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前面的一章中,我已经简单地描述了花颈鸽去过的地方,以及遇到的一些事情。在为期十天的寻找花颈鸽之旅,冈德其实第一天时就确信发现了花颈鸽的踪迹。为了让读者能更容易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也许让花颈鸽自己亲自来为大家讲述他的故事更加合适。只要读者充分发挥自己的想象力,听懂鸽子的语言并不会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十月的一天中午,当我们从大吉岭踏上了回家的列车时,花颈鸽已经回到了我们身边。在列车上,坐在笼子里的花颈鸽开始讲述他从丹特飞到香格里拉,然后又飞回来的神奇之旅:
“主人啊,你懂得那么多种人类的语言,又懂得所有的兽语,那么请听我讲讲我的故事吧。
“因为现在的我依然有点心神不宁,所以说起话来肯定会有些结巴。
“你知道的,每一条河流都可以从山峰附近找到源头,那么,我的故事也从大山那里开始吧。
“当我在鹰巢附近目睹妈妈被那只凶残的隼撕成碎片,我陷入绝望的痛苦之中。我想到了死,可是又不甘心死在阴险的隼的利爪之下。我想,如果我命中注定是别人的盘中餐,那么我宁可成为空中之王的美食。所以,我才会飞到鹰巢旁边坐下来,但小鹰们并没有伤害我。那时,他们的巢穴里也被哀伤笼罩,他们的爸爸刚刚被人杀死了,而他们的妈妈外出为他们寻找可以作为食物的野兔或野鸡去了。在那个时候,小鹰们只吃妈妈带来的食物,所以他们不敢攻击我,更没有想过要来结束我了无生趣的生命。在过去的这段时间里,我遇到过很多老鹰,只是我一直不明白,他们为什么都不攻击我。
“后来,你们找到我了,又把我放进了笼子里。只是那时的我完全没有心情待在人类的身边,所以我才会寻找机会离开。
“我记得你的那些朋友和你带我走过的地方,所以在飞往丹特的路上,我会在他们那里进行短暂的停留。就在刚离家的头两天里,我打败了一只羽翼初丰的小鹰,也许那是现在的他遭遇过的最大挫折吧。
“事情是这样的:一天早上,我在锡金下面的山林里飞行,突然听到头上响起呼呼的风声,我立刻明白了自己的危险处境。于是,我耍了一个小花招,突然停止了飞翔,一动不动。
“那只想要抓我的小鹰扑空了,一头栽下去。划过树梢时,他的翅膀被擦伤了。趁此机会,我赶紧向高处飞去,不一会儿,小鹰也追了上来。我在空中转着圈,越飞越高,直到我几乎无法呼吸时,我知道该是向下俯冲的时候了。
“我刚刚开始俯冲,那只小鹰又裹挟着可怕的风声迎面冲我扑来。我突然想起了父亲,于是模仿他的样子翻了自己生平里的第一个筋斗。幸运的是,我成功了,还一连翻了两个,然后像喷泉一样冲上高空。小鹰的攻击再次落空了,不愿放弃的他又冲上来,想要继续发起攻击,我没给他机会。我朝着他飞去,在飞过他身旁的时候,他向下一沉,又向我冲来想要抓住我。我翻了一个筋斗狠狠撞到他的身上,让他差点失去平衡。
“接下来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把我往下吸,似乎要把我吸到地球的最深处。我觉得翅膀一点力气都使不出,只能和小鹰一起坠落。在下落的过程中,我还拼尽全力撞了一下小鹰的头。
