马车飞驰而来。刘一手是什么人?他从宝马车的速度,看出开车的人的心理状态是高度兴奋。于是,他便盯上了这辆宝马车。待宝马车停在狼山脚下以后,从车里下来一男一女两个人,他们勾肩搭背地搂抱着往山上走去。看那意思是想爬狼山。刘一手摸摸腰里的一串钥匙,发出一声暗笑,便慢吞吞跟了上去。

两个年轻人至少爬了一刻钟了,刘一手才悄悄走近宝马车。他有一次打出租,曾经看见司机将一个手包塞进手抠里。手抠,就是副驾驶位置面前那个小门儿,里面可以放置不少司机常用的东西。司机往里面放手包,说明手包里有钱物。刘一手记住了手抠的作用。本来。按照他的习惯思维,手抠那种地方司机是不会放什么值钱东西的,但竟然把手包放进去,就说明司机对手抠非常放心。眼下,当他走近宝马车的时候,心里想的就是手抠。于是,他果断地突然将手中的万能钥匙捅进宝马车的锁眼,因为钥匙不是原配,所以宝马车的报警系统猛地鸣叫起来,但鸣叫声没响过三声,刘一手已经将宝马车门打开了。

山上的两个年轻人正爬得上兴,蓦然间听到山下宝马车报警,知道出问题了,便急忙撒了丫子往山下尥。但刘一手已经将宝马车的手抠打开,取走了藏在里面的手包。然后一溜小跑,跑进了他自己租的那间房子。他进屋插上门以后,快速地将手包里面的东西进行了清点,见有几千块钱现金和七、八张银行卡,还有驾驶证照身份证之类,他只把现金拿走,其他东西没动,然后把手包拉锁拉好。

他换上一件破旧的上衣,背上一个柳条筐,把那个手包放在筐底,上面盖上一层茅草,便向狼山走去。两个年轻人下山以后发现宝马车锁得好好的,根本没被人碰过的样子,便勾肩搭背地重新爬山。约莫又是一刻钟过去了,刘一手再次打开了宝马车门,在报警器尖锐地鸣叫了两三声以后,又一切归于沉寂。年轻人不放心,便再次跑下山。车门仍然锁得好好的。他们便坐进车里,把手抠打开了,手包也在,表面看上去一切正常。但男青年拉开拉锁以后,方才发现那一厚沓现金不翼而飞了。两个人便互相诘问起来。

“五千多块钱,是不是你拿走了?”

“我拿你钱干什么?我又不是没钱花!”

“来的路上我见你从手抠里拿过CD光盘的。”

“我只拿光盘,也没摸你的手包啊。”

“那就怪了,除了咱们俩,还会有谁摸过手抠?”

“万一你在来的路上丢了,或拉在家里呢?”

“不可能拉在家里,我是专门从家里拿出来的;也不可能丢在路上,咱们半截根本没下车呀。”

“那就是你记错了。再说,你出门带那么多钱干什么?”

“我不是怕这辆车半截会出什么问题吗?这辆车如果出点小毛病,出手就是一两千块钱,我出门能不多带钱吗?我能不能看看你身上的小包里有没有?”

“说来说去你还是怀疑是我偷了?我是偷东西的人吗?”

“你那么爱钱,我怀疑。”

“我爱钱可以找你要,也用不着偷啊。”

“你让不让我看你的小包?”

“不让,你这等于侮辱我。”

“怎么叫侮辱,澄清一下不是更显得你更清白吗?”

“我用不着这么澄清,我不接受这种侮辱!”

“你怎么能这么理解问题?”

“我应该怎么理解问题?难道我说错了?”

“你在把屎盆子往自己头上扣。”

“是你把屎盆子往我头上扣!”

“咱不爬山了,咱回蕲阳市,行不行?”

“我看也没有爬山的必要了,就算你有兴趣,我也没兴趣了!”

