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看清周围一切的时候,终于确认整个房间塞满了各种小动物,所有乡间存在的动物都被聚集在这里了:鸽子、小白鼠、猫头鹰、獾、寒鸦,还有一只刚刚从外边进来的小猪,它正用门前的垫子擦着它湿湿的脚,擦得非常认真。因为它刚从外面进来,身上湿湿的,屋里的烛光映在它背上,反射出粉红的闪亮闪亮的光。
杜利特先生接过母鸭右脚上的烛台,借着光亮仔细地打量着我。
“你现在最好赶快把身上的湿衣服脱下来。哦,请问我应该叫你什么?”医生说。
“您叫我汤米·斯塔宾斯吧。”我马上告诉他我的名字。
“噢,斯塔宾斯 ,那你父亲一定是雅克布·斯塔宾斯啦?你是皮匠的儿子?”
“对呀。”
“哈,你父亲的手艺非常棒,”他抬起穿着特大皮靴的右脚给我看,“这是你父亲给我做的皮靴,我天天穿着它,已经有四年了,太结实了。”他放下脚继续对我说:“斯塔宾斯,你听我说,等几分钟的时间,我多找些蜡烛点上后,你就脱掉身上的湿衣服,然后跟我上楼换上我的干爽一些的衣服。虽然我的衣服都是旧衣服,不过你的衣服太湿了,等我去厨房用火炉把湿衣服烤干后你再换上。”
医生在房间点燃了几根蜡烛后,就带我来到楼上的卧室。杜利特医生从他大大的衣柜里取出了两套衣服。我俩都换上了干爽的衣服,然后拿着换下来的湿衣服下楼。来到厨房,我开始帮医生往壁炉里抱柴火。因为医生的衣服对我来说太大了,总会不小心踩到衣角,所以当我从地窖抱着柴火往壁炉走的时候,一路上跌倒了好几次。还好,壁炉的火终于点燃了,很快火便熊熊燃烧起来,医生教我把湿衣服搭在火炉边上的椅背上,他说这样衣服很快就会烤干了。
安排好湿衣服,医生用愉快的口吻对我说:“接下来的时间我们是不是应该吃饭了?斯塔宾斯,你陪我一起共进晚餐吧?”
随着我们交往的时间拉长,我越来越喜欢医生了,虽然他没有我想象得那么高大,但他和别的人不一样,别人都叫我“汤米”,或“小不点儿”(其实,我非常不喜欢别人这么叫我,以为我是小孩子),而杜利特先生却像对待成人一样,叫我“斯塔宾斯”。所以当他邀请我留下来和他一起享用晚餐的时候,我心里涌出一阵阵感动,内心充满自豪。可是,正当我要答应医生邀请的时候,猛地想起,自己出来很久了,这么晚还不回去妈妈一定会担心的,所以我只能遗憾地拒绝医生的盛情邀请了。
“谢谢您,医生,我非常想留下和您共进晚餐,可我出来太久了,妈妈会担心的。”
“噢,可爱的斯塔宾斯,你的衣服还要一段时间才能干呢,反正也要等,我们就一边等一边吃晚饭吧。吃完了饭衣服也干了,这样好不好?晚餐很快就好了。”医生边说边往壁炉里扔大块的木头。火烧得越来越旺。这时医生又转过身问我:“你看到我的皮包放哪儿了吗?”
我说:“应该是放在前厅了吧,我去看看。”我来到前厅,巡视一番,就在进门的门口边找到了那个皮包。将包拿在手里,我仔细打量着:皮包是黑色的,看起来用了很久了,四周磨损得很厉害,而且弹簧锁已经坏了,扣也扣不上,医生用一根绳子在正中间把皮包捆起来。
把皮包交到医生手里,医生点头对我致谢。
我忍不住问医生:“您出门那么长时间,就只带这一个包吗?”
“是呀。我不喜欢出门的时候带上一大堆行李,人生苦短,何必把时间浪费在小事上。”医生解开皮包上的绳子找着里面的东西,“咦,我的香肠放哪儿了?”杜利特医生翻找了很久,终于取出了一大块新鲜的面包,又从里面拿出一个上面是金属盖的奇形怪状的玻璃瓶子,借着灯光医生拿着瓶子观看了一阵子才放到桌子上,最后终于从皮包里掏出一串香肠来。
“好了,只要找到煎锅,晚饭马上就好了。”医生松了口气。
我随医生进了储藏室,看到墙上挂着各式各样的锅:炖锅、平底锅一应俱全。医生摘下一个煎锅准备做饭了,我瞟了一眼,那口锅已经锈迹斑斑。
“天啊,这上面都是锈!真是好久没用了,离家久了就是这样,东西一放就会锈住。我那些可爱的小动物们真的很不错,它们都尽心保持家里的清洁,让家这么干干净净的,真是太用心了。最感谢的是我的好管家嘎嘎,对这个家它总是尽心尽力,它做的已经很好了,可有些活毕竟还是干不了。不过,没关系,不是吗?我回来了,马上就会清理干净的。斯塔宾斯,麻烦你去洗碗池底下拿些细砂来,好吗?有了细砂,铁锈很快就会清理干净的。”
一会儿的工夫,原本生满锈迹的煎锅变得锃光瓦亮。煎锅坐在炉子上,香肠烤得吱吱作响,散发出诱人的香味。香味扩散到屋子的每一个角落。
在杜利特医生忙着做晚餐的时候,我悠闲地走到那个放在桌上的玻璃瓶前,仔细端详着里面古怪的小动物,那小动物在瓶子里游来游去。
“医生,这瓶子里游的是什么?”我大声地问在厨房忙活的杜利特医生。
医生抬头看了一眼我指着的玻璃瓶,说:“它叫‘威夫哇夫’,它的全名叫‘大海马皮皮淘皮特斯’。不过当地人都叫它‘威夫哇夫’——我想可能是因为它游泳的时候姿势很特别,所以大家才这么叫它。我这次出门就是为了这个。最近我正在研究贝类的语言。每种生物都有自己的语言,贝类也一定有自己的语言表达方式,我坚信我的想法。像鲨鱼、海豚的话,我多少会那么一点点,现在我想研究贝类的语言。”
“为什么?”我充满好奇地问。
“因为贝类可是我们已知的最古老的动物了。我们人类在山石上发现的贝壳的化石,都有几千年的历史了,所以我认为,如果我们能够掌握贝类的语言,和它们进行沟通,那一定能从它们口中知道这个世界以前的样子。你说我想的对不对?”