“可能是我的这个举动,把小鹰吓坏了。掉进树林后,小鹰就消失不见了。而我很开心地发现自己掉在了冬青树的树枝上,毫发无损。
“原来我是被空气的涡流吸下来的,在那之后,我又很多次遇到这种情况。在一些森林和溪流的上方,空气非常冷,非常容易出现可以把鸟儿吸下来的涡流。虽然我知道这种现象,但是我一直没想明白它形成的原因。经历过这次之后,我知道自己必须学会在涡流中上下旋转飞行的本领。不过,我一点也不讨厌涡流,因为它是我的救命恩人。
“在冬青树上歇了一会儿后,我开始觉得很饿,只好朝家里飞去。幸运的是,一路上我再也没有遇到凶恶的老鹰,安全地回到家中。
“打败那只小鹰的胜利,让我觉得勇气重新回到了身上。回到家之后,我对自己说:‘现在,你,我的朋友,看到我平安归来,就不会为我担心了。我必须重新进行一次飞行,在那些鹰隼密布的天空中检验自己的勇气。’
“于是,我再次踏上了探险之旅。我向北飞去,飞过了老鹰的巢穴。我在喇嘛庙中做了短暂的停留。那之前,一位神圣的僧人曾为我祝福。之后,我拜访了我的老朋友——雨燕夫妇。我继续向北方飞去,穿越香格里拉,最终抵达老鹰的巢穴。
“我发现,老鹰已经抛弃了那里,于是就毫不客气地住在里面。但我不太满意,因为老鹰把里面弄得很邋遢,我猜里面肯定会藏有虱蚤。白天我还能勉强待在里面,至于晚上我宁愿睡在树上,最起码不会受到虱蚤叮咬。没几天,我在鹰巢中进进出出的行为,为我在鸟儿中赢得了声誉。他们也许把我当成了另外一种鹰,对我有些害怕,甚至连老鹰都对我刮目相看。这些都让我的勇气与日俱增。
“一天早上,我看到一些白鸟高高地向南飞去,于是便加入了他们的行列。他们并不介意我的不请自来。那是一群野鹅,他们正飞往塞农,寻找温暖的海洋。
“经过两个小时的飞行,天气越来越暖和,野鹅在一条湍急的山溪中降落。老鹰习惯在飞行时常常往下看,野鹅却不同,他们几乎总是盯着地平线。当天际出现一小条白蓝色时,他们就会排成一条直线,慢慢地降落。就好像地球浮起来迎接我们一般,所有的鸟儿很快都飞入了银色的溪流之中——那时候的溪流与其说是蓝色,不如说是银色。野鹅在水上游玩,可我不会游泳,只能在树上看着他们做出各种滑稽有趣的动作。
“你知道野鹅为什么会有一张看起来有些丑的扁扁的嘴?我也是现在才知道的。他们把嘴当成镊子用,用来夹生活在溪流两岸的贝壳。他们不时地夹起一个贝壳或者一株植物,像屠夫拧断鸭脖子般用嘴把食物压变形,囫囵吞下,然后在喉咙里用力地把他压碎。因为如此,他们总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把食物完全消化。
“有一次,我还看到他们做出一些很不雅的动作。
“一只野鹅在河岸的洞里发现了一条鱼——那也许是一条鳗鱼吧,总之长得很瘦长,他使劲地往外拽,猎物被拽得瘦瘦长长的。经过很长时间的拉锯后,那个可怜的家伙最终被拽了出来。野鹅摇摆着身子上了岸,把猎物摔在地上,用嘴巴来回碾压着那条鳗鱼。碾压好几遍之后,都快烂成肉酱的那条鳗鱼也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这时,不知道从哪里又来一只野鹅,飞到了捕食者的面前,(顺便说一句,当野鹅不飞或者不游泳的时候,他们绝对是最难看的鸟儿!虽然,他们在水塘里的姿态非常优雅,可是在陆地上,他们晃来晃去的模样就像拄着拐棍的蹒跚前行的老头子!)两只野鹅开始争斗。