宝马车噌一下子就启动了,倒车的时候差一点撞在树上。刘一手远远地看着这辆车,分明看见这辆车带着一股子气冲下山坡,跳上公路以后唰一下子就飞驰而去。刘一手哈哈大笑,小子,不付出点代价就想爬狼山?想得美!

转过天来,刘一手再次站在村头的时候,又一次看见了这辆香槟色宝马车。哈,他又来了!刘一手当即断定,这个车主是个有钱有闲的人,跟定他!于是,他再次换了破旧衣服,背起那个柳条筐,但他没有急于向狼山走,而是先围着八卦村转了两圈,捡了一些干树枝扔在筐里,然后才向狼山脚下走去。这时,时间已经耗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年轻人爬到山上什么位置了,他不得而知,他快步走到车身跟前,将万能钥匙捅进锁眼,报警器再次发出尖锐的鸣叫,也是只叫了两三声,刘一手已经将车门打开了。他打开手抠,发现里面仍然有手包。暗想这个年轻人怎么不吸取教训呀?是不是家里钱富裕得没处搁呀?他连车门都没关,就敞着车门将手包打开了,把里面的现金取走,然后把拉锁拉上,再把手包塞回手抠,然后重新将车门锁好。

这次,刘一手拿走三千块钱。没有上次多,但也不算少。他快步走回八卦村,将柳条筐卸在家门口,然后坐在木墩子上抽烟。当他抽掉两根烟的时候,宝马车突然冲下狼山,“吱”一声停在他的面前。刘一手静静地抽烟,看着宝马车不动声色。车门打开了,从上面跳下两个小伙子。哈,那个姑娘没来,说不定已经告吹了。一个小伙子走到刘一手跟前,说:“大哥,你是这个村的人吗?”

刘一手猛地一个激灵!怎么,他们看出我哪点不对劲儿了吗?一向老到沉着的刘一手禁不住心脏怦怦乱跳起来。但他稳住心神,狠抽一口烟,说:“对,我是这个村的人。”

小伙子问:“你看到刚才有什么人过去吗?”

刘一手道:“我没看见有什么人过去,但我看见有几辆汽车开过去。”

“都是什么车?”

“有嘣嘣嘣,也有你这样的好车。”

小伙子明白,“嘣嘣嘣”就是农村常用的那种手扶拖拉机。两个年轻人都沉默了。惯偷、飞贼有车也是情有可原的。但从宝马车根毛未损的情况看,根本不像被开过锁被偷盗过。这就奇了。他们无所措手足地在刘一手门前转来转去,似乎想看出什么。刘一手便掏出烟盒把烟递给他们,然后他低头摆弄那一堆干树枝。一个年轻人拿着烟盒看了一眼,见是非常便宜的一块钱一盒的“百草烟”,便连抽都没抽,就还给刘一手,还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一盒软中华,弹出一根,递给刘一手。刘一手也不客气,把烟叼在嘴上,伸过一个破破烂烂的打火机率先给小伙子点烟。但“嚓,嚓,嚓”了三次,竟然没有点燃。小伙子耸了一下鼻子,拂开了刘一手,自己掏出明光锃亮的金壳打火机“啪”一声给自己点上,再给另一个年轻人点上,最后才举到刘一手面前,而此时刘一手已经给自己点上烟,抽了一口了。

小伙子根本想不到眼前这个寒酸的穷人就是身怀绝技的宵律。他有些懒洋洋地问:“大哥,你们村里曾经丢过东西吗?”

刘一手咳了一声,说:“没有,从来没有。村里没有偷窃的人。”小伙子非常纳罕地摇摇脑袋。刘一手又说:“怎么,你们丢了东西了?”

小伙子道:“没错,而且丢了两次。”

刘一手道:“你们是不是爬山了?”

小伙子道:“是啊,你看到我们爬山了?”

刘一手道:“我没看到你们爬山,但我知道前几天还有一对年轻人,因为爬狼山,被山上石碑的幻影吓得昏死过去。回头他们就写文章登在报纸上,说狼山不能随便乱爬。”

小伙子道:“你们农民也看报纸吗?”