我问:“您难道不能从别的动物那里弄清贝类的情况吗?它们知道的也很多啊,不是吗?”
“恐怕得不到答案。虽然前些年我去非洲和那里的猴子交谈过,猴子们也确实告诉过我一些事情,可它们只有一千年的历史,太遥远的过去猴子们不知道。所以我只有问贝类才能得到满意的答案。因为存活到今天的远古动物就只有贝类了,其他的生物都已经灭绝了。”
“您已经学会一些贝类的语言了吗?”我好奇地问医生。
“我还没学会呐,才刚刚开始。瓶里游着的小生物叫作‘海龙’,海龙既是鱼类也是贝类,为了研究,我不远万里地追到东地中海,弄回这个小东西。可我有些担心它给不了我想要的答案,我对它们的模样有些失望,看起来一点都不机灵。”
我又仔细地瞧了瞧,“嗯,确实不太机灵,看上去傻头傻脑的。”我回应着。
这时医生端着煎好的香肠从厨房出来,他拿出盘子,把香肠分作两份。我们坐在了餐桌前。这顿晚餐一直令我回味无穷,无论以后我去过哪里,再豪华的餐厅也比不上这个温暖的厨房。在后来的日子里,我在这里度过了更多难以忘怀的日子。这里的气氛如此惬意,充满着温馨,食物的美味飘荡在房间的各个角落,伸手便可以取到任何想要的东西。你可以一边大口大口地喝着汤,一边留神放在火上的吐司,以免烤焦。那个大壁炉,像个小房间一样,里面设计有两个宽大的座位,即使里面烧着木头,也可以舒适地靠在座椅上享受温暖,一边在火堆旁烤着毛栗子,一边听着水壶里的水在唱歌,或讲着故事,或借着柴火的光亮阅读最喜欢的图书……总之,杜利特医生的家就像他本人一样,温暖、充满才智、友善、愉悦、安心。
正当我们迫不及待地安心享用美餐的时候,门开了,我抬起头望向门口,鸭子嘎嘎和狗儿吉格站在门口,它们身后拖着一堆床单还有枕头,一路沿着干净的地面拖了进来。我看呆了,说不出话来,医生看到我吃惊的表情,笑起来对我解释道:
“嘎嘎和吉格是想用炉火把我的被褥一起也烘一烘。嘎嘎很能干,它是这里的管家,它帮我把家管理得井井有条。以前是我姐姐莎拉帮我管家,可她没有嘎嘎管理得好。可怜的莎拉呀,好几年都没见过她了,不知道这些年过得好不好。嘎嘎是我最得力的伙伴。你要再来一根香肠吗?”说完话,医生就转过身,用一种我听不懂的语言和嘎嘎、吉格交谈了几句,看上去嘎嘎和吉格完全能听懂医生在说什么。
我问医生:“你会说松鼠的话吗?”
“当然会说,松鼠的话很简单。”医生轻松地回答,“你为什么要问这个,你想做什么?”
“我家有一只松鼠,它病得很厉害。我从老鹰的嘴里把它救下来,但它两条腿受了重伤,我非常想请您帮我看看,如果您允许的话,我明天就把小松鼠带过来,好吗?”我乞求地看着医生。
“哦,要是它腿部受伤,而且耽误这么长时间了,越快医治越好,我看今天晚上就去你家看看吧,太晚就治不好了。我尽力为它医治。走,带我去你家吧!”医生马上作出决定。
我们赶紧拿起壁炉边椅背上的衣服——那衣服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干了。我把衣服拿到楼上换好。当我下楼时医生已经在他那黑皮包里塞满了各种药品和绷带,等着我呢。
“我们这就出发,别误了时间。”医生焦急地催着我,“外面的大雨已经停了。”
雨停了,天也亮了,天边那抹落日余晖在雨后更加透彻艳丽了,映得天边红成一片。花园里的鸟儿叽叽喳喳地欢唱着。我和医生一起穿过小径,打开大门,沿台阶而下,然后上了大路,大踏步地向我家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