“他们互相啄对方的羽毛,用翅膀拍打对方,跳起来用脚踢对方。他们忙着打架,却将引发斗殴的猎物完全抛之脑后。就在他们无暇分心的时候,一只像猫一样的家伙从芦苇丛中跳出来,抓住将死的鳗鱼,一下子就消失了。那大概是一只水獭吧。两只野鹅看到猎物被人抢走了,只好宣布休战,但是已经太迟了!野鹅真是比笨鹅还要笨。和他们一比,我们鸽子简直是智慧的化身。
“争斗结束后,头鹅发出了“嘎,咯,咯,咯!”叫声。一时间,所有的野鹅都奋力划水,以便增大冲力。奋力地扇动几下翅膀后,他们飞到了空中,伴随着轻柔的飒飒声,舞动着宽大的翅膀,脖子挺得笔直,整个身体的造型非常优美,如同天空中的一幅图画,这一幕让我永生难忘。
“每一支队伍都有落伍者。大家起飞时,一只野鹅因为正忙着和一条鱼争斗而被落下了。他叼着鱼,飞到一棵树上,准备在阴凉中饱餐一顿。可是不知从哪里飞来一只隼坏了他的好事,他偷袭了这只野鹅。野鹅立刻向高空飞去,但执着的隼,却仍旧穷追不舍。他们一直盘旋着上升,伴随着尖啸声和嘎嘎声。
“一声清晰的鹅叫声传来,那是领队在呼唤落伍的鹅,那只野鹅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便应了一声。他一出声,鱼就从嘴里掉下来了,隼看到鱼,便丢下野鹅径直朝着鱼飞去。就在隼将要抓到鱼的时候,一阵大风裹挟着嘶叫吹来,一只老鹰从天而降,吓得隼仓皇而逃。
“看到这一幕我很高兴。
“老鹰张开的翅膀,如同两面巨大的风帆。他闪电一般伸出利爪,一下子就抓住了正向下掉的鱼。身披金黄色盔甲的空中之王,威风凛凛地飞走了,腿上的羽毛随风起伏。而那只被吓坏的隼,还在往远处逃。
“看到老鹰把隼赶走了,开心的我也继续飞行,寻找有商旅通过的道路,以便能找到人们掉落的谷粒。幸运的是,我很快就找到了一些,因此晚餐吃得也算凑合。
“我在树上睡着了,醒来之后已经是第二日的下午。
“我决定继续往前飞,飞到那些曾经给我祝福的僧人那里,拜访我的雨燕朋友。一路上,我变得更加小心谨慎,因此没有再遇到任何麻烦。通常我会飞得很高,然后时不时往下看看地平线。虽然我没有野鹅那么长的脖子,但是每隔几分钟我都会掉转头,用余光扫一下地平线,确保不会从后面受到偷袭。
“到达寺庙的时候,喇嘛们正好站在寺院的外面,为沐浴在夕阳下的世界祈福。雨燕夫妇也在他们的巢穴附近飞来飞去,而他们的三个小宝宝正在巢里甜甜地睡着。对于这次重逢,我和他们都感到非常的高兴。晚间的祈福仪式结束后,喇嘛们给了我一些吃的,那个善良的年长喇嘛还对我说“全能仁慈的佛祖会保佑你”之类的祝福。当我从他的手掌心飞走时,已经不再有害怕的感觉了。带着良好的精神和身体的感觉,我飞进了我在寺院屋檐下的家,他就紧挨着雨燕的家。
“进入十月份后,夜晚的寒气逼人。当僧人敲响晨钟时,小雨燕已经开始练习飞行。雨燕夫妇和我也起床了,我们必须开始飞行才能以此抵御早晨的寒冷。整整一天,我都待在那里,帮助雨燕夫妇做向南方迁徙的准备。
“雨燕夫妇告诉我,他们要到赛龙、非洲或者任何一个即将前往的地方再造一个巢。听了之后,我觉得很惊讶。因为他们曾经告诉过我,他们想要建造一个巢穴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儿。为了满足我的好奇心,雨燕夫妇仔细地向我介绍了他们筑巢的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