刘一手道:“我不订报纸,也不看报纸,我是听过路的人在这儿歇脚时说的。”

小伙子再次沉默了。另一个小伙子说:“看起来狼山真的不能随便乱爬?”

刘一手想了想说:“可能是吧,平时我们没事也不爬,除非拣点干树枝。”把年轻人的思路一步步引导到不能爬狼山,就是刘一手此时的所思所想,而且,眼下看起来他已经达到目的了。

一个小伙子骂了一句:“妈那X,谁爱爬它似的,让它永远静静地躺着,像死山一样吧!回头我也给《蕲阳早报》写文章,告诉蕲阳人都不来爬这鬼山!”

回过头来,这个小伙子真写了一篇文章,尽述他们在狼山的两次遭遇。他说,狼山就是鬼山,就是魔山,就是魔鬼之山,他去了两次,两次使他手包里的现金在汽车具备报警器而且根毛未损的情况下,竟然不翼而飞了。而且,过后再也想不起来究竟是在哪里出了问题。是我有问题还是狼山有问题?

小伙子洋洋洒洒写了两千字,但报社没给他全登,只摘要了二百字,而且,也没在《奇闻异事》栏目里登,而是在第四版《社会之声》的“来信来访”栏目里经过删减以群众来信方式登出来了。虽说读者群可能会少一些,却也毕竟见报了。刘一手早已订阅了这份报纸,他就如期看到了这篇文章,于是,他就再一次哈哈大笑。

谁都没想到,邻市的惯偷、盗窃团伙头子魏老六来蕲阳市串亲戚,无意中看到了这张报纸。便蓦然间拧紧了眉毛。“蕲阳市的狼山有这么神秘吗?这个年轻人的钱肯定是被哪个道上的人顺走了,怎么会记在狼山的账上?”魏老六对亲戚说。

“说不定呢,围绕狼山已经出了不少稀奇古怪的事了。”

“哦?这么说,狼山还真有故事?”

“我也没见过,反正传说是很多的,连《蕲阳早报》都不断刊登狼山的消息。”

“这么说,我真该跑去看看,我也怪纳闷的呢。”

亲戚自然不会知道,魏老六并不是对狼山的稀奇古怪的事发生了什么兴趣,而是对“爬狼山会丢钱”这件事感兴趣。季羡林老先生曾经说过:“好人永远不知道坏人有多坏,坏人也永远不知道好人有多好。”说得很对。眼下魏老六的亲戚绝对想象不到,魏老六已经在心里快速地对如何渗入和啃噬狼山这块地盘做了构想。可不是么,别人已经走在自己前面了。你们真以为那个年轻人丢钱是因为爬狼山的缘故吗?

魏老六不曾被抓,没有蹲过监狱。因为他行动非常诡秘,从未暴露过。而且,还没酿造过被公安局牢牢盯住的大案要案。团伙外面的同道曾经贬低他没本事,团伙内部的人也有人劝他来一把大的,他都微微一笑,不予理睬。身为宵律,是见不得阳光的,来什么大的?难道不知道安全和自保最要紧?

魏老六其实岁数并不大,今年满打满算才三十六。因为他在叔伯哥们里排行第六,而且做事成熟老到,被同道称为魏老六。

不过魏老六谨小慎微的历史马上就要被改写了,因为狼山的故事让他突然有了设想,这个设想必然会被同道称为来了一把“大的”;而且,这个设想和刘一手不谋而合,正所谓“英雄所见略同”。其实这句话应该叫做“同道所见略同”,因为宵律更容易和宵律想到一起。魏老六的设想,就是在狼山脚下租房子打地盘。想好以后,他就离开了亲戚家,去和他的那群哥们商量。狼山是不是会开发,还没有定论,而包围狼山的宵律正以几何速度裂变和膨胀着。 lAFBCpbUkMcCtSpA/nAl6UvSDul6Enz0eacBu7tyq3RZvo4HG9uep4LPVqeLui1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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