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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回
想案情猛然醒悟
听哑语细察行迹

却说狄公听胡作宾一番申辩,故意怒道:“你这无耻劣生,自己心地不良,酿成人命,已是情法难容。到了这赫赫公堂,便当据实陈词,好好的供说,何故又牵涉他人,冀图开脱?可知本县是明见万里的官员,岂容你巧言置辩。若再游词抵赖,国法俱在,便借夏楚施威了。”胡作宾听了这话,不禁叩头禀道:“生员实是冤枉。父台如不将华家女仆提案,虽将生员治死,这事也不能明白。且父台从来审案,断无偏听一面的道理。若华国祥抗不遵提,其中显有别故,还求父台三思。”狄公听罢,向他喊道:“胡作宾,本县见你是个县学生员,不忍苦苦的苛责。今日如此巧辩,不将他女仆提质,谅你心也不甘。”随即命人提高陈氏。两旁威武一声,早将伴姑提到,在案前跪下。狄公言道:“本县据你家主所控,实系胡作宾毒害人命,奈他矢口不认,汝且将此前日如何在新房取闹,何时乘隙下毒,一一供来,与他对质。”高陈氏道:“喜期吉日那晚间所闹之事,家主已声明在前,总因家主面斥恶言,以致他心怀不善,临走之时令我等三日之内小心防备。当时尚以为戏言,谁知次日前来,乘间便下了毒物。约计其时,总在上灯前后。那时里外正摆酒席,老奴虽在房中,昏黄之际也辨不出来。而且出入的人又多,即以他一人来往,由午前至午后已不下数次,多半那时借倒茶为名,乘此放下。只求青天先将他功名详革,用刑拷问,那就不怕他不供认了”。狄公还未开言,胡作宾向他辩道:“你这老狗才,岂非信口雌黄,害我性命?前日新房取闹,也非我一人之事,只因你家老爷独向我申斥,故说了一句戏言关顾面目,以便好出来回去,岂能便以此为凭证!若说我在上灯前后倒茶下毒,此语更是诬陷。自从午前与众亲朋在新房说笑了一会,随后不独我未曾进去,即别人也未进去。上灯前后,正你公子谢客回家之时,连他皆未至上房,与大众在书房饮酒,这岂不是无中生有,有意害人?而况那时离睡觉尚远,彼时岂无别人倒茶?何以他人不死,单是你家小姐身死?此必是汝等平时嫌小姐夫人刻薄,或心头不遂,因此下这些毒手,害她性命,一则报了前仇,二则想趁仓猝之时,掳掠些财物。不然,即是华家父子通同谋害,以便另娶高门。这事无论如何,皆不关我事。汝且想来,由午前与众人进房去后,汝既是陪嫁的伴姑,自必不离她左右,曾见我复进去过么?”高氏被他这一番辩驳,回想那日,实未留意,不知那毒物从何时而来。况且,晚间那壶茶既自己去泡,想来心下实是害怕,到了此时难以强词辩白,全推倒在胡作宾身上,无奈为他这番穷辩,又见狄公那样威严,一时惧怯,说不出来。狄公见了这样,乃道:“汝说胡作宾午后进房,他并未曾进去。而且先前所供,汝出来吃晚饭时,胡作宾正与你家少爷在书房饮酒,你家老爷也说他是午前进房。据此看来,这显见非他所干。汝既是多年的仆妇,便该各事留心,而且那壶茶是汝自己所泡,岂能诬赖于他?本县度理准情,此案皆汝所干,若不从实招出,定用大刑伺候。”高陈氏见了这样,吓得战战兢兢,叩头不止。说道:“青天大老爷息怒,老奴何敢生此坏心,有负李家老夫人大德。而且这小姐,是老奴携带长大的,何忍一朝下此毒手?这事总要太爷究寻根底。”狄公听毕,心下想道:”这案甚是奇怪。他两造如此供说,连本县皆为他迷惑。一个是儒雅书生,一个是多年的老仆,断无为害之理。此案不能判结,还算什么民之父母?照此看来,只好在这茶壶上面追究了。”一人坐在堂上,寂静无声,思想不出个道理。忽然值堂的家人送上一碗茶来,因他审案的时辰已久,恐他口中作渴。狄公见他献上,当将盖子掀开,只见上面有几点黑灰浮于茶上。狄公向那人问道:“汝等何以如此粗心?茶房献茶,也不令用洁净水来烹饮,这上面许多黑灰,是哪里而来?”那人赶着回道:“此事与茶夫无涉,小的在旁边看见,正泡茶时,那檐口屋上忽飘下一块灰尘,落于里面,以致未能清楚。”狄公听了这话,猛然醒悟,向着高陈氏说道:“你说那壶茶是你所泡,这茶水还是在外面茶坊内买来,还是在家中烹烧的呢?”高陈氏道:“华老爷因连日喜事,众客纷纷,恐外面买水不能应用,自那日喜事起,皆是家中自烧的。”狄公道:“既是自家烧的,可是你烧的么?”高陈氏道:“老奴是用的现成开水,另有别人专管此事。”狄公又道:“汝既未烧,这烧水地方是在何处呢?”高陈氏道:“在厨房下首闲屋内。”狄公一一听毕,向着下面说道:“此案本县已知道了,汝两人权且退下,分别看管,候本县明日揭明此案,再行释放。”当时起身,退入后堂。

此时华国祥在后面听他审问,在先见他专代胡作宾说话,恨不得挺身到堂,向他辱骂一阵,只因是国家的法堂,不敢造次。此刻又听他假意沉吟,分不出个皂白,忽然令两造退去,心下更是不悦。见狄公进来,怒颜问道:“父台从来听案,就如此审事的么?不敢用刑拷问,何以连申斥驳诘皆不肯开口呢?照此看来,到明年此日也不能断个明白。不知这里州府衙门未曾封闭,天外有天。到那时莫怪举人越控。”说着,火气不止,即要起身出去。狄公见了,笑道:“尊府之事,本县现已明白,且请稍安毋躁。明日午后,定在尊府分个明白。此乃本县分内之事,何劳上宪控告?若明日不能明白,那时不必尊驾上控,本县自己也无颜做这官宰,此时且请回去罢。”华国祥听他如此说来,也是疑信参半,只得答道:“非是举人如此焦急,实因案出多日,死者含冤,于心不忍。既老父台看出端倪,明日便在家恭候了。”说着,起身告辞,回转家内。

这里狄公来至书房,马荣向前问道:“太爷今日升堂,何以定说明日判结?”狄公道:“凡事无非是个理字。你看胡作宾那人,可是个害人的奸匪么?无非是少年豪气,一味嬉戏,误说了那句戏言。却巧次日生出这件祸事,便一口咬定于他。若本县再附和随声,详革拷问,他乃是世家子弟,现在遭了此事,母子二人已是痛苦非常,若竟深信不疑,令他供认,那时不等本县究办,他母子必寻短见。岂非此案未结,又出一冤枉案件!至于高陈氏,听她那个言语,这李家乃是她的恩人,更不忍为害。所以本县这数日神思前想后,寻不出这条案的原由,故此不肯升堂。今日华国祥来催审,本县也只得敷衍其事,总知道这茶壶为害。不料今日坐堂时候,本县正在思索此案,无法可破,忽值茶房献茶与本县,上面有许多浮灰,乃是屋上落下。他家那烧茶的地方,却在厨下闲屋里面,如此这般的推求,这案岂不可明白么?”马荣听毕,说道:“太爷的神察,真是无微不至。但是如此追求,若再不能断结,则案情比那皇华镇毕顺的事,更难办了。”

正说之间,洪亮与陶干也由外面进来,向狄公请安已毕,旁立一边。狄公问道:“汝等已去有多日,究竟看出什么破绽?早晚查访如何?”洪亮道:“小人奉命之后,日间在那何垲那里居住,每至定更之时以及五更时节,即到毕家巷口访察。一连数日,皆无形影。昨晚小人着急,与陶干两人施了夜行的功夫,蹿在那屋上细听。但闻周氏先在外面向婆婆叫骂了一回,抱怨她将太爷带至家中医病。小人以为是她的惯伎,后来那哑子忽然在房中叫了一声。周氏听了骂道:‘小贱货,又造反了。老鼠打降,有什么大惊小怪。’说着,只听扑咚一声,将房门关起。当时小人就有点疑惑,她女儿虽是个哑子,不能见老鼠就会叫喊起来。小人只得伏于屋上细听,好像里面有男人声音。欲想下去,又未明见进出的地方,不敢造次。后来陶干将屋瓦揭去,望下细看,又不见什么形迹。因此小人回来,禀明太爷,请太爷示下。”狄公听毕,问道:“何垲这连日查访那姓徐的,想已清楚。他家左近可有这姓么?”不知洪亮如何回答,且看下回分解。 Bzdlh/4ZFqLTQDWu0QGRgmkbhTkqiy1p/hJ6XY/PVNDKglyKiOJPpC+WdP3D+6Q3



第二十三回
访凶人闻声报信
见毒蛇开释无辜

却说洪亮见狄公问何垲这连日访查那姓徐的可有着落,洪亮道:“何垲俱已访竣了,皆是本地良民。虽管下有十五六家姓徐,离镇的倒有大半。其余不是年老之人在镇开张店面,便是些小孩子,与这案皆牵涉不来,是以未曾是禀。”狄公道:“据你两人意见,现今若何办法呢?”洪亮道:“小人虽听有声音,因不见进出的所在,是以未敢冒昧下去。此时禀明太爷,欲想在那邻居家披缉披缉。因毕家那后墙与间壁的人家公共的,或此墙内有什么缘故。这人家小人已查访明白,虽在乡村居住,却是本地有名的人家,姓汤,名叫汤得忠。他父亲曾做过江西万载县,自己也是个落第举子,目下闲居在家课读。小人见他是个绅衿,不敢冒昧前去。”狄公听了,想道:“这事也未必的确,这墙岂是出入的地方?”当时也不开口,想了一会,复又问道:“你说这墙是公共之墙,还是在她床后,还是在两边呢?”洪亮道:“小人当时掀屋细看,因两边全是空空的,只有床后靠着那墙,却为床帐遮盖,看不清楚。除却在这上面推求,再无别项破绽。”狄公拍案叫道:“此事得了。你且持我名帖,今晚到皇华镇上,明早同何垲到这汤家,说我因地方上公事,请汤举人前来相商。看他是何形景言语,前来回禀。本县明早同差役,到华家办案。”洪亮答应下来,当时领了名帖,转身退去,不在话下。


次日一早,狄公青衣小帽,带了两名值日差役,并马荣、乔泰,步行至华国祥家内,一径来至厅前。彼时华国祥正令人在厅前打扫,见县官狄公已进里面,只得逊同入座,命人取自己的冠带。狄公笑道:“本县尚不拘形迹,尊驾何必劳动。但是令媳之事,今日总可分明。且请命那烧茶的仆妇前来,本县有话动问。”华国祥不解何意,见他绝早而来,不便相阻,只得将那烧茶的丫头唤出。狄公见是一个十八九岁的丫头,走到前面,叩头跪下。狄公说道:“这处也不是公堂,何须如此。你叫什么名字,向来是专烧茶的么?”那个丫头禀道:“小女子名叫彩姑,向来伏伺夫人,只因近日娶少奶奶,便命专司茶水。”狄公道:“那日高陈氏午后倒茶,你可在厨房里面么?”彩姑说道:“正在那里烧水。后来上灯时分,回到上房,因有事情,高奶奶来了去泡茶,却未看见。迨小女子有事之后,回到那烧茶的处在,炉内的茶水已泼在地下。随后小女子进来,询问其事,方知高奶奶泡茶时,炉子已没有开水,她将炉子取下,放在檐口,后加火炭,用火烧了一壶开水。只用了一半,那一半正拟到院落添加冷水,不料左脚绊了一跤,以致将水泼于地下。随后小女子进来,另行添好,她方走去。此是那日泡茶的原委,至别项事件,小女子一概不知。”狄公听毕,随即命马荣回衙,立将高陈氏带上来。

狄公一见,大声喝道:“你这女狗头,如此狡猾行为!前日当堂口供,说那日向晚泡茶,取的是现成开水。今日彩姑供说,乃是你将火炉移在檐口,将冷水浇开,只倒了一半,那水又在檐前没去一半,显见你所供真正不实,你尚有何辩?”高陈氏被这番驳斥,吓得叩头不止,但说:“求太爷开恩,老奴因在堂上惧怕,一时心乱,胡口所供,以太爷恐有它问,其实老奴毫无别项缘故。”狄公怒道:“可知你只图一时狡猾,你那小姐的冤枉为你耽搁了许多时日了。若非本县明白,岂不又冤枉那胡作宾?早能如此实供,何致令本县费心索虑,却总想不出个缘故。此时暂缓掌颊,俟这案明白后,定行责罚。”当时起身向华国祥道:“本县且同尊驾到厨房一行,以便令人办事。”华国祥到了此时,也只得随他而去。

当时狄公到了里面,见朝东三间正屋,是锅灶的所在。南北两途共是四个厢房。狄公问彩姑道:“你等那日烧茶,可是这朝北厢房里么?”彩姑道:“正是这个厢房,现在泥炉子还在里面呢。”狄公走进里面,果然不错。但见那厨房的房屋古旧不堪,瓦木已多半朽坏。随向高陈氏问道:“你那晚将火炉子移在何处檐口?”高陈氏向前指道:“便在这青石上面。”狄公依着他指点的所在,细心向檐口望去,只见那椽子已坍下半截,瓦檐俱已破损。随向高陈氏说道:“你前所供不实,本应掌你两颊,姑念你年老昏愦,罚你仍在原处烧一天开水,以便本县在此饮茶。”华国祥见狄公看了一会,也说不出这个道理,此时忽然命高陈氏烧茶,实不是审案的道理,不禁暗怒起来,向着狄公说道:“父台到此踏勘,理应敬备茶点,若等这老狗才烧水,恐已迟迟不及。既她所供不实,理合带回严惩,以便水落石出。若这样胡闹,岂不反成戏谑么?”狄公冷笑道:“在尊驾看来似近戏谑,可知本县正要在这上寻究此事。自有本县专主,阁下且勿多言。”

随即命人取了两张桌椅,在厨房内坐下,与那些厨子仆妇混说些闲话,停一会,便催高陈氏添火,或而掀扇,或而倒茶,闹个不了。及至将水烧开,泡了茶来,他又不吃,如此有十数次光景。高陈氏正在那里烧火,忽然檐口落下几点碎泥,在她颈头上面,赶紧用手在上面拂去。狄公早已经看见,随即喊道:“你且过来。”高陈氏见他叫唤,也只得走过。到了他面前。狄公道:“你且在此稍等一等,那害你小姐的毒物,顷刻便见了。”高陈氏直是不敢开口,华国祥更不以为然,起身反向上房而去。狄公也不阻他,坐在那椅上,两眼直望着檐口。又过了有盏茶时,果然见那落泥的地方露出一线红光,闪闪的在那檐口,或现或隐,但不知是什么物件。狄公心下已是大喜,赶着向马荣道:“你们看见什么?”马荣道:“看是看见了,还是就趁此时取出如何?”狄公忙道:“且勿动手。既有这个物件,先将他主人请来,一同观看。究竟那毒物是怎么样下入,方令他信服。从来本县断案,不肯冤屈于人。若不彻底根究,岂得谓民之父母!”当时彩姑见了这样,赶紧跑到上房,报与华国祥知道。里面众人一听,真是意外之事,无不惊服狄公的神明。华国祥也随即出来瞧望。狄公道:“这案庶可明白了,且请稍坐片刻,看这物究竟怎样。”

当时华国祥抬头细瞧,但只见火炉内一股热气冲入上面,那条红光被烟抽得蠕蠕欲动,忽然伸出一个蛇头,四下观望,口中流着浓涎,仅对火炉内滴下。那蛇见有人在此,顷刻又缩进里去。此时众人无不凝神屏气,吓得口不敢开。狄公向华国祥道:“原来令媳之故,是为这毒物所伤,这是尊驾亲目所见,非是本县袒护胡作宾了。尊处房屋既坏,历久不修,已至生此毒物。不如趁此将它拆毁。”说完命那些闲杂人等一概走开,令马荣与值日的差人以及华家打杂的人,各执器具,先拥入室内,将檐口所有的椽子捣下。只见上面响了一声,砖瓦连泥滚下,内有二尺多长的一条火赤炼,由泥瓦中游出,窜人院落巷里,要想逃走。早被马荣看见,正欲上前去提,乔泰手内早取了一把火叉,对定那蛇头打了一下,那蛇登时不得走动。复又一叉将它打死。众人还恐里面仍有小蛇,一齐上前,把那一间房子拆毁了,干干净净。狄公命人将蛇带着,到了厅前。

此时里面得信,早将李王氏接来。狄公坐下,向华国祥言道:“此案本县初来相验,便知令媳非人毒害。无论胡作宾是个儒雅书生,断不致干这非礼之事,惟进房之前闻有一派骚腥气,那时便好生疑惑。后来临验之时,又有人说他肚内掀动。本县思想,用毒害人无非是砒霜信石,即便服下,但七窍流血而已,岂有腥秽的气味?因此本县未敢遽断。日来思虑万分,审讯高陈氏的口供,她但说茶是自己所泡,泡茶之后,胡作宾又未进房。除她吃晚饭出来,其余又未离原处,又见无别人进去。难道新人自己毒害?今日听彩姑之言,这明是当日高陈氏烧茶之时,在檐口添火,那烟冲入上面,蛇涎滴下。其时高陈氏未曾知觉,便将开水倒入茶壶。其余一半却巧为她泼去,以致未害别人。缘由祸端,仍是高陈氏自不小心,以致令媳误服其毒,理应将她治罪。惟是她事出无心,老年可悯,且从轻办理。令媳无端身死,亦属天命使然,仍请尊驾延唤高僧,诵经忏悔,超度亡魂。胡作宾无辜受屈,本应释放,奈他嬉戏性成,殊非士林的正品,着发学派老师戒饬,以警下次。”说完,又向李王氏道:“你女儿身死的缘由,今已明白。本县如此断结,你等可服么?”李王氏哭道:“照此看来,却是误毒所致,这皆是我女儿命苦,太爷如此讯结,也是秉公而论,还有何说呢?”狄公见李王氏应允。当即命众人销案具结。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3KygTN+8S2J9669dfq+8pyzz4DLRoqXGaJuR/Gi6nYW5Q1Qf0QQFfGxZx3AiImuJ



第二十四回
探消息假言请客
为盗贼大意惊人

却说狄公见众人应允,命他们具结销案。华国祥自无话说,惟有李王氏见那条毒蛇,在狄公面前不禁放声大哭。狄公又命人将蛇烧灰,以作治罪。就此一来,已是午后,当即起身回衙,将胡作宾由学内提来申斥一番,令他下次务要诚实谨言,免召外祸。此时胡作宾母子自然感激万分,伸冤活命,在堂上叩头不止,狄公发落已毕,退入后堂。


且说洪亮昨日领了名片,赶到皇华镇,与何垲说明缘故。次日一早便来到汤家门首,先命何垲进去,向里面问道:“汤先生在家么?”里面有人询问,出来一个老头子,答道:“你是哪里来的,问我家先生何干?”何垲笑道:“原来是朱老爷。地方上的公食人皆不认得了?”那人将何垲一望,也就笑道:“你问他何事,现在还未起身呢。”何垲听了这句话,转身就向洪亮去丢个眼色,两人信步到了里面。在书房门口站定,洪亮向何垲道:“你办事何以这懈怠!既然汤先生在家,现在何处睡觉,好请他起来讲话。”那老家人见洪亮是公门中的打扮,赶着问道:“你这公差有何话说,可告知我进去通知他。”何垲答道:“他是县太爷差来的,现有名片在此。因地方上事,请你家先生进太爷衙门有事相商,不能稍缓。”那老人在洪亮手内将名片接过,进了书房。穿过了一小小天井,朝南正宅三间两厢,此时何垲也跟那人到了他里面,心下想到:“知他住在这上首房内,便是毕家那墙相连了。”

正想之间,忽见那人走到下首房门,何垲心下好不自在,暗道:“这个想头又完了。人尚不在房内居住,墙上还有何说?”一人暗暗的说话,忽然上首房内出来一人,年约二十五六岁,生得眉目清秀,仪表非凡,好个极美的男子。见老家人一进来,赶着问道:“是谁来请先生?”老人道:“这事也奇怪,我们先生虽是个举子,平日除在家课读,外面的事一概不管。不知县里狄太爷为着何事,命人前来请他,说地方上有公事同他商酌,你看这不是奇怪么?恐先生也未必肯前去。”那少年人听他说狄太爷,不禁面色一变,神情慌张,说道:“你何不回却他,说先生不与外事便了,为何将人领入里面来呢?”何垲听了这话,将那人上下一看,却巧这人的房间便在毕家的墙后,心下甚是疑惑。赶紧接话问道:“你公子尊姓?可是在这里寄馆的么?我们太爷非为别事,因有一处善举没有人办,访闻汤先生是个用心公正的君子,故命差人持片来请。”说着,见老人已走到房内,高声喊了两声。只听里头那人醒来,问道:“我昨日一夜代众学生清理积课,直至天明方睡,你难道未曾知道?何故此时便来叫喊?”只听老者回答道:“非是我等不知。因县太爷差人来请,现有公差立等回话。”汤得忠道:“你为什么不代我回报他?此时且去将我名帖取来,向来人传说,拜上他贵上县太爷,说我是牖下书生,闭户授徒,不理闲事。虽属善举,地方上绅士甚多,请他太爷另请别人办公罢。”老人听了这话,只得出来对何垲回复了一遍。当时洪亮在书房早已听见了,见何垲出来,说道:“汤先生不肯进城,在我看来惟有回去禀知大爷,请太爷自已前来吧。此事倒不可懈怠,莫要误事方好。你此时照原话赶速进城去吧。”说着,两人出了大门,那老人将门关上。

彼此到了街上,何垲向洪亮说道:“你可看见那人没有?”洪亮道:“这事也是徒然,汤得忠是在那边房间居住,有什么看见?”何垲说道:“你还不知道呢,这头房内有人同老者说话的,你未看见么?是个少年男子,见我们说县里差来的,那他脸上神色就不如先前。我所以出来叫你赶速回去,这句话乃是看他的动静的。他如惧怕你我,出门他必到别处去了。你此时便可赶速回城,禀明太爷,请太爷自己前来,姑作拜汤先生的话说。到了里面,借话问话,再为察看。我此时便在这左近等候,看他可出来否,顺便打听他姓甚名谁。”彼此计议停当,已是辰牌时候。洪亮随即来至城中,将方才的话禀了。狄太爷心下甚是欢喜,当时传齐差役,带同马荣,乔泰,陶干三人,乘轿而来。

一路之上不敢怠慢。到了上灯时分,方至镇上。先命马荣仍在从前那个客寓内住下。所有衙役皆不许出去走露风声,说本县到此客寓。主人也是如此吩咐。众人自领命而行。当时将行李卸下,净面用茶。饮食已毕,狄公向马荣道:“你们四人今夜分班前去。洪亮同汝在毕家屋上等候,若有动静,便可即喊拿贼,看他下面如何。乔泰同陶干在汤家门前守候,若有人夜半出来,便将他拿获住。本县此时不去,正恐走去办事不成,令凶人走去。”四人领命下来,各自前去不提。

且说马荣同洪亮两人出了店门,洪亮道:“我近来为这事吃了许多辛苦,方有这点眉目。今夜若再不破案,随后更难办了。我想你这身本事,何事不可行?现有一计在此,不知你肯行不肯行?”马荣道:“你我皆是为主人办事,只要能做,何处不可去?你且说与我听。”洪亮道:“汤家那个后生,实是令人可疑,为恐识破机关于他,一连数日安分守己,不与那周氏往来,我们虽在屋上再听数日,也不能下去。莫妙你扮作窃贼,由房上蹿入他里面,在他房中偷看动静,是不比外面较有把握?恐你早经洗手,不干此事,现在请你做这买卖,怕你见怪,故尔不便说出。你意下究竟如何?”马荣笑说道:“我道何事,不过由来是我旧业。此计甚是高明,今夜便去如何?”说着二人到了何垲家内,坐谈了一会。

约有二鼓之后,街上行人已静,马荣命洪亮竟在毕家巷口等候,自己一人先到了汤家门口。脱去外衣,蹿身上屋,顺着那屋脊过了书房,将身倒挂在檐口,直向里面观望。见书房内灯光明亮,当中坐着一个四十多岁的先生,两旁约有五六个门徒,在那里讲说。马荣暗道:“这样人家岂是个提案的地方?我且到后边住宅内再瞧一瞧。”照样运动蛇行法,转过小院落,挨着墙头到了朝南的屋上。举头见毕家那里也伏着一人,猛然吃了一惊,再定神一看,却是洪亮,两人打了一个暗哨。马荣依旧伏在檐口。见上首房内也有一盏灯,里面果然有个二十余岁的后生,面貌与洪亮所说一点不错,但见那人不言不语,一人坐在那椅上,若有所思的神情。停了一会,起身向书房望了一望,然后又望望墙屋,好像一人自言自语的神情。马荣正在偷看,忽听前面格扇一响,出来一人,向房内喊道:“徐师兄,先生有话问你。”马荣在上面听见一个徐字,心下好不欢喜。赶即将身躯收转,只在檐瓦上面伏定。但听那少年也就应了一声,低低说道:“你怎么今夜偏偏乱喊乱叫的!”说着,出了房门,到书屋而去。

马荣见他已去,知这房内无人,赶着用了个蝴蝶穿花形势,由檐口飞身下来。到了院落,由院落直蹿到正宅中间。四下一望,见有一个老者伏在桌上,打盹睡的模样。马荣趁此时候到了房内,先将那张灯吹熄,然后顺着墙壁细听了一回,直是没有响动,心下委决不下,复用指头敲了一阵,声音也是着实的样子。马荣着急起来,将身子一横,走到那张客床前面,将帐幔掀起,攒身到了床下。两脚在地下蹬了两脚,却是个空洞的声音。马荣道:“分明是这地下的尴尬了。”当时将几块方砖全行试过,只有当中的两块与众不同。因在黑暗之中,瞧不清楚,只得将两手在地下摸了一摸,却是一踏平阳,绝无一点高下。心下想道:“就要将这方砖取起,下面的门路方可知道。它这样牢固,教我如何想法?”正在为难之际,两手一摸,忽然一条绳子系于床柱上。马荣以为它扣着什么铁器,以便撬那方砖。当时以为得计,顺手将绳一拖,只听“豁啦”一声,早将床帐拖倒了下来。当时马荣这一惊不小,正想逃走,书房里头早来数人,高喊有贼。走到院落,忽见灯光已灭,人恐有暗算,不敢进去,惟有叫喊,绝无一人上前捉拿。马荣此时跳在房上,见已脱身,索性也不回去,伏在屋瓦脊上,细听下面动静,如何举止。不知那少年公子,如何进房,所作所为,且看下回分解。 3KygTN+8S2J9669dfq+8pyzz4DLRoqXGaJuR/Gi6nYW5Q1Qf0QQFfGxZx3AiImu